資治通鑒
《資治通鑒》白話版·唐紀十二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中貞觀
唐紀十二唐太宗貞觀十五年(辛丑,公元641年)
[1]春,正月,甲戌,以吐蕃祿東贊為右衛大將軍。
上嘉祿東贊善應對,以琅邪公主外孫段氏妻之;辭曰:「臣國中自有婦,父母所聘,不可棄也。
且贊普未得謁公主,陪臣何敢先娶!」上益賢之,然欲撫以厚恩,竟不從其志。
[1]春季,正月,甲戌(十二日),唐朝廷任命吐蕃祿東贊為右衛大將軍。
太宗嘉許祿東贊善於應對,欲將琅邪公主的外孫女段氏嫁給他為妻,祿東贊推辭說:「臣在本國中自有妻子,是父母為我聘娶的,不能夠拋棄。
而且我們的贊普首領還未曾迎娶公主,陪臣我怎麼敢先娶呢?」
太宗更加讚賞他,然而想要以厚禮隆恩加以撫一慰,他最後還是沒有從命。
丁丑,命禮部尚書江夏王道宗持節送文成公主於吐蕃。
贊普大喜,見道宗,盡子婿禮,慕中國衣服、儀衛之美,為公主別築城郭宮室而處之,自服紈綺以見公主。
其國人皆以赭塗面,公主惡之,贊普下令禁之;亦漸革其猜暴之一性一,遣子弟入國學,受《詩》、《書》。
丁丑(十五日),太宗令禮部尚書、江夏王李道宗持旌節護送文成公主到吐蕃。
吐蕃贊普非常高興,見到李道宗,完全按婿禮行一事,羨慕唐朝的服裝和儀仗之美,將公主安置在特意營築的城郭宮室之內,自己穿戴著一精一美的絲綢服裝與公主見面。
吐蕃人的臉上都塗著紅褐色、公主感到厭惡,贊普便下令禁止塗面;並且逐漸改變其猜忌粗一暴的本一性一,派遣本族子弟到長安國子學,學習《詩經》、《尚書》等典籍。
[2]乙亥,突厥侯利可汗始帥部落濟河,建牙於故定襄城,有戶三萬,勝兵四萬,馬九萬匹,仍奏言:「臣非分蒙恩,為部落之長,願子子孫孫為國家一犬,守吠北門。
若薛延陀侵一逼一十,請從家屬入長城。」
詔許之。
[2]乙亥(疑誤),突厥俟利可汗開始率部落渡過黃河,在舊定襄城建牙帳,共有三萬戶,軍隊四萬人,九萬匹馬,於是上奏言道:「我過分地蒙受恩一寵一,成為本部落的首領只希望子子孫孫為大唐效犬馬之勞,守衛北面的大門。
假如薛延陀侵犯一逼一十近,請求允許我方家屬進入長城以內。」
太宗下詔應允。
[3]上將幸洛陽,命皇太子監國,留右僕射高士廉輔之。
辛巳,行及溫湯。
衛士崔卿、刁文懿憚於行役,冀上驚而止,乃夜射行宮,矢及寢庭者五;皆以大逆論。
[3]太宗將要巡幸洛陽,命皇太子留守監國,並留下尚書右僕射高士廉輔佐太子。
辛巳(十九日),太宗車輦到了溫湯。
衛士崔卿、刁文懿二人厭倦於行進之苦,希望太宗能因偶受驚嚇而停止巡行,於是在夜裡向太宗行宮射箭,有五枝箭射入寢宮庭院;事發後,二人均以十惡中的大逆罪被處死。
三月,戊辰,幸襄城宮,地既煩熱,復多毒蛇;庚午,罷襄城宮,分賜百姓,免閻立德官。
三月,戊辰(初七),太宗巡幸襄城宮,當地天氣燥一熱,又多毒蛇出沒;庚午(初九),廢除襄城宮的行宮地位,將它分賜給當地的百姓,並罷免了營建此宮的閻立德的官職。
[4]夏,四月,辛卯朔,詔以來年二月有事於泰山。
[4]夏季,四月,辛卯朔(初一),太宗下詔宣佈下一年二月份在泰山行封禪禮。
[5]上以近世陰陽雜書,訛偽尤多,命太常博士呂才與諸術士刊定可行者,凡四十七卷。
己酉,書成,上之;才皆為之敘,質以經史。
其敘《宅經》,以為:「近世巫覡妄分五姓,如張、王為商,武、庚為羽,似取諧韻;至於以柳為宮,以趙為角,又復不類。
或同出一姓,分屬宮商;或複姓數字,莫辨徵羽。
此則事不稽古,義理乖僻者也。」
敘《祿命》,以為:「祿命之書,多言或中,人乃信之。
然長平坑卒,未聞共犯三刑;南陽貴士,何必俱當****!今亦有同年同祿而貴賤懸殊,共命共胎而壽夭更異。
按魯莊公法應貧賤,又弱短陋,惟得長壽;秦始皇法無官爵,縱得祿,少奴婢,為人無始有終;漢武帝、後魏孝文帝皆法無官爵;宋武帝祿與命並當空亡,唯宜長子,雖有次子,法當早夭;此皆祿命不驗之著明者也。」
其敘葬,以為:「《孝經》云:『卜其宅兆而安厝之,』蓋以窀穸既終,永安體魄,而朝市遷變,泉石交侵,不可前知,故謀之龜筮。
近歲或選年月,或相墓田,以為一事失所,禍及死生。
按《禮》:天子、諸侯、大夫葬皆有月數,是古人不擇年月也。
春秋:『九月丁巳,葬定公,雨,不克葬,戊午,日下昃,乃克葬,』是不擇日也。
鄭葬簡公,司墓之室當路,毀之則朝而窆,不毀則日中而窆,子產不毀,是不擇時也。
古之葬者皆於國都之北,兆域有常處,是不擇地也。
今葬書以為子孫富貴、貧賤、壽夭,皆因卜葬所致。
夫子文為令尹而三已,柳下惠為士師而三黜,計其丘隴,未嘗改移。
而野俗無識,妖巫妄言,遂於擗一捅一之際,擇葬地以希官爵;荼毒之秋,選葬時以規財利。
或雲辰日不可哭泣,遂莞爾而對弔客;或雲同屬忌於臨壙,遂吉服不送其親。
傷教敗禮,莫斯為甚!」術士皆惡其言,而識者皆以為確論。
[5]太宗認為近代以來的陰陽雜書訛誤很多,命太常博士呂才與眾多方術之士刊定其中可以通行的內容,共成四十卷。
己酉(十九日),書修成,進呈太宗;呂才每本書都寫有序,質證於經史書籍。
他為《宅經》作序,認為:「近代以來巫覡陰陽之術,妄自劃分姓氏以附會音律,譬如張、王姓為商,武、庚姓為羽,似乎是取其諧韻;至於以柳姓為宮,以趙姓為角,又像是不倫不類。
或者同出於一姓,卻分屬宮商二調;或者屬於複姓的幾個字,卻不能分辨徵羽二調。
這些都是不符合古代事例,也深乖義理的。」
序《祿命》一篇認為:「福祿一性一命之書,說的多了總能說中,人們便相信它。
然而長平之戰,秦國坑殺趙國士兵四十五萬人,沒有聽說他們都犯了三刑;漢光武帝時南陽人士多富貴,又哪裡都是遇上****的吉日。
如今也有雖然同年同榜登第,卻貴賤相差懸殊,共命運同胞兄弟卻壽命長短有異。
按命理說魯莊公本來應該貧賤,又懦弱見識短,惟獨得以長壽;秦始皇不應該有官爵,縱使得到食祿,也少有奴婢,為人沒有起始而有終極;漢武帝、後魏孝文帝都是本不應有官爵;以宋武帝的祿與命來講都是截路空亡,只對長子合宜,即使有次子,也應當早早夭折;這些都是福祿一性一命不征驗的明顯證明。」
呂才為《葬》作序,認為:「《孝經》說:『卜選陰宅墓地,然後再加以安葬』,這是因為人死後長夜漫漫,體魄永遠安息,然而城邑集市不斷變化,泉水與石塊交互侵蝕,不可以預先知道,所以要謀求於龜筮占卜之類。
近幾年來喪葬選年月,或相土為墓,認為一件事偶有差失,便會累及死生的大問題。
按照《周禮》的說法:天子、諸侯與士大夫的喪葬都有規定的月數,這說明古人不作年月的挑選。
《春秋》寫道:『九月丁巳(九日),安葬魯定公,趕上天下大雨,沒有安葬,戊午(十日)太陽西斜,才將定公安葬。
』這說明也不選擇日期。
鄭國安葬簡公,看墓的房子正好檔在安葬的道上,拆毀它則可以早晨落葬,不拆它則要到中午才能落葬,子產決定不拆毀而葬,這是不選擇時辰。
古人安葬均在京城的北面,墓地有固定的地方,這便是不另外選擇墓地。
如今喪葬書上說子孫富貴與貧賤、長壽與夭折,都是由於占卜喪葬的緣故。
子文三次做令尹而三次被罷免,柳下惠三次做士師也三次被免職。
料想他們的丘隴墓地,也沒有移動吧。
而鄉野村俗沒有知識,巫術妄說,於是便在捶胸頓足極度悲哀之際,選擇葬地希望能得到官爵;痛苦不堪的時節,希望選擇安葬時辰來獲取財物好處。
有人說逢辰日不能哭泣,於是便微笑著面對弔客;有人說家人中有忌去葬地的,於是便身著吉服不去送親入葬。
傷風敗俗破壞禮教,沒有比這些更為嚴重的了!」巫術之士都憎惡呂才的這一番言論,有識之士均許為一精一辟之論。
[6]丁巳,果毅都尉席君買帥一精一騎百二十襲擊吐谷渾丞相宣王,破之,斬其兄弟三人。
初,丞相宣王專國政,陰謀襲弘化公主,劫其王諾曷缽奔吐蕃。
諾曷缽聞之,輕騎奔鄯善城,其臣威信王以兵迎之,故君買為之討誅宣王。
國人猶驚擾,遣戶部尚書唐儉等慰撫之。
[6]丁巳(二十七日),果毅都尉席君買率領一精一銳騎兵一百二十人襲擊吐谷渾丞相宣王,重創敵軍,將其兄弟三人斬首。
起初,丞相宣王獨掌吐谷渾國政,密謀襲擊下嫁吐谷渾的弘化公主,劫持吐谷渾國王諾曷缽投奔吐蕃。
諾曷缽事先得知消息,率輕騎奔赴鄯善城,他手下的大臣威信王領兵迎接,所以席君買便替諾曷奔討伐宣王。
吐谷渾人一大受驚擾,太宗派戶部尚書唐儉前往安一撫。
[7]五月,壬申,并州父老詣闕請上封泰山畢,還幸晉陽,上許之。
[7]五月,壬申(十二日),并州百姓來到朝中請求太宗在泰山封禪後,回來巡幸晉陽,太宗應允。
[8]丙子,百濟來告其王扶餘璋之喪,遣使冊命其嗣子義慈。
[8]丙子(十六日),百濟派人來為他們的國王扶餘璋報喪,太宗派使節冊封他的兒子義慈繼任。
[9]己酉,有星孛於太微,太史令薛頤上言,未可東封。
辛亥,起居郎褚遂良亦言之;丙辰,詔罷封禪。
[9]己酉(疑誤),有異星出現過於太微垣,太史令薛頤上書認為此時不可去泰山封禪;辛亥(二十一日),起居郎褚遂良也言及此事;丙辰(二十六日),太宗下詔停止封禪。
[10]太子詹事於志寧遭母喪,尋起復就職。
太子治宮室,妨農功;又好鄭、衛之樂;志寧諫,不聽。
又一寵一暱宦官,常在左右,志寧上書,以為:「自易牙以來,宦官覆亡國家者非一。
今殿下親一寵一此屬,使陵易衣冠,不可長也。」
太子役使司馭等,半歲不許分番,又私引突厥達哥友入宮,志寧上書切諫,太子大怒,遣刺客張思政、紇干承基殺之。
二人入其等,見志寧寢處苫塊,竟不忍殺而止。
[10]太子詹事於志寧母喪丁憂離職,不久服喪中重新復職。
當時太子修築宮室,妨礙農事;又喜一愛一鄭、衛等****之音。
於志寧反覆勸諫,太子不聽。
又一寵一幸親近宦官,常讓他們不離身邊左右,志寧給太宗上書,認為:「自從易牙以後,宦官導致國家滅亡的事例很多。
如今太子殿下親近此類人物,並讓他們敢於與太子換穿衣服,此風不可長。」
太子又私自役使皇廄駕馭手,半年不許他們輪流值班,又私下帶引突厥人達哥友進入宮中,志寧上書直言切諫,太子勃然大怒,派刺客張思政、紇干承基二人去殺於志寧。
二人進入於志寧的宅第,見志寧躺在苫席上,頭枕著土地,終於不忍心殺他而罷休。
[11]西突厥沙缽羅葉護可汗數遣使入貢。
秋,七月,甲戌,命左領軍將軍張大師持節即其所號立為可汗,賜以鼓。
上又命使者多繼金帛,歷諸國市良馬,魏徵諫曰:「可汗位未定而先市馬,彼必以為陛下志在市馬,以立可汗為名耳。
使可汗得立,荷德必淺;若不得立,為怨實深。
諸國聞之,亦輕中國,市或不得,得亦非美。
苟能使彼安寧,則諸國之馬,不求自至矣。」
上欣然止之。
[11]西突厥沙缽羅葉護可汗多次派使節進獻貢品。
秋季,七月,甲戌(十五日),太宗命令左領軍將軍張大師持旌節就其已得名位立沙缽羅葉護為可汗,賜給鼓和大旗。
太宗又命令使者多帶著金銀財物,在沿途經過的各國購買好馬,魏徵勸諫說:「可汗的位置還未確定卻先去買馬,他們必然認為陛下的志趣只在買馬,立可汗只是虛名。
立了可汗,他們感戴的恩德必然淺薄;如果沒有立可汗,他們的怨恨必然深。
各國聽說這件事,也會輕視我大唐。
買馬也許買不成,即使買成也並非好事。
如果能使西突厥安定,那麼各國的好馬,不用買自然會送上門來。」
太宗信服魏徵的話,停止了買馬的事。
乙毗咄陸可汗與沙缽羅葉護互相攻,乙毗咄陸浸強大,西域諸國多附之。
未幾,乙毗咄陸使石國吐屯擊沙缽羅葉護,擒之以歸,殺之。
乙毗咄陸可汗與沙缽羅葉護相互征戰,乙毗咄陸日漸強大,西域各國多依附於他。
不久,乙毗咄陸讓掌握石國大權的突厥吐屯襲擊沙缽羅葉護,將其擒獲並送到乙毗咄陸那裡,將他殺死。
[12]丙子,上指殿屋謂侍臣曰:「治天下如建此屋,營構既成,勿數改移;苟易一榱,正一瓦,踐履動搖,必有所損。
若慕奇功,變法度,不恆其德,勞擾實多。」
[12]丙子(十七日),太宗指著殿宇對身邊大臣說:「治理天下如同建造這些房屋,營造建成之後,不要多次改變移動;假如換一根椽,或一片瓦,上房踐踏搖動,必然有所損害。
如果貪慕新奇,屢變法度,不恆守固有的道德,勞擾百姓之處實在太多。」
[13]上遣職方郎中陳大德使高麗;八月,己亥,自高麗還。
大德初入其境,欲知山川風俗,所至城邑,以綾綺遺其守者,曰:「吾雅好山水,此有勝處,吾欲觀之。」
守者喜,導之遊歷,無所不至,往往見中國人,自云:『家在某郡,隋末從軍,沒於高麗,高麗妻以游女,與高麗錯居,殆將半矣。」
因問親戚存沒,大德紿之曰:「皆無恙」。
鹹涕泣相告。
數日後,隋人望之而哭者,遍於郊野。
大德言於上曰:「其國聞高昌亡,大懼,館候之勤,加於常數。」
上曰:「高麗本四郡地耳,吾發卒數萬攻遼東,彼必傾國救之,別遣舟師出東萊,自海道趨平壤,水陸合勢,取之不難。
但山東州縣瘵未復,吾不欲勞之耳!」
[13]太宗派職方郎中陳大德出使高麗國,八月,己亥(初十),從高麗返回長安。
陳大德起初進入高麗境內時,很想知道當地山川名勝與風俗,經過某一城鎮,將綾羅綢緞送給當地官員,說:「我一向喜一愛一山水,此地如有名勝,我想去看一看。」
當地官員十分高興,引導他去遊歷,無處不去,處處見到有中原人,自我介紹說:「家住在某郡,隋末充軍東征,留在高麗,娶離家遠遊的女子為妻,與高麗雜錯居處,幾乎占當地人的一半。」
並向陳大德詢問他們中原的親屬的生死狀況,大德哄騙他們說:「均完好無恙。」
他們聽後揮淚互相轉告。
幾天後,隋朝留在高麗的中原人來見大德,都眼含淚水,城郊野外聚集著很多人。
大德回到朝中對太宗說:「高麗人聽說高昌已經滅亡,大為驚恐,頻頻去館舍中問候,超過以往。」
太宗說:「高麗本來是漢武帝所設四郡,我大唐如果發動數萬兵力攻打遼東,高麗必然要傾國相救,如果另外派水師出東萊,從海道直驅平壤,水陸合圍,攻取斑麗並不難。
只是關東一帶州縣凋疲,尚未復原,朕不想再疲勞百姓。」
[14]乙巳,上謂侍臣曰:「朕有二喜一懼。
比年豐稔,長安斗粟直三、四錢,一喜也;北虜久服,邊鄙無虞,二喜也。
治安則驕侈易生,驕侈則危亡立至,此一懼也。」
[14]乙巳(十六日),太宗對身邊大臣說:「朕有二件喜事一件憂事。
連年豐收,長安城一斗粟僅值三、四錢,這是一喜;北方部族久已服順,邊境沒有禍患,這是二喜。
政治安定則容易滋生驕奢一婬一逸,驕奢一婬一逸則立刻遭致危亡,此是一件憂慮的事。」
[15]冬,十月,辛卯,上校獵伊闕;壬辰,幸嵩陽;辛丑,還宮。
[15]冬季,十月,辛卯(初三),太宗到伊闕狩獵;壬辰(初四),巡幸嵩陽縣;辛丑(十三日),回到宮中。
[16]并州大都督長史李世在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懷服。
上曰:「隋煬帝勞百姓,築長城以備突厥,卒無所益。
朕唯置李世於晉陽而邊塵不驚,其為長城,豈不壯哉!」十一月,庚申,以世為兵部尚書。
[16]并州大都督府長史李世在并州任職十六年,令行禁止,百姓順服安定。
太宗說:「隋煬帝疲勞百姓,修築長城以防備突厥的進攻,最後毫無用處。
朕只是將李世安置在晉陽,而邊境安寧,將他比做長城,豈不是更為壯美嗎!」十一月,庚申(初三),任命李世為兵部尚書。
[17]壬申,車駕西歸長安。
[17]壬申(十五日),太宗車駕西行回到長安。
[18]薛延陀真珠可汗聞上將東封,謂其下曰:「天子封泰山,士馬皆眾,邊境必虛,我以此時取思摩,如拉朽耳。」
乃命其子大度設發同羅、僕骨、回紇、、等兵合二十萬,度漠南,屯白道川,據善陽嶺以擊突厥。
俟利可汗不能御,帥部落入長城,保朔州,遣使告急。
[18]薛延陀真珠可汗聽說太宗想要東去泰山行封禪禮,對他的下屬說:「大唐天子去泰山封禪,護衛都跟隨前往,邊境地區必然空虛,我乘此時機攻取思摩,勢如摧枯拉朽。」
於是命令他的兒子大度設征發同羅、僕骨、回紇、、等族兵馬,總計二十萬人,渡過漠南,屯兵在白道川,據守善陽嶺,襲擊突厥。
俟利可汗抵擋不住,率領本部落進入長城,守住朔州,派使者向唐朝告急。
癸酉,上命營州都督張儉帥所部騎兵及奚、、契丹壓其東境,以兵部尚書李世為朔州道行軍總管,將兵六萬,騎千二百,屯羽方;右衛大將軍李大亮為靈州道行軍總管,將兵四萬,騎五千,屯靈武;右屯衛大將軍張士貴將兵一萬七千,為慶州道行軍總管,出雲中;涼州都督李襲譽為涼州道行軍總管,出其西。
癸酉(十六日),太宗命令營州都督張儉率領本部騎兵以及奚、、契丹族兵馬進通薛延陀東部邊境;任命兵部尚書李世為朔州道行軍總管,領兵六萬,包一皮括一千二百名騎兵,駐紮在羽方城;任命右衛大將軍李大亮為靈州道行軍總管,領兵四萬,騎兵五千,駐紮在靈武;任命右屯衛大將軍張士貴領兵一萬七千人,為慶州道行軍總管,出兵雲中;任命涼州都督李襲譽為涼州道行軍總管,出擊薛延陀西部。
諸將辭行,上戒之曰:「薛延陀負其強盛,逾漠而南,行數千里,馬已疲瘦。
凡用兵之道,見利速進,不利速退。
薛延陀不能掩思摩不備,急擊之,思摩入長城,又不速退。
吾已敕思摩燒剃秋草,彼糧糗日盡,野無所獲。
頃偵者來,雲其馬嚙林木枝皮略盡。
卿等當與思摩共為掎角,不須速戰,俟其將退,一時奮擊,破之必矣。」
眾位將領向太宗辭行,太宗告誡他們說:「薛延陀仗著他們強盛,越過沙漠南下,行程幾千里,馬已疲乏瘦弱。
凡是用兵的道理,須是見有利迅速推進,見著不利局面迅速撤退。
薛延陀不能乘思摩不防備,急速進攻,思摩進入長城以內,薛延陀兵又不立即後退;朕已敕令思摩燒掉秋草,對方糧草日益吃盡,野地中毫無所獲。
剛才探馬來報,說他們的馬啃吃樹皮枝葉已經快光了。
你們應當與思摩互成犄角之勢,不需要速戰,等到敵人將要撤退時,一鼓作氣,乘勝追擊,定會大破敵軍。」
[19]十二月,戊子,車駕至京師。
[19]十二月,戊子(初一),太宗車駕回到長安。
[20]己亥,薛延陀遣使入見,請與突厥和親。
甲辰,李世敗薛延陀於諾真水。
初,薛延陀擊西突厥沙缽羅及阿史那社爾,皆以步戰取勝;及將入寇,乃大教步戰,使五人為伍,一人執馬,四人前戰,戰勝則授以馬追奔。
於是大度設將三萬騎一逼一十長城,欲擊突厥,而思摩已走,知不可得,遣人登城罵之。
會李世引唐兵至,塵埃漲天,大度設懼,將其眾自赤柯濼北走,世選麾下及突厥一精一騎六千自直道激之,逾白道川,追及於青山。
大度設走累日,至諾真水,勒兵還戰,陳亙十里。
突厥先與之戰,不勝,還走,大度設乘勝追之,遇唐兵,薛延陀萬矢俱發,唐馬多死。
世命士卒皆下馬,執長,直前衝之。
薛延陀眾潰,副總管薛萬徹以數千騎收其執馬者。
薛延陀失馬,不知所為,唐兵縱擊,斬首三千餘級,捕虜五萬餘人。
大度設脫身走,萬徹追之不及。
其眾至漠北,值大雪。
人畜凍死者什八九。
[20]己亥(十二日),薛延陀派使節入朝見太宗,請求與突厥和親。
甲辰(十七日),李世在諾真水大敗薛延陀。
起初,薛延陀襲擊西突厥沙缽羅以及阿史那社爾,均以步戰取勝;等到將要去進攻思摩時,便教習士兵大練步戰,讓五個人為一隊,一人牽馬,四人衝前拼戰,戰勝後則騎上馬追擊。
當時大度設率三萬騎兵進一逼一十長城,想要襲擊突厥,而思摩已經先行逃走,望塵莫及,只得派人登上城樓謾罵。
適逢李世帶領唐朝兵馬趕到,塵土飛揚,一眼望不到邊,大度設十分害怕,率領大部隊從赤柯濼向北逃去,李世挑選麾下及突厥一精一銳騎兵六千人抄近路攔截,跨越白道川,在青山追上敵軍。
大度設狂奔數日,到了諾真水,勒住兵馬準備戰鬥,戰陣橫亙十里地。
突厥兵先和他們拼戰,不能取勝,退兵,大度設乘勝追擊,與唐朝的部隊遭遇,薛延陀兵萬箭齊發,唐軍馬匹多被射死。
李世命令士兵們都下馬,手執長槊,往前直衝。
薛延陀兵潰散,副總管薛萬徹用數千騎兵收捕薛延陀部隊中牽馬的士兵。
薛延陀兵丟失了馬匹,張惶失措,唐兵縱馬追擊,殺死三千多人,俘虜五萬多人。
大度設脫身逃走,薛萬徹追趕不及。
薛延陀兵到了漠北,趕上天降大雪,人和馬匹凍死十分之八九。
李世還軍定襄,突厥思結部居五台者叛走,州兵追之,會世軍還,夾擊,悉誅之。
李世回師定襄,突厥思結部居住在五台縣的紛紛叛逃,當地州兵追捕他們,正趕上李世的部隊路經此地,兩軍夾擊,將他們全部殺掉。
丙子,薛延陀使者辭還,上謂之曰:「吾約汝與突厥以大漠為界,有相侵者,我則討之。
汝自恃其強,逾漠攻突厥。
李世所將才數千騎耳,汝已狼狽如此!遍語可汗:凡舉措利害,可善擇其宜。」
丙子(十九日),薛延陀使者向太宗辭行,太宗對他說:「我約定你們與突厥以大沙漠為界,如有侵襲者,我大唐即予以討伐。
你們自恃強大,越過沙漠進入突厥。
李世僅僅率領幾千騎兵,你們便如此狼狽。
你回去告訴你們的可汗:做事須權衡利弊,可要善於選擇適宜的事去做。」
[21]上問魏徵:「比來朝臣何殊不論事?」
對曰:「陛下虛心採納,必有言者。
凡臣徇國者寡,一愛一身者多,彼畏罪,故不言耳。」
上曰:「然。
人臣關說忤旨,動及刑誅,與夫蹈湯火冒白刃者亦何異哉!是以禹拜昌言,良為此也。」
[21]太宗問魏徵:「近來朝廷大臣們為什麼不上書議論朝政?」
魏徵答道:「陛下虛心納諫,就一定會有上書言事者。
大臣們願為國徇身者少,一愛一惜自身的人較多,他們害怕獲罪,所以不上書言事。」
太宗說:「是這樣。
大臣們議論國事而忤怒聖意,動輒處以刑罰,這與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什麼區別呢?所以大禹給提意見的人行禮,正是為此。」
房玄齡、高士廉遇少府少監竇德素於路,問:「北門近何營繕?」
德素奏之。
上怒,讓玄齡等拜曰:「君但知南牙政事,北門小營繕,何預君事!」玄齡等拜謝。
魏徵進曰:「臣不知陛下何以責玄齡等,而玄齡等亦何所謝!玄齡等為陛下股肱耳目,於中外事豈有不應知者!使所營為是,當助陛下成之;為非,當請陛下罷之。
問於有司,理則宜然。
不知何罪而責,亦何罪而謝也!」上甚愧之。
房玄齡、高士廉路上遇見少府少監竇德素,問道:「北門近來在營建什麼?」
竇德素奏與太宗。
太宗大怒,責備房玄齡等人說:「你只管執掌南衙朝中政事,北門小小的營繕事,與你有什麼相干?」
房玄齡等磕頭謝罪。
魏徵進諫說:「我不知道陛下為什麼要責備玄齡等人,玄齡等人又為什麼要謝罪?玄齡等人身為陛下的股肱耳目之臣,對宮內宮外事豈有不應知道的道理!如果營造的事是對的,定會幫助陛下促成其事;如果不當營造,就應當請求陛下停止此事。
所以他們詢問有關部門,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知因何罪而責怪他們,又因為什麼罪而謝罪呢?」
太宗聽後十分差愧。
[22]上嘗臨朝謂侍臣曰:「朕為人主,常兼將相之事。」
給事中張行成退而上書,以為:「禹不矜伐而天下莫與之爭。
陛下撥亂反正,群臣誠不足望清光;然不必臨朝言之。
以萬乘之尊,乃與群臣校功爭能,臣竊為陛下不取。」
上甚善之。
[22]太宗曾在上朝時對身邊大臣說:「朕為萬民之主,經常要兼管武將文相的事。」
給事中張行成退朝後又上書給太宗,認為:「大禹本人不自大自誇而天下人都不和他爭功爭能。
陛下撥亂反正,眾位大臣實在是不足以眺望到聖明風采;然而陛下卻不必在上朝時言及此事。
以陛下的天子尊體,卻與群臣爭功比能,我認為深不足取。」
太宗非常讚許張行成。
十六年(壬寅、642)
十六年(壬寅,公元642年
[1]春,正月,乙丑,魏王泰上《括地誌》。
泰好學,司馬蘇勖說泰,以古之賢王皆招士著書,故泰奏請修之。
於是大開館舍,廣延時俊,人物輻湊,門庭如市。
泰月給逾於太子,諫議大夫褚遂良上疏,以為:「聖人制禮,尊嫡卑庶,世子用物不會,與王者共之。
庶子雖一愛一,不得逾嫡,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也。
若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一奸一,乘機而動矣。
昔漢竇太后一寵一梁孝王,卒以憂死;宣帝一寵一淮陽憲王,亦幾至於敗。
今魏王新出閣,宜示以禮則,訓以謙儉,乃為良器,此所謂『聖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
上從之。
[1]春季,正月,乙丑(初九),魏王李泰進呈《括地誌》一書。
李泰勤勉好學,司馬蘇勖勸說李泰,古代的賢能王子均招徠學者著書立說,故而李泰奏請修撰《括地誌》。
於是大開館舍,廣泛延請天下俊彥賢才,人才濟濟,門庭若市。
李泰每月的費用超過了太子,諫議大夫褚遂良上奏疏言道:「聖人制定禮儀,是為了尊嫡卑庶,供太子用的物品不作計算,與君王待遇相共。
對庶出的兒子雖然喜歡,也不得超過嫡生子,這是為了堵塞嫌疑的發生,除去禍亂的根源。
如果應當親近的人反而疏遠,應當尊貴的人反而卑賤,則那些一奸一佞之人,必然會乘此時機得勢。
從前西漢竇太后一寵一幸梁孝王,最後憂慮而死;漢宣帝一寵一幸淮陽憲王,也幾乎導致敗亡。
如今魏王剛剛作藩王,應該向他顯示禮儀制度,用謙虛節儉來訓導,如此才能使他成為良才,正所謂『聖人的教導不待嚴肅而自然有成。
』」太宗聽從其意見。
上又令泰徙居武德殿;魏徵上書,以為:「陛下一愛一魏王,常欲使之安全,宜每抑其驕奢,不處嫌疑之地。
今移居此殿,乃在東宮之西,海陵昔嘗居之,時人不以為可;雖時異事異,然亦恐魏王之心不敢安息也。」
上曰:「幾致此誤。」
遽遣泰歸第。
太宗又讓李泰遷居到武德殿;魏徵上奏疏言道:「陛下喜歡魏王,常常想讓他安全,正應當多多抑制他的驕奢習氣,不讓他處於嫌疑之地。
如今移居到武德殿中,位在東宮西面,當年海陵剌王李元吉曾在此居住,時人均認為不可取;雖然時勢事情都不同,然而我也擔心魏王的心裡驚恐不敢安閒。」
太宗說:「差一點造成失誤。」
即刻讓李泰回到原宅第。
[2]辛未,徙死罪者實西州,其犯流徒則充戍,各以罪輕重為年限。
[2]辛未(十五日),唐朝將死罪犯人改充西州,流放罪的改為充軍,並且各以罪行輕重劃定年限。
[3]敕天下括浮游無籍者,限來年末附畢。
[3]敕令全國檢括核查無戶籍的遊民,限定下一年年未附籍完畢。
[4]以兼中書侍郎岑文本為中書侍郎,專知機密。
[4]太宗任命兼中書侍郎的岑文本為中書侍郎,單獨執掌朝廷機密事宜。
[5]夏,四月,壬子,上謂諫議大夫褚遂良曰:「卿猶知起居注,所書可得觀乎?」
對曰:「史官書人君言動,備記善惡,庶幾人君不敢為非,未聞自取而觀之也!」上曰:「朕有不善,卿亦記之邪?」
對曰:「臣職當載筆,不敢不記。」
黃門侍郎劉洎曰:「借使遂良不記,天下亦皆記之。」
上曰:「誠然。」
[5]夏季,四月,壬子(二十七日),太宗對諫議大夫褚遂良說:「你還在兼管起居注的事,朕可以看看都記了些什麼嗎?」
答道:「史官記載君主言行,詳細記錄善惡諸事,這樣君主才不敢胡作非為,我未聽說君主可以親自看記錄的。」
太宗說:「朕有不妥當的事,你也記下了嗎?」
答道:「我的職責在於秉筆直書,不敢不記。」
黃門侍郎劉洎說:「假使褚遂良不記載下來,全國也都會記下來。」
太宗說:「的確是這樣。」
[6]六月,庚寅,詔息隱王可追復皇太子,海陵剌王元吉追封巢王,謚並依舊。
[6]六月,庚寅(初六),太宗詔令息隱王李建成可以追封恢復皇太子稱號,海陵剌王李元吉追封為巢王,謚號一併依舊。
[7]甲辰,詔自今皇太子出用庫物,所司勿為限制。
於是太子發取無度,左庶子張玄素上書,以為:「周武帝平定山東,隋文帝混一江南,勤儉一愛一民,皆為令主;有子不肖,卒亡宗祀。
聖上以殿下親則父子,事兼家國,所應用物不為節限,恩旨未逾六旬,用物已過七萬,驕奢之極,孰雲過此!況宮臣正士,未嘗在側;群邪一婬一巧,暱近深宮。
在外瞻仰,已有此失;居中隱密,寧可勝計!苦藥利病,苦言利行,伏惟居安思危,日慎一日。」
太子惡其書,令戶奴伺玄素早朝,密以大馬棰擊之,幾斃。
[7]甲辰(二十日),太宗詔令從即日起皇太子領出所用庫府器物,各有關部門不必加以限制,於是太子揮霍無度。
左庶子張玄素上書說:「周武帝平定關東地區,隋文帝統一江南地帶,勤儉一愛一護百姓,均成為一代名主;但他們的兒子不肖,才使社稷滅亡。
聖上因與太子殿下乃是父子,行一事兼有家、國,所應用器物無所節度限制,聖旨還未過六十天,所用器物已經超過七萬,驕奢一婬一逸之極,沒有人能夠超過。
況且東宮臣屬與正直之士,都沒有在身旁;各種奇技一婬一巧,充斥深宮。
從外面遠看,已經看到了這些失誤;內中深宮隱密之事,更是無法計算。
良藥苦口利於病,苦言辛辣利於行,應當居安思危,一日比一日謹慎行一事。」
太子討厭張玄素的上書,讓守門的小奴乘張玄素上早朝的機會,暗中用大馬棰襲擊他,差一點將他打死。
[8]秋,七月,戊午,以長孫無忌為司徒,房玄齡為司空。
[8]秋季,七月,戊午(初五),任命長孫無忌為司徒,房玄齡為司空。
[9]庚申,制:「自今有自傷殘者,據法加罪,仍從賦役。」
隋末賦役重數,人往往自折支體,謂之「福手」、「福足」;至是遺風猶存,故禁之。
[9]庚申(初七),太宗下制令:「從即日起有自殘身一體者,依法加重罪行,並且仍要交賦服役。」
隋朝末年賦役繁重,人們往往自殘身一體,稱之為「福手」、「福足」;到此時這種風氣仍在存留,所以加以禁止。
[10]特進魏徵有疾,上手詔問之,且言:「不見數日,朕過多矣。
今欲自往,恐益為勞。
若有聞見,可封狀進來。」
徵上言:「比者弟子陵師,奴婢忽主,下多輕上,皆有為而然,漸不可長。」
又言:「陛下臨朝,常以至公為言,退而行之,未免私僻。
或畏人知,橫加威怒,欲蓋彌彰,竟有何益!」徵宅無堂,上命輟小殿之材以構之,五日而成,仍賜以素屏風、素褥、幾、杖等以遂其所尚。
徵上表謝,上手詔稱:「處卿至此,蓋為黎元與國家,豈為一人,何事過謝!」
[10]特進魏徵患病,太宗手書詔令探問病情,且說:「幾天不見,朕的過錯又多起來。
如今想親去探望,又恐更添煩擾。
你如果聽到或看到什麼,可以封上狀子呈進來。」
魏徵上書言道:「近來弟子冒犯老師,奴婢忽視主子,下屬多輕視上級,都是有原因的,此風不可長。」
又說:「陛下臨朝聽政,常常將公正掛在嘴邊,退朝後所做所為,卻未免有所偏私。
有時害怕別人知道,橫施神威聖怒,這樣欲蓋彌彰,有什麼好處呢?」
魏徵的宅院沒有廳堂,太宗令將停建小殿的材料拿去建造廳堂,五天即完工,還賜給他質地平常色彩單調屏風和褥子,以及几案、手杖等,以順應他的儉樸習慣。
魏徵上表謝恩,太宗手書詔文稱:「朕這樣對侍你,都是為了黎民百姓與國家,難道是為朕一人?何必過於客氣呢。」
[11]八月,丁酉,上曰:「當今國家何事最急?」
諫議大夫褚遂良曰:「今四方無虞,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最急。」
上曰:「此言是也。」
時太子承乾失德,魏王泰有一寵一,群臣日有疑議,上聞而惡之,謂侍臣曰:「方今群臣,忠直無逾魏徵,我遣傅太子,用絕天下之疑。」
九月,丁巳,以魏徵為太子太師。
徵疾少愈,詣朝堂表辭,上手詔諭以:「周幽、晉獻,廢嫡立庶,危國亡家。
漢高祖幾廢太子,賴四皓然後安。
我今賴公,即其義也。
知公疾病,可臥護之。」
徵乃受詔。
[11]八月,丁酉(十四日),太宗說:「如今朝廷中什麼事情最為急迫?」
諫議大夫褚遂良說:「如今四方安定,只有確定太子與諸王的名分最為緊要。」
太宗說:「這話說得有道理。」
當時太子李承乾德行欠缺,魏王李泰得到一寵一愛一,眾位大臣愈益產生疑議,太宗聽說後十分厭惡,對身邊大臣說:「當朝的臣屬們,忠直沒人能超過魏徵,我讓他做太子的老師,以此杜絕天下人的疑心。」
九月,丁巳(初四),任命魏徵為太子太師。
魏徵病罷有好轉,親到朝堂上表推辭,太宗手書詔令曉諭他:「周幽王、晉獻公,廢除嫡子立庶子造成國家危亡。
漢高祖差一點兒廢掉太子,幸虧商山四位老人才得以保住太子位。
朕如今信賴你,就是這個意思。
朕知道你有病在身,可以躺在一床一上鋪佐太子。」
魏徵於是接受詔令。
[12]癸亥,薛延陀真珠可汗遣其叔父沙缽羅泥熟俟斤來請婚,獻馬三千,貂皮三萬八千,馬腦鏡一。
[12]癸亥(初十),薛延陀真珠可汗派他的叔父沙缽羅泥熟俟斤前來唐朝請求通婚,並獻上三千匹馬,三萬八千張貂皮,一隻瑪瑙鏡子。
[13]癸酉,以涼州都督郭孝恪行安西都護、西州刺史。
高昌舊民與鎮兵及謫徙者雜居西州,孝恪推誠撫御,鹹得其歡心。
[13]癸酉(二十日),唐朝廷任命涼州都督郭孝恪為安西都護、西州刺史。
高昌舊部與鎮兵以及遷徙流放的犯人都居住在西州,較為混雜,郭孝恪誠心誠意撫一慰治理,非常受當地人的歡迎。
[14]西突厥乙毗咄陸可汗既沒殺沙缽羅葉護,並其眾,又擊吐火羅,滅之。
自恃強大,遂驕倨,拘留唐使者,侵暴西域,遣兵寇伊州,郭孝恪將輕騎二千自烏骨邀擊,敗之。
乙毗咄陸又遣處月、處密二部圍天山,孝恪擊走之,乘勝進拔處月俟斤所居城,追奔至遏索山,降處密之眾而歸。
[14]西突厥乙毗咄陸可汗殺死沙缽羅葉護以後,吞併其兵眾,又襲擊吐火羅,將其滅掉。
自恃強大,於是十分驕橫,拘留了唐朝的使者,侵擾西域地區,並且派兵進犯伊州,郭孝恪率二千輕騎兵從烏骨攔擊,將他們打得大敗。
乙毗咄陸又派處月、處密二個部族圍困天山,孝格將其擊退,乘勝追擊,拔下處月首領所居住的小城,一直追到遏索山,收降處密兵眾而後凱旋。
初,高昌既平,歲發兵千餘人戍守其地,褚遂良上疏,以為:「聖王為治,先華夏而後夷狄。
陛下興兵取斑昌,數郡蕭然,累年不復;歲調千餘人屯戍,遠去鄉里,破產辦裝。
又謫徙罪人,皆無賴子弟,適足騷擾邊鄙,豈能有益行陳!所遣多復逃亡,徒煩追捕。
加以道塗所經,沙磧千里,冬風如割,夏風如焚,行人往來,遇之多死。
設使張掖、酒泉有烽燧之警,陛下豈得高昌一夫斗粟之用,終當發隴右諸州兵食以赴之耳。
然則河西者,中國之心腹;高昌者,他人之手足;柰何糜弊本根以事無用之土乎!且陛下得突厥、吐谷渾,皆不有其地,為之立君長以撫之,高昌獨不得與為比乎!叛而執之,服而封之,刑莫威焉,德莫存焉。
願更擇高昌子弟可立者,使君其國,子子孫孫,負荷大恩,永為唐室藩輔,內安外寧,不亦善乎!」上弗聽。
及西突厥入寇,上悔之,曰:「魏徵、褚遂良勸我復立高昌,吾不用其言,今方自咎耳。
起初,平定高昌以後,每年征發一千多名士卒駐守在當地,褚遂良上奏疏言道:「自古聖王治理天下,都是先華夏而後四方邊族。
陛下派軍隊功取了高昌,當地數郡一片蕭條,多年恢復不了;又每年徵調一千多人駐紮戍邊,遠離鄉土,破產以置備行裝。
而且又將犯人流放到此地,這些人都是些無賴之徒,正好大肆騷擾邊境,豈能有益於排兵佈陣。
這些人又多次逃亡,徒勞追捕。
再加上一路上所經過的地區,千里大沙漠,冬季風吹如刀割,夏季風吹如火燒,行人來來往往,遇見這種情況往往難逃一死。
假使張掖、酒泉有烽火報警,陛下難道還指望用高昌的一個兵一斗糧嗎,最終還是要征發隴右各州兵馬糧草再赴前方。
然而河西地帶,乃是我大唐的心腹;高昌,不過是他人的手足;為什麼要荒廢根本來佔有無用的土地呢?而且陛下打敗突厥、吐谷渾後,都沒有佔有他們土地,而為他們重立君長加以安一撫,惟獨高昌不能與他們相比嗎?叛離者將其抓獲,服順者封他們官職,刑罰沒有比此更威嚴的,恩德沒有比這更高厚的。
深望陛下另外選擇高昌王子中可以立為可汗的,使其為高昌一國之主,子子孫孫,感荷陛下的大恩德,永遠作為大唐帝國的屏障,內部安定外圍寧靜,這不是很好的事嗎?」
太宗不聽從其意見。
等到西突厥進犯,太宗十分後悔,說道:「魏徵、褚遂良都勸朕再立高昌國王,朕不採納他們的建議,如今正是咎由自取呀!」
乙毗咄陸西擊康居,道過米國,破之。
虜獲甚多,不分與其下,其將泥熟啜輒奪取之,乙毗咄陸怒,斬泥熟啜以徇,眾皆憤怒。
泥熟啜部將胡祿屋襲擊之,乙毗咄陸眾散,走保白水胡城。
於是一弩一失畢諸部及乙毗咄陸所部屋利啜等遣使詣闕,請廢乙毗咄陸,更立可汗。
上遣使繼璽書,立莫賀咄之子為乙毗射匱可汗。
乙毗射匱既立,悉禮遣乙毗咄陸所留唐使者,帥所部擊乙毗咄陸於白水胡城。
乙毗咄陸出兵擊之,乙毗射匱大敗。
乙毗咄陸遣使招其故部落,故部落皆曰:「使我千人戰死,一人獨存,亦不汝從!」乙毗咄陸自知不為眾所附,乃西奔吐火羅。
乙毗咄陸向西進攻康居國,途經米國,將其吞滅。
俘獲較多的米國人,卻不分給他的下屬,其部將泥熟啜擅自搶奪俘虜,乙毗咄陸大怒,將泥熟啜斬首示眾,眾人均滿腹怨恨。
泥熟啜部將胡祿屋襲擊咄陸,乙毗咄陸的部下紛紛逃散,退守在白水胡城。
於是一弩一失畢各部以及乙毗咄陸部下屋利啜等人派使節到大唐,請求廢掉乙毗咄陸,重新立一個可汗。
太宗派使節帶著璽書,立莫賀咄的兒子,是為乙毗射匱可汗。
乙毗射匱即可汗位後,禮待並放回乙毗咄陸所拘留的唐朝使者,並親率部隊進攻乙毗咄陸於白水胡城。
乙毗咄陸出兵迎擊,將乙毗射匱打得大敗。
乙毗咄陸派人招募他的舊部落,他的舊部落都說:「即使我們一千人戰死,一人生存,也不會跟從你。」
乙毗咄陸自知己不為眾人欽服,便向西投奔吐火羅。
[15]冬,十月,丙申,殿中監郢縱公宇文士及卒。
上嘗止樹下,一愛一之,士及從而譽之不已,上正色曰:「魏徵常勸我遠佞人,我不知佞人為誰,意疑是汝,今果不謬!」士及叩頭謝。
[15]冬季,十月,丙申(十四日),殿中監、郢縱公宇文士及去世。
太宗曾經停靠在一棵樹下,很喜歡這棵樹,宇文士及在身邊也稱讚不已,太宗正顏厲色道:「魏徵常常勸朕遠離諂諛的小人,朕還不知道是指誰,也懷疑是你,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宇文士及磕頭謝罪。
[16]上謂侍臣曰:「薛延陀屈強漠北,今御之止有二策,苟非發兵殄滅之,則與之婚姻以撫之耳,二者何從!」房玄齡對曰:「中國新定,兵凶戰危,臣以為和親便。」
上曰:」然。
朕為民父母,苟可利之,何一愛一一女!」
[16]太宗對身邊大臣說:「薛延陀在漠北稱雄,如今制御它有二個辦法,如果不發兵將其消滅,就與他們通婚以安一撫他們,這二個辦法執行哪個?」
房玄齡答道:「中國剛剛安定,出兵征戰凶多吉少,我認為和親為上策。」
太宗說:「很對。
朕既為天下百姓的父母,如果對百姓有利,何必一愛一惜一個女兒。」
先是左領軍將軍契何力母姑臧夫人及弟賀蘭州都督沙門皆在涼州,上遣何力歸覲,且撫其部落。
時薛延陀方強,契部落皆欲歸之,何力大驚曰:「主上厚恩如是,柰何遽為叛逆!」其徒曰:「夫人、都督先已詣彼,若之何不住!」何力曰:「沙門孝於親,我忠於君,必不汝從。」
其徒執之詣薛延陀,置真珠牙帳前。
何力箕倨,拔佩刀東向大呼曰:「豈有唐烈士而受屈虜庭,天地日月,願知我心!」因割左耳以誓。
真珠欲殺之,其妻諫而止。
先前,左領軍將軍契何力母親姑臧夫人及他的弟弟賀蘭州都督沙門都居住在涼州,太宗派契何力回去省親,並且得便安一撫契部落。
當時薛延陀勢力正強大,契部落都想歸附薛延陀,何力十分驚奇地說:「大唐天子待我們如此厚恩,為什麼還有叛離呢?」
契部落的人說:「老夫人及都督此前都已到了薛延陀那裡,你何不前往?」
何力說:「沙門孝敬老人家,而我要對皇上忠心,堅決不跟你們去。」
契人將其捆梆起來送到薛延陀部,扔在真珠可汗牙帳前。
何力伸直雙一腿,拔一出佩刀向東面大聲喊道:「豈有大唐忠烈之士受你們的污辱,天日昭昭,望你們知道我的真心。」
於是將左耳割掉發誓不從。
真珠可汗想殺死他,真珠妻子力勸才作罷。
上聞契叛,曰:「必非何力之意。」
左右曰:「戎狄氣類相親,何力入薛延陀,如魚趨水耳。」
上曰:「不然。
何力心如鐵石,必不叛我。」
會有使者自薛延陀來,具言其狀,上為之下泣,謂左右曰:「何力果如何?」
即命兵部侍郎崔敦禮持節諭薛延陀,以新興公主妻之,以求何力,何力由是得還,拜右驍衛大將軍。
太宗聽說契何力叛逃,說:「肯定不是何力的本意。」
身邊的人說:「這些戎狄之族臭味相投,何力加盟薛延陀,如魚得水。」
太宗說:「不對。
何力心如鐵石般堅定,肯定不會背叛我。」
恰巧有使者從薛延陀那裡回來,詳悉講述了真情,太宗聽完後落下淚來,對身邊的人說:「何力究竟怎樣了?」
當即命令兵部侍郎崔敦禮持旌節曉諭薛延陀,將新興公主嫁給真珠可汗為妻,以換回契何力,何力因此得以回到朝中,官拜右驍衛大將軍。
[17]十一月,丙辰,上校獵於武功。
[17]十一月,丙辰(初四),太宗在武功狩獵。
[18]丁巳,營州都督張儉奏高麗東部大人泉蓋蘇文弒其王武。
蓋蘇文凶暴多不法,其王及大臣議誅之。
蓋蘇文密知之,悉集部兵若校閱者,並盛陳酒饌於城南,召諸大臣共臨視,勒兵盡殺之,死者百餘人。
因馳入宮,手弒其王,斷為數段,棄溝中,立王弟子藏為王;自為莫離支,其官如中國吏部兼兵部尚書也。
於是號令遠近,****國事。
蓋蘇文狀貌雄偉,意氣豪逸,身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視。
每上下馬,常令貴人、武將伏地而履之。
出行必整隊伍,前導者長呼,則人皆奔迸,不避坑谷,路絕行者,國人甚苦之。
[18]丁巳(初五),營州都督張儉上奏稱高麗東部大人姓泉名叫蓋蘇文的殺死高麗王高武。
蓋蘇文凶殘暴虐,多不守法度,高麗王和大臣們商議將其處死。
蓋蘇文暗中得知消息,召集全部兵馬裝做校閱模樣,並且在城南大擺酒宴,召集眾位大臣親往觀看,勒令手下士兵將他們全部殺掉,共有一百多人。
接著衝進王宮,親手殺死高麗王,腰斬數段,扔在水溝中,立高麗王的侄子高藏為王;自封為莫離支,其官職便如同我大唐的吏部兼兵部尚書。
於是遠近都聽其號令,獨掌高麗國政。
蓋蘇文身材魁偉,氣概豪爽,身上佩帶五把短刀,身邊的人都不敢抬頭看他。
每次上馬下馬,常讓貴族、武將伏一在地下由他踩著。
出行定要整齊隊伍,前導者拉長聲呼喊,路人急忙奔逃,也不避積水淺坑,路上絕少有行人,高麗國百姓叫苦連天。
[19]壬戌,上校獵於岐陽,因幸慶善宮,召武功故老宴賜,極歡而罷。
庚午,還京師。
[19]壬戌(初十),太宗在岐陽打獵,接著臨幸慶善宮,召集武功縣故老賜予酒宴,盡興而罷。
庚午(十八日),返回長安。
[20]壬申,上曰:「朕為兆民之主,皆欲使之富貴。
若教以禮義,使之少敬長、婦敬夫,則皆貴矣。
輕徭薄斂,使之各治生業,則皆富矣。
若家給人足,朕雖不聽管弦,樂在其中矣。」
[20]壬申(二十日),太宗說:「朕為萬民之主,想讓百姓們都富貴。
如果教給他們禮義,使他們年少的孝敬年長的,妻子尊敬丈夫,那就都尊貴了。
輕徭薄俺,使他們各治產業,那就都富足了。
如果家給人足,朕即使不聽音樂,也自然樂在其中了。」
[21]毫州刺史裴行莊奏請伐高麗,上曰:「高麗王武職貢不絕,為賊臣所弒,朕哀之甚深,固不忘也。
但因喪乘亂而取之,雖得之不貴。
且山東弊,吾未忍言用兵也。」
[21]毫州刺史裴行莊上奏疏請求討伐高麗,太宗說:「高麗國王高武每年貢賦不斷,被賊臣殺死後,朕非常哀痛,一直不能忘懷。
但其新喪國王,乘亂而攻取,即使得勝也不足為貴,而且關東地區民生凋敝,朕實在不忍心談用兵呀。」
[22]高祖之入關也,隋武勇郎將馮一黨一仁弘將兵二千餘人歸高祖於蒲阪,從平京城,尋除陝州總管,大軍東討,仁弘轉餉不絕,歷南寧、戎、廣州都督。
弘有材略,所至著聲跡,上甚器之。
然一性一貪,罷廣州,為人所訟,贓百餘萬,罪當死。
上謂侍臣曰:「吾昨見大理五奏誅仁弘,哀其白首就戮,方晡食,遂命撤案;然為之求生理,終不可得。
今欲曲法就公等乞之。」
十二月,壬午朔,上復召五品已上集太極殿前,謂曰:「法者,人君所受於天,不可以私而失信。
今朕私一黨一仁弘而欲赦之,是亂其法,上負於天。
欲席稿於南郊,日一進蔬食,以謝罪於天三日。」
房玄齡等皆曰:「生殺之一柄一,人主所得專也,何至自貶責如此!」上不許,群臣頓首固請於庭,自旦至日昃,上乃降手詔,自稱:「朕有三罪:知人不明,一也;以私亂法,二也;善善未賞,惡惡未誅,三也。
以公等固諫,且依來請。」
於是黜仁弘為庶人,徙欽州。
[22]當年唐高祖李淵進入關東時,隋朝武勇郎將馮人一黨一仁弘率部下二千多人在蒲阪歸附高祖皇帝,並且跟隨他平定了京城。
不久官拜陝州總管,唐朝大軍討王世充時,一黨一仁弘負責轉運糧餉,沒有斷絕,歷任南寧州、戎州、廣州都督。
仁弘有才識韜略,所到之處均留有聲譽,太宗十分器重他。
然而一性一情貪婪,被罷免廣州都督,被人控告,貪贓一百多萬,其罪應當處死刑。
太宗對身邊大臣說:「朕昨天看見大理寺五次上奏請求處死仁弘,朕可憐他白髮蒼蒼而被處斬,正吃晚飯,便命令把食案撤掉;然而想為他求條生路,最終也難以找到理由。
如今只想變通法令請求你們同意免他一死。」
十二月,壬午朔(初一),太宗又召見五品以上官員齊集太極殿前,對他們說:「法令,是君王受命於上天所得,不可因私情而失信。
如今朕偏袒一黨一仁弘想要寬赦他,這是淆亂法度,有負於上天。
朕想要在南郊坐在蓆子上,每日只進一次素食,用三天時間向上天謝罪。」
房玄齡等人都勸道:「生殺的權一柄一,都掌握在皇上一人手中,何至於如此自我貶損呢?」
太宗不答應,眾位大臣一再磕頭請求,從早晨直到傍晚,太宗才降下詔書說:「朕有三項罪過:識別人而不能明察,是一罪;因私情淆亂法令,是二罪;親近善人而未予賞賜,討厭惡人而未予誅罰,是三罪。
因為你們執意苦諫,暫且依說情者。」
於是將一黨一仁弘廢黜為平民,流放到欽州。
[23]癸卯,上幸驪山溫湯;甲辰,獵於驪山。
上登山,見圍有斷處,顧謂左右曰:「吾見其不整而不刑,則墮軍法;刑之,則是吾登高臨下以求人之過也。」
乃托以道險,引轡入谷以避之。
乙巳,還宮。
[23]癸卯(二十二日),太宗巡幸驪山溫泉;甲辰(二十三日),在驪山打獵。
太宗登上驪山,看見圍牆有斷垣處,回頭對身邊人說:「我看見沒整治的地方不加治理,則是在敗壞軍紀;如果加以整治呢,又像是我居高臨下在尋找別人的過失。」
於是推托道路險惡,牽馬進入山谷以迴避此處。
乙巳(二十四日),返回宮中。
[24]刑部以「反逆緣坐律兄弟沒官為輕,請改從死。」
敕八座議之,議者皆以為「秦、漢、魏、晉之法,反者皆夷三族,今宜如刑部請為是。」
給事中崔仁師駁曰:「古者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柰何以亡秦酷法變隆周中典!且誅其父子,足累其心,此而不顧,何一愛一兄弟!」上從之。
[24]刑部認為:「反叛等大罪依連坐法令,兄弟沒官為奴處罰太輕,請求改為一併處死。」
太宗敕令尚書省僕射以及六部尚書共同議定,議者都認為:「秦、漢、魏、晉的法律,謀反罪都要夷滅三族,如今應當改用刑部的請求為是。」
給事中崔仁師反駁說:「古時候父子兄弟犯罪互不相關,為什麼要用亡秦的嚴刑酷法來改變使周朝興隆的中典呢?而且誅殺其父子,已經足以累及其心靈,這一點都不顧及,又如何談到一愛一惜他們的兄弟呢?」
太宗聽從他的意見。
[25]上問侍臣曰:「自古或君亂而臣治,或君治而臣亂,二者孰愈?」
魏徵對曰:「君治則善惡賞罰當,臣安得而亂之!倍為不治,縱暴愎諫,雖有良臣,將安所施!」上曰:「齊文宣得楊遵彥,非君亂而臣治乎?」
對曰:「彼才能救亡耳,烏足為治哉!」
[25]太宗問身邊大臣:「自古以來有時是君主昏憒而臣下清明,有時又是君主清明而臣下昏亂,二者之間哪個更厲害些?」
魏徵答道:「君主清明則善惡賞罰得當,臣下如何能夠作亂!如果不清明,放縱暴虐剛愎自用,即使有良臣在身旁,又有何作為?」
太宗說:「齊文宣帝身邊有個楊遵彥,難道不是君主昏憒而臣下清明嗎?」
答道:「他也只能延緩滅亡而已,如何談得上治理好朝政呢?」
十七年(癸卯、643)
十七年(癸卯,公元643年)
[1]春,正月,丙寅,上謂群臣曰:「聞外間士人以太子有足疾,魏王穎悟,多從游幸,遽生異議,徼幸之徒,已有附會者。
太子雖病足,不廢步履。
且《禮》,嫡子死,立嫡孫。
太子男已五歲,朕終不以孽代宗,啟窺窬之源也!」
[1]夏季,正月,丙寅(十五日),太宗對大臣們說:「聽說外面士大夫傳言承乾太子有腳病行走不便,魏王李泰聰穎悟一性一高,由於李泰多次跟隨朕游幸,便突生疑義,一些別有企圖的人,已有附會其法的。
太子雖然腳有病,但並不妨礙行走。
而且依據《禮記》:嫡長子死,應立嫡長孫。
承乾的兒子已有五歲,朕終究不會以庶子取代嫡生子,來開啟覬覦皇位的根源。」
[2]鄭文貞公魏徵寢疾,上遣使者問訊,賜以藥餌,相望於道。
又遣中郎將李安儼宿其第,動靜以聞。
上復與太子同至其第,指衡山公主欲以妻其子叔玉。
戊辰,徵薨,命百官九品以上皆赴喪,給羽葆鼓吹,陪葬昭陵。
其妻裴氏曰:「徵平生儉素,今葬以一品羽儀,非亡者之志。」
悉辭不受,以布車載柩而葬。
上登苑西樓,望哭盡哀。
上自製碑文,並為書石。
上思徵不已,謂侍臣曰:「人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見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魏徵沒,朕亡一鏡矣!」
[2]鄭文貞公魏徵臥病不起,太宗派人前去問訊,賜給他藥餌,送藥的人往來不絕。
又派中郎將李安儼在魏徵的宅院裡留宿,一有動靜便立即報告。
太宗又和太子一同到其住處,指著衡山公主,想要將她嫁給魏徵的兒子魏叔玉。
戊辰(十七日),魏徵去世,太宗命九品以上文武百官均去奔喪,賜給手持羽葆的儀仗隊和吹鼓手,陪葬在昭陵。
魏徵的妻子說:「魏徵平時生活檢樸,如今用鳥羽裝飾旌旗,用一品官的禮儀安葬,這並不是死者的願望。」
全都推辭不受,僅用布罩上車子載著棺材安葬。
太宗登上禁苑西樓,望著魏徵靈車痛哭,非常悲哀。
太宗親自撰寫碑文,並且書寫墓碑。
太宗不停地思念魏徵,對身邊的大臣說:「人們用銅做成鏡子,可以用來整齊衣帽,將歷史做為鏡子,可以觀察到歷朝的興衰隆替,將人比做一面鏡子,可以確知自己行為的得失。
魏徵死去了,朕失去了一面絕好的鏡子。」
[3]雩尉游文芝告代州都督劉蘭成謀反,戊申,蘭成坐腰斬。
右武候將軍丘行恭探蘭成心肝食之;上聞而讓之曰:「蘭成謀反,國有常刑,何至如此!若以為忠孝,則太子諸王先食之矣,豈至卿邪!」行恭慚而拜謝。
[3]雩尉游文芝上告代州都督劉蘭成謀反,戊申(疑誤),劉蘭成被處以腰斬。
右武候將軍丘行恭取出劉蘭成的心、肝吃掉;太宗聽說後責備他說:「蘭成謀反,國家有規定的刑罰,何至於如此!如果以此來表示忠孝,則應該是太子和諸親王先吃,豈能輪到你呢?」
丘行恭慚愧,磕頭謝罪。
[4]二月,壬午,上問諫議大夫褚遂良曰:「舜造漆器,諫者十餘人。
此何足諫?」
對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將以金玉為之。
忠臣一愛一君,必防其漸,若禍亂已成,無所復諫矣。」
上曰:「然。
朕有過,卿亦當諫其漸。
朕見前世帝王拒諫者,多云『業已為之』,或云『業已許之』,終不為改。
如此,欲無危亡,得乎!」
[4]二月,壬午(初二),太宗問諫議大夫褚遂良:「舜帝製造漆器,諫阻的有十多個人。
這有什麼值得進諫的?」
答道:「窮奢極欲,是造成危亡的根源;漆器不能滿足了,便會進一步用金玉。
忠臣敬一愛一君主,定要防微杜漸,如果禍亂已經形成,就用不著再去行諫了。」
太宗說:「是這樣。
朕一有過失,你也應當諫於初發時。
朕觀察前代拒諫的帝王,多說『已經那樣做了』,或說『已經應允的事』,最終不加改悔,這樣一來,想要不出現危亡,能做得到嗎?」
時皇子為都督、刺史者多幼稚,遂良上疏,以為:「漢宣帝云:『與我共治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今皇子幼稚,未知從政,不若且留京師,教以經術,俟其長而遣之。」
上以為然。
當時做都督、刺史的皇子們大多年紀幼小,褚遂良上書道:「漢宣帝曾說:『與我共同治理天下的,就是那些稱職的郡守啊!』如今皇子們年幼,還不知道如何從政,不如暫且將他們留在長安,教他們治國方略,等到長大以後再派到各地。」
太宗認為很有道理。
[5]壬辰,以太子詹事張亮為洛州都督。
侯君集自以有功而下吏,怨望有異志。
亮出為洛州,君集激之曰:「何人相排?」
亮曰:「非公而誰!」君集曰:「我平一國來,逢嗔如屋大,安能仰排!」因攘袂曰:「鬱鬱殊不聊生!鮑能反乎?與公反!」亮密以聞。
上曰:「卿與君集皆功臣,語是旁無他人,若下吏,君集必不服。
如此,事未可知,卿且勿言。」
待君集如故。
[5]壬辰(十二月),任命太子詹事張亮為洛州都督。
侯君集自以為有功而被拿到職司衙門,內心怨恨而產生反叛之心。
張亮出任洛州,侯君集刺激他說:「什麼人排擠你?」
張亮說:「不是你又是誰呢?」
侯君集說:「我剛剛平定一國歸來,即遭聖上嗔怪如鋪天蓋地一般,怎麼還能排擠你呢?」
因而挽起袖子說道:「整天鬱悶過不下去了,你能造反嗎?我與你一同反!」張亮密報給太宗。
太宗說:「你與侯君集都是朝廷的功臣,說話時身旁沒有別人,如果審訊他,君集必然不服。
那樣,事情就不一定能弄清楚,你暫且不要說出去。」
太宗仍像以前那樣待侯君集。
[6]州都督尉遲敬德表乞骸鼻;乙巳,以敬德為開府議同三司,五日一參。
[6]州都督尉遲敬德上表請求告老還鄉;乙巳(二十五日),朝廷任命敬德為開府儀同三司,五天一上朝。
[7]丁未,上曰:「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眾。
或以勇力,或以辯口,或以諂諛,或以一奸一詐,或以嗜欲,輻湊攻之,各求自售,以取一寵一祿。
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則危亡隨之,此其所以難也。」
[7]丁未(二十七日),太宗說:「君主只有一顆心,而攻心的卻有很多人。
有的以勇武力量,有的只憑口才,有的以諂諛逢迎,有的以一奸一詐邪惡,有的以嗜好欲一望,各類人湊在一起,各自兜售自己的一套,以圖取得恩一寵一。
君主稍有鬆懈,而接受其中的一類人,則危亡隨之而來,這便是君主行一事之難吶!」
[8]戊申,上命圖畫功臣趙公長孫無忌、趙郡元王孝恭、萊成公杜如晦、鄭文貞公魏徵、梁公房玄齡、申公高士廉、鄂公尉遲敬德、衛公李靖、宋公蕭、褒忠壯公段志玄、夔公劉弘基、蔣忠公屈突通、鄖節公殷開山、譙襄公柴紹、邳襄公長孫順德、鄖公張亮、陳公侯君集、郯襄公張公謹、盧公程知節、永興文懿公虞世南、渝襄公劉政會、莒公唐儉、英公李世、胡壯公秦叔寶等於凌煙閣。
[8]戊申(二十八日),太宗命人在凌煙閣畫上朝廷的大功臣。
他們是:趙公長孫無忌、趙郡元王李孝恭、萊成公杜如晦、鄭文貞公魏徵、梁公房玄齡、申公高士廉、鄂公尉遲敬德、衛公李靖、宋公蕭、褒忠壯公段志玄、夔公劉弘基、蔣忠公屈突通、鄖節公殷開山、譙襄公柴紹、邳襄公長孫順德、勳公張亮、陳公侯君集、郯襄公張公謹、盧公程知節、永興文懿公虞世南、渝襄公劉政會、莒公唐儉、英公李世、胡壯公秦叔寶等二十四人。
[9]齊州都督齊王,一性一輕躁,其舅尚乘直長陰弘智說之曰:「王兄弟既多,陛下千秋萬歲後,宜得壯士以自衛。」
以為然。
弘智因薦妻兄燕弘信,悅之,厚賜金玉,使陰募死士。
[9]齊州都督齊王李,一性一情輕狂急躁,他的舅舅、尚乘局直長陰弘智勸他說:「您的兄弟較多,陛下一旦駕崩,您應當召募壯士來自我保護。」
李深以為是。
弘智進而薦舉妻兄燕弘信,李很喜歡他,賞賜很多金玉,讓他暗中召募壯士。
上選罷直之士以輔諸王,為長史、司馬,諸王有過以聞。
暱近群小,好畋獵,長史權萬紀驟諫,不聽。
壯士昝君、梁猛彪得幸於,萬紀皆劾逐之,潛召還,一寵一之逾厚。
上數以書切責,萬紀恐並獲罪,謂曰:「王審能自新,萬紀請入朝言之。」
乃條過失,迫令表首,懼而從之。
萬紀至京師,言必能悛改。
上甚喜,勉萬紀,而數前過,以敕書戒之。
聞之,大怒曰:「長史賣我!戲我而自以為功,必殺之。」
上以校尉京兆韋文振謹直,用為府典軍,文振數諫,亦惡之。
太宗挑選罷直的人來輔佐眾位親王,做長史和司馬,諸親王如有過失即稟報太宗。
李親近小人,又喜好打獵,長史權萬紀直言切諫,不聽其言。
壯士昝君、梁猛彪得到李的一寵一幸,權萬紀彈劾他們,並將他們趕走,李又暗中將他們召回,更加一寵一幸。
太宗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