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資治通鑒》翻譯·秦紀三 二世皇帝下二年(癸已、前208)
秦紀三秦二世皇帝二年(癸已,公元前208年)
[1]冬,十月,泗川監平將兵圍沛公於豐,沛公出與戰,破之;令雍齒守豐。
十一月,沛公引兵之薛。
泗川守壯兵敗於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馬得殺之。
[1]冬季,十月,秦王朝名叫平的泗川郡監,率軍將劉邦包一皮圍在豐地,劉邦出兵應戰,打敗了秦軍,即命雍齒守衛豐地。
十一月,劉邦領兵去攻薛地,泗川郡守名叫壯的,在薛地吃了敗仗後,逃到戚地。
劉邦的左司馬曹無傷將他捉住殺掉了。
[2]周章出關,止屯曹陽,二月餘,章邯追敗之;復走澠池,十餘日,章邯擊,大破之。
周文自刎,軍遂不戰。
[2]楚國將領周文率軍退出函谷關,到曹陽亭後駐紮下來,過了兩個多月,秦將章邯領兵追擊打敗了楚軍。
周文又逃跑到澠池,十餘日後,章邯發起攻擊,大敗周文。
周文自一殺,楚軍於是不再作戰。
吳叔圍滎陽;李由為三川守,守滎陽,叔弗能下。
楚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周章軍已破矣,秦兵旦暮至。
我圍滎陽城弗能下,秦兵至,必大敗,不如少遺兵守滎陽,悉一精一兵迎秦軍。
今假王驕,不知兵權,不足與計事,恐敗。」
因相與矯王令以誅吳叔,獻其首於陳王。
陳王使使賜田臧楚令尹印,以為上將。
吳廣率軍圍攻滎陽,秦朝李由為三川郡守,固守滎陽,吳廣不能攻下。
楚將軍田臧等便相互商議說:「周文的軍隊已被擊敗了,秦兵很快就會到來。
我們圍攻滎陽城不下,秦軍一到,必將大敗我軍,不如留一小部分兵力圍守滎陽,而調動全部一精一兵迎擊秦軍。
但現在代理楚王的吳廣自高自大,不懂得靈活用兵,不值得與他謀劃對策,否則恐怕會壞事。」
因此就一起假傳楚王陳勝的命令殺掉了吳廣,又將吳廣的頭顱獻給陳勝。
陳勝派使者把楚令尹的官印賜給田臧,並任命他為上將軍。
田臧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自以一精一兵西迎秦軍於敖倉,與戰;田臧死,軍破。
章邯進兵擊李歸等滎陽下,破之,李歸等死。
陽城人鄧說將兵居郯,章邯別將擊破之。
人伍逢將兵居許,章邯擊破之。
兩軍皆散,走陳,陳王誅鄧說。
田臧於是令李歸等將領繼續圍攻滎陽,自己親率一精一兵向西至敖倉迎擊秦軍,與秦兵交鋒中,田臧戰死,楚軍大敗。
章邯進軍滎陽城下攻打李歸等,擊敗了楚軍,李歸等將領戰死。
楚將陽城人鄧說領兵屯居在郯地,章邯的另一路部將擊敗了鄧的軍隊。
地人伍逢率軍駐紮在許地,章邯又發兵將伍逢打敗。
鄧、伍兩軍都潰散而逃奔陳地,陳勝為此殺了鄧說。
[3]二世數誚讓李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盜如此!」李斯恐懼,重爵祿,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以書對曰:「夫賢主者,必能行督責之術者也。
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為桎梏」者,無他焉,不能督責,而顧以其身勞於天下之民,若堯、禹然,故謂之桎梏也。
』夫不能修申、韓之明術,行督責之道,專以天下自適也;而徒務苦形勞神,以身徇百姓,則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貴哉!筆明主能行督責之術以獨斷於上,則權不在臣下,然後能滅仁義之塗,絕諫說之辯,犖然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
如此,群臣、百姓救過不給,何變之敢圖!」二世說,於是行督責益嚴,稅民深者為明吏,殺人眾者為忠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積於市;秦民益駭懼思亂。
[3]二世多次譴責李斯:「身居三公高位,如何使盜賊猖狂到這種地步!」李斯頗為恐懼,但他又很看重貪戀官爵利祿,不知怎麼辦才好,便迎一合二世的心意,上書應答說:「賢明的君主,必定是能對臣下施行考察罪過處以刑罰的統治術的人。
所以申不害說:『擁有天下卻不肆情放縱,稱之為「把天下當作自己的桎梏」的原因,並不是別的,就在於不能對臣下明察罪過施行懲處,反而以自身之力為天下平民百姓一操一勞,即如唐堯、大禹那樣,故此稱之為『桎梏』。
不能研習申不害、韓非的高明法術,實行察罪責罰的手段,一心將天下作為使自己快樂的資本,反而偏要勞身苦心地去為百姓效命,似此就成為平民百姓的奴僕,不能算是統治天下的君王了。
這有什麼值得崇尚的啊!所以賢明的君主能施行察罪責罰之術,在上獨斷專行,這樣權力就不會旁落至下屬臣僚手中,然後才能阻斷實施仁義的道路,杜絕規勸者的論辯,獨自稱心如意地為崑所欲為,誰也不敢牴觸反抗。
如此,群臣、百姓想補救自己的過失還來不及呢,哪裡還敢去圖謀什麼變故!」二世十分高興,便更加嚴厲地實行察罪懲處,以向百姓徵收重稅的人為有才幹的官吏,以殺人多的官員為忠臣,結果使路上的行人有一半是受過刑罰的罪犯,死人的一屍一體天天成堆地積陳在街市中,秦朝的百姓因此愈加驚駭恐懼,思念著發生動亂。
[4]趙李良已定常山,還報趙王。
趙王復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陘,未能前。
秦將詐為二世書以招良。
良得書未信,還之邯鄲,益請兵。
未至,道逢趙王姊出飲,良望見,以為王,伏謁道旁。
王姊醉,不知其將,使騎謝李良。
李良素貴,起,慚其從官。
從官有一人曰:「天下畔秦,能者先立。
且趙王素出將軍下,今女兒乃不為將軍下車,請追殺之!」李良已得秦書,固欲反趙,未決;因此怒,遣人追殺王姊,因將其兵襲邯鄲。
邯鄲不知,竟殺趙王、邵騷。
趙人多為張耳、陳餘耳目者,以故二人獨得脫。
[4]趙國的將領李良已平定了常山,回報趙王武臣。
趙王又派他去奪取太原。
李良領兵抵達石邑時,秦軍佈防在井陘口,趙軍無法繼續前進。
秦將偽造二世的書信,用以招降李良。
李良接書後沒有相信,率軍返回邯鄲,請求增援兵力。
尚未到邯鄲,在途中遇趙王的姐姐外出飲宴歸來。
李良望見,以為是趙王來了,連忙在道旁伏地拜謁。
趙王的姐姐酩酊大醉,不知道他是將官,僅命隨行騎兵向他致意。
李良向來尊貴,起身後,回看他的隨從官員,自覺羞慚極了。
隨員中有一人說道:「天下反叛秦朝,有能耐的人先立為王。
況且趙王的地位一向比您低,而今一個女流之輩就不肯為您下車還禮,故請追殺她!」李良已得到過二世的書信,原本即想反叛趙國,只是還未最終作出決斷。
於是便藉著一時的憤怒,遣人追上去殺掉了趙王的姐姐,並趁勢率軍襲擊邯鄲。
邯鄲守兵毫無察覺,致使李良終於殺掉了趙王和左丞相邵騷。
趙國人中有許多是張耳、陳餘的耳目,及時通報消息,二人因此得以獨自脫逃。
[5]陳人秦嘉、符離人朱雞石等起兵,圍東海守於郯。
陳王聞之,使武平君畔為將軍,監郯下軍。
秦嘉不受命,自立為大司馬;惡屬武平君,告軍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聽!」因矯以王命殺武平君畔。
[5]陳人秦嘉、符離人朱雞石等聚眾起兵,將東海郡守圍困在郯地。
陳勝聞訊,即派名叫畔的武平君任將軍,督率圍郯城的各路軍隊。
秦嘉不接受此命令,自立為大司馬,並由於厭惡隸屬於武平君而告訴他的軍吏說:「武平君年少,不懂用兵之事,不要聽他的!」隨即假傳陳勝的命令,殺了武平君畔。
[6]二世益遣長史司馬欣、董翳佐章邯擊盜。
章邯已破伍逢,擊陳柱國房君,殺之;又進擊陳西張賀軍。
陳王出監戰。
張賀死。
[6]二世增派長史司馬欣、董翳輔助章邯攻打盜賊。
章邯已擊敗伍逢,並攻擊在陳地的楚上柱國房君蔡賜,殺掉了他。
接著又進擊陳地西側張賀的軍隊。
陳勝親自上陣督戰。
張賀還是戰死了。
臘月,陳王之汝陰,還,至下城父,其御莊賈殺陳王以降。
初,陳涉既為王,其故人皆往依之。
妻之父亦往焉,陳王以眾賓待之,長揖不拜。
妻之父怒曰:「怙亂僭號,而傲長者,不能久矣!」不辭而去。
陳王跪謝,遂不為顧。
客出入愈益發舒,言陳王故情。
或說陳王曰:「客愚無知,顓妄言,輕威。」
陳王斬之。
諸故人皆自引去,由是無親陳王者。
陳王以朱防為中正,胡武為司過,主司群臣。
諸將徇地至,令之不是,輒系而罪之。
以苛察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輒自治之。
諸將以其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
臘月,陳勝前往汝陰,返歸時到達下城父,他的車伕莊賈將他刺殺,投降了秦軍。
當初,陳勝既已作了楚王,他過去的朋友們紛紛前往投靠。
陳勝妻子的父親也去了,但陳勝對他卻以普通賓客相待,只是拱手高舉行見面禮,並不下拜。
陳勝的岳父因此生氣地說:「依仗著叛亂,超越本分自封帝王的稱號,且對長輩傲慢無禮,不能長久!」即不辭而走。
陳勝急忙跪下道歉,老人終究不予理會。
陳勝的一位客人進進出出愈益放縱,談論陳勝的往事。
於是有人就勸陳勝道:「客人愚昧無知,專門胡說八道,有損您的威嚴。」
陳勝便把這位客人殺了。
如此,陳勝昔日的朋友都自動離去,從此再也沒有親近他的人了。
陳勝又任命朱防為中正,胡武為司過,專管督察群臣的過失。
眾將領攻城掠地到達目的地,凡有不聽從陳勝命令的,即被抓起來治罪。
以苛刻糾察同僚的過失為忠誠之舉,對於所不喜歡的人,不送交司法官員審理,即擅自進行處置。
眾將領因此都不再親近依附於陳勝。
這是陳勝所以失敗的原因。
陳王故涓人將軍呂臣為蒼頭軍,起新陽,攻陳,下之,殺莊賈,復以陳為楚;葬陳王於碭,謚曰隱王。
過去在陳勝左右擔任灑掃的近侍、將軍呂臣建立了一支青巾裹頭的蒼頭軍,在新陽起兵,進攻陳地,克復後殺了莊賈,重又以陳地為楚都,將陳勝葬在碭縣,謚號為「隱王」。
初,陳王令人宋留將兵定南陽,入武關。
留已徇南陽,聞陳王死,南陽復為秦;宋留以軍降,二世車裂留以徇。
起初,陳勝命人宋留率軍平定南陽,進入武關。
宋留已攻下南陽,聽到陳勝死亡的消息後,南陽重又被秦軍佔領,宋留領兵投降,二世將他車裂示眾。
[7]魏周將兵略豐、沛,使人招雍齒。
雍齒雅不欲屬沛公,即以豐降魏。
沛公攻之,不克。
[7]魏國周率軍奪取豐、沛,派人招降雍齒。
雍齒平素就不願意歸屬劉邦,於是即舉豐邑降魏。
劉邦攻豐邑,沒能克復。
[8]趙張耳、陳餘收其散兵,得數萬人,擊李良;良敗,走歸章邯。
[8]趙國張耳、陳餘收集逃散的士卒,得數萬人,隨即攻打李良。
李良兵敗而逃,歸降了章邯。
客有說耳、餘曰:「兩君羈旅,而欲附趙,難可獨立;立趙後,輔以誼,可就功。」
乃求得趙歇。
春,正月,耳、餘立歇為趙王,居信都。
賓客中有人勸說張耳、陳餘道:「二位作客他鄉是外地人,要想使趙國人歸附,是很難獨立獲得成功的。
若擁立故趙國國君的後裔,並以仁義輔助他,便可以成就功業。」
二人於是尋求到了趙歇。
春季,正月,張耳、陳餘立趙歇為趙王,駐居信都。
[9]東陽寧君、秦嘉聞陳王軍敗,乃立景駒為楚王,引兵之方與,欲擊秦軍定陶下;使公孫慶使齊,欲與之併力俱進。
齊王曰:「陳王戰敗,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請而立王!」公孫慶曰:「齊不請楚而立王,楚何故請齊而立王!且楚首事,當令於天下。」
田儋殺公孫慶。
[9]東陽人寧君和秦嘉聞聽陳勝兵敗,便擁立景駒為楚王,領兵前往方與,打算在定陶攻擊秦軍,即遣公孫慶出使齊國,想要與齊合力共同進軍攻秦。
齊王說:「陳勝戰敗,至今生死不明,楚國怎麼能不請示齊國便自行立王呀!」公孫慶道:「齊國不請示楚國即立王,楚國為什麼要請示齊國後才立王呢!況且楚國首先起事,理當號令天下。」
齊王田儋於是就將公孫慶殺了。
秦左、右校復攻陳,下之。
呂將軍走,徼兵復聚,與番盜黥布相遇,攻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復以陳為楚。
秦朝的左、右校尉率軍再次攻陷陳,呂臣兵敗逃跑,收集散兵重新聚合後,與番陽縣的盜賊黥布相遇,合兵攻打秦朝的左、右校尉,在青波擊敗秦軍,重又以陳為楚都。
黥布者,六人也,姓英氏,坐法黥,以刑徒論輸驪山。
驪山之徒數十萬人,布皆與其徒長豪傑交通,乃率其曹耦亡之江中為群盜。
番陽令吳芮,甚得江湖間民心,號曰番君。
布往見之,其眾已數千人。
番君乃以女妻之,使將其兵擊秦。
黥布是六地人,姓英,因犯法被判處黥刑,以刑徒定罪後被送往驪山做苦工。
當時赴驪山服勞役的犯人有數十萬,黥布與其中的頭目和強橫有勢力的人都有交往,於是即率領他的一夥人逃亡至長江一帶,聚結為盜匪。
番陽縣令吳芮,很受江湖中百姓的一愛一戴,被稱號為「番君」。
黥布便前往求見,這時黥布的部眾已達數千人。
番君即將自己的女兒嫁給黥布,命他率領部眾攻擊秦軍。
[10]楚王景駒在留,沛公往從之。
張良亦聚少年百餘人欲往從景駒,道遇沛公,遂屬焉;沛公拜良為廄將。
良數以太公兵法說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良為他人言,皆不省。
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留不去。
[10]楚王景駒駐居留地,劉邦前往歸附。
張良也聚集青年一百餘人,打算去投奔景駒,途中遇到劉邦,就歸屬了他,劉邦授給張良掌廄將之職。
張良多次用《太公兵法》的道理向劉邦獻策,劉邦很賞識他,常常採用他的計策。
張良向其他人講述《太公兵法》,那些人都不能領悟。
張良因此說道:「沛公大概是天賦之才吧!」於是便留下來不再他往。
沛公與良俱見景駒,欲請兵以攻豐。
時章邯司馬將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碭。
東陽寧君、沛公引兵西,與戰蕭西,不利,還,收兵聚留。
二月,攻碭崑,三日,拔之;收碭兵得六千人,與故合九千人。
三月,攻下邑,拔之;還擊豐,不下。
劉邦與張良一同去進見景駒,想請求增撥兵力,以反攻豐邑。
這時秦將章邯的向北佔領楚的土地,洗劫屠戮相後,抵達碭。
東陽人寧君、劉邦隨即領兵西進,在蕭縣的西面與秦軍交鋒,但因出戰失利而退回,收攏兵力聚集在留。
二月,劉邦等攻打碭,歷時三日,攻克了該城,收編了碭的降兵,得六千人,與以前的兵力匯合一處,達九千人。
三月,劉邦等又率軍攻打下邑,克復後,回擊豐,卻仍然未能攻下。
[11]廣陵人召平為陳王徇廣陵,未下。
聞陳王敗走,章邯且至,乃渡江,矯陳王令,拜項梁為楚上柱國,曰:「江東已定,急引兵西擊秦!」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
聞陳嬰已下東陽,遣使欲與連和俱西。
陳嬰者,故東陽令史,居縣中,素信謹,稱為長者。
東陽少年殺其令,相聚得二萬人,欲立嬰為王。
嬰母謂嬰曰:「自我為汝家婦,未嘗聞汝先世之有貴者。
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
事成,猶得封侯;事敗,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
嬰乃不敢為王,謂其軍吏曰:「項氏世世將家,有名於楚;今欲舉大事,將非其人不可。
我倚名族,亡秦必矣!」其眾從之,乃以兵屬梁。
[11]廣陵人召平為陳勝攻奪廣陵,但沒能攻陷。
這時他聞悉陳勝兵敗逃亡,章邯的軍隊就要來到,便渡過長江,假傳陳勝的命令,授給項梁楚上柱國的官職,說:「長江以東已經平定,應火速率軍向西攻打秦軍!」項梁於是就領八千人渡過長江往西進發。
聽到陳嬰已經攻克了東陽的消息,項梁即派出使者,想要與陳嬰聯合起來共同西進。
陳嬰這個人,是過去東陽縣的令史,居住在縣城中,為人一向誠信謹慎,被稱作長者。
東陽縣的年輕人殺掉了縣令,相聚得兩萬人,欲擁立陳嬰為王。
陳嬰的母親因此對陳嬰說:「自從我作了你們家的媳婦以來,還不曾聽說你的祖先中有過地位顯赫的人。
而今突然獲得大名聲,不是什麼好兆頭。
不如依附歸屬於他人,這樣,事情成功了,仍然得以封侯,事情失敗了,也容易逃亡,因為不是世上被指名道姓的人物。」
陳嬰於是不敢稱王,對他的軍官們說:「項姓世世代代為將門,在楚國享有盛名,如今想要辦大事,將帥就非這種人不可。
我們依靠名家望族,滅亡秦朝便是必定的了!」他的部下聽從了他的話,即讓部隊歸項梁統帥。
英布既破秦軍,引兵而東;聞項梁西渡淮,布與蒲將軍皆以其兵屬焉。
項梁眾凡六七萬人,軍下邳。
黥布已經擊敗了秦軍,便領兵東進。
聽說項梁要西渡淮河,黥布和蒲將軍就都將他們的部隊歸屬於項梁指揮了。
項梁這時的部眾共達六七萬人,駐紮在下邳。
景駒、秦嘉軍彭城東,欲以距梁。
梁謂軍吏曰:「陳王先首事,戰不利,未聞所在。
今秦嘉倍陳王而立景駒,大逆無道!」乃進兵擊秦嘉,秦嘉軍敗走。
追之,至胡陵,嘉還戰一日,嘉死,軍降;景駒走死梁地。
楚王景駒、將領秦嘉駐軍彭城東面,想要抵抗項梁。
項梁對軍官們說:「陳勝首先起事,作戰不利,不知去向。
現在秦嘉背叛楚王陳勝而擁立景駒,實屬大逆不道!」便進軍攻打秦嘉,秦嘉的軍隊大敗而逃。
項梁領兵追擊到胡陵,秦嘉回師對戰了一天,秦嘉戰死,他的軍隊即歸降了。
景駒逃跑,死在了梁地。
梁已並秦嘉軍,軍胡陵,將引軍而西。
章邯軍至栗,項梁使別將朱雞石、餘樊君與戰。
餘樊君死;朱雞石軍敗,亡走胡陵。
梁乃引兵入薛,誅朱雞石。
項梁已經兼併了秦嘉的軍隊,就駐紮在胡陵,將要率軍西進。
章邯的軍隊這時抵達栗,項梁便命另統一軍的將領朱雞石、餘樊君與章軍交戰。
餘樊君戰死,朱雞石的隊伍吃了敗仗,逃奔胡陵。
項梁於是率軍進入薛,殺了朱雞石。
沛公從騎百餘往見梁;梁與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將十人。
沛公還,引兵攻豐,拔之。
雍齒奔魏。
劉邦率百餘名隨從去拜見項梁。
項梁給劉邦增撥了士兵五千名,五大夫級的軍官十名。
劉邦回去後,又領兵進攻豐邑,攻陷了該城。
雍齒投奔魏國。
項梁使項羽別攻襄城,襄城堅守不下;已拔,皆坑之,還報。
項梁派項羽從另一路攻打襄城,襄城堅守,一時攻不下。
待到攻陷後,項羽即將守城軍民全部活埋掉,然後回報項梁。
梁聞陳王定死,召諸別將會薛計事,沛公亦往焉。
居人范增,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計,往說項梁曰:「陳勝敗,固當。
夫秦滅六國,楚最無罪。
自崑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至今。
故楚南公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今陳勝首事,不立楚後而自立,其勢不長。
今君起江東,楚蜂起之將皆爭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將,為能復立楚之後也。」
於是項梁然其言,乃求得楚懷王孫心於民間,為人牧羊;夏,六月,立以為楚懷王,從民望也。
陳嬰為上柱國,封五縣,與懷王都盱眙。
項梁自號為武信君。
項梁聽說陳勝確實死了,便將各部將領召集到薛議事,劉邦也前往參加。
居人范增,年已七十,一向住在家中,好出奇計,前去勸說項梁道:「陳勝的失敗是本來就應當的。
秦朝滅亡六國,楚國最沒有罪過。
且自從懷王到秦國後一去不返,楚國人懷念他直至今日。
因此楚南公說:『楚國即便是只剩下三戶人家,滅亡秦國的也必定是楚國。
』如今陳勝首先起事反秦,不擁立楚王的後裔而自立為王,他的勢力不能長久。
現在您在江東起兵,楚地蜂擁而起的將領都爭相歸附您,正是因為您家世世代代是楚國的將領,故而能夠重新擁立楚王后代的緣故啊!」項梁當時認為他說的很對,就從民間尋找到楚懷王的孫子羋心,羋心這時正在為人家放羊;到夏季,六月,項梁即擁立他為楚懷王,以順從百姓的願望。
陳嬰任楚國的上柱國,賜封五縣,跟隨懷王建都盱眙。
項梁則自號為武信君。
張良說項梁曰:「君已立楚後,而韓諸公子橫陽君成最賢,可立為王,益樹一黨一。」
項梁使良求韓成,立以為韓王。
以良為司徒,與韓王將千餘人西略韓地,得數城,秦輒復取之;往來為遊兵穎川。
張良勸說項梁道:「您已經擁立了楚王的後代,韓國的各位公子中,橫陽君韓成最為賢能,可以立為王,以增樹一黨一羽。」
項梁於是便派張良找到韓成,立他為韓王。
由張良任韓國的司徒,隨韓王率一千餘人向西攻取餅去韓國的領地,奪得數城,但秦軍隨即又奪了回去。
如此韓軍便在穎川一帶來回游一動。
[12]章邯已破陳王,乃進兵擊魏王於臨濟。
魏王使周出,請救於齊、楚;齊王儋及楚將項它皆將兵隨救魏。
章邯夜銜枚擊,大破齊、楚軍於臨濟下,殺齊王及周。
魏王咎為其民約降;約定,自燒殺。
其弟豹亡走楚,楚懷王予魏豹數千人,復徇魏地。
齊田榮收其兄儋余兵,東走東阿;章邯追圍之。
齊人聞田儋死,乃立故齊王建之弟假為王,田角為相,角弟間為將,以距諸侯。
[12]章邯已經打敗了陳勝,即進兵臨濟攻打魏王。
魏王派周出臨濟城,向齊、楚兩國求援。
齊王田儋和楚將項它都率軍隨周去援救魏國。
章邯便在夜間命士兵口中銜枚進行突襲,在臨濟城下大敗齊、楚的軍隊,殺了齊王和周。
魏王咎為他的百姓而訂約投降,降約確定後,即自一焚而亡。
魏咎的弟弟魏豹逃奔楚國,楚懷王給了魏豹數千人,重新奪取魏國的領地。
齊國田榮收集他的一黨一兄田儋的餘部,向東撤退到東阿。
章邯隨後追擊包一皮圍了田榮的軍隊。
齊國人這時聽說田儋已死,便擁立已故齊王田建的弟弟田假為齊王,田角任相國,田角的弟弟田間為將軍,以對抗諸侯國。
秋,七月,大霖雨。
武信君引兵攻亢父,聞田榮之急,乃引兵擊破章邯軍東阿下;章邯走而西。
田榮引兵東歸齊。
武信君獨追北,使項羽、沛公別攻城陽,屠之。
楚軍軍濮陽東,復與章邯戰,又破之。
章邯復振,守濮陽,環水。
沛公、項羽去,攻定陶。
秋季,七月,大雨連綿不止。
武信君項梁率軍攻打亢父,聞悉田榮危急,就領兵到東阿城下擊敗了章邯的軍隊。
章邯向西逃跑。
田榮於是率軍往東返回齊國。
項梁獨自引兵追擊敗逃的秦軍,派項羽、劉邦從另一路攻打城陽,屠滅了全城。
楚軍駐紮在濮陽東面,重又與章邯的軍隊交戰,再次打敗了秦軍。
章邯重新振作起來,堅守濮陽,挖溝引水環城自固。
項梁、劉邦因此撤兵,去攻打定陶。
八月,田榮擊逐齊王假,假亡走楚。
田間前救趙,因留不敢歸。
田榮乃立儋子為齊王,榮相之。
田橫為將,平齊地。
章邯兵益盛。
項梁數使使告齊、趙發兵共擊章邯。
田榮曰:「楚殺田假,趙殺角、間,乃出兵。」
楚、趙不許。
田榮怒,終不肯出兵。
八月,田榮追擊齊王田假,田假逃奔到楚國。
田間在此之間到趙國請求救兵,因此留在那裡不敢回國。
田榮便立田儋的兒子田為齊王,田榮自任齊相,田橫為將軍,平定齊國的領地。
這時章邯的兵力增大,項梁幾次派使者去通告齊國和趙國出兵共同攻打章邯。
田榮說:「如果楚國殺掉田假,趙國殺了田角、田間,我就出兵。」
楚、趙兩國不答應,田榮於是大怒,始終不肯出兵。
[13]郎中令趙高恃恩專恣,以私怨誅殺人眾多;恐大臣入朝奏事言之,乃說二世曰:「天子之所以貴者,但以聞聲,群臣莫得見其面故也。
且陛下富於春秋,未必盡通諸事;今坐朝廷,譴舉有不當者,則見短於大臣,非所以示神明於天下也。
陛下不如深拱禁中,與臣及侍中習法者待事,事來有以揆之。
如此,則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稱聖主矣。」
二世用其計,乃不坐朝廷見大臣,常居禁中;趙高侍中用事,事皆決於趙高。
[13]秦朝郎中令趙高仰仗著受皇帝恩一寵一而專權橫行,因報他的私怨殺害了很多人,因此恐怕大臣們到朝廷奏報政務時揭發他,就勸二世說:「天子之所以尊貴,不過是因為群臣只能聽到他的聲音,而不能見到他的容顏罷了。
況且陛下還很年輕,未必對件件事情都熟悉,現在坐在朝廷上聽群臣奏報政務,若有賞罰不當之處,就會把自己的短處暴露給大臣們,似此便不能向天下人顯示聖明了。
所以陛下不如拱手深居宮禁之中,與我和熟習法令規章的侍中們在一起等待事務奏報,大臣們將事務報上來才研究處理。
這樣,大臣們就不敢奏報是非難辨的事情,天下便都稱道您為聖明的君主了。」
二世採納了趙高的這一建議,不再坐朝接見大臣,常常住在深宮之中,趙高侍奉左右,獨掌大權,一切事情都由他來決定。
高聞李斯以為言,乃見丞相曰:「關東群盜多,今上急益發繇,治阿房宮,聚狗馬無用之物。
臣欲諫,為位賤,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諫?」
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
今時上不坐朝廷,常居深宮。
吾所言者,不可傳也;欲見,無閒。」
趙高曰:「君誠能諫。
請為君候上閒,語君。」
於是趙高侍二世方燕樂,婦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閒,可奏事。」
丞相至宮門上謁。
如此者三。
二世怒曰:「吾常多閒日,丞相不來;吾方燕私,丞相輒來請事!丞相豈少我哉,且固我哉?」
趙高因曰:「夫沙丘之謀,丞相與焉。
今陛下已立為帝,而丞相貴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
且陛下不問臣,臣不敢言。
丞相長男李由為三川守,楚盜陳勝等皆丞相傍縣之子,以故楚盜公行,過三川城,守不肯擊。
高聞其文書相往來,未得其審,故未敢以聞。
且丞相居外,權重於陛下。」
二世以為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審,乃先使人按驗三川守與盜通狀。
趙高聽說李斯對此不滿而有非議,便去會見丞相李斯說:「關東地區的盜賊紛紛起來鬧事,現在皇上卻加緊增征伕役去修建阿房宮,並搜集狗馬一類無用的玩物。
我想進行規勸,但因地位卑賤不敢言。
這可實在是您的事情啊,您為什麼不去勸諫呢?」
李斯道:「本來是該如此啊,我早就想說了。
但如今皇上不坐朝接見大臣聽取奏報,經常住在深宮中,我所要說的話,不能傳達進去,而想要覲見,又沒有機會。」
趙高說:「倘若您真的要進行規勸,就請讓我在皇上得空的時候通知您。」
於是趙高等到二世正在歡宴享樂、美一女站滿面前時,派人通告李斯:「皇上正有空閒,可以進宮奏報事情。
「李斯即到宮門求見。
如此接連三次。
二世大怒道:「我常常有空閒的日子,丞相不來。
我正在閒居休息,丞相就來請示奏報!丞相這豈不是輕視我年幼看不起我嗎?」
趙高便趁機說道:「沙丘偽造遺詔一逼一十扶蘇自一殺的密謀,丞相參與了。
現在陛下已立為皇帝,而丞相的地位卻沒有提高,他的意思也是想要割地稱王了。
而且陛下若不問我,我還不敢說,丞相的長子李由任三川郡守,楚地盜賊陳勝等都是丞相鄰縣的人,因此這些盜賊敢於公然橫行,以致經過三川城的時候,李由只是據城防守不肯出擊。
我聽說他們還相互有文書往來,因尚未瞭解確實,所以沒敢奏報給陛下。
況且丞相在外面,權勢比陛下大。」
二世認為趙高說得有理,便想查辦丞相,但又怕事實不確,於是就先派人去審核三川郡守與盜賊相勾結的情況。
李斯聞之,因上書言趙高之短曰:「高擅利擅害,與陛下無異。
昔田常相齊簡公,竊其恩威,下得百姓,上得群臣,卒弒簡公而取齊國,此天下所明知也。
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私家之富,若田氏之於齊矣,而又貪慾無厭,求利不止,列勢次主,其欲無窮,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韓為韓安相也。
陛下不圖,臣恐其必為變也。」
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潔行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進,以信守位,朕實賢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非屬趙君,當誰任哉!且趙君為人,一精一廉強力,下知人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二世雅一愛一趙高,恐李斯殺之,乃私告趙高。
高曰:「丞相所患者獨高;高已死,丞相即欲為田常所為。」
李斯聽說了這件事,即上奏書揭發趙高的短處說:「趙高專擅賞罰大權,他的權力跟陛下沒有什麼區別了。
從前田常當齊國國君簡公的相國,竊取了齊簡公的恩德威勢,下得百姓擁戴,上獲群臣支持,終於殺掉了簡公,奪取了齊國,這是天下周知的吏事啊。
如今趙高有邪惡放縱的心意,陰險反叛的行為,他私家的富足,與田氏在齊國一樣,而又貪得無厭,追求利祿不止,地位權勢僅次於君主,欲一望無窮,竊取陛下的威信,他的野心就猶如韓當韓國國君韓安的相時那樣了。
陛下不設法對付,我怕他是必定會作亂的。」
二世說:「這是什麼話!趙高本來就是個宦官,但他卻從不因處境安逸而放肆地胡作非為,不因處境危急而改變忠心,他行為廉潔向善,靠自己的努力才得到今天的地位。
他因忠誠而得到進用,因守信義而保持職位,朕確實認為他賢能。
但您卻懷疑他,這是為什麼呢?而且朕不依靠趙高,又當任用誰呀!何況趙高的為人,一精一明廉潔、強幹有力,對下能瞭解人情民心,對上則能適合朕的心意,就請您不要猜疑了罷!」二世非常喜一愛一趙高,唯恐李斯把他殺掉,便暗中將李斯的話告訴了趙高。
趙高說:「丞相所擔心的只是我一個人,我死了,丞相就要干田常所幹的那些事了。」
是時,盜賊益多,而關中捽髮東擊盜者無已。
右丞相馮去疾、左丞相李斯、將軍馮劫進諫曰:「關東群盜並起,秦發兵誅擊,所殺亡甚眾,然猶不止。
盜多,皆以戌、漕、轉、作事苦,賦稅大也。
請且止阿房宮作者,減省四邊戌、轉。」
二世曰:「凡所為貴有天下者,得肆意極欲,主重明法,下不敢為非,以制御四海矣。
夫虞、夏之主,貴為天子,親處窮苦之實以徇百姓,尚何於法!且先帝起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邊境,作宮室以章得意;而君觀先帝功業有緒。
今朕即位,二年之間,群盜並起,君不能禁,又欲罷先帝之所為,是上無以報先帝,次不為朕盡忠力,何以在位!」下去疾、斯、劫吏,案責他罪。
去疾、劫自一殺;獨李斯就獄。
二世以屬趙高治之,責斯與子由謀反狀,皆收捕宗族、賓客。
趙高治斯,榜掠千餘,不勝痛,自誣服。
此時,盜賊日益增多,而秦朝廷不停地征發關中士兵去東方攻打盜賊,右丞相馮去疾、左丞相李斯、將軍馮劫便為此提出規勸說:「關東群盜同時起事,秦朝發兵進剿,所誅殺的非常多,但仍然不能止息。
盜賊之所以多,都是由於兵役、水陸運輸和建築等事勞苦不堪,賦稅太重的緣故啊。
懇請暫時讓修建阿房宮的役夫們停工,減少四方戌守邊防的兵役、運輸等徭役。」
二世說:「大凡所以能尊貴至擁有天下的原因,就在於能夠為所欲為、極盡享樂,君主重在修明法制,臣下便不敢為非作歹,憑此即可駕馭天下了。
虞、夏的君主,雖然高貴為天子,卻親自處於窮苦的實境,以為百姓獻身,這還有什麼可傚法的呢?!況且先帝由諸侯起家,兼併了天下。
天下已經平定,就對外排除四方蠻族以安定邊境,對內興修宮室以表達得意的心情,而你們是看到了先帝業績的開創的。
如今朕即位,兩年的時間裡,盜賊便蜂擁而起,你們不能加以禁止,又想要廢棄先帝創立的事業,這即是上不能報答先帝,下不能為朕盡忠效力,如此你們憑什麼佔據著自己的官位呢?!」於是就將馮去疾、李斯、馮劫交給司法官吏,審訊責罰他們的其他罪過。
馮去疾、馮劫自一殺了,只有李斯被下至獄中。
二世即交給趙高處理,查究李斯與兒子李由進行謀反的情況,將他們的家族、賓客全都逮捕了。
趙高懲治李斯,笞打他一千餘板,李斯不堪忍受苦痛,含冤認罪。
斯所以不死者,自負其辯,有功,實無反心,欲上書自陳,幸二世寤而赦之。
乃從獄中上書曰:「臣為丞相治民,三十餘年矣。
逮秦地之狹隘,不過千里,兵數十萬。
臣盡薄材,陰行謀臣,資之金玉,使遊說諸侯;陰修甲兵,飭政教,官鬥士,尊功臣;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虜其王,立秦為天下。
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見秦之強。
更克畫,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
此皆臣之罪也,臣當死久矣!上幸盡其能力,乃得至今。
願陛下察之!」書上,趙高使吏棄去不奏,曰:「囚安得上書!」
李斯之所以不自一殺,是因為他自恃能言善辯,有功勞,實無反叛之心,而想要上書作自我辯解,希望二世能幡然醒悟,將他赦免。
於是就從獄中上奏書說:「我任丞相治理百姓,已經三十多年了。
曾趕上當初秦國疆土狹小,方圓不過千里,士兵僅數十萬的時代。
我竭盡自己微薄的才能,暗地裡派遣謀臣,供給他們金玉珍寶,讓他們去遊說諸侯,同時暗中整頓武裝,整治政令、教化崑,擢升敢戰善鬥的將士,尊崇有功之臣。
故而終於能以此脅迫韓國,削弱魏國,擊破燕國、趙國,剷平齊國、楚國,最終兼併六國,俘獲了它們的國君,擁立秦王為天子。
接著又在北方驅逐胡人、貉人,在南方戡定百越部族,以顯揚秦王朝的強大。
並改革文字,統一度量衡和制度,頒佈於天下,以樹立秦王朝的威名。
這些都是我的罪狀啊,早就應當被處死了!只是由於皇上希望我竭盡所能,才得以活到今日。
故望陛下明察!」奏書呈上後,趙高卻命獄吏丟棄而不予上報,並且說道:「囚犯怎麼能上書!」
趙高使其客十餘輩詐為御史、謁者、侍中,更往覆訊斯,斯更以其實對,輒使人復榜之。
後二世使人驗斯,斯以為如前,終不敢更言。
辭服,奏當上。
二世喜曰:「微趙君,幾為丞相所賣!」及二世所使案三川守由者至,則楚兵已擊殺之。
使者來,會丞相下吏,高皆妄為反辭以相傅會,遂具斯五刑論,腰斬咸陽市。
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二世乃以趙高為丞相,事無大小皆決焉。
趙高派他的門客十多人假充御史、謁者、侍中,輪番審訊李斯,李斯則翻供以實情對答,於是趙高就讓人再行拷打他。
後來二世派人去驗證李斯的供詞,李斯以為還與以前一樣,便終究不敢更改口供,在供詞上承認了自己的罪狀。
判決書呈上去後,二世高興地說:「如果沒有趙君,我幾乎就被丞相出賣了!」待二世派出去調查三川郡守李由的人抵達三川時,楚軍已經殺死了李由。
使者回來,正逢李斯被交給司法官吏審問治罪,趙高即捏造了李由謀反的罪證,與李斯的罪狀合在一起,於是叛處李斯五刑,在咸陽街市上腰斬。
李斯走出監獄時,與他的次子一同被押解,李斯便回頭對次子說:「我真想和你重牽黃狗,共同出上蔡東門去追逐狡兔,但哪裡還能辦得到哇!」於是父子二人相對痛哭。
李斯三族的人也都被誅殺了。
二世便任命趙高為丞相,事無鉅細,全由趙高決定。
[14]項梁已破章邯於東阿,引兵西,北至定陶,再破秦軍。
項羽、沛公又與秦軍戰於雍丘,大破之,斬李由。
項梁益輕秦,有驕色。
宋義諫曰:「戰勝而將驕卒惰者,敗。
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為君畏之!」項梁弗聽。
乃使宋義使於齊,道遇齊使者高陵君顯,曰:「公將見武信君乎?」
曰:「然。」
曰:「臣論武信君必敗;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則及禍。」
二世悉起兵益章邯擊楚軍,大破之定陶,項梁死。
[14]武信君項梁已在東阿擊敗了章邯的軍隊,就領兵西進,等到達定陶時,再度打垮秦軍。
項羽、劉邦又在雍丘與秦軍交戰,大敗秦軍,斬殺了三川郡守李由。
項梁於是更加輕視秦軍,顯露出驕傲的神色。
宋義便規勸道:「打了勝仗後,如若將領驕傲、士兵怠惰,必定會失敗。
現在士兵已有些怠惰了,而秦兵卻在一天天地增多,我替您擔心啊!」但項梁不聽從勸告,竟又派宋義出使齊國。
宋義在途中遇到齊國的使者高陵君顯,問他道:「您將要去會見武信君嗎?」
顯回答說:「是啊。」
宋義道:「我論定武信君必會失敗。
您慢點去當可免遭一死,快步趕去就將遭受禍殃。」
這時二世調動全部軍隊增援章邯攻打楚軍,在定陶大敗楚軍,項梁戰死。
時連雨,自七月至九月。
項羽、沛公攻外黃未下,去,攻陳留;聞武信君死,士卒恐,乃與將軍呂臣引兵而東,徙懷王自盱眙都彭城。
呂臣軍彭城東;項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
時值連陰雨,自七月到九月雨落不止。
項羽、劉邦攻打外黃,未能攻下,便撤軍,轉攻陳留,聞聽項梁已死,楚兵驚恐,項羽、劉邦就和將軍呂臣一起率軍東撤,並把懷王羋心從盱眙遷出,建都彭城。
呂臣駐軍彭城東面,項羽駐紮在彭城西面,劉邦則屯駐碭地。
[15]魏豹下魏二十餘城;楚懷王立豹為魏王。
[15]魏豹率軍攻克了故魏國的二十多個城市,楚懷王即封立魏豹為魏王。
[16]後九月,楚懷王並呂臣、項羽軍,自將之;以沛公為碭郡長,封武安侯,將碭郡兵;封項羽為長安侯,號為魯公;呂臣為司徒,其父呂青為令尹。
[16]閏九月,楚懷王合併呂臣、項羽二人的軍隊,由自己統率,任命劉邦為碭郡長,封為武安侯,統領碭郡兵馬;封項羽為長安侯,號稱魯公;任命呂臣為司徒,他的父親呂青為令尹。
[17]章邯已破項梁,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北擊趙,大破之;引兵崑至邯鄲,皆徙其民河內,夷其城郭。
張耳與趙王歇走入鉅鹿城,王離圍之。
陳餘北收常山兵,得數萬人,軍鉅鹿北;章邯軍鉅鹿南棘原。
趙數請救於楚。
[17]章邯已經擊垮了項梁的部隊,便認為楚地的兵事不值得憂慮,就渡過黃河,向北攻打趙,大敗趙軍,而後率軍抵達邯鄲,將城中百姓全部遷徙到河內,剷平了邯鄲的城郭。
張耳與趙王歇逃入鉅鹿城,秦將王離領兵將鉅鹿一團一團一圍住。
陳餘向北收集常山的兵士,獲得幾萬人,駐紮在鉅鹿北面,章邯駐軍鉅鹿南面的棘原。
趙於是幾次向楚請求救援。
高陵君顯在楚,見楚王曰:「宋義論武信君之軍必敗;居數日,軍果敗。
兵未戰而先見敗徵,此可謂知兵矣!」王召宋義與計事而大說之,因置以為上將軍,項羽為次將,范增為末將,以救趙。
諸別將皆屬宋義,號為「卿子冠軍」。
這時齊國的使者高陵君顯正在楚,就進見楚懷王說:「宋義推論武信君的軍隊必敗,過了不幾天,項軍果然失敗。
軍隊尚未開戰就預見到了敗亡的徵兆,這可以說是頗懂得兵法了!」楚懷王即召宋義前來商議事情,十分喜歡他,因此便任命他為上將軍,項羽為次將,范增為末將,領兵去援救趙國。
各路部隊的將領也都歸宋義統領,號稱他為「卿子冠軍」。
初,楚懷王與諸將約:「先入定關中者王之。」
當是時,秦兵強,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獨項羽怨秦之殺項梁,奮願與沛公西入關。
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為人,悍猾賊,嘗攻襄城,襄城無遺類,皆坑之;諸所過無不殘滅。
且楚數進取,前陳王、項梁皆敗,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告諭秦父兄。
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無侵暴,宜可下。
項羽不可遣;獨沛公素寬大長者,可遣。」
懷王乃不許項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陳王、項梁散卒以伐秦。
當初,楚懷王與各路將領約定:「誰先攻入關中,誰就在關中稱王。」
這時候,秦軍還很強大,經常乘勝追擊逃敵,故楚將中沒有一個人認為先入關是有利的,唯獨項羽怨恨秦軍殺了項梁,激憤不已,願同劉邦一起西進入關。
楚懷王手下的老將們都說:「項羽這個人,迅捷勇一猛、狡詐凶殘,曾經在攻破襄城時,將城中軍民一個不留地統統活埋了。
凡是他經過之處,無不遭到殘殺毀滅。
況且楚軍幾次進攻,在前的陳勝、項梁都失敗了,因此不如改派敦厚老成的長者,以仁義為號召,率軍向西進發,對秦國的父老兄弟們講明道理。
而秦國父老兄弟為他們君主的暴政所苦累已經很久了,如若現在真能有位寬厚的長者前往,不施侵奪暴虐,關中應當是可以攻下的了。
項羽不可派遣,只有劉邦向來寬宏大量,有長者氣度,可以派遣。」
楚懷王於是沒有答應項羽的請求,而派劉邦西進奪取土地,收容陳勝、項梁的散兵游勇,以攻擊秦軍。
沛公道碭,至陽城與槓裡,攻秦壁,破其二軍。
劉邦率軍取道碭,到達陽城、槓裡,攻打秦軍營壘,擊敗了秦軍的兩支部隊。
三年(甲午、前207)
三年(甲午,公元前207年)
[1]冬,十月,齊將田都畔田榮,助楚救趙。
[1]冬季,十月,齊將田都背叛相國田榮的指令,領兵協助楚援救趙。
[2]沛公攻破東郡尉於成武。
[2]劉邦在成武打敗了東郡郡尉。
[3]宋義行至安陽,留四十六日不進。
項羽曰:「秦圍趙急,宜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其內,破秦軍必矣!」宋義曰:「不然。
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蟣虱。
今秦攻趙,戰勝則兵疲,我承其敝;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西,必舉秦矣。
故不如先斗秦、趙。
夫被堅執銳,義不如公;坐運籌策,公不如義。」
因下令軍中曰:「有猛如虎,狠如羊,貪如狼,強不可使者,皆斬之!」
[3]宋義帶領軍隊到達安陽,停留了四十六天不進兵。
項羽說:「秦軍圍困趙軍形勢緊急,應火速領兵渡黃河,如此由楚軍在外攻擊,趙軍在內接應,打敗秦軍就是一定的了!」宋義道:「不對。
要拍打叮咬牛身的大虻蟲,而不可以消滅牛一毛一中的小蟣虱。
現在秦軍攻趙,打勝了,軍隊就會疲憊,我們即可乘秦軍疲憊之機發起進攻;打不勝,我們就率軍擂鼓西進,這樣便必定能夠攻克秦了。
所以不如先讓秦、趙兩軍相鬥。
身披鎧甲、手持銳利的武器衝鋒陷陣,我不如您;但運籌帷幄、制定策略,您卻不如我。」
因此在軍中下達命令說崑:「凡是猛如虎,狠如羊,貪如狼,倔強不服從指揮的人,一律處斬!」
乃遣其子宋襄相齊,身送之至無鹽,飲酒高會。
天寒,大雨,士卒凍饑。
項羽曰:「將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
今歲饑民貧,士卒食半菽,軍無見糧,乃飲酒高會。
不引兵渡河,因趙食,與趙併力攻秦,乃曰『承其敝』。
夫以秦之強,攻新造之趙,其勢必舉。
趙舉秦強,何敝之承!且國兵新破,王坐不安席,掃境內而專屬於將軍,國家安危,在此一舉,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稷之臣也!」
宋義隨後派他的兒子宋襄去齊為相,並親自把他送到無鹽縣,大擺宴席招待賓客。
當時天氣寒冷,大雨不停,士兵飢寒交迫。
項羽便道:「本當合力攻秦,卻長久地滯留不前。
而今年成荒歉,百姓貧困,士兵吃的是蔬菜拌雜豆子,軍中沒有存糧,竟還要設酒宴盛會賓客,不領兵渡黃河,取用趙地的糧食作軍糧,與趙軍合力擊秦,卻說什麼『乘秦軍疲憊之機發動進攻』。
以秦的強盛攻打新建立的趙,勢必戰勝。
趙被攻佔,秦軍便將更加強大,哪裡還會有疲憊的機會可乘!況且我軍新近剛剛吃了敗仗,楚王坐立不安,集中起全國的兵力交付給將軍,國家安危,在此一舉。
現在不體恤士兵,而去屈從於一己私利,不是以國家為重的忠臣啊!」
十一月,項羽晨朝上將軍宋義,即其帳中斬宋義頭。
出令軍中曰:「宋義與齊謀反楚,楚王陰令籍誅之!」當是時,諸將皆懾服,莫敢枝梧,皆曰:「首立楚者,將軍家也;今將軍誅亂。」
乃相與共立羽為假上將軍。
使人追宋義子,及之齊,殺之。
使桓楚報命於懷王。
懷王因使羽為上將軍。
十一月,項羽早晨去進見上將軍宋義時,就在營帳中斬了宋義的頭。
出帳後即向軍中發佈號令說:「宋義與齊合謀反楚,楚王密令我殺了他!」這時,眾將領都因畏懼而屈服,無人敢於抗拒,一致說:「首先擁立楚王的是將軍您家中的人,如今又是您誅除了亂臣賊子。」
於是就共同推立項羽為代理上將軍。
項羽即派人去追趕宋義的兒子宋襄,追至齊將他殺了。
並遣桓楚向懷王報告情況,懷王便讓項羽擔任了上將軍。
[4]十二月,沛公引兵至栗,遇剛武侯,奪其軍四千餘人,並之;與魏將皇欣、武滿軍合攻秦軍,破之。
[4]十二月,劉邦率軍到達栗縣時,遇上剛武侯,奪過他手中的部隊四千多人,與自己的隊伍合併起來,同魏將皇欣、武滿的軍隊聯合攻打秦軍,擊敗了對手。
[5]故齊王建孫安下濟北,從項羽救趙。
[5]故齊國國君田建的孫子田安攻下濟水以北的地區,跟隨項羽援救趙。
[6]章邯築甬道屬河,餉王離。
王離兵食多,急攻鉅鹿,鉅鹿城中食盡、兵少,張耳數使人召前陳餘。
陳餘度兵少,不敵秦,不敢前。
數月,張耳大怒,怨陳餘,使張、陳澤往讓陳餘曰:「始吾與公為刎頸交,今王與耳旦暮且死,而公擁兵數萬,不肯相救,安在其相為死!倍必信,胡不赴秦軍俱死;且有十一二相全。」
陳餘曰:「吾度前終不能救趙,徒盡亡軍。
且餘所以不俱死,欲為趙王、張君報秦。
今必俱死,如以肉委餓虎,何益!」張、陳澤要以俱死。
餘乃使、澤將五千人先嘗秦軍,至,皆沒。
當是時,齊師、燕師皆來救趙,張敖亦北收代兵,得萬餘人,來,皆壁餘旁,未敢擊秦。
[6]章邯修築甬道連接黃河,為王離供一應軍糧。
王離軍中糧食充足,即加緊攻打鉅鹿。
鉅鹿城內糧盡兵少,張耳便幾次派人去叫陳餘前來營救。
陳餘估計自己兵力不足,打不過秦軍,故不敢到鉅鹿來。
如此過了幾個月,張耳勃然大怒,埋怨陳餘,派遣張、陳澤前去責備陳餘說:「當初我和你結為生死之交,而今趙王和我很快就要死了,你擁兵數萬,卻不肯出手救援,赴難同死的一精一神在哪裡啊!如果真守信用,何不攻擊秦軍而與我們一同戰死,似此還有十分之一二能打敗秦軍保全一性一命的希望。」
陳餘道:「我揣測自己前去終究不能救趙,只會白白地使全軍覆沒。
何況我之所以不和張耳同歸於盡,是想為趙王、張耳向秦軍報仇啊。
現在一定要共同赴死,就如同把肉送給餓虎,有什麼好處呢!」但張、陳澤要挾陳餘一同去死,陳餘於是便派張、陳澤率五千人先去試試秦軍的力量,結果是到了那裡就全軍覆沒了。
當時,齊軍、燕軍都來救趙,張敖也到北面收集代地的士兵,得到一萬多人,但是來後卻都在陳餘軍隊的旁邊安營所紮寨,不敢進攻秦軍。
項羽已殺卿子冠軍。
威震楚國,乃遣當陽君、蒲將軍將卒二萬渡河救鉅鹿崑。
戰少利,絕章邯甬道,王離軍乏食。
陳餘復請兵。
項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燒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
於是至則圍王離,與秦軍遇,九戰,大破之;章邯引兵卻。
諸侯兵乃敢進擊秦軍,遂殺蘇角,虜王離;涉不降,自燒殺。
當是時,楚兵冠諸侯;軍救鉅鹿者十餘壁,莫敢縱兵。
乃及楚擊秦,諸侯將從壁上觀。
楚戰士無不一當十,呼聲動天地,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
於是已破秦軍,項羽召見諸侯將;諸侯將入轅門,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
項羽由是始為諸侯上將軍,諸侯皆屬焉。
項羽已經殺了「卿子冠軍」宋義,威震楚國,就派當陽君黥布和蒲將軍領兵兩萬渡黃河援救鉅鹿。
戰事稍稍有利,即截斷章邯所修的甬道,使王離的軍隊糧食短缺。
陳餘於是又請求增援兵力。
項羽便率全軍渡過黃河,都鑿沉船隻,砸毀鍋、甑,燒掉營舍,攜帶三天的口糧,以此表示軍隊將決一死戰,毫無退還之意。
因此楚軍一到鉅鹿就包一皮圍了王離,與秦軍接戰,經九次交鋒,大敗秦軍。
章邯領兵退卻。
各國的援兵這時才敢出擊秦軍。
即殺了蘇角,俘獲了王離。
涉不肯報降,自一焚而死。
此時,楚軍的雄威壓倒了諸侯軍;援救鉅鹿的諸侯國的軍隊有營壘十多座,卻都不敢發兵出擊。
待到楚軍攻打秦軍的時候,諸侯軍的將領都在營壘上觀戰。
見楚軍士兵無不以一當十,喊殺聲驚天動地,諸侯軍人人都驚恐不已。
這樣打敗了秦軍後,項羽便召見諸侯軍將領。
這些將領們進入轅門時,沒有一個不是跪著前行的,誰也不敢仰視。
項羽從此始成為諸侯軍的上將軍,各路諸侯都歸他統帥了。
於是趙王歇及張耳乃得出鉅鹿城謝諸侯。
張耳與陳餘相見,責讓陳餘以不肯救趙;及問張、陳澤所在,疑陳餘殺之,數以問餘。
餘怒曰:「不意君之望臣深也!豈以臣為重去將印哉?」
乃脫解印綬,推與張耳;張耳亦愕不受。
陳餘起如廁。
客有說張耳曰:「臣聞『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今陳將軍與君印,君不受;反天不祥。
急取之!」張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
而陳餘還,亦望張耳不讓,遂趨出,獨與麾下所善數百人之河上澤中漁獵。
趙王歇還信都。
此時趙王趙歇、張耳才得以出鉅鹿城拜謝各國將領。
張耳與陳餘相見,責備陳餘不肯營救趙王。
待問及張、陳澤的下落時,張耳懷疑是陳餘將他兩人殺了,即幾次追問陳餘。
陳餘發怒道:「想不到你對我的責怨如此之深啊!難道你以為我就捨不得放棄這將軍的官印嗎?」
於是解下印信綬帶,推給張耳。
張耳也是愕然不肯接受。
陳餘起身去上廁所,賓客中有人勸說張耳道:「我聽說:『上天的賜與如不接受,反會招致禍殃。
』現在陳將軍給您印信,您不接受,如此違反天意,很不吉祥。
還是趕快取餅來吧!」張耳便佩帶上陳餘的官印,接收了他的軍隊。
而等陳餘回來時,也頗怨恨張耳的不辭讓,就急步走出,只偕同他手下的親信幾百人到黃河岸邊的水澤中捕魚獵獸去了。
趙王趙歇返回信都。
春,二月,沛公北擊昌邑,遇彭越;彭越以其兵從沛公。
越,昌邑人,常漁鉅野澤中,為群盜。
陳勝、項梁之起,澤間少年相聚百餘人,往從彭越曰:「請仲為長。」
越謝曰:「臣不願也。」
少年強請,乃許;與期旦日日出會,後期者斬。
旦日日出,十餘人後,後者至日中。
於是越謝曰:「臣老,諸君強以為長。
今期而多後,不可盡誅,誅最後者一人。」
令校長斬之。
皆笑曰:「何至於是!請後不敢。」
於是越引一人斬之,設壇祭,令徒屬,皆大驚,莫敢仰視。
乃略地,收諸侯散卒,得千餘人,遂助沛公攻昌邑。
春季,二月,劉邦向北攻打昌邑,遇到彭越,彭越即帶領他的部隊跟隨了劉邦。
彭越是昌邑人,經常在鉅野湖沼中捕魚,與人結伙為強盜。
陳勝、項梁起事抗秦時,水澤中的青年一百多人聚合起來,前去追隨彭越,說道:「請您出任首領。」
彭越推辭說:「我不願意啊。」
青年們竭力請求,彭越才答應了,並與他們約定次日清晨太陽出來時集合,遲到的即斬首。
第二天日出後,有十多個人晚到,最遲的直至中午才來。
彭越於是抱歉地說:「我已經老了,你們執意要推舉我為頭領。
如今到了約定時間而許多人遲到,不能夠都殺掉,那麼就將最後到達的一個人斬首吧。」
即命校長殺那個人。
大家都笑道:「哪至於這樣啊!以後再不敢如此就是了。」
彭越這時拉出那人殺了,設立土壇以人頭祭祀,號令所屬部下。
部屬們都驚恐萬狀,無人敢抬頭望他。
彭越隨後便領兵攻奪土地,收集諸侯軍中的散兵游勇,得到一千餘人,即協助劉邦攻打昌邑。
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過高陽。
高陽人酈食其,家貧落魄,為裡監門。
沛崑公麾下騎士適食其裡中人,食其見,謂曰:「諸侯將過高陽者數十人,吾問其將皆握齪,好苛禮,自用,不能聽大度之言。
吾聞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吾所願從游,莫為我先。
若見沛公,謂曰:『臣裡中有酈生,年六十餘,長八尺,人皆謂之狂生。
生自謂「我非狂生」。
』」騎士曰:「沛公不好儒,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溲溺其中,與人言,常大罵;未可以儒生說也。」
酈生曰:「第言之。」
騎士從容言,如酈生所誡者。
昌邑城沒有攻下,劉邦率軍西進經過高陽。
高陽人酈食其,家境貧寒,落魄飄零,做了個看管裡門的小吏。
劉邦部下中一名騎兵正好是酈食其的同鄉,酈食其見到他時,對他說:「諸侯軍將領路過高陽的有幾十人,我打聽得這些將領都器量狹小,好拘泥於繁文縟禮,自以為是,聽不進氣度豁達、抱負恢宏的言論。
我還聽說劉邦為人傲慢而看不起人,富於遠見卓識,這真是我所願意結交的人啊,可惜沒有人為我引薦。
你如果見到劉邦,就告訴他說:『我的鄉里中有個酈生,六十多歲了,身高八尺,人們都稱他為狂生。
但他自己卻說:我不是狂生。
』」這名騎兵道:「沛公不喜歡儒生,每當賓客中有戴著儒生帽子來的,沛公總是脫一下他的帽子,在裡面撒尿。
與人談話的時候,也常常破口大罵。
所以你不可以儒生的身份前去遊說他。」
酈食其說:「你只管把這些話告訴他吧。」
騎兵便將酈食其所囑托的話從容地轉達給了劉邦。
沛公至高陽傳捨,使人召酈生。
酈生至,入謁。
沛公方倨一床一,使兩女子洗足而見酈生。
酈生入,則長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諸侯乎,且欲率諸侯破秦也?」
沛公罵曰:「豎儒!天下同共苦秦久矣,故諸侯相率而攻秦,何謂助秦攻諸侯乎!」酈生曰:「必聚徒、合義兵誅無道秦,不宜倨見長者!」於是沛公輟洗,起,攝衣,延酈生上坐,謝之。
酈生因言六國從橫時。
沛公喜,賜酈生食,問曰:「計將安出?」
酈生曰:「足下起糾合之眾,收散亂之兵,不滿萬人;欲以徑入強秦,此所謂探虎口者也。
夫陳留,天下之沖,四通五達之郊也;今其城中又多積粟。
臣善其令,請得使之令下足下;即不聽,足下引兵攻之,臣為內應。」
於是遣酈生行,沛公引兵隨之,遂下陳留;號酈食其為廣野君。
酈生言其弟商。
時商聚少年得四千人,來屬沛公,沛公以為將,將陳留兵以從。
酈生常為說客,使諸侯。
劉邦到了高陽的旅舍,派人召酈食其來見。
酈食其一到,即進見。
這時劉邦正叉一開兩一腿坐在一床一上,讓兩個女子給他洗腳,如此便接見酈食其。
酈其食進來,只是拱手高舉行相見禮而不跪拜,說道:「您是想要協助秦朝攻打諸侯國呢,還是想要率領各路諸侯擊敗秦朝呢?」
劉邦罵道:「沒見識的儒生!天下的人共同受秦朝暴政苦累已經很久了,所以各國相繼起兵攻秦,怎麼說是幫助秦朝攻打諸侯呀!」酈食其說:「您若確是要聚集群眾、會合正義的軍隊去討伐暴虐無道的秦王朝,就不該如此傲慢無禮地接見年長的人!」劉邦於是停止洗腳,起身整理好衣服,請酈食其在尊客席上就坐,向他道歉。
酈食其便談起了六國合縱連橫的史事。
劉邦很高興,賞飯給酈食其吃,並問道:「計策將如何制定啊?」
酈食其說:「您從一群烏合之眾中起事,收攏了一些散兵游勇,部眾還不足一萬人,就想靠此徑直去攻打強大的秦朝,這即叫作用手去掏虎口哇!陳留是天下的要衝,四通八達的樞紐地區,現在該城中又貯存有許多糧食,而我恰與陳留縣令交情不錯,請您讓我出使陳留,勸他向您投降;假如他不聽從勸告,您就領兵攻城,我作內應。」
劉邦於是派酈食其出發,自己率軍跟隨,隨即降服了陳留,便號封酈食其為廣野君。
酈食其對他的弟弟酈商說了這些事。
當時酈商就召集青年,得四千人,前來歸屬劉邦,劉邦任用酈商為將軍,命他率領陳留的部隊相隨。
酈食其則常常作為說客,出使各諸侯國。
[7]三月,沛公攻開封,未拔;西與秦將楊熊會戰白馬,又戰曲遇東,大破之。
楊熊走之滎陽,二世使使者斬之以徇。
[7]三月,劉邦攻打開封,沒能攻下;便西進,在白馬與秦將楊熊會戰,又在曲遇東面打了一仗,大敗秦軍。
楊熊逃到滎陽,二世派使者去將他斬首示眾。
夏,四月,沛公南攻穎川,屠之。
因張良,遂略韓地。
時趙別將司馬方欲渡河入關,沛公乃北攻平陰,絕河津南,戰洛陽東。
軍不利,南出轅,張良引兵從沛公;沛公令韓王成留守陽翟,與良俱南。
夏季,四月,劉邦向南進攻穎川,屠戮了一番。
因得到張良的輔助,攻取了故韓國的領地。
這時趙軍所屬部將司馬正要渡黃河進入函谷關,劉邦於是崑就向北進攻平陰,切斷黃河渡口南部地區,在洛陽東面與秦軍交鋒。
但因作戰不利,向南撤出轅關,張良領兵跟隨劉邦;劉邦即命韓王韓成留守陽翟,自己與張良一起南下。
六月,與南陽守戰東,破之,略南陽郡;南陽守走保城,守宛。
沛公引兵過宛,西;張良諫曰:「沛公雖欲急入關,秦兵尚眾,距險;今不下宛,宛從後擊,強秦在前,此危道也!」於是沛公乃夜引軍從他道還,偃旗幟,遲明,圍宛城三匝。
南陽守欲自剄,其舍人陳恢曰:「死未晚也。」
乃逾城見沛公曰:「臣聞足下約先入咸陽者王之。
今足下留守宛,宛郡縣連城數十,其吏民自以為降必死,故皆堅守乘城。
今足下盡日止攻,士死傷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隨足下後。
足下前則失咸陽之約,後有強宛之患。
為足下計,莫若約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與之西。
諸城未下者,聞聲爭開門而待足下,足下通行無所累。」
沛公曰:「善!」秋,七月,南陽守降,封為殷侯;封陳恢千戶。
六月,劉邦率軍在縣東面與南陽郡守呂交戰,擊敗了秦軍,奪取了南陽郡。
南陽郡守敗逃,回保城池,固守郡的治所宛城。
劉邦領兵繞過宛城西進。
張良勸他道:「您雖然想要盡快入關,但是目前秦軍尚兵多勢眾,且又可據險頑抗,倘若現在不攻下宛城,一旦宛城守敵從背後夾擊,前面又有強大的秦軍阻擋,將是很危險的!」劉邦於是連夜率軍抄小道返回,放倒旗幟,在天沒亮時,將宛城重重圍住。
南陽郡守見狀想自一殺,他的舍人陳恢說:「想要尋死還早了點兒吧。」
就翻越城牆去見劉邦說:「我聽說您曾受楚懷王之約,先攻入咸陽的即在關中稱王。
如今您滯留在這裡攻打宛城,而宛城很大,連城數十座,城內軍民自認為投降也是必死無疑,故都登城堅守。
現在您整日停留在這裡攻城,士兵死傷的必定很多,如若您率軍撤離宛城,宛城的守軍又肯定要尾隨追擊。
這樣一來,您在前則耽誤了先入咸陽者稱王的約定,在後則有遭到強大的宛城守軍夾擊的憂患。
我為您著想,還不如訂約招降,加封南陽郡守,仍讓他留守郡中,而率領他的軍隊一道西進。
這樣,那些沒有投降的城邑,聞訊就會爭先恐後地打開城門等候您的到來,屆時您就可以通行無阻了。」
劉邦說:「好!」秋季,七月,南陽郡守呂舉城投降,劉邦封他為殷侯;並封給陳恢享用一千戶的賦稅收入。
引兵西,無不下者。
至丹水,高武侯鰓、襄侯王陵降。
還攻胡陽,遇番君別將梅,與偕攻析、酈,皆降。
所過亡得鹵掠,秦民皆喜。
於是劉邦率軍西進,所過城邑沒有不降服的。
待到達丹水時,高武侯戚鰓、襄侯王陵也歸降了。
劉邦又回攻胡陽,遇見番君屬下的將領梅,便與他一同攻打析和酈,二地都投降了。
劉邦命令軍隊所過之處不得擄掠,秦地的百姓都非常喜悅。
[8]王離軍既沒,章邯軍棘原,項羽軍漳南,相持未戰。
秦軍數卻,二世使人讓章邯。
章邯恐,使長史欣請事;至咸陽,留司馬門三日,趙高不見,有不信之心。
長史欣恐,還走其軍,不敢出故道。
趙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軍,報曰:「趙高用事於中,下無可為者。
今戰能勝,高必疾妒吾功;不能勝,不免於死。
願將軍孰計之!」
[8]王離的軍隊已經覆沒,章邯的軍隊駐紮在棘原,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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