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資治通鑒》白話版·唐紀四十二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下大歷十四年
唐紀四十二唐代宗大歷十四年(己未,公元779年)
[1]八月,甲辰,以道州司馬楊炎為門下侍郎,懷州刺史喬琳為御史大夫,並同平章事。
上方勵一精一求治,不次用人,卜相於崔甫,甫薦炎器業,上亦素聞其名,故自遷謫中用之。
琳,太原人,一性一粗率,喜詼諧,無他長,與張涉善,涉稱其才可大用,上信涉言而用之;聞者無不駭愕。
[1]八月,甲辰(初七),德宗任命道州司馬楊炎為門下侍郎,懷州刺史喬琳為御史大夫,二人都為同平章事。
當時,德宗正在勵一精一圖治,用人不拘等次。
德宗曾向崔甫徵詢擇相的意見,崔甫推薦楊炎有才幹,能辦事。
德宗平素也聽說過楊炎的聲名,於是便起用了貶謫中的楊炎。
喬琳是太原人,生一性一粗疏草率,喜歡詼諧,沒有別的長處。
喬琳與張涉關係親密,張涉稱道喬琳的才能可能可以委以大任,德宗聽信了張涉的話,便起用了喬琳。
聽到任命喬琳為相的人,沒有不感到驚訝的。
[2]代宗之世,吐蕃數遣使求和,而寇盜不息,代宗悉留其使者,前後八輩,有至老死不得歸者;俘獲其人,皆配江、嶺。
上欲以德懷之,乙巳,以隨州司馬韋倫為太常少卿,使於吐蕃,悉集其俘五百人,各賜襲衣而遣之。
[2]代宗在位期間,吐蕃數次派遣使者,請求和好,但對唐朝的侵擾劫掠卻並未止息。
代宗拘留了吐蕃前後八次派來的全部使者,其中有些人直到老死,沒能回歸吐蕃。
對俘獲的吐蕃人,則統統發配到長江以南和五嶺以外。
德宗打算以德政安一撫吐蕃,乙巳(初八),任命隨州司馬韋倫為太常少卿,出使吐蕃,全數召集俘虜來的五百吐蕃人,每人賜給衣服一套,將他們遣返吐蕃。
[3]協律郎沈既濟上選舉議,以為:「選用之法,三科而已:曰德也,才也,勞也。
今選曹皆不及焉;考校之法,皆在書判、簿歷、言詞、俯仰而已。
夫安行徐言,非德也;麗藻芳翰,非才也;累資積考,非勞也。
執此以求天下之士,固未盡矣。
今人未土著,不可本於鄉閭;鑒不獨明,不可專於吏部。
臣謹詳酌古今,謂五品以上及群司長官,宜令宰臣進敘,吏部、兵部得參議焉。
其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屬,許州、府辟用,其牧守、將帥或選用非公,則吏部、兵部得察而舉之,罪其私冒。
不慎舉者,小加譴黜,大正刑典。
責成授任,誰敢不勉!夫如是,則賢者不獎而自進,不肖者不抑而自退,眾才鹹得而官無不治矣。
今選法皆擇才於吏部,試職於州郡。
若才職不稱,紊亂無任,責於刺史,則曰命官出於吏曹,不敢廢也;責於侍郎,則曰量書判、資考而授之,不保其往也;責於令史,則曰按由歷、出入而行之,不知其他也。
黎庶徒弊,誰任其咎!若牧守自用,則罪將焉逃!必州郡之濫,獨換一刺史則革矣。
如吏部之濫,雖更其侍郎無益也。
蓋人物浩浩,不可得而知,法使之然,非主司之過。
今諸道節度、都一團一練、觀察、租庸等使,自判官、副將以下,皆使自擇,縱其間或有情故,大舉其例,十猶七全。
則辟吏之法,已試於今,但未及於州縣耳。
利害之理,較然可觀。
令諸使僚佐盡受於選曹,則安能鎮方隅之重,理財賦之殷乎!」既濟,吳人也。
[3]協律郎沈既濟奏上有關選任官員的議論,他認為:「選拔任用官員的辦法,只有三個類別,這就是德行、才幹、勞績。
現今,主持選辟事務的選曹對此全未涉及;所實行的考查官員的辦法,全都停留在書法文理、資歷考課、言詞和應對周旋等方面。
行一事安穩,講話從容,這並不就是德行;撰寫文章,清詞麗句,這並不就是才幹;長期積累下來的資望和考課成績,這並不就是勞績。
以此三項為標準,來延招天下之士,當然是不能全部延招來的。
現在居官的人並不是本地人在本地任職,所以用人不可以本地的評議為依據。
由一個部門單獨去審查官吏;是難以考核詳明的,所以不可專門交給吏部。
我慎重詳細地研究了古今有關制度,認為五品以上的官員以及各部門的長官,應當讓宰相提出授官與獎勵的意見,而讓吏部和兵部參預評論。
對於六品以下的官員,或者幕僚佐吏之類人員,應該允許州、府自行任用。
如有牧守、將帥選拔任用不能出於公正,吏部和兵部便可以糾察和檢舉他們,對偏私假冒和有失慎重加以治罪。
後果輕的,予以貶官降職,後果嚴重的,按刑律法典治罪。
如此責成百官,授以職任,誰還敢不盡力辦事呢!倘若能夠做到這些,那麼,有德有才的官員,雖未獎掖,而他們自然會得到晉陞;沒有賢才的官員,雖未貶抑,而他們自然會遭受擯斥。
各方面具有才幹的人都得到應有的官職,就沒有治理不好的事情了。
現在銓選的辦法,都是由吏部選擇人才,而在州郡試行職任。
如果才能與職任不能相稱,辦事紊亂不堪,責問刺史,刺史就會說,此人是由吏部委任為官的,我可不敢自行廢黜;責問侍郎,侍郎就會說,這是通過考核書法公文和資歷考課而授官的,我可不能保證他到州郡後一定能夠勝任;責問令史,令史就會說,按察百官,是依據資歷和任官升降來辦事的,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百姓徒然以此為弊端,又由誰來承擔罪責呢!假如讓牧守自行任用官佐,牧守的罪責又怎會脫逃呢!假定州郡治理得很糟,只要撤換刺史一人,就能使情況改變過來了。
如果吏部把任官搞濫了,就是換掉主持此事的侍郎,也是無濟於事的。
這是因為候選授官的人員過於繁多,不可能瞭解清楚。
這是任官制度使事情變成這樣的,並不是主管部門的過錯。
現在,自判官、副將以下的人員,都讓各道的節度使、都一團一練使、觀察使、租庸使等自行選任,即便其間也有徇私之事,但是大體說來,十成裡猶有七成是可取的。
因而自行任用官佐屬吏的辦法,已經試行於今,只是還沒有在州縣普及開來罷了。
上述兩種任官辦法孰利孰弊的道理是顯明可見的。
倘若讓諸使的幕僚官佐完全聽受選曹的任命,那又怎能鎮守各方重地,料理好那裡繁重的財賦事務呢!」沈既濟是吳地人。
[4]初,衡州刺史曹王皋有治行,湖南觀察使辛京杲疾之,陷以法,貶潮州刺史。
時楊炎在道州,知其直,及入相,復擢為衡州刺史。
始,皋之遭誣在治,念太妃老,將驚而戚,出則囚服就辯,入則擁笏垂魚,即貶於潮,以遷入賀;及是,然後跪謝告實。
皋,明之玄孫也。
[4]當初,衡州刺史曹王李皋治理政務,很有成績,湖南觀察使辛京杲妒忌他,便以刑法陷害,使他被貶為潮州刺史。
當時,楊炎正在道州,知道李皋是無辜的。
及至楊炎入朝出任宰相,再次提升李皋為衡州刺史。
當初,李皋遇到誣陷,正在經受審訊,他考慮到太妃年老,將會受驚而悲傷,所以,他出門時穿上囚服去受審,回家後便穿上朝服,手執笏板,衣垂魚袋。
李皋即將被貶到潮州,他卻以陞遷向太妃報喜。
至此,李皋才跪在太妃面前認錯,並以實情相告。
李皋是李明的玄孫。
[5]朔方、寧節度使李懷光既代郭子儀、府宿將史抗、溫儒雅、龐仙鶴、張獻明、李光逸功名素出懷光右,皆怏怏不服。
懷光發兵防秋,屯長武城,軍期進退,不時應令。
監軍翟文秀勸懷光奏令宿衛,既離營,使入追捕,誣以他罪,且曰:「黃之敗,職爾之由!」盡殺之。
[5]朔方、寧節度使李懷光替代了郭子儀的職務以後,府的宿將史抗、溫儒雅、龐仙鶴、張獻明、李光逸因功勞聲名素來在李懷光之上,都鬱鬱不樂,心中不服。
李懷光派兵防禦吐蕃,在長武城屯駐,諸將對李懷光規定的軍隊進駐與退防的時間,都不按時應命。
監軍翟文秀勸說李懷光上奏朝廷,讓諸將回朝執行宿衛任務。
諸將離開軍營後,李懷光派人追捕諸將,誣蔑諸將犯了別的罪過,而且說:「渾在黃失敗,都是因為你們的原故!」於是將諸將全部殺掉。
[6]九月,甲戌,改淮西曰淮寧。
[6]九月,甲戌(初七),朝廷將淮西改稱為淮寧。
[7]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崔寧,在蜀十餘年,恃地險兵強,恣為一婬一侈,朝廷患之而不能易;至是,入朝,加司空,兼山陵使。
[7]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崔寧,來到蜀地十餘年,仗著地勢險要,兵力強盛,肆意驕奢一婬一逸,朝廷感到憂慮,但又無法換掉他。
至此,崔寧入朝,德宗加封他為司空,兼任山陵使。
南詔王羅鳳卒,子鳳迦異前死,孫異牟尋立。
冬,十月,丁酉朔,吐蕃與南詔合兵十萬,三道入寇,一出茂州,一出扶、文,一出黎、雅,曰:「吾欲取蜀以為東府。」
崔寧在京師,所留諸將不能御,虜連陷州、縣,刺史棄城走,士民竄匿山谷。
上憂之,趣寧歸鎮。
寧已辭,楊炎言於上日:「蜀地富饒,寧據有之,朝廷失其外府,十四年矣。
寧雖入朝,全師尚守其後,貢賦不入,與無蜀同。
且寧本與諸將等夷,因亂得位,威令不行。
今雖遣之,必恐無功;若其有功,則義不可奪。
是蜀地敗固失之,勝亦不得也。
願陛下熟察。」
上曰:「然則奈何?」
對曰:「請留寧,發朱所領范陽兵數千人,雜禁兵往擊之,何憂不克!因而得內親兵於其腹中,蜀將必不敢動,然後更授他帥,使千里沃壤復為國有,是因小害而收大利也。」
上曰:「善。」
遂留寧。
南詔王羅鳳去世,他的兒子鳳迦異又死在他的前頭,他的孫子異牟尋即位為王。
冬季,十月,丁酉朔(初一),吐蕃與南詔合兵共十萬人,分三道入侵,一支軍隊從茂州出發,一支軍隊從扶州和文州出發,一支軍隊從黎州和雅州出發。
他們聲稱:「我們打算拿下蜀地,作為我們東部的府。」
當時,崔寧正在京城,他所留下的各個將領不能抵禦敵軍的進攻。
敵軍接連攻陷了一些州縣,刺史丟下守城逃跑,百姓逃避到山谷之中。
德宗憂心忡忡,催促崔寧回西川。
崔寧向德宗辭行以後,楊炎對德宗說:「蜀地物產富饒,崔寧佔據此地,朝廷等於失掉了自己的外府,至今已有十四年了。
崔寧雖然入朝了,但西川的整個軍隊還在他背後支撐著,他們不向朝廷交納貢賦,這與朝廷失去蜀地是一樣的。
況且,崔寧本來與西川諸將是同一等輩,乘著變亂而得到節度使的地位,威望不高,命令難行。
現在,即使派他回去,恐怕也是無所建樹的。
倘若他取得成功,從道義上說,蜀地便是不可強奪的了。
這就是說,蜀地戰敗,朝廷固然失去了它,蜀地取勝,朝廷還是不能得到它。
希望陛下仔細考察。」
德宗說:「既然如此,那怎麼辦才好呢?」
楊炎回答:「請陛下將崔寧留在京城,另派朱所統領的范陽兵數千人,其間摻入禁軍,前去進擊敵軍,還擔心不能取勝嗎!借此而得以將禁軍置於西川軍的心腹之中,蜀將必定不敢妄動,再任命別人為西川統帥,使蜀地的千里沃野重新為朝廷所有,這是使國家因蒙受一些較小的損害,而收取了較大的好處啊。」
德宗說:「好。」
於是將崔寧留在京城。
初,馬忌涇原都知兵馬使李晟功名,遣入宿衛,為右神策都將。
上發禁兵四千人,使晟將之,發、隴、范陽兵五千,使金吾大將軍安邑曲環將之,以救蜀。
東川出兵,自江油趨白壩,與山南兵合擊吐蕃、南詔,破之。
范陽兵追及於七盤,又破之,遂克維、茂二州。
李晟追擊於大渡河外,又破之。
吐蕃、南詔饑寒隕於崖谷死者八九萬人。
吐蕃悔怒,殺誘導使之來者。
異牟尋懼,築苴咩城,延袤十五里,徙居之。
吐蕃封之為日東王。
當初,馬妒忌涇原都知兵馬使李晟的功績與聲名,派遣李晟入朝宿衛,李晟擔任了右神策軍都將的職務。
德宗派出禁軍四千人,讓李晟率領;又派出州、隴州、范陽兵五千人,讓金吾大將軍安邑人曲環率領,以此二軍前去救蜀。
東川也派出軍隊,從江油挺一進白壩,與山南節度使的軍隊合擊吐蕃和南詔,並且打敗了他們。
范陽兵在七盤縣追上了吐蕃和南詔的軍隊,再次打敗了他們,並攻克了維州和茂州。
李晟軍在大渡河外追擊敵軍,又打敗了他們。
吐蕃和南詔的士兵因飢餓寒冷和墜一落荒崖野谷死去的有八九萬人。
吐蕃人既後悔,又惱怒,殺掉了誘導他們前來入侵的人。
異牟尋恐懼,修築了苴咩城,連綿達十五里,徙居到那裡。
吐蕃封異牟尋為日東王。
[8]上用法嚴,百官震悚。
以山陵近,禁人屠宰;郭子儀之隸人潛殺羊,載以入城,右金吾將軍裴奏之。
或謂曰:「郭公有社稷大功,君獨不為之地乎?」
曰:「此乃吾所以為之地也。
郭公勳高望重,上新即位,以為群臣附之者眾,吾故發其小餅,以明郭公威權不足畏也。
如此,上尊天子,下安大臣,不亦可乎!」
[8]德宗執法嚴厲,百官無不震驚恐懼。
由於代宗入葬的日期已經臨近,禁止人們屠牲宰畜。
郭子儀的僕從暗中殺了一隻羊,裝在車上,運到城中,右金吾將軍裴將此事上奏。
有人對裴說:「郭公對國家有再造之功,你偏偏不肯為他留些餘地嗎?」
裴回答:「我這樣做,正是要為郭公留出餘地來啊。
郭公勳業高,聲望重,皇上剛剛即位,認為群臣中依附郭公的人很多,我故意揭發郭公的一個小小餅失,以此表明郭公的威望和權力都是不足畏懼的。
這樣做,上可以尊崇皇上,下可以安定大臣,不也是可以的嗎!」
[9]己酉,葬睿文孝武皇帝於元陵;廟號代宗。
將發引,上送之,見車不當馳道,稍指丁未之間,問其故,有司對曰:「陛下本命在午,不敢沖也。」
上哭曰:「安有枉靈駕而謀身利乎!」命改轅直午而行。
肅宗、代宗皆喜陰陽鬼神,事無大小,必謀之卜祝,故王嶼、黎干皆以左道得進。
上雅不之信,山陵但取七月之期,事集而發,不復擇日。
[9]己酉(十三日),將睿文孝武皇帝葬於元陵,廟號代宗。
在將要出殯的時候,德宗親自把靈車送了出來,看到靈車不是在道路中間行走,而是稍微偏向道路外邊,便詢問此中的原故。
主管部門答說:「陛下本命在午,指向正中,所以不敢沖犯。」
德宗哭著說:「哪有委屈靈車來謀求自身好處的呢!」於是命令靈車改向,對著午方即在道路中間行進。
肅宗和代宗都喜好陰陽鬼神,無論事情大小,必定要求占問卜,所以王嶼和黎干都是靠著左道得以陞官的。
德宗素來不相信這一套,代宗入葬山陵的日期只依禮法定在七月期滿之時,諸事準備停當便出殯下葬,不再選擇日期。
[10]十一月,丁丑,以晉州刺史韓為蘇州刺史、浙江東·西觀察使。
[10]十一月,丁丑(十一日),德宗任命晉州刺史韓為蘇州刺史、浙江東西觀察使。
[11]喬琳衰老耳聵,上或時訪問,應對失次,所謀議復疏闊。
壬午,以琳為工部尚書,罷政事。
上由是疏張涉。
[11]喬琳年老體衰,耳朵重聽,德宗有時候徵詢他的意見,他的回答有失條理,所謀劃計議的內容又很疏陋迂闊。
壬午(十六日),德宗任命喬琳為工部尚書,免去同平章事。
德宗自此和張涉也疏遠了。
[12]楊炎既留崔寧,二人由是交惡。
炎托以北邊須大臣鎮撫,癸巳,以京畿觀察使崔寧為單于·鎮北大都護、朔方節度使,鎮坊州。
以荊南節度使張延賞為西川節度使。
又以靈鹽節度都虞候醴泉杜希全知靈、鹽州留後;代州刺史張光晟知單于·振武等城、綏·銀·麟·勝州留後;延州刺史李建徽知、坊、丹州留後。
時寧既出鎮,不當更置留後,炎欲奪寧權,且窺其所為,令三人皆得特奏事,仍諷之使伺寧過失。
[12]楊炎把崔寧留在京城以後,兩人的關係自此便惡化起來。
楊炎托稱北部邊防需要大臣鎮守撫一慰,癸巳(二十七日),德宗任命京畿觀察使崔寧為單于鎮北大都護、朔方節度使,鎮守坊州。
任命荊南節度使張延賞為西川節度使。
又任命靈鹽節度都虞侯醴泉人杜希全知靈、鹽二州留後,任命代州刺史張光晟知單于、振武等城及綏、銀、麟、勝各州留後,任命延州刺史李建徽知、坊、丹三州留後。
當時,崔寧已經出鎮,不應當再設置留後,楊炎打算削奪崔
寧的權力,並且暗中察看他的活動,便令杜希全等三人都可以特別奏事,同時
暗示他們伺察崔寧的過失。
[13]十二月,乙卯,立宣王誦為皇太子。
[13]十二月,乙卯(十九日),德宗冊立宣王李誦為皇太子。
[14]舊制,天下金帛皆貯於左藏,太府四時上其數,比部覆其出入。
及第五琦為度支、鹽鐵使,時京師多豪將,求取無節,琦不能制,乃奏盡貯於大盈內庫,使宦官掌之,天子亦以取傍為便,故久不出。
由是以天下公賦為人君私藏,有司不復得窺其多少,校其贏縮,殆二十年。
宦官領其事者三百餘員,皆蠶食其中,蟠結根據,牢不可動。
楊炎頓首於上前曰:「財賦者,國之大本,生民之命,重輕安危,一靡一不由之,是以前世皆使重臣掌其事,猶或耗亂不集。
今獨使中人出入盈虛,大臣皆不得知,政之蠹敝,莫甚於此。
請出之以歸有司。
度宮中歲用幾何,量數奉入,不敢有乏。
如此,然後可以為政。」
上即日下詔:「凡財賦皆歸左藏,一用舊式,歲於數中擇一精一好者三、五千匹,進入大盈。」
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議者稱之。
[14]根據原有的制度,全國的錢帛都收歸左藏貯存,由太府按季節上報錢帛數額,由比部覆核錢帛的收支情況。
及至第五琦擔任度支、鹽鐵使,當時京城中的豪帥很多,索取賞賜毫無節制,第五琦不能制止,便上奏將左藏錢帛悉數貯存於大盈內庫,並讓宦官管理,皇上也認為如此取用方便,所以貯存的錢帛長期有能再由內庫搬出。
從此,國家的財賦收入成了皇上的私人儲藏,主管部門不能得知數量多少,無法核查盈虧情況,幾乎達二十年之久。
掌管內庫的宦官有三百餘人,都在蠶食內庫的財富,其勢力盤根錯節,牢固不可動搖。
楊炎在德宗面前叩頭說:「財賦是國家的根本,百姓的命脈,國家的盛衰安危,無不與財賦相關。
所以,以前各朝都以重臣掌管財賦,即便如此,有時還會有財賦損耗,管理混亂的情況發生。
現在,專門讓宦官掌握財賦的收支盈虧,大臣都無法知道,朝政的蛀蝕敗壞,沒有比這更為嚴重的了。
請將全國的財賦搬出內庫,以便交還給主管部門管理。
推算好宮中每年需用多少,悉數進上,決不敢有所缺少。
能夠這樣,此後才能辦好朝政。」
德宗當日頒下詔書:「一切財賦都交還左藏,完全採用原有的法式,每年在財賦數額內挑選出一精一良的布帛三五千匹,進獻到大盈內庫。」
楊炎只用一席話便改變了皇上的主意,議事的人們都稱讚他。
[15]丙寅晦,日有食之。
[15]丙寅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16]湖南賊帥王國良阻山為盜,上遣都官員外郎關播招撫之。
辭行,上問以為政之要,對曰:「為政之本,必求有道賢人與之為理。」
上曰:「朕比以下詔求賢,又遣使臣廣加搜訪,庶幾可以為理乎!」對曰:「下詔所求及使者所薦,惟得文詞干進之士耳,安有有道賢人肯隨牒舉選乎!」上悅。
[16]湖南賦寇首領王國良依山為盜,德宗派遣都官員外郎關播前去招撫。
辭行之際,德宗和關播詢問辦好政事的關鍵,關播回答道:「辦好政事的根本,在於陛下必須尋找有道賢人,並與他們一齊治理國家。」
德宗說:「我近來已經頒下詔書,尋求賢才,還派出使者,多方面地搜羅尋訪,這大概可以使國家政治修明瞭吧!」關播回答說:「下詔尋求和使者薦舉,只能得到一些憑著文詞追求仕祿的人物罷了,有道賢人哪裡會隨著一紙公文而被推舉、先拔一出來呢!」德宗聞此大悅。
[17]崔甫有疾,上令輿與入中書,或休假在第,大事令中使咨決。
[17]崔甫身患疾病,德宗讓他坐著肩輿到中書省。
有時,崔甫正在家中休假,發生了重大的事情,德宗便命中使到崔甫家中咨詢,然後做出決定。
德宗神武孝文皇帝一建中元年(庚申、780)
唐德宗建中元年(庚申,公元780年)
[1]春,正月,丁卯朔,改元。
群臣上尊號曰聖神文武皇帝;赦天下。
始用楊炎議,命黜陟使與觀察、刺史「約百姓丁產,定等級,改作兩稅法。
比來新舊徵科色目,一切罷之;二稅外輒率一錢者,以枉法論。」
[1]春季,正月,丁卯朔(初一),更改年號。
群臣為德宗進獻尊號,稱作聖神文武皇帝。
大赦天下。
德宗開始採用楊炎的建議,命令黜陟使和觀察使、刺史「估量百姓的人丁財產,定出等級,改變舊稅法,實行兩稅法。
將近年來原有和新增的各項徵收名目一律取消。
在兩稅以外,就是向百姓再收斂一個銅錢,便以違法論處。」
唐初,賦斂之法曰租、庸、調,有則有租,有身則有庸,有戶則有調。
玄宗之末,版籍浸壞,多非其實。
及至德兵起,所在賦斂,迫趣取辦,無復常准。
賦斂之司增數而莫相統攝,各隨意增科,自立色目,新故相仍,不知紀極。
民富者丁多,率為官、為僧以免課役,而貧者丁多,無所伏匿,故上戶優而下戶勞。
吏因緣蠶食,旬輸月送,不勝困弊,率皆逃徙為浮戶,其土著百無四五。
至是,炎建議作兩稅法:先計州縣每歲所應費用及上供之數而賦於人,量出以制入。
戶無主、客,以見居為簿;人無丁、中,以貧富為差;為行商者,在所州縣稅三十之一,使與居者均,無僥利。
居人之稅,秋、夏兩徵之。
其租、庸、調雜徭悉省,皆總統於度支。
上用其言,因赦令行之。
在唐朝的初期,徵收賦稅的辦法稱作租、庸、調,有田土便要交租,有人丁便要服庸,有戶口便要納調。
在玄宗當政末期,戶籍逐漸遭到破壞,大多已經與實際不符。
到了至德年間,戰事四起,到處徵收賦斂,一逼一十迫催促,再也沒有一定的標準。
徵收部門增加了,可是互相沒有隸屬關係而是各自隨意增加課稅,
巧立名目,新老名目相互重複,毫無限度。
富足人家人丁多,大抵作官當僧人
得以免除賦役;而貧困人家人丁多,全無隱瞞逃避的去處,所以上等戶優遊而
下等戶勞瘁。
徵稅的吏員又乘機侵吞,百姓十天輸賦一月送稅,經受不了如此
困窘,大抵都逃亡流徙成為浮戶,那些留下來的本地百姓,不足百分之四五。
至此,楊炎建議實行兩稅法:首先計算州縣每年所需費用和上交朝廷的數額,並
以此數額向百姓徵稅,通過對支出的估量來制定收入的數額。
無論主戶、客戶,
都按現在的居地制訂簿冊;無論成丁、中男,都按貧富狀況劃為等級;流動經商
的人,在所居州縣納稅三十分之一,使他們與定居民戶一同納稅,不能僥倖獲利。
定居百姓的賦稅,在秋天和夏天兩次徵收。
那些租、庸、調以及雜徭等全部省去,
整個徵稅事務由度支統一掌管。
德宗採納了楊炎的建議,於是頒布赦文,命令實施。
[2]初,左僕射劉晏為吏部尚書,楊炎為侍郎,不相悅。
元載之死,晏有力焉。
及上即位,晏久典利權,眾頗疾之,多上言轉運使可罷;又有風言晏嘗密表勸代宗立獨孤妃為皇后者。
楊炎為宰相,欲為元載報仇,因為上流涕言:「晏與黎干、劉忠翼是謀,臣為宰相不能討,罪當萬死。」
崔甫言:「茲事暖昧,陛下已曠然大赦,不當復究尋虛語。」
炎乃建言:「尚書省,國政之本,比置諸使,分奪其權,今宜復舊。」
上從之。
甲子,詔天下錢谷皆歸金部、倉部,罷晏轉運、租庸、青苗、鹽鐵等使。
[2]當初,左僕射劉晏擔任吏部尚書,楊炎擔任侍郎,兩不悅服。
元載被殺,劉晏起了很大的作用。
及至德宗即位以後,劉晏長期執掌財利的權一柄一,眾人頗為妒忌他,多上言稱轉運使一職應當罷去,又有流言說劉晏曾經秘密上表勸說代宗冊立獨孤妃為皇后。
楊炎出任宰相以後,打算為元載報仇,因而在德宗面前流著眼淚說:「劉晏與黎干和劉忠翼同謀,我作為宰相,不能聲討他,真是罪該萬死。」
崔甫說:「這件事並未搞清楚,既然陛下已經以廣闊的襟懷實行了大赦,就不應該再來追究這些不實之辭。」
於是楊炎又提出建議:「尚書省是國家大政的根本,近來設置諸使職,分掉和侵奪了尚書省的權力,現在應當恢復原有的制度。」
德宗聽從了楊炎的建議。
甲子(疑誤),詔令全國錢谷都要交給金部、倉部管理,免除了劉晏轉運、租庸、青苗、鹽鐵等使職。
[3]二月,丙申朔,命黜陟使十一人分巡天下。
先是,魏博節度使田悅事朝廷猶恭順,河北黜陟使洪經綸,不曉時務,聞悅軍七萬人,符下,罷其四萬,令還農。
悅陽順命,如符罷之。
既而集應罷者,激怒之曰:「汝曹久在軍中,有父母妻子,今一旦為黜陟使所罷,將何資以自衣食乎!」眾大哭。
悅乃出家財以賜之,使各還部伍。
於是軍士皆德悅而怨朝廷。
[3]二月,丙申朔(初一),德宗命令黜陟使十一人分道巡查全國。
在此之前,魏博節度使田悅事奉朝廷還算恭順,河北黜陟使洪經綸不通曉時務,聽說田悅軍有七萬人,便發下軍符,要求裁減四萬人,命他們解甲歸農。
田悅佯裝從命,按軍符減員。
不久,田悅召集應當裁減的士兵,激怒他們說:「你們長期在軍中,都有父母、妻子、兒女,現在一下子被黜陟使裁減了,你們拿什麼來養活自己呢!」大家放聲大哭起來。
田悅於是拿出家財,分給士兵,讓他們都回到軍中。
由此,士兵都感謝田悅的恩德而怨恨朝廷。
[4]崔甫以疾,多不視事;楊炎獨任大政,專以復恩仇為事,奏用元載遺策城原州,又欲發兩京、關內丁夫浚豐州陵陽渠,以興屯田。
上遣中使詣涇原節度使段秀實,訪以利害,秀實以為:「今邊備尚虛,未宜興事以召寇。」
炎怒,以為沮己,徵秀實為司農卿。
丁未,寧節度使李懷光兼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使移軍原州,以四鎮、北庭留後劉文喜為別駕。
京兆尹嚴郢奏:「按朔方五城,舊屯沃饒之地,自喪亂以來,人功不及,因致荒廢,十不耕一。
若力可墾闢,不俟浚渠。
今發兩京、關輔人於豐州浚渠營田,計所得不補所費,而關輔之人不免流散,是虛畿甸而無益軍儲也。」
疏奏,不報。
既而陵陽渠竟不成,棄之。
[4]崔甫因為身染疾病,多不管事,楊炎獨攬朝廷大權,專門去做報恩復仇的事情。
他上奏採用元載生前留下的計劃築原州城,又打算征發長安、洛陽和關內的丁夫疏浚豐州陵陽渠,以便興辦屯田。
德宗派遣中使來到涇原節度使段秀實處,詢問此舉利弊如何,段秀實認為:「現在邊疆防禦還很空虛,不適宜興辦事功,召引敵人。」
楊炎大怒,認為這是有意阻止自己,便徵召段秀實擔任司農卿。
丁未(十二日),德宗讓寧節度使李懷光兼任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並讓他移軍原州駐紮,又任命四鎮、北庭留後劉文喜為別駕。
京兆尹嚴郢奏稱:「據悉,朔方五城過去本是肥沃豐饒的土地,自從國家遭受變亂以來,由於無暇投入人力,因而導致土地荒廢,耕種的不足十分之一。
如果有人力再將這裡開墾出來,則不必等待疏通陵陽渠。
現在征發長安、洛陽、關輔百姓到豐州疏浚渠道,經營屯田,算起來,所得到的不足以補賞所耗費的,而且關輔百姓不免流亡離散。
這樣做,是使京城轄區空虛,而對軍事儲備卻毫無補益。」
此疏奏上,德宗不予答覆。
後來,陵陽渠到底沒能修成,將它廢棄了。
[5]上用楊炎之言,托以奏事不實,己酉,貶劉晏為忠州刺史。
[5]德宗採納楊炎的主意,借口上奏的事情與實際不符,己酉(十四日),將劉晏貶為忠州刺史。
[6]癸丑,以澤潞留後李抱真為節度使。
[6]癸丑(十八日),德宗任命澤潞留後李抱真為該鎮節度使。
[7]楊炎欲城原州以復秦、原,命李懷光居前督作,朱、崔寧各將萬人翼其後。
詔下涇州為城具,涇之將士怒曰:「吾屬為國家西門之屏,十餘年矣。
始居州,甫營耕桑,有地著之安。
徙屯涇州,披荊榛,立軍府;坐席未暖,又投之塞外。
吾屬何罪而至此乎!」李懷光始為寧帥,即誅溫儒雅等,軍令嚴峻;及兼涇原,諸將皆懼,曰:「彼五將何罪而為戮?今又來此,吾屬能無憂乎!」劉文喜因眾心不安,據涇州,不受詔,上疏復求段秀實為帥,不則朱。
癸亥,以朱兼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代懷光。
[7]楊炎打算修築原州城,以便恢復秦州和原州,命令李懷光在前面監督施工,朱和崔寧各帶領一萬人分佈兩側,在後護衛。
有詔書命令涇州將士準備築城的工具,涇州將士憤怒地說:「我輩充當國家西大門的屏障,已經有十多年了。
一開始,我輩屯駐州,才將農桑各業經營起來,可以定居下來了,便又移軍屯駐涇州,披荊斬棘,建立軍府;在涇州還沒有把座位坐暖,又被丟到塞外。
我輩到底犯了什麼罪,以至非要遭受如此對待呢!」李懷光剛剛當上寧節帥,便殺掉了溫儒雅等人,軍令十分嚴厲。
及至李懷光兼任涇原節帥,各個將領都很恐懼,他們說:「那五位將領到底犯了什麼罪,而要遭受殺戮?現在,李懷光又來到涇州,我輩怎能不憂慮呢!」劉文喜乘大家心中不安,佔據了涇州,不服從詔命,還上疏要求再派段秀實來當涇州節帥,如果不能派段秀實來,便派朱來。
癸亥(二十八日),德宗任命朱兼任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替代李懷光。
[8]三月,翰林學士、左散騎常侍張涉受前湖南觀察使辛京杲金,事覺;上怒,欲置於法。
李忠臣以檢校司空、同平章事、奉朝請,言於上曰:「陛下貴為天子,而先生以乏財犯法,以臣愚觀之,非先生之過也。」
上意解,辛未,放涉歸田里。
辛京杲以私忿杖殺部曲,有司奏京杲罪當死,上將從之。
李忠臣曰:「京杲當死久矣!」上問其故。
忠臣曰:「京杲諸父兄弟皆戰死,獨京杲至今尚存,臣故以為當死久矣。」
上憫然,左遷京杲諸王傅。
忠臣乘機救人,多此類。
[8]三月,翰林學士、左散騎常侍張涉收受前湖南觀察使辛京杲錢財的事情被發覺,德宗很生氣,準備依法懲辦。
李忠臣身為檢校司空、同平章事、奉朝請,向德宗進言說:「陛下貴為天子,然而,天子的老師卻因為缺少錢財而犯法,依我愚見,這並不是老師的過錯啊。」
德宗的態度緩和下來。
辛未(初六),將張涉罷免還鄉。
辛京杲因私忿用杖打死部曲,有關部門奏稱辛京杲犯了死罪,德宗打算按有關部門的意見辦。
李忠臣說:「辛京杲早就該死了。」
德宗問他此話怎講,李忠臣說:「辛京杲的父親和兄弟都戰死了,只有辛京杲至今還活著,所以我認為辛京杲早就該死了。」
德宗心懷憐恤之情,將辛京杲降職為諸王師傅。
李忠臣利用時機,挽救人命,大多如此。
[9]楊炎罷度支、轉運使,命金部、倉部代之。
既而省職久廢,耳目不相接,莫能振舉,天下錢谷無所總領。
癸巳,復以諫議大夫韓洄為戶部侍郎、判度支,以金部郎中萬年杜佑權江、淮水陸轉運使,皆如舊制。
[9]楊炎罷除了度支、轉運使,命金部、倉部來代替。
不久,由於尚書省鎊部門的職任久已荒廢,部門之間不通聲氣,未能把事辦好,無法將全國的錢糧統一掌管起來,癸巳(二十八日),德宗再次任命諫議大夫韓洄為戶部侍郎、判度支,任命金部郎中萬年人杜佑暫時代理江、淮水陸轉運使,都和原來的制度一樣。
[10]劉文喜又不受詔,欲自邀旌節;夏,四月,乙未朔,據涇州叛,遣其子質於吐蕃以求援。
上命朱、李懷光討之,又命神策軍使張巨濟將禁兵二千助之。
[10]劉文喜又不服從詔命,準備自求節度使的旌節。
夏季,四月,乙未朔(初一),他佔據涇州叛亂,打發他的兒子到吐蕃為人質,以求援助。
德宗命令朱、李懷光前去討伐他,還命令神策軍使張巨濟帶領禁軍二千人前往協助。
[11]吐蕃始聞韋倫歸其俘,不之信,及俘入境,各還部落,稱:「新天子出宮人,放禽一獸,英威聖德,洽於中國。」
吐蕃大悅,除道迎倫。
贊普即發使隨倫入貢,且致賻贈。
癸卯,至京師,上禮接之。
既而蜀將上言:「吐蕃豺狼,所獲俘不可歸。」
上曰:「戎狄犯塞則擊之,服則歸之。
擊以示威,歸以示信。
威信不立,何以懷遠!」悉命歸之。
[11]吐蕃人最初聽說韋倫將俘虜送回來時,並不相信。
及至被俘者回到吐蕃,各自返還部落,聲稱「新皇上將宮女釋放出宮,將禽一獸放生,他的英風威聲和聖明仁德,真是遍及中原。」
吐蕃人聽了很高興,便打掃道路,迎接韋倫。
吐蕃贊普立即派出使者,跟隨韋倫入朝進貢,並且贈送助辦喪事的物品。
癸卯(九月),吐蕃使者來到京城,德宗按照禮節接待了他。
不久,蜀地的將領向上建言:「吐蕃人豺狼成一性一,我方捉獲的俘虜不應放還。」
德宗說:「戎狄侵犯邊疆,我們便打擊他們;他們服從朝廷,我們便歸還俘虜。
打擊他們,是為了顯示朝廷的威嚴;歸還俘虜,是顯示朝廷的信義。
假如不能將威嚴和信義樹立起來,又怎能安一撫邊遠各族呢!」德宗命令將吐蕃俘虜悉數放還。
[12]代宗之世,每元日、冬至、端午、生日,州府於常賦之外競為貢獻,貢獻多者則悅之。
武將、一奸一吏,緣此侵漁下民。
癸丑,上生日,四方貢獻皆不受。
李正己、田悅各獻縑三萬匹,上悉歸之度支以代租賦。
[12]代宗在位時期,每當大年初一、冬至、端午、皇上的生日,州府長官爭著在定額賦稅之外爭著向朝廷進貢,進貢多的,便能得到皇上的歡心,武將和一奸一滑的官吏便借此侵吞百姓的財物。
癸丑(十九日),是德宗的生日,德宗對各地進貢概不接受。
李正己、田悅各獻細絹三萬匹,德宗悉數撥歸度支,以此代替兩處應納的租稅。
[13]五月,戊辰,以韋倫為太常卿;乙酉,復遣倫使吐蕃。
倫請上自為載書,與吐蕃盟;楊炎以為非敵,請與郭子儀輩為載書以聞,令上畫可而已,從之。
[13]五月,戊辰(初五),德宗任命韋倫為太常卿。
乙酉(二十二日),再次派遣韋倫出使吐蕃。
韋倫請求德宗親自撰寫盟書,與吐蕃結盟。
楊炎認為德宗與吐蕃贊普地位不對等,請求同郭子儀等人撰寫盟書上報德宗,再由德宗批准,德宗聽從了他的建議。
[14]朱等圍劉文喜於涇州,杜其出入,而閉壁不與戰,久之不拔。
天方旱,徵發饋運,內外騷然,朝臣上書請赦文喜以蘇疲人者,不可勝紀。
上皆不聽,曰:「微孽不除,何以令天下!」文喜使其將劉海賓入奏,海賓言於上曰:「臣乃陛下藩邸部曲,豈肯附叛臣,必為陛下梟其首以獻。
但文喜今所求者節而已,願陛下姑與之,文喜必怠,則臣計得施矣。」
上曰:「名一器不可假人,爾能立效固善,我節不可得也。」
使海賓歸以告文喜,而攻之如初。
減御膳以給軍士,城中將士當受春服者,賜予如故。
於是眾知上意不可移。
時吐蕃方睦於唐,不為發兵,城中勢窮。
庚寅,海賓與諸將共殺文喜,傳首,而原州竟不果城。
[14]朱等將劉文喜包一皮圍在涇州,堵塞了涇州出入的通道,但又關閉營壘,不與劉文喜交戰,長時間不能攻克涇州。
當時正值天旱,征發糧草,輸送給養,使得朝野內外騷動不安,朝中諸臣上書請求赦免劉文喜,以便使疲乏困頓的百姓得到休息的,多得難以記載。
德宗全不聽從,他說:「連個小小的忤逆之臣都不能剷除,還拿什麼來號令全國!」劉文喜讓部將劉海賓入朝上奏。
劉海賓對德宗說:「我是陛下在藩邸時的部曲,怎肯依附叛逆之臣,我一定要為陛下將劉文喜斬首示眾,並獻給朝廷。
但是,劉文喜現在所希求的,不過是當節度使而已,希望陛下暫時滿足他,劉文喜必然會懈怠,這樣,我的計謀便能夠實施了。」
德宗說:「爵號與車服不能隨便借給人,你能立刻效命固然很好,節度使一職,他不能得到。」
德宗讓劉海賓回去將此意告訴劉文喜,而對劉文喜的進攻也仍在繼續。
德宗自減進食,供給士兵,城中應當得到春天服裝的將士,也都像過去一樣賜給。
由此,大家才知道皇帝對劉文喜的態度是不可動搖的。
當時,吐蕃才與唐朝交好,不肯為劉文喜派兵,涇州城中形勢窘困。
庚寅(二十七日),劉海賓與諸將一起殺死劉文喜,並將他的頭顱傳送京城,而原州城終究沒能修成。
自上即位,李正己內不自安,遣參佐入奏事;會涇州捷奏至,上使觀文喜之首而歸。
正己益懼。
自從德宗即位以來,李正己內心感到不安。
他派遣參佐入朝奏事,適值涇州捷報奏到朝廷,德宗便讓李正己的參佐觀看了劉文喜的人頭,然後讓他回去。
李正己越發恐懼。
[15]六月,甲午朔,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甫薨。
[15]六月,甲午朔(初一),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甫去世。
[16]術士桑道茂上言:「陛下不出數年,暫有離宮之厄。
臣望奉天有天子氣,宜高大其城以備非常。」
辛丑,命京兆發丁夫數千,雜六軍之士,築奉天城。
[16]道術之士桑道茂向德宗進言:「不出幾年,陛下會有暫離宮廷的危難。
我望見奉天城有天子之氣,應當將此城建得高大些,以備非常事件發生。」
辛丑(初八),德宗命令京兆府征發民數千人,夾雜六軍的士兵,前去修築奉天城。
[17]初,回紇風俗樸厚,君臣之等不甚異,故眾志專一,勁健無敵。
及有功於唐,唐賜遺甚厚,登裡可汗始自尊大,築宮殿以居,婦人有粉黛文繡之飾,中國為之虛耗,而虜俗亦壞。
及代宗崩,上遣中使梁文秀往告哀,登裡驕不為禮。
九姓胡附回紇者,說登裡以中國富饒,今乘喪伐之,可有大利。
登裡從之,欲舉國入寇。
其相頓莫賀達干,登裡之從父兄也,諫曰:「唐,大國也,無負於我,吾前年侵太原,獲羊馬數萬,可謂大捷,而道遠糧乏,比歸,士卒多徒行者。
今舉國深入,萬一不捷,將安歸乎!」登裡不聽。
頓莫賀乘人心之不欲南寇也,舉兵擊殺之,並九姓胡二千人,自立為合骨咄祿毗伽可汗,遣其臣聿達干與梁文秀俱入見,願為藩臣,垂發不翦,以待詔命。
乙卯,命京兆少尹臨漳源休冊頓莫賀為武義成功可汗。
[17]當初,回紇的風俗質樸敦厚,君臣間的等級差異不甚顯著,所以能夠大家一條心,強勁雄健,無所匹敵。
及至回紇為唐朝立了功勞,唐朝賜贈給回紇的物品甚為豐厚,登裡可汗開始妄自尊大起來。
他建築了宮殿,搬進去居住,身邊的婦女也有了搽粉畫眉,身著繡衣的裝飾,大唐因此財力空虛,而回紇的風俗也敗壞了。
及至代宗駕崩,德宗派遣中使梁文秀前往回紇通報噩耗時,登裡態度驕傲,不按禮節接待來使。
依附回紇的九姓胡人勸說登裡,大唐富饒,現在乘大唐忙於喪事發起進攻,可以獲得莫大好處。
登裡聽從了九姓胡人的勸說,打算舉國入侵大唐。
回紇宰相頓莫賀達干是登裡的堂兄,勸諫登裡說:「唐朝是個大國,沒有對不起我們。
前年我們入侵太原,獲得羊馬數萬,可以稱得上大捷了。
但是,路途太遠,糧食缺乏,及至歸國,士兵大多徒步行走了。
現在又要舉國遠征,萬一不能取得勝利,那將如何撤軍回國呢!」登裡不肯聽從。
頓莫賀乘回紇民心不願意南下侵犯之機,發兵擊殺登裡以及九姓胡人二千人,自立為合骨咄祿毗伽可汗。
他派遣臣屬聿達干與梁文秀一齊入朝覲見,表示願意作朝廷的藩臣,不剪垂發,等待朝廷的詔命。
乙卯(二十二日),德宗命令京兆少尹臨漳人源休冊命頓莫賀為武義成功可汗。
[18]秋,七月,丙寅,邵州賊帥王國良降。
國良本湖南牙將,觀察使辛京杲使戍武岡,以捍西原蠻。
京杲貪暴,國良家富,京杲以死罪加之;國良懼,據縣叛,與西原蠻合,聚眾千人,侵掠州縣,瀕湖千里,鹹被其害。
詔荊、黔、洪、桂諸道合兵討之,連年不能克。
及曹王皋為湖南觀察使,曰:「驅疲,誅反仄,非策之得者也。」
乃遺國良書,言:「將軍非敢為逆,欲救死耳。
我與將軍俱為辛京杲所構,我已蒙聖朝湔洗,何心復加兵刃於將軍乎!將軍遇我,不速降,後悔無及。」
國良且喜且懼,遣使乞降,猶疑未決。
皋乃假為使者,從一騎,越五百里,抵國良壁,鞭其門,大呼曰:「我曹王也,來受降!」舉軍大驚。
國良趨出,迎拜請罪。
皋執其手,約為兄弟,盡焚攻守之具,散其眾,使還農。
詔赦國良罪,賜名惟新。
[18]秋季,七月,丙寅(初四),邵州賊寇頭領王國良歸降。
王國良本是湖南牙將,湖南觀察使辛京杲讓他駐守武岡,以便抗禦西原蠻。
辛京杲貪婪殘暴,知道王國良家殷富,便將死罪加到王國良身上。
王國良害怕,便佔據武岡縣城,發起叛亂。
他與西原蠻匯合,聚集了一千人,侵犯劫掠州縣,沿洞庭湖千里之內,都受到他的侵害。
德宗詔令荊、黔、洪、桂諸道合兵討伐王國良,但是連年不能取勝。
及至曹王李皋出任湖南觀察使,他說:「一逼一十迫疲睏的百姓誅殺反叛,這不是好辦法。」
他寫了一封書信給王國良,說:「將軍並不敢背叛朝廷,只想自救一死罷了。
我和將軍都遭受辛京杲的羅織陷害,我已蒙聖明的朝廷洗刷冤屈,怎麼會忍心對將軍以兵刃相加呢!將軍遇上了我,如果不肯快快歸降,後悔就來不及了。」
王國良又喜歡,又害怕,對於派遣使者請降與否,遲疑不決。
於是,李皋扮作使者,只讓一人騎馬跟隨,奔走五百里,抵達王國良的營壘,鞭打營門,大聲喊道:「我是曹王,快來受降吧!」全軍聞此大驚。
王國良快步走出來,迎上去,跪拜請罪。
李皋拉著王國良的手,與他結為兄弟,燒掉了所有的進攻與防守的器一具,遣散了他的部下,讓他們回家務農。
德宗下詔赦免王國良的罪,賜他名字叫做惟新。
[19]辛巳,遙尊上母沈氏為皇太后。
[19]辛巳(十九日),遙尊德宗生母沈氏為皇太后。
[20]荊南節度使庾准希楊炎指,奏忠州刺史劉晏與朱書求營救,辭多怨望,又奏召補州兵,欲拒朝命,炎證成之;上密遣中使就忠州縊殺之,己丑,乃下詔賜死。
天下冤之。
[20]荊南節度使庾准逢迎楊炎的意思,奏稱忠州刺史劉晏給朱寫信請求營救,講了許多怨恨的話,又奏稱劉晏徵召補充忠州的士兵,打算抗拒朝廷的命令。
楊炎又證明此說不虛。
德宗便秘密派遣中使到忠州將劉晏縊殺,到己丑(二十七日),才下詔賜劉晏自裁,全國人都認為劉晏冤枉。
初,安、史之亂,數年間,天下戶口什亡八九,州縣多為藩鎮所據,貢賦不入,朝廷府庫耗竭,中國多故,戎狄每歲犯邊,所在宿重兵,仰給縣官,所費不貲,皆倚辦於晏。
晏初為轉運使,獨領陝東諸道,陝西皆度支領之,末年兼領,未幾而罷。
當初,安祿山、史思明發動叛亂,數年之間,全國戶口散失了十之八九,州縣多被藩鎮佔據,賦稅不再上繳朝廷,朝廷的庫存消耗殆盡。
唐朝變故頻仍,戎狄每年侵犯邊境,在戰事所到之處,駐紮重兵,依靠縣官供給給養,所消耗的費用多得不可估量,全靠劉晏辦理。
劉晏最初擔任轉運使時,只主管陝東各道,陝西各道全由度支主管。
到了後期,劉晏兼管度支,但不久便被罷官。
晏有一精一力、多機智,變通有無,曲盡其妙。
常以厚直募善走者,置遞相望,覘報四方物價,雖遠方,不數日皆達使司,食貨輕重之權,悉制在掌握,國家獲利而天下無甚貴甚賤之憂。
常以為:「辦集眾務,在於得人,故必擇通敏、一精一悍、廉勤之士而用之;至於句檢簿書,出納錢谷,必委之士類;吏惟書符牒,不得輕出一言。」
常言:「士陷贓賄,則淪棄於時,名重於利,故士多清修;吏雖潔廉,終無顯榮,利重於名,故吏多貪一污。」
然惟晏能行之,他人效者終莫能逮。
其屬官雖居數千里外,奉教令如在目前,起居語言,無敢欺給。
當時權貴,或以親故屬之者,晏亦應之,使俸給多少,遷次緩速,皆如其志,然無得親職事。
其場院要劇之官,必盡一時之選。
故晏沒之後,掌財賦有聲者,多晏之故吏也。
劉晏一精一力充沛,機智過人,善於靈活地處理多變的事情,辦得恰到好處。
他常以優厚的待遇招募善於奔走的人,並設置了前後相望的驛站,以探測和上報各地物價。
雖偏遠之地,不出幾天,也都能報到轉運使司來。
他把錢糧方面孰輕孰重的權變,全部控制在手中,朝廷因此獲利,而民間也沒有物價暴一漲暴跌的憂慮。
他常主張:「要想辦理好各項事務,關鍵在於用人得當。
所以,必須選擇通達敏捷、一精一明強幹、廉潔勤勉的人,對他們加以任用。
至於考核簿籍文書,支付錢糧等項工作,是一定要委派讀書人去做的;而吏人只能書寫公文,不應隨便講話。」
他又常說:「讀書人陷於貪贓受賄,就會被時世所拋棄,因此看待名聲重於財利,所以讀書人一大多清廉自修;吏人即使廉潔自守,最終還是不能顯貴榮華,因此看待財利重於名聲,所以吏人一大多貪一污受賄。」
然而,只有劉晏才能實行這些主張,別人傚法劉晏,到頭來還是趕不上劉晏。
劉晏的屬官即使身在數千里以外,奉行劉晏的教令還是和在劉晏面前一樣,講話辦事,都不敢欺騙說謊。
當時,有些權貴人物將親朋故舊囑托給劉晏,劉晏也應承他們,領取薪俸的多少,陞遷官階的快慢,都符合他們的意願,但是劉晏從不讓他們親理職事。
他所管轄的交場、船場、巡院等處,凡是擔任要職、處理繁難事務的官員,必定是當時選拔一出來的得力人員。
所以,在劉晏去世之後,掌管財賦的有名人物,多數是劉晏舊日的屬下。
晏又以為戶口滋多,則賦稅自廣,故其理財以一愛一民為先。
諸道各置知院官,每旬月,具州縣雨雪豐歉之狀白使司,豐則貴,歉則賤糶,或以谷易雜貨供官用,及於豐處賣之。
知院官始見不稔之端,先申,至某月須如干蠲免,某月須如干救助,及期,晏不俟州縣申請,即奏行之,應民之急,未嘗失時,不待其困弊、流亡、餓殍,然後賑之也。
由是民得安其居業,戶口蕃息。
晏始為轉運使,時天下見戶不過二百萬,其季年乃三百餘萬;在晏所統則增,非晏所統則不增也。
其初財賦歲入不過四百萬緡,季年乃千餘萬緡。
劉晏還認為:戶口增加,賦稅徵收的範圍就會自然拓寬。
所以劉晏掌理財務,以關心民間疾苦為先務。
各道分別設置了巡院的知院官,每過十天、一月,必須陳述所在州縣的雨雪豐歉狀況,上報轉運使司。
如果豐收,就以高價買入;如果歉收,就以低價賣出。
有時還將穀物換成雜貨,供給官用,或者在豐收之地出賣。
知院官開始見到年景不豐的苗頭,就要先行申明到某月需要蠲免若干賦稅,到某月需要救濟資助若干物資,到了預定之期,劉晏不待州縣申請,便上奏實施,解決百姓的急難,從來不曾錯過時機。
他並不等到百姓疲睏流亡,飢餓而死以後,才去賑濟百姓。
由此,百姓得以安居樂業,戶口繁衍起來。
劉晏開始擔任轉運使時,全國的戶口不過二百萬,到他任職的後期,全國戶口發展到三百餘萬。
屬於劉晏統轄,戶口便增加;不是劉晏統轄的範圍,戶口就不增加。
在劉晏任職的初期,財賦每年收入不過四百萬緡,到他任職的後期,每年收入達到一千餘萬緡。
晏專用榷鹽法充軍國之用。
時自許、汝、鄭、鄧之西,皆食河東池鹽,度支主之;汴、滑、唐、蔡之東,皆食海鹽,晏主之。
晏以為官多則民擾,故但於出鹽之鄉置鹽官,收鹽戶所煮之鹽轉鬻於商人,任其所之,自余州縣不復置官。
其江嶺間去鹽鄉遠者,轉官鹽於彼貯之。
或商絕鹽貴,則減價鬻之,謂之常平鹽,官獲其利而民不乏鹽。
其始江、淮鹽利不過四十萬緡,季年乃六百餘萬緡,由是國用充足而民不困弊。
其河東鹽利,不過八十萬緡,而價復貴於海鹽。
劉晏專門採用鹽產專營法來充實軍需國用。
當時,自許、汝、鄭、鄧一帶的西面,都食用河東的池鹽,由度支主管其事;自汴、滑、唐、蔡一帶的東面,都是食用海鹽,由劉晏主管其事。
劉晏認為,官吏多了,百姓就會受到騷擾,所以他只在產鹽地設置鹽官,收購鹽戶所煮成的食鹽,轉賣給商人,聽憑商人自行買賣,在產鹽地以外的州縣不再設置鹽官。
對於長江五嶺間距離產鹽地遙遠的地方,便將官鹽轉運到那裡貯存。
有時鹽商斷絕,鹽價上漲,便降低鹽價出賣,號稱常平鹽,官方得到了鹽產專營的利益,而百姓也不缺少食鹽。
在劉晏任職的初期,長江、淮河地區的鹽利不過四十萬緡,到他任職的後期,卻達到了六百餘萬緡,由此,國家的經費充足起來,而百姓也不疲睏不堪。
至於河東的鹽利,不過只有八十萬緡,而價格也比海鹽更高。
先是,運關東谷入長安者,以河流湍悍,率一斛得八斗至者,則為成勞,受優賞。
晏以為江、汴、河、渭,水力不同,各隨便宜,造運船,教漕卒,江船達揚州,汴船達河陰,河船達渭口,渭船達太倉,其間緣水置倉,轉相受給。
自是每歲運谷或至百餘萬斛,無斗升沈覆者。
船十艘為一綱,使軍將領之,十運無失,授優勞,官其人。
數運之後,無不斑白者。
晏於揚子置十場造船,每艘給錢千緡。
或言「所用實不及半,虛費太多。」
晏曰:「不然,論大計者固不可惜小費,凡事必為永久之慮。
今始置船場,執事者至多,當先使之私用無窘,則官物堅牢矣。
若遽與之屑屑校計錙銖,安能久行乎!異日必有患吾所給多而減之者;減半以下猶可也,過此則不能運矣。」
其後五十年,有司果減其半。
及鹹通中,有司計費以給之,無復羨餘,船益脆薄易壞,漕運遂廢矣。
在劉晏任職之前,將關東的穀物運送到長安,因為河水流湍急凶險,大抵一斛穀物能運到八斗,便算成功,會受到優厚的獎賞。
劉晏認為長江、汴水、黃河、渭水的水流緩急各不相同,依據各處的不同特點,因利乘便,分別製造運送穀物的船隻,訓練漕運的士卒,長江的船隻運抵揚州,汴水的船隻運抵河陰,黃河的船隻運抵渭水流入黃河的河口,渭水的船隻運抵太倉,各地段之間都在水邊設置糧倉,由上一段轉送給下一段。
自此,每年運送穀物有時能夠達到一百多萬斛,沒有一斗一升在水中沉沒。
劉晏將十艘船編為一組,叫一綱,讓軍將帶領,運送十次未發生閃失,便給予優厚的慰勞,讓此人作官。
屢次運送以後,運送者便沒有不是頭髮花白的了。
劉晏在揚子設置十處船場造船,每制船一艘,給錢一千緡。
有人說,「造一艘船的費用實際還用不了一半,白白一浪一費的錢財太多了。」
劉晏說:「不是這樣。
辦大事,當然不可吝惜小費用,辦一切事情都要有長遠的考慮。
現在船場才開始設置,辦事的人很多,應該首先讓這些人的私人用度不受困窘,他們為官家製造的物件就會堅固牢靠了。
如果急於同這些人不厭煩細地計較分文,怎麼能夠長久地實行下去呢!他日一定會有嫌我所付給的工錢多便減少工錢的人,減少費用在半數以下還是可以的,超過此數,漕運就不能維持了。」
此後五十年,有關部門果然將工錢減去一半。
及至鹹通年間,有關部門計算費用支給工錢,造船者不再有餘利可圖,造出的船隻愈發單薄脆弱,容易毀壞,漕運於是廢止了。
晏為人勤力,事無閒劇,必於一日中決之,不使留宿,後來言財利者皆莫能及之。
劉晏是個勤勉力行的人,無論事務清閒抑或繁劇,都一定要在當天決斷完畢,不讓事情過夜,後來講論財利的官員沒有能夠趕得上他的。
[21]八月,甲午,振武留後張光晟殺回紇使者董突等九百餘人。
董突者,武義可汗之叔父也。
代宗之世,九姓胡常冒回紇之名,雜居京師,殖貨縱暴,與回紇共為公私之患;上即位,命董突盡帥其徒歸國,輜重甚盛。
至振武,留數月,厚求資給,日食肉千斤,他物稱是,縱樵牧者暴踐果稼,振武人苦之。
光晟欲殺回紇,取其輜重,而畏其眾強,未敢發。
九姓胡聞其種族為新可汗所誅,多道亡,董突防之甚急;九姓胡不得亡,又不敢歸,乃密獻策於光晟,請殺回紇。
光晟喜其一黨一自離,許之。
上以陝州之辱,心恨回紇;光晟知上旨,乃奏稱:「回紇本種非多,所輔以強者,群胡耳。
今聞其自相魚肉,頓莫賀新立,移地健有孽子,及國相、梅錄各擁兵數千人相攻,國未定。
彼無財則不能使其眾,陛下不乘此際除之,乃歸其人,與之財,正所謂借寇兵賚盜糧者也。
請殺之。」
三奏,上不許。
光晟乃使副將過其館門,故不為禮;董突怒,執而鞭之數十。
光晟勒兵掩擊,並群胡盡殺之,聚為京觀。
獨留一胡,使歸國為證,曰:「回紇鞭辱大將,且謀襲據振武,故先事誅之。」
上徵光晟為右金吾將軍,遣中使王嘉祥往致信幣。
回紇請得專殺者以復仇,上為之貶光晟為睦王傅以慰其意。
[21]八月,甲午(初三),振武留後張光晟殺死回紇使者董突等九百餘人。
董突是武義可汗的叔父。
代宗在位期間,九姓胡經常假冒回紇的名義,雜居在京城,經商時恣意暴虐,與回紇一起,成為公家和私人的禍害。
德宗即位後,命令董突帶領同來的人悉數回國,他們帶走的包一皮裹很多。
董突一行到振武,逗留了幾個月,索求豐厚的供給,每天吃肉一千斤,用去其他物品與此相當,還聽任砍柴放牧的回紇人糟踏瓜果和莊稼,振武的百姓都苦於回紇人的騷擾。
張光晟打算殺死這些回紇人,取得他們的包一皮裹,但又忌憚回紇人多勢強,未敢發起行動。
九姓胡人聽說他們的部族被回紇新即位的可汗所殺戮,很多人半道逃走。
董突對九姓胡人的防範很嚴密,九姓胡人既不能逃走,又不敢回來,於是向張光晟秘密獻策,請求殺掉回紇人。
張光晟因九姓胡人與回紇人自相背離而感到高興,便允許九姓胡的請求。
德宗因陝州之辱,心中痛恨回紇人。
張光晟知道了德宗的心思,便奉稱:「回紇本族人數並不很多,能夠輔助回紇強盛起來的,是那群胡人而已。
現在聽說他們之間自相殘害,頓莫賀新近即位,登裡可汗移地健有個庶生的兒子,還有國相、梅錄,都各自擁兵數千人,相互攻殺,國內尚未安定。
他們沒有資財便不能指使他們的部眾,陛下不乘這一時機剷除他們,卻要放他們的人回國,還給他們財物,這正是人們所說的借給寇匪兵馬,送給強盜糧秣的做法啊。
請將他們殺掉。」
三次上奏,德宗都沒有許可。
於是,張光晟便讓副將在回紇人居住的房舍門前往來,故意做出不禮貌的行為,董突大怒,捉住氨將,將他一抽一打了數十鞭。
張光晟統率士兵襲擊回紇,連同九姓胡人一齊殺掉,一屍一首堆積起來,有如高丘。
張光晟只留下一個胡人,讓他回國去做見證,以說明:「回紇人用鞭子一抽一打、羞辱大將,而且圖謀偷襲和佔領振武城,所以才先行誅殺了這一班人。」
德宗徵召張光晟為右金吾將軍,派遣中使王嘉祥前去去致送書信和禮物。
回紇請求得到擅殺之人,好為族人報仇,德宗因此貶張光晟為睦王傅,以圖慰解回紇人。
[22]加盧龍、隴右、涇原節度使朱兼中書令,盧龍、隴右節度如故。
以舒王謨為四鎮、北庭行軍、涇原節度大使,以涇州牙前兵馬使河中姚令言為留後。
謨,邈之子也,早孤,上子之。
[22]德宗加盧龍、隴右、涇原節度使朱兼任中書令銜,仍然擔任盧龍、隴右節度使。
任命舒王李謨為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大使,任命涇州牙前兵馬使河中人姚令言為留後。
李謨是李邈的兒子,早年喪父,德宗收他為兒子。
[23]癸丑,詔贈太后父、祖、兄、弟官,及自余宗族男一女拜官封邑者告第告身,凡百二十有七通;中使以馬負而賜之。
[23]癸丑(二十二日),德宗頒詔贈給太后的父、祖、兄、弟官職,並為其餘的太后族人男一女頒發拜官職、封食邑的告第告身,共計一百二十七通。
中使用馬駝著它們,去頒賜給每個人。
[24]九月,壬午,將作奏宣政殿廊壞,十月魁岡,未可修。
上曰:「但不妨公害人,則吉矣。
安問時日!」即命修之。
[24]九月,壬午(二十一日),將作奏稱宣政殿的廓廡毀壞了,而十月在十二星次中屬戌宮,為北斗魁星之氣,不能進行修葺。
德宗說:「只要不妨害公家和百姓,那便是吉祥了,何必卜問時日凶吉呢!」隨即命令修葺廓廡。
[25]大歷以前,賦斂出納俸給皆無法,長吏得專之;重以元、王秉政,貨皆無法,長吏得專之;重以元、王秉政,貨賂公行,天下不按贓吏者殆二十年。
惟江西觀察使路嗣恭按虔州刺史源敷翰,流之。
上以宣歙觀察使薛邕,文雅舊臣,徵為左丞;邕去宣州,盜隱官物以巨萬計,殿中侍御史員發之。
冬,十月,己亥,貶連山尉。
於是州縣始畏朝典,不敢放縱。
[25]在大歷以前,徵稅、收支、薪俸都沒有法度,高級官員得以專擅其事,加上元載、王縉執掌朝政,賄賂公行,全國不再按察貪贓官吏幾達二十年。
只有江西觀察使路嗣恭按察虔州刺史源敷翰,判他流刑。
德宗因宣歙觀察使薛邕是位溫文爾雅的老臣,徵召他擔任左丞。
薛邕離開宣州時,盜竊隱瞞官家財物數以巨萬計,殿中侍御史員揭發了他。
冬季,十月己亥(初九),德宗將薛邕貶為連山縣尉。
自此,州縣開始畏懼朝廷法典,不敢任意妄為。
上初即位,疏斥宦官,親任朝士,而張涉以儒學入侍,薛邕以文雅登朝,繼以贓敗。
宦官武將得以藉口,曰:「南牙文臣贓動至巨萬,而謂我曹濁亂天下,豈非欺罔邪!」於是上心始疑,不知所倚仗矣。
德宗即位之初,疏遠擯斥宦官,親近任用朝官。
但是,張涉因長於儒學而入侍禁中,薛邕因溫文爾雅而登上朝堂,卻相繼由於貪贓而垮台。
宦官武將得到借口,他們說:「南衙文臣貪贓動不動就達到巨萬,反而說我輩把國家搞混亂了,這難道不是欺人之談嗎!」由此,德宗開始心懷疑慮,不知道依靠誰人為好。
[26]中書舍人高參請分遣諸沈訪求太后,庚寅,以睦王述為奉迎使,工部尚書喬琳副之,又命諸沈四人為判官,與中使分行諸道求之。
[26]中書舍人高參請求分別派遣沈氏諸人去尋訪太后。
庚寅(疑誤),德宗任命睦王李述為奉迎使,使工部尚書喬琳為副使,又讓沈氏四人任判官,與中使分別巡行各道,尋找皇太后。
[27]十一月,初令待制官外,更引朝集使二人,訪以時政得失,遠人疾苦。
[27]十一月,首次命令在待制官以外,再推薦出朝集使二人,向他們詢問當時朝政的得失,以及邊遠各地人民的疾苦。
[28]先是,公主下嫁者,舅姑拜之,婦不答。
上命禮官定公主拜見舅、姑及婿之諸父、兄、姊之儀,舅、姑坐受於中堂,兄、姊立受於東序,如家人禮。
有縣主將嫁,擇用丁丑,是日,上之從父妹卒,命罷之。
有司奏:「供張已備,且殤服不足廢事。」
上曰:「爾一愛一其費,我一愛一其禮。」
卒罷之。
至德以來,國家多事,公主、郡、縣主多不以時嫁,有華發者,雖居禁中,或十年不見天子;上始引見諸宗女,尊者致敬,卑者存慰,悉命嫁之。
所繼小大之物,必經心目。
己卯、庚辰二日,嫁岳陽等九十一縣主。
[28]先前,公主下嫁,公婆要對她行拜禮,而媳婦不必答禮。
德宗命令禮官制定公主拜見公婆以及夫婿的叔伯、兄姊的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