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白話版《資治通鑒》txt·漢紀三十一 淮陽王更始元年(癸未、23)
漢紀三十一淮陽王更始元年(癸未,公元23年)
[1]春,正月,甲子朔,漢兵與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賜,斬之,殺士卒二萬餘人。
王莽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引兵欲據宛,劉與戰於陽下,大破之,遂圍宛。
先是,青、徐賊眾雖數十萬人,訖無文書、號令、旌旗、部曲;及漢兵起,皆稱將軍,攻城略地,移書稱說。
莽聞之,始懼。
[1]春季,正月甲子朔(初一),漢軍與下江兵一同攻打向甄阜、梁丘賜軍,斬甄阜、梁丘賜,殺士卒二萬餘人。
王莽的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率軍前進,打算駐防宛城。
劉與他們在陽會戰,大破嚴尤、陳茂軍,於是包一皮圍宛城。
在此之前,青州和徐州的盜賊雖有幾十萬人,但一直沒有文書、號令、旗幟、軍隊組織。
但等到漢兵起事,大家都自稱將軍,進攻城市,奪取土地,傳遞文書,聲討王莽的罪惡。
王莽聽到了,開始擔心害怕起來。
舂陵戴侯曾孫玄在平林兵中,號更始將軍。
時漢兵已十餘萬,諸將議以兵多而無所統一,欲立劉氏以從人望。
南陽豪傑及王常等皆欲立劉;而新市、平林將帥樂放縱,憚威明,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後召示其議。
曰:「諸將軍幸欲尊立宗室,甚厚!然今赤眉起青、徐,眾數十萬,聞南陽立宗室,恐赤眉復有所立,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損權,非所以破莽也。
舂陵去宛三百里耳,遽自尊立,為天下准的,使後人得承吾敝,非計之善者也。
不如且稱王以號令,王勢亦足以斬諸將。
若赤眉所立者賢,相率而往從之,必不奪吾爵位;若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後舉尊號,亦未晚也。」
諸將多曰:「善!」張拔劍擊地曰:「疑事無功,今日之議,不得有二!」眾皆從之。
二月,辛巳朔,設壇場於水上沙中,玄即皇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
於是大赦,改元,以族父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朱鮪為大司馬,劉為大司徒,陳牧為大司空,余皆九卿將軍。
由是豪傑失望,多不服。
舂陵戴侯劉熊渠的曾孫劉玄,在平林兵中,稱更始將軍。
這時漢兵已有十餘萬人,將領們議論,軍隊雖多,卻沒有共同的領袖。
於是打算擁立一位漢朝的劉姓皇族,以便順從大家的希望。
南陽郡的豪傑與下江兵王常等,都主張立劉。
而新市兵、平林兵的將領樂於放縱,害怕劉的威武嚴明,貪圖劉玄的懦弱,搶先共同定下策略擁立劉玄,造成既成事實,然後召來劉告知決議。
劉說:「各位將軍要尊立劉姓皇族,對我們太厚一愛一了!然而現在赤眉在青州、徐州崛起,擁有數十萬人,聽到南陽擁立劉姓皇族的消息,恐怕他們也會擁立一位劉姓皇族。
王莽還沒有消滅,而劉姓皇族互相進攻,這將使天下疑心而損害自己的力量,不是消滅王莽的辦法。
而且,舂陵離宛城不過三百里,倉猝自稱皇帝,成為天下攻擊的目標,讓後來人承受衰敗,不是好的計謀。
不如暫且稱王以發號施令,國王的權力也足以斬殺將領。
如果赤眉擁立的人賢能,我們就一起前去投奔歸附他,絕不會剝奪我們的官爵的。
如果赤眉沒有立皇帝,那麼,等我們消滅了王莽,收服了赤眉,然後再稱皇帝,也不算晚。」
將領們大都說:「好!」張卻拔一出寶劍,砍擊地面,說:「對自己做的事情,抱著懷疑態度,一定不能成功。
今天這項決定,不允許有第二種想法!」眾人都贊成。
二月辛巳朔(初一),在水畔沙灘中設置壇場,劉玄登極,面向南方站立,接受群臣朝拜。
他感到羞愧,滿臉流汗,只舉手而說不出話來。
於是宣佈大赦,改變年號,任命堂叔劉良當國三老,王匡當定國上公,王鳳當成國上公,朱鮪當大司馬,劉當大司徒,陳牧當大司空,其他將領都當九卿將軍。
從此,英雄豪傑感到失望,多有不服。
[2]王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鬚髮,立杜陵史諶女為皇后;置後宮,位號視公、卿、大夫、元士者凡百二十人。
[2]王莽想要顯示自己的心情是安定的,於是染黑了鬍子和頭髮,立杜陵人史諶的女兒作皇后。
此外還設置後宮,遴選嬪妃一百二十人,地位封號分別比照公、卿、大夫、元士。
[3]莽赦天下,詔:「王匡、哀章等討青、徐盜賊,嚴尤、陳茂等討前隊丑虜,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復迷惑不解散,將遣大司空、隆新公將百萬之師絕之矣。」
[3]王莽大赦天下,宣佈詔命:「王匡、哀章等討伐青州、徐州地區的盜賊,嚴尤、陳茂等討伐前隊地區的盜賊,明白地向他們宣告來降者不殺、守約不變;如果仍然迷惑而不解散,即將派遣大司空、隆新公王邑帶領百萬大軍剿滅他們。」
[4]三月,王鳳與太常偏將軍劉秀等徇昆陽、定陵、郾,皆下之。
[4]三月,王鳳和太常偏將軍劉秀等率領漢軍攻掠昆陽、定陵、郾等城,都予攻克。
[5]王莽聞嚴尤、陳茂敗,乃遣司空王邑馳傳,與司徒王尋發兵平定山東;征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備軍吏,以長人巨毋霸為壘尉,又驅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
邑至洛陽,州郡各選一精一兵,牧守自將,定會者四十三萬人,號百萬;余在道者,旌旗、輜重,千里不絕。
夏,五月,尋、邑南出穎川,與嚴尤、陳茂合。
[5]王莽知道了嚴尤、陳茂失敗,就派遣司空王邑乘坐傳車急速出發,和司徒王尋一起發兵去平定崤山以東地區。
同時徵召通曉六十三家兵法的人為軍官,任用巨人巨毋霸為壘尉,又趕來虎、豹、犀、象等猛獸以助軍威。
王邑到了洛陽,各州郡選派一精一銳的士兵,由州郡的長官親自帶領,定期會集起來的有四十三萬人,號稱百萬;其餘的正在路上走,旌旗、輜重千里不絕。
夏季,五月,王尋、王邑離開穎川南下,同嚴尤、陳茂會合。
諸將見尋、邑兵盛,皆反走,入昆陽,惶怖,憂念妻孥,欲散歸諸城。
劉秀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強大,併力御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勢無俱全。
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陽即拔,一日之間,諸部亦滅矣。
今不同心膽,共舉功名,反欲守妻子財物邪!」諸將怒曰:「劉將軍何敢如是!」秀笑而起。
會候騎還,言:「大兵且至城北,軍陳數百里,不見其後。」
諸將素輕秀,及迫急,乃相謂曰:「更請劉將軍計之。」
秀復為圖畫成敗,諸將皆曰:「諾。」
時城中唯有八九千人,秀使王鳳與廷尉大將軍王常守昆陽,夜與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騎出城南門,於外收兵。
漢軍的將領們看到王尋、王邑兵多勢眾,都往回跑,進入昆陽城,驚慌不安,擔憂老婆孩子,想從這裡分散而到其他城邑去。
劉秀對他們說:「現在城內兵、糧既少,而城外敵軍又強大,合力抵抗敵軍,也許可以立功;如果分散,勢必不能一一保全。
況且劉部隊還沒有攻下宛城,不能前來救援;假如昆陽被敵軍佔領,只要一天的功夫,我軍各部也就都完了。
現在怎麼能不同心膽,共舉大業,反而想要守著妻子財物呢?」
將領們發怒說:「劉將軍怎麼敢這樣說!」劉秀笑而起身。
正在此時,偵察的騎兵回來,報告說:「敵人一大軍即將來到城的北面,軍陣達幾百里,看不到它的尾巴。」
將領們一向輕視劉秀,到了這樣緊急的時候,才互相議論道:「再去請劉將軍謀劃這件事。」
劉秀又給將領們描述成敗因素,將領們都說:「是的。」
這時城中只有八九千人,劉秀讓王鳳和廷尉大將軍王常守衛昆陽,自己夜裡同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人騎馬馳出昆陽城的南門,在外面收集士兵。
時莽兵到城下者且十萬,秀等幾不得出。
尋、邑縱兵圍昆陽,嚴尤說邑曰:「昆陽城小而堅,今假號者在宛,亟進大兵,彼必奔走;宛敗,昆陽自服。」
邑曰:「吾昔圍翟義,坐不生得以見責讓,今將百萬之眾,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
當先屠此城,蹀血而進,前歌後舞,顧不快邪!」遂圍之數十重,列營百數,鉦鼓之一聲聞數十里,或為地道、衝撞城;積一弩一亂髮,矢下如雨,城中負戶而汲。
王鳳等乞降,不許。
尋、邑自以為功在漏刻,不以軍事為憂。
嚴尤曰:「《兵法》:『圍城為之闕』,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
邑又不聽。
當時開到昆陽城下的王莽軍將近十萬,劉秀等人幾乎不能出去。
王尋、王邑縱兵包一皮圍昆陽,嚴尤向王邑獻策說:「昆陽城小而堅固,現在假冒皇帝名號的劉玄在宛城,我們大軍迅速向那裡進兵,他必定奔逃;宛城方面的漢軍一旦失敗,昆陽城裡的漢軍自然向我軍降服。」
王邑說:「我以前圍攻翟義,因沒有活捉住他而受到責備,如今帶領百萬之眾,遇城而不能攻下,這就不能顯示軍威了。
應當先攻陷屠一殺此城,踏著血泊前進,前歌後舞,難道不痛快嗎?」
於是把昆陽包一皮圍了幾十重,列營上百個,鉦鼓之一聲響徹幾十里,還挖掘地道,用戰車撞城;用許多弓一弩一向城內亂射,矢下如雨,城內的人為了躲避飛矢,背著門板出外打水。
王鳳等乞求投降,不被理睬。
王尋、王邑自以為片刻就可成功,不擔心軍事上會出其它事故。
嚴尤建議說:「《兵法》上寫著:『圍城要留下缺口』,應讓被圍之敵得以逃出,從而使圍攻宛城的綠林軍害怕。」
王邑又不聽取這個建議。
[6]棘陽守長岑彭與前隊貳嚴說共守宛城,漢兵攻之數月,城中人相食,乃舉城降;更始入都之。
諸將欲殺彭,劉曰:「彭,郡之大吏,執心固守,是其節也。
今舉大事,當表義士,不如封之。」
更始乃封彭為歸德侯。
[6]棘陽守長岑彭和前隊副將嚴說同守宛城,漢軍圍攻了幾個月,城中因為缺糧而人吃人,於是全城報降。
更始皇帝進城,並在宛城建都。
將領們打算殺掉岑彭,劉說:「岑彭是郡的大官,決心固守,是有氣節的表現。
現在我們辦大事,應當表彰義士,不如封他。」
更始帝就封岑彭為歸德侯。
[7]劉秀至郾、定陵,悉發諸營兵;諸將貪惜財物,欲分兵守之。
秀曰:「今若破敵,珍寶萬倍,大功可成;如為所敗,首領無餘,何財物之有!」乃悉發之。
六月,己卯朔,秀與諸營俱進,自將步騎千餘為前鋒,去大軍四五里而陳;尋、邑亦遣兵數千合戰,秀奔之,斬首數十級。
諸將喜曰:「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今見大敵勇,甚可怪也!且復居前,請助將軍!」秀復進,尋、邑兵卻,諸部共乘之,斬首數百、千級。
連勝,遂前,諸將膽氣益壯,無不一當百,秀乃與敢死者三千人從城西水上衝其中堅。
尋、邑易之,自將萬餘人行陳,敕諸營皆按部毋得動,獨迎與漢兵戰,不利,大軍不敢擅相救;尋、邑陳亂,漢兵乘銳崩之,遂殺王尋。
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勢,震呼動天地;莽兵大潰,走者相騰踐,伏一屍一百餘里。
會大雷、風,屋瓦皆飛,雨下如注,川盛溢,虎豹皆股戰,士卒赴水溺死者以萬數,水為不流。
王邑、嚴尤、陳茂輕騎乘死人渡水逃去,盡獲其軍實輜重,不可勝算,舉之連月不盡,或燔燒其餘。
士卒奔走,各還其郡,王邑獨與所將長安勇敢數千人還洛陽,關中聞之震恐。
於是海內豪傑翕然響應,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遍於天下。
[7]劉秀到了郾、定陵等地,調發各營的全部軍隊;將領們貪惜財物,想要分出一部分兵士留守。
劉秀說:「現在如果打垮敵人,有萬倍的珍寶,大功可成;如果被敵人打敗,頭都被殺掉了,還有什麼財物!」於是征發了全部軍隊。
六月己卯朔(初一),劉秀和各營部隊一同出發,親自帶領步兵和騎兵一千多人為先頭部隊,在距離王莽大軍四五里遠的地方擺開陣勢。
王尋、王邑也派幾千人來交戰,劉秀帶兵衝了過去,斬了幾十人首級。
將領們高興地說:「劉將軍平時看到弱小的敵軍都膽怯,現在見到強敵反而英勇,太奇怪了!還是我們在前面吧,請讓我們協助將軍!」劉秀又向前進兵,王尋、王邑的部隊退卻;漢軍各部一同衝殺過去,斬了數百上千個首級。
漢軍接連獲勝,繼續進兵,將領們膽氣更壯,沒有一個不是以一當百。
劉秀就和敢於犧牲的三千人從城西水岸邊攻擊王莽軍的主將營壘。
王尋、王邑輕視漢軍,親自帶領一萬餘人巡行軍陣,戒令各營都按兵不動,單獨迎上來同漢軍交戰,不利,大部隊又不敢擅自相救;王尋、王邑所部陣亂,漢軍乘機擊潰敵軍,終於殺了王尋。
昆陽城中的漢軍也擊鼓大喊而衝殺出來,裡應外合,呼聲震天動地;王莽軍大潰,逃跑者互相踐踏,倒在地上的一屍一體遍佈一百多里。
適值迅雷、大風,屋瓦全都被風刮得亂飛,大雨好似從天上倒灌下來,水暴一漲,虎豹都嚇得發一抖,掉入水中溺死的士兵上萬,河水因此不能流動。
王邑、嚴尤、陳茂等以輕騎踏著死人渡過水逃走。
漢軍獲得王莽軍拋下的全部軍用物資,不可勝計,接連幾個月都運不完,有些餘下的就被燒掉。
王莽軍的士兵奔跑,各還故鄉,只有王邑和他帶領的長安勇士幾千人回到洛陽,關中聽到這個消息十分驚懼。
於是海內豪傑一致響應,都殺掉當地的州郡長官,自稱將軍,用更始年號,等待更始皇帝的詔命;一個月之內,這種形勢遍於天下。
[8]莽聞漢兵言莽鴆殺孝平皇帝,乃會公卿於王路堂,開所為平帝請命金之策,泣以示群臣。
[8]王莽聽說漢軍說他用鴆酒毒殺了漢平帝,便集合公卿到王路堂,打開收藏在金櫃中的他替平帝請求解除疾病、願以身代死的策書,流著淚出示給群臣看。
[9]劉秀復徇穎川,攻父城不下,屯兵巾車鄉。
穎川郡掾馮異監五縣,為漢兵所獲。
異曰:「異有老母在父城,願歸,據五城以效功報德!」秀許之。
異歸,謂父城長苗萌曰:「諸將多暴橫,獨劉將軍所到不虜略,觀其言語舉止,非庸人也!」遂與萌率五縣以降。
[9]劉秀再向穎川一帶奪取土地,進攻父城,未能攻克,大軍駐紮巾車鄉。
穎川郡掾馮異督察五縣,被漢兵生擒。
馮異說:「我有老母在父城,我願意回去,獻上這五座縣城,以功來報答恩德。」
劉秀許諾。
馮異回去後,告訴父城縣長苗萌說:「劉玄的將領們多數凶暴蠻橫,只有劉秀將軍所到的地方,不搶劫人和財物。
看他的言談舉止,不是一個平庸之人。」
於是和苗萌一起率領五縣軍民投降。
[10]新市、平林諸將以劉兄弟威名益盛,陰勸更始除之。
秀謂曰:「事欲不善。」
笑曰:「常如是耳。」
更始大會諸將,取寶劍視之;繡衣御史申徒建隨獻玉;更始不敢發。
舅樊宏謂曰:「建得無有范增之意乎?」
不應。
李軼初與兄弟善,後更諂事新貴;秀戒曰:「此人不可覆信!」不從。
部將劉稷,勇冠三軍,聞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圖大事者,伯升兄弟也。
今更始何為者邪!」更始以稷為抗威將軍,稷不肯拜;更始乃與諸將陳兵數千人,先收稷,將誅之;固爭。
李軼、朱鮪因勸更始並執,即日殺之;以族兄光祿勳賜為大司徒。
秀聞之,自父城馳詣宛謝。
司徒官屬迎吊秀,秀不與交私語,惟深引過而已,未嘗自伐昆陽之功;又不敢為服喪,飲食言笑如平常。
更始以是慚,拜秀為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10]新市兵、平林兵的將領們因為劉兄弟威名日盛,秘密建議更始帝劉玄除掉他倆。
劉秀對劉說:「看情況,更始帝打算跟我們過不去。」
劉笑著說:「一向就是如此。」
不久,劉玄集合全體將領,教劉拿出他的寶劍,接過來仔細觀察。
這時,繡衣御史申徒建跟著呈上玉,暗示更始帝早下決斷,但更始不敢發動。
劉的舅舅樊宏對劉說:「申徒建莫非有范增的意圖?」
劉不作回答。
李軼最初跟劉兄弟感情很好,可是後來轉而諂媚擁有權一柄一的新貴,劉秀告誡劉:「對這個人不能再信任了!」劉不聽從。
劉的部將劉稷,勇冠三軍,聽說劉玄即位的消息,大怒說:「當初起兵圖謀大事的,是劉兄弟。
而今更始是幹什麼的呢!」劉玄任命劉稷當抗威將軍,劉稷不肯拜受這一任命。
劉玄於是與將領們部署數千軍隊,先逮捕劉稷,準備誅殺。
劉堅持反對。
李軼、朱鮪趁機建議劉玄同時逮捕劉,並於當天跟劉稷一齊斬首。
劉玄任命堂兄光祿勳劉賜當大司徒。
劉秀聽到這個消息,從父城奪回宛城,向劉玄請罪。
司徒所屬官員迎接劉秀,表示哀悼,劉秀不與他們談一句私話,唯有深自責備而已,不曾自己誇耀保衛昆陽的戰功,又不敢為劉服喪;飲食言談歡笑跟平常一樣。
劉玄因此慚愧,任命劉秀當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11]道士西門君惠謂王莽衛將軍王涉曰:「讖文劉氏當復興,國師公姓名是也。」
涉遂與國師公劉秀、大司馬董忠、司中大贅孫謀,以所部兵劫莽降漢,以全宗族。
秋,七月,以其謀告莽,莽召忠詰責,因格殺之,使虎賁以斬馬劍忠,收其宗族,以醇醯、毒一藥、白刃、叢棘並一坎而埋之;秀、涉皆自一殺。
莽以其骨肉、舊臣、惡其內潰,故隱其誅。
莽以軍師外破,大臣內畔,左右亡所信,不能復遠念郡國,乃召王邑還,為大司馬,以大長秋張邯為大司徒,崔發為大司空,司中壽容苗為國師。
莽憂懣不能食,但飲酒,啖鰒魚;讀軍書倦,因馮幾寐,不復就枕矣。
[11]道士西門君惠對王莽的衛將軍王涉說:「讖文說劉姓應當復興,國師公的姓名就是。」
王涉於是與國師公劉秀、大司馬董忠、司中大贅孫商量,準備用所屬的部隊劫持王莽,投降更始政權,以保全自己的家族。
秋季,七月,孫向王莽告密。
王莽召見董忠責問,趁機當場榜殺,命虎賁武士用斬馬劍剁董忠的一屍一體,逮捕董忠的家族,用濃醋、毒一藥、利刀、荊棘合成一一穴一埋葬了他們。
劉秀和王涉都自一殺了。
王莽因為這兩個人是至親和老部下,嫌厭人家說他的內部崩潰了,所以不公開宣佈對他們的懲罰。
王莽因為軍隊在外面打了敗仗,大臣們又在內部叛變,身邊沒有人可信任了,不能夠再考慮遠方的郡國,於是召王邑回來,任命為大司馬。
同時,任命大長秋張邯擔任大司徒,崔發擔任大司空,司中壽容苗擔任國師。
王莽憂悶得吃不下飯了,只喝酒,吃鰒魚。
閱讀軍書疲倦了,便靠著几案打盹兒,不再上一床一睡覺了。
[12]成紀隗崔、隗義、上楊廣、冀人周宗同起兵以應漢,攻平襄,殺莽鎮戎大尹李育。
崔兄子囂,素有名,好經書,崔等共推為上將軍;崔為白虎將軍,義為左將軍。
囂遣使聘平陵方望,以為軍師。
望說囂立高廟於邑東;己巳,祠高祖、太宗、世宗,囂等皆稱臣執事,殺馬同盟,以興輔劉宗;移檄郡國,數莽罪惡。
勒兵十萬,擊殺雍州牧陳慶、安定大尹王向。
分遣諸將徇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12]成紀人隗崔和隗義、上人楊廣、冀人周宗同時聚眾起兵,響應劉玄的漢軍。
他們進攻平襄,擊殺王莽鎮戎大尹李育。
隗崔哥哥的兒子隗囂一向有很好名聲,喜一愛一儒家經典,隗崔等共同推舉隗囂當上將軍,隗崔當白虎將軍,隗義當左將軍。
隗囂派遣使者聘請平陵人方望擔任軍師。
方望建議隗囂,在平襄東郊興建漢高祖劉邦祭廟。
己巳(二十二日),祭祀漢高祖、太宗、世宗,隗囂等都稱臣執事,殺馬盟誓,同心合力輔佐劉姓皇族。
向各郡、各封國傳遞文告,聲討王莽罪行。
統率軍隊十萬,擊殺雍州牧陳慶、安定大尹王向。
然後,分別派出將領,攻打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全部攻克。
[13]初,茂陵公孫述為清水長,有能名;遷導江卒正,治臨邛。
漢兵起,南陽宗成、商人王岑起兵徇漢中以應漢,殺王莽庸部牧宋遵,眾合數萬人。
述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虜掠暴橫。
述召郡中豪傑謂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劉氏久矣,故聞漢將軍到,馳迎道路。
今百姓無辜而婦子係獲,此寇賊,非義兵也。」
乃使人詐稱漢使者,假述輔漢將軍、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綬;選一精一兵西擊成等,殺之,並其眾。
[13]最初,茂陵公孫述當清水縣長,以才能幹練聞名於世。
後調升導江郡卒正,郡府設於臨邛。
漢兵崛起時,南陽人宗成、商縣人王岑也起兵響應,奪取漢中,殺死王莽庸部牧宋遵,集結數萬人。
公孫述派人迎接宗成等。
宗成等到成都,劫奪搶掠,殘暴蠻橫。
公孫述召集郡中豪傑,對他們說:「天下人不堪新朝的迫害,懷念漢朝很久了,所以聽說漢朝的將軍來到,奔走相告,到道路上迎接。
而今人民無罪,妻子兒女卻受到凌一辱,這些人是強盜,而不是義軍。」
於是,派人假冒更始政權的使者,授予公孫述輔漢將軍、蜀郡太守兼益州牧的印信。
公孫述選派一精一兵西擊宗成等,把他們殺死,兼併了他們的部隊。
[14]前鍾武侯劉望起兵汝南,嚴尤、陳茂往歸之;八月,望即皇帝位,以尤為大司馬,茂為丞相。
[14]前漢朝鍾武侯劉望在汝南起兵,嚴尤、陳茂前往歸附。
八月,劉望登極,任命嚴尤當大司馬,陳茂當丞相。
[15]王莽使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
更始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關,三輔震動。
析人鄧曄、於匡起兵南鄉以應漢,攻武關都尉朱萌,萌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殺之;西拔湖。
莽愈憂,不知所出。
崔發言:「古者國有大災,則哭以厭之。
宜告天以求救!」莽乃率群臣至南郊,陳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氣盡,伏而叩頭。
諸生、小民旦夕會哭,為設餐粥;甚悲哀者,除以為郎,郎至五千餘人。
[15]王莽命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衛洛陽,更始皇帝派遣定國上公王匡進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進攻武關,三輔地區為之震動。
析縣人鄧曄和於匡在南鄉起兵以響應漢軍,進攻武關都尉朱萌,朱萌投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把宋綱殺掉;向西挺一進,攻陷湖縣。
王莽更加憂慮,不知所措。
崔發說:「古時候國家有了大災難,就用哭向上天告哀來戰勝它。
應該禱告上天祈求救助。」
王莽於是率領群臣到南郊,陳述他承受符命的首尾經過,仰天大哭,聲嘶氣絕,伏地叩頭。
眾儒生和老百姓每天早晚會集起來哭,給他們準備了稀飯。
哭得非常悲哀的人,被任命作郎官,郎官達到五千多人。
莽拜將軍九人,皆以虎為號,將北軍一精一兵數萬人以東,內其妻子一宮中以為質。
時省中黃金尚六十餘萬斤,他財物稱是,莽愈一愛一之,賜九虎士人四千錢;眾重怨,無鬥意。
九虎至華陰回,距隘自守。
於匡、鄧曄擊之,六虎敗走;二虎詣闕歸死,莽使使責死者安在,皆自一殺;其四虎亡。
三虎收散卒保渭口京師倉。
王莽任命將軍九人,都用「虎」作為將軍的名號,率領禁衛軍一精一銳士兵幾萬人向東方開去,把他們的妻子兒女收容到皇宮裡作為人質。
這時宮中儲存的黃金還有六十多萬斤,其他的貴重珍寶差不多也是這個數目,王莽更加一愛一不釋手,對九虎將軍部屬,每人僅賞賜四千錢。
大家很怨恨,毫無鬥志。
九虎將軍到達華陰縣回,扼守險要。
於匡、鄧曄率軍攻擊他們,六位虎將軍戰敗逃走,其中兩位虎將軍回到朝廷接受死刑處分,王莽讓使者責問他們死的人在哪裡,於是二人自一殺,其他四位虎將軍逃亡。
還有三位虎將軍收集散兵,保衛渭口京師倉。
鄧曄開武關迎漢兵。
李松將三千餘人至湖,與曄等共攻京師倉,未下。
曄以弘農掾王憲為校尉,將數百人北渡渭,入左馮翊界。
李松遣偏將軍韓臣等徑西至新豐擊莽波水將軍,追奔至長門宮。
王憲北至頻陽,所過迎降。
諸縣大姓各起兵稱漢將軍,率眾隨憲。
李松、鄧曄引軍至華陰,而長安旁兵四會城下;又聞天水隗氏方到,皆爭欲入城,貪立大功、鹵掠之利。
莽赦城中囚徒,皆授兵,殺,飲其血,與誓曰:「有不為新室者,社鬼記之!」使更始將軍史諶將之。
渡渭橋,皆散走;諶空還。
眾兵發掘莽妻、子、父、祖塚,燒其棺槨及九廟、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鄧曄打開武關關門,迎接漢兵。
李松率三千人抵達湖縣,與鄧曄等會合,共同進攻京師倉,沒有攻下。
鄧曄任命弘農掾王憲當校尉,率領數百人北渡渭河,進入左馮翊境內。
李松派遣偏將軍韓臣等,一直向西推進到新豐,攻擊王莽波水將軍竇融。
竇融敗退,韓臣追擊,直抵長門宮。
王憲部隊推進到頻陽,沿途地方官府都迎而降服。
各縣大姓分別起兵,自稱是漢朝將軍,率領部眾追隨王憲。
李松、鄧曄率軍抵達華陰時,長安附近的部隊已從四方彙集到城下。
大家聽說天水隗家軍也將抵達,都爭著要第一個入城,貪圖建立大功和搶劫財寶。
王莽赦免城裡監獄的犯人,都發給武器,殺豬飲血,跟他們立誓說:「如有不為新朝效力的人,社鬼記住他!」讓更始將軍史諶率領著他們。
這些人渡過渭橋,都四散逃跑了,只剩史諶一個人回來。
各路士兵挖掘王莽的妻子、兒子、父親、祖父的墳墓,焚燒他們的棺材以及九廟、明堂和辟雍,火光映照城中。
九月,戊申朔,兵從宣平城門入。
張邯逢兵見殺;王邑、王林、王巡、惲等分將兵巨擊北闕下,會日暮,官府、邸第盡奔亡。
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張魚等恐見鹵掠,趨歡並和,燒作室門,斧敬法闥,呼曰:「反虜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庭、承明,黃皇室主所居。
黃皇室主曰:「何面目以見漢家!」自投火中而死。
九月戊申朔(初一),攻城軍隊從宣平門入城。
張邯遇到士兵,被殺。
王邑、王林、王巡和惲等人分別帶兵在北闕下抗擊。
恰好天黑,官府和豪門大宅的人全都逃跑了。
己酉(初二),城裡青年朱弟和張魚等人恐怕遭搶劫,奔跑喧曄,聚集成群,焚燒尚方工場門,用斧子劈開敬法殿的小門,喊道:「反賊王莽,怎麼不出來投降?」
大火蔓延到掖庭、承明殿,這裡是黃皇室主居住的地方。
黃皇室主說:「我還有什麼臉面再見漢朝人?」
自己縱身投入火中而死。
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輒隨之。
莽紺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按式於前,莽旋席隨斗一柄一而坐,曰:「天生德於予,漢兵其如予何!」庚戌,且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漸台,公卿從官尚千餘人隨之。
王邑晝夜戰,罷極,士死傷略盡;馳入宮,間關至漸台,見其子侍中睦解一衣冠欲逃,邑叱之,令還,父子共守莽。
軍人入殿中,聞莽在漸台,眾共圍之數百重。
台上猶與相射,矢盡,短兵接;王邑父子、惲、王巡戰死,莽入室。
下時,眾兵上台,苗、唐尊、王盛等皆死。
商人杜吳殺莽,校尉東海公賓就斬莽首;軍人分莽身,節解臠分,爭相殺者數十人;公賓就持莽首詣王憲。
憲自稱漢大將軍,城中兵數十萬皆屬焉;捨東宮,妻莽後宮,乘其車服。
癸丑,李松、鄧曄入長安,將軍趙萌、申屠建亦至;以王憲得璽綬不上,多挾宮女,建天子鼓旗,收斬之。
傳莽首詣宛,懸於市;百姓共提擊之,或切食其舌。
王莽避火到了未央宮宣室前殿,火總是跟著他。
王莽穿著全套天青色的衣服,拿著虞帝匕首。
天文郎在前面按著占測時日的,王莽轉動坐席隨著斗一柄一所指的方向坐著,說道:「上天把這樣的品德賦予我,漢軍能把我怎麼樣?」
庚戌(初三),天快亮了,群臣攙扶著王莽,從前殿去漸台,公卿等隨從官吏還有一千多人跟著他。
王邑白天黑夜都在戰鬥,疲倦極了,士兵死傷快完了,他飛馬進入宮中,輾轉來到了漸台,看見他的兒子侍中王睦脫一下衣帽想要逃走,王邑喝住他,讓他轉回,父子倆一同守衛著王莽。
兵士進入殿中,聽說王莽在漸台,眾人將其包一皮圍了數百重。
台上仍用弓箭與包一皮圍的士兵對射,箭用盡了,便短兵相接。
王邑父子、惲、王巡戰鬥而死,王莽躲進內室。
下午五時三刻,大批士兵上了漸台,苗、唐尊、王盛等人都死在台上。
商縣人杜吳殺死了王莽,校尉東海人公賓就砍下了王莽的腦袋。
兵士們分裂了王莽的身軀,四肢關節、肌肉被切割成許多塊,爭著去砍殺的有幾十人。
公賓就拿著王莽的腦袋前往王憲那裡。
王憲自稱漢朝的大將軍,城裡的軍隊幾十萬人都歸屬了他。
王憲住在長樂宮,把王莽的妃嬪都作為妻妾,使用王莽的車馬、衣服和器物。
癸丑(初六),李松、鄧曄進入長安,將軍趙萌和申屠建也來到。
因為王憲繳獲了御璽沒有上交,私藏了許多宮女,使用了天子的儀仗,便把他捉來殺掉了。
傳送王莽的腦袋前往宛城,掛在街市示眾,百姓都去擲擊它,有人切下他的舌頭來吃了。
班固贊曰:王莽始起外戚,折節力行以要名譽,及居位輔政,勤勞國家,直道而行,豈所謂「色取仁而行違」者邪!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歷世之權,遭漢中微,國統三絕,而太后壽考,為之宗主,故得肆其一奸一匿以成篡盜之禍。
推是言之,亦天時,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竊位南面,顛覆之勢險於桀、紂,而莽晏然自以黃、虞復出也,乃始恣睢,奮其威詐,毒流諸夏,亂延蠻貉,猶未足以逞其欲焉。
是以四海之內,囂然喪其樂生之心,中外憤怨,遠近俱發,城池不守,支體分裂,遂令天下城邑為虛,害遍生民,自書傳所載亂臣賊之,考其禍敗,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詩》、《書》以立私議,莽誦《六藝》以文一奸一言,同歸殊塗,俱用滅亡,皆聖王之驅除云爾。
班固贊曰:王莽最初以外戚起家,降低身份,勉力而行,以博取名譽。
等到他登上高位,輔佐朝政,為國家辛勤工作,本著正直的原則行一事。
難道他就是孔子所說的「表面上仁義,行動中卻違背它」的人嗎?王莽本來沒有仁義的品德,卻有一奸一佞邪惡的才能,又利用四個伯父、叔父經歷了元帝、成帝兩代所掌握的權力,遇到漢朝中途衰落,皇位三代沒有繼承人,而皇太后王政君壽命很長,為他作主,因此得以施逞一奸一詐邪惡的手段,從而造成篡奪政權,竊取皇位的災禍。
根據這些事實推論起來,這也是天命,不是人力所能作得到的!等到竊取了皇帝的寶座,敗亡的趨勢比夏桀、商紂的時候還要危險,而王莽卻安然地認為自己就是黃帝、虞舜再世復出。
於是開始放縱暴戾,濫施威力詐術,流毒全國,災禍蔓延到外族,還不足以滿足他的欲一望。
因此天下陷於憂愁,人民喪失了樂生的心意,朝廷和地方都怨憤,遠近同時反叛,城池失守,軀體分裂,終於使得全國的城市變成廢墟,害盡了百姓。
根據書籍傳述上所記載的亂臣賊子以來,考察他們引起的苦難,與失敗的淒慘,從沒有一個超過王莽。
從前秦朝焚燬《詩經》、《書經》等典籍從而確立自己的一家主張,王莽引用《六經》來裝飾謬論,他們走的路不同,而目的完全一樣,都由此而導致滅亡,全是為聖明的帝王開道鋪路罷了!
[16]定國上公王匡拔洛陽,生縛莽太師王匡、哀章,皆斬之。
冬,十月,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殺劉望於汝南,並誅嚴尤、陳茂,郡縣皆降。
[16]定國上公王匡攻陷洛陽,生擒新莽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將他們全都斬首。
冬季,十月,奮威大將軍劉信在汝南擊殺劉望,並誅殺嚴尤、陳茂。
所屬郡縣全都降服。
[17]更始將都洛陽,以劉秀行司隸校尉,使前整修宮府。
秀乃置僚屬,作文移,從事司察,一如舊章。
時三輔吏士東迎更始,見諸將過,皆冠幘而服婦人衣,莫不笑之;及見司隸僚屬,皆歡喜不自勝,老吏或垂涕曰:「不圖今日復見漢官威儀!」由是識者皆屬心焉。
[17]劉玄將要建都洛陽,任命劉秀代理司隸校尉,派他先到洛陽修建宮殿官府。
劉秀於是設置下屬官吏,用正式公文通知地方官府,處理政事完全按照西漢舊制。
當時三輔的官員們派代表到洛陽迎接更始劉玄,看見將領們經過,都用布包一皮頭,穿著女人的衣裳,沒有不恥笑的。
等到看見司隸校尉的下屬官員,都高興得不能自制,有些年紀大的官員流淚說:「想不到今天重新看到了漢朝官員威武的儀表!」從此,有見識的人都歸心劉秀。
更始北都洛陽,分遣使者徇郡國,曰:「先降者復爵位!」使者至上谷,上谷太守扶風耿況迎,上印綬;使者納之,一宿,無還意。
功曹寇恂勒兵入見使者,請之,使者不與,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脅之邪!」恂曰:「非敢脅使君,竊傷計之不詳也。
今天下初定,使君建節銜命,郡國莫不延頸傾耳;今始至上谷而先墮大信,將復何以號令他郡乎!」使者不應。
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況;況至,恂進取印綬帶況。
使者不得已,乃承製詔之,況受而歸。
劉玄北上定都洛陽,分別派出使節到各郡各封國巡行,宣佈:「先投降的,恢復他的封爵和官位。」
使節到了上谷,上谷太守扶鳳人耿況迎接,繳納印信,使節接受。
可是,過了一一夜,並無發還的意思。
郡功曹寇恂率兵拜訪使節,請求發還印信。
使節不給,說:「我是皇帝的使臣,你打算威脅嗎?」
寇恂說:「我並不敢威脅閣下,只是替你的思慮不夠周密而感到惋惜。
而今天下剛剛安定,閣下代表皇帝駕臨,各郡各封國沒有不伸長脖子洗耳恭聽的。
可是現在才到上谷,便先自毀信譽,還有什麼方法再對別的郡國發號施令?」
使節不作答覆。
寇恂大聲呵斥左右隨從,教他們用使節名義召喚耿況。
等到耿況來到,寇恂自己把印信交給耿況。
使節無可奈何,只好用皇帝名義下詔,耿況受命後告辭。
宛人彭一寵一、吳漢亡命在漁陽,鄉人韓鴻為更始使,徇北州,承製拜一寵一偏將軍,行漁陽太守事,以漢為安樂令。
宛城人彭一寵一、吳漢逃亡到漁陽。
同鄉韓鴻,擔任更始zheng府使節,前往北方州郡巡行,用皇帝名義下詔,任命彭一寵一當偏將軍,代理漁陽太守,任命吳漢當安樂縣令。
更始遣使降赤眉。
樊崇等聞漢室復興,即留其兵,將渠帥二十餘人隨使者至洛陽,更始皆封為列侯。
崇等既未有國邑,而留眾稍有離叛者,乃覆亡歸其營。
更始皇帝劉玄派人說降赤眉。
樊崇等聽說漢朝復興,便留下部眾,率將領二十餘人,隨同使節來到洛陽。
劉玄把他們都封為列侯。
可是,樊崇等既沒有采邑,而留在原地的部眾又逐漸有背叛離去的,於是又逃回他的營地。
[18]王莽廬江連率穎川李憲據郡自守,稱淮南王。
[18]王莽朝中的廬江連率穎川人李憲佔據本郡自守,自稱淮南王。
[19]故梁王立之子永詣洛陽;更始封為梁王,都睢陽。
[19]前漢朝梁王劉立的兒子劉永到洛陽朝見劉玄,劉玄封劉永為梁王,首府設在睢陽。
[20]更始欲令親近大將徇河北,大司徒賜言:「諸家子獨有文叔可用。」
朱鮪等以為不可,更始狐疑,賜深勸之;更始乃以劉秀行大司馬事,持節北渡河,鎮慰州郡。
[20]劉玄打算派親信大將巡行河北,大司徒劉賜說:「南陽劉姓宗族子弟中,只有劉秀可以勝任。」
朱鮪等認為不可以,劉玄疑惑不決。
劉賜懇切規勸他,劉玄才任命劉秀代理大司馬,持節北渡黃河,鎮撫一慰問各州郡。
[21]以大司徒賜為丞相,令先入關修宗廟、宮室。
[21]劉玄賜封大司徒劉賜當丞相,命令他先進入函谷關內,修建宗廟、宮室。
[22]大司馬秀至河北,所過郡縣,考察官吏,黜陟能否,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復漢官名;吏民喜悅,爭持牛酒迎勞,秀皆不受。
[22]大司馬劉秀到達黃河以北在所經的郡縣,考察官吏政績,根據能力的大小任用或罷免,公平審理訴訟刑獄,廢除王莽殘酷的政令,恢復漢朝官名制度。
官民喜悅,爭先恐後地拿著牛肉與美酒迎接慰勞。
劉秀一律不接受。
南陽鄧禹杖策追秀,及於鄴。
秀曰:「我得專封拜,生遠來,寧欲仕乎?」
禹曰:「不願也。」
秀曰:「即如是,何欲為?」
禹曰:「但願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耳!」秀笑,因留宿間語;禹進說曰:「今山東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
更始既是常才而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屈起,志在財幣,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者也。
歷觀往古聖人之興,二科而已,天時與人事也。
今以天時觀之,更始既立而災變方興;以人事觀之,帝王大業非凡夫所任,分崩離析,形勢可見。
明公雖建藩輔之功,猶恐無所成立也。
況明公素有盛德大功,為天下所向服,軍政齊肅,賞罰明信。
為今之計,莫如延攬英雄,務悅民心,立高祖之業,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天下不足定也!」秀大悅,因令禹宿止於中,與定計議;每任使諸將,多訪於禹,皆當其才。
南陽人鄧禹執鞭驅馬而行,追趕劉秀,直追到鄴城才追到。
劉秀說:「我有權封爵任官,先生這麼遠前來,難道想進入仕途?」
鄧禹說:「不願意。」
劉秀說:「既然如此,你想幹什麼?」
鄧禹說:「只願閣下的威望和恩德普及四海,我能在你的屬下盡一尺一寸之力,使我的聲名記載在史書上而已。」
劉秀笑起來,於是留鄧禹住下,私下交談。
鄧禹建議說:「如今,崤山以東還沒有安定,赤眉和青犢的人馬都有數以萬計。
劉玄本是一個平凡人物,而且又不親自處理政事,所以將領都是庸碌之輩,靠著機運爬到高位,志向在於發財,爭著賣弄權勢,從早到晚自我快樂罷了,沒有忠誠正直,沒有聰明智慧,沒有深思熟慮,沒有遠大眼光,不是想要尊主安民的人。
觀察古代聖明君王的興起,不過兩個條件:天時和人事。
現在從天時來看,劉玄即位後,天象變異卻興起了;從人事來看,帝王大業,不是平凡人物所能勝任的。
土崩瓦解的形勢,已經可見。
閣下雖然立下了輔佐的功勳,但恐怕還是沒有什麼成就。
況且您一向具有盛大的德能和功勳,受到天下人的嚮往和敬佩。
無論帶兵或從政,紀律嚴肅,賞罰公開而守信。
當今之計,不如招攬英雄,務求取一悅民心,創立高祖當年的功業,拯救萬民的生命。
以閣下的遠慮,天下不難統一。」
劉秀非常高興,因而命鄧禹在營中下榻,和他進行磋商。
劉秀每次任命或派出將領,多徵求鄧禹的意見。
鄧禹對將領的判斷都與他們的才能相稱。
秀自兄之死,每獨居輒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處,主簿馮異獨叩頭寬譬;秀止之曰:「卿勿妄言!」異因進說曰:「更始政亂,百姓無所依戴。
夫人久饑一渴,易為充飽。
今公專命方面,宜分遣官屬徇行郡縣,宣佈惠澤。」
秀納之。
劉秀自從哥哥劉被殺,每逢單獨居住,總是不吃酒肉,枕席上有他悲泣的淚痕。
主簿馮異單獨叩頭進言寬慰。
劉秀阻止他說:「你可別亂講!」馮異趁機建議說:「更始帝政治混亂,百姓無所依服擁戴。
一個人饑一渴得太久,容易使他吃飽。
而今閣下得以不待命令而獨行一事於自己控制的一大塊土地,應該分別派遣官屬巡行郡縣,傳播善政恩德。」
劉秀採納了他的建議。
騎都尉宋子耿純謁秀於邯鄲,退,見官屬將兵法度不與他將同,遂自結納。
騎都尉宋子人耿純在邯鄲晉見劉秀。
退下後,發現劉秀的官屬帶領軍隊的法令制度,跟其他將領不同,於是留下來跟劉秀結交。
[23]故趙繆王子林說秀決列人河水以灌赤眉,秀不從;去之真定。
林素任俠於趙、魏間,王莽時,長安中有自稱成帝子子輿者,莽殺之。
邯鄲卜者王郎緣是詐稱真子輿,云「母故成帝謳者,嘗見黃氣從上下,遂任身;趙後欲害之,偽易他人子,以故得全。」
林等信之,與趙國大豪李育、張參等謀共立郎。
會民間傳赤眉將渡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當立劉子輿」,以觀眾心,百姓多信之。
十二月,林等率車騎數百晨入邯鄲城,止於王宮,立郎為天子;分遣將帥徇下幽、冀,移檄州郡,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望風響應。
[23]漢朝已故趙繆王劉元的兒子劉林,建議劉秀,在列人縣境內決開黃河,用以淹沒赤眉軍。
劉秀沒有聽從,前往真定。
劉林在趙、魏之間,一向講義氣,好打抱不平。
新朝時,有人自稱是漢成帝的兒子劉子輿,王莽把他處死了。
此時,邯鄲一位佔卜先生王郎因此謊稱他才是真正的劉子輿。
他解釋說:「母親本是成帝的歌女,曾經看見一股黃氣罩到身上,就懷了孕。
趙後打算謀害她,幸而用別人家的嬰兒頂替,所以能保全一命。」
劉林等相信這項解釋,與趙國有影響力的豪傑李育、張參等謀劃共同擁戴王郎當皇帝。
恰好此時民間傳說赤眉將渡過黃河,劉林等趁此機會傳播謠言:「赤眉當立劉子輿,」以試探眾人的反應,而百姓大多數相信不疑。
十二月,劉林等率領車騎數百人,於早晨進入邯鄲城,在趙王王宮停下來,立王郎當皇帝。
然後,分別派出將領,向幽州、冀州奪取土地,把文告分送各州、各郡。
趙國以北、遼東以西,都望風響應。
二年(甲申、24)
二年(甲申,公元24年)
[1]春,正月,大司馬秀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薊。
[1]春季,正月,大司馬劉秀因為王郎剛剛崛起,正處於興盛狀態,於是北向薊州奪取土地。
[2]申屠建、李松自長安迎更始遷都;二月,更始發洛陽。
初,三輔豪傑假號誅莽者,人人皆望封侯;申屠建既斬王憲,又揚言「三輔兒大黠,共殺其主。」
吏民惶恐,屬縣屯聚;建等不能下。
更始至長安,乃下詔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於是三輔悉平。
[2]申屠建、李松自長安迎接劉玄遷都。
二月,劉玄從洛陽出發。
當初,三輔的英雄人物借用漢將軍號誅殺了王莽,人人都盼望封侯。
申屠建既把王憲殺了,又宣揚說:「三輔男子太凶狠狡黠,一起殺死了他們的首領。」
官員百姓一片恐慌,三輔所屬各縣聚兵自保,申屠建等不能攻下。
劉玄到了長安,才下詔大赦,除王莽後代外,其他都免其罪,於是三輔盡得安定。
時長安唯未央宮被焚,其餘宮室、供帳、倉庫、官府皆按堵如故,市裡不改於舊。
更始居長樂宮,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視。
諸將後至者,更始問:「虜掠得幾何?」
左右侍官皆宮省久吏,驚愕相視。
當時長安只有未央宮被焚,其餘宮室、供具張設、倉庫、官府,都安然無恙,猶如以前,城市街巷和原來一樣沒有改變。
劉玄在長樂宮居住,登上前殿,官吏們按照次序,排列在正殿前的院子裡。
劉玄羞愧慚怍,俯下頭用手刮席,不敢看人。
將領們有後到的,劉玄問:「搶了多少東西?」
左右侍官都是宮禁中的舊吏,對此驚愕不已,相視無語。
李松與棘陽趙萌說更始宜悉王諸功臣;朱鮪爭之,以為高祖約,非劉氏不王。
更始乃先封諸宗室:祉為定陶王,慶為燕王,歙為元氏王,嘉為漢中王,賜為宛王,信為汝陰王;然後立王匡為陽王,王鳳為宜城王;朱鮪為膠東王,王常為鄧王,申屠建為平氏王,陳牧為陰平王,衛尉大將軍張為淮陽王,執金吾大將軍廖湛為穰王,尚書胡殷為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為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為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為襄邑王,驃騎大將軍宗佻為穎陰王,尹尊為郾王。
唯朱鮪辭不受;乃以鮪為左大司馬,宛王賜為前大司馬,使與李軼等鎮撫關東,又使李通鎮荊州,王常行南陽太守事。
以李松為丞相,趙萌為右大司馬,共秉內任。
李松與棘陽人趙萌建議劉玄盡封功臣為王。
朱鮪與他們爭辯,認為漢高祖劉邦事先說定,不是劉姓皇族不能當王。
劉玄於是首先賜封劉姓宗族:劉祉當定陶王,劉慶當燕王,劉歙當元氏王,劉嘉當漢中王,劉賜當宛王,劉信當汝陰王。
然後立王匡當陽王,王鳳當宜城王,朱鮪當膠東王,王常當鄧王,申屠建當平氏王,陳牧當陰平王,衛尉大將軍張當淮陽王,執金吾大將軍廖湛當穰王,尚書胡殷當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當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當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當襄邑王,驃騎大將軍宗佻當穎陰王,尹尊當郾王。
只有朱鮪推辭不肯接受。
於是任命朱鮪當左大司馬,宛王劉賜當前大司馬,讓他們與李軼等人安一撫函谷關以東地區。
又讓李通鎮守荊州,王常代理南陽太守。
任命李松當丞相,趙萌當右大司馬,共同承擔朝廷之內的責任。
更始納趙萌女為夫人,故委政於萌,日夜飲宴後一庭;群臣欲言事,輒醉不能見,時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中與語。
韓夫人尤嗜酒,每侍飲,見常侍奏事,輒怒曰:「帝方對我飲,正用此時持事來邪!」起,抵破書案。
趙萌專權,生殺自恣。
郎吏有說萌放縱者,更始怒,拔劍斬之,自是無敢復言。
以至群小、膳夫皆濫授官爵,長安為之語曰:「灶下養,中郎將。
爛羊胃,騎都尉。
爛羊頭,關內侯。」
軍師將軍李淑上書諫曰:「陛下定業,雖因下江、平林之勢,斯蓋臨時濟用,不可施之既安。
唯名與器,聖人所重;今加非其人,望其裨益萬分,猶緣木求魚,升山採珠。
海內望此,有以窺度漢祚!」更始怒,囚之。
諸將在外者皆專行誅賞,各置牧守;州郡交錯,不知所從。
由是關中離心,四海怨叛。
劉玄娶趙萌女兒當夫人,所以把政事都給趙萌去管,日夜在後宮飲宴。
臣屬們想向君主奏聞或議論政事,劉玄總是因醉酒而不能相見,有時不得已,就命侍中坐帳幕之中與群臣說話。
韓夫人尤其一愛一好喝酒,每當侍奉劉玄喝酒,見中常侍向天子奏事,總是發怒說:「皇上正和我喝酒,你偏利用這時奏事呀!」於是起身,擊破書案。
趙萌專擅大權,自己隨意殺人。
郎官中有人說趙萌放縱,劉玄大怒,拔劍斬殺了那個人,從此沒有人敢再說趙萌的不是。
以至眾小人、廚子,都被濫授官爵。
長安人把這件事編成歌謠:「灶下炊烹忙,升為中郎將。
烹煮爛羊胃,當了騎都尉。
烹煮爛羊頭,當了關內侯。」
軍師將軍李涉上書規勸說:「陛下創業,雖然是利用下江兵、平林兵的勢力,但這是臨時措施,不可把它施用於已經安定的時期。
只有名份與車服儀制,是聖人所看重的,現在給了不應該給的人,希望他們有萬分益處,這猶如上樹找魚,登山採珠。
四海之內看到這樣,會有人暗中窺伺漢朝的皇位。」
劉玄大怒,把他囚禁起來。
將領們在朝廷外的都自行賞罰,各設官吏,各州、各郡交叉錯雜,不知服從誰好。
因此關中地區離心,全國怨恨叛亂。
[3]更始征隗囂及其叔父崔、義等。
囂將行,方望以更始成敗未可知,固止之;囂不聽,望以書辭謝而去。
囂等至長安,更始以囂為右將軍,崔、義皆即舊號。
[3]劉玄徵召隗囂和他的叔父隗崔、隗義等人。
隗囂將要出發,方望因為劉玄成敗尚不可知道,堅決地制止他,隗囂不聽他的建議,方望留下一封書信,告辭而去。
隗囂等到達長安,劉玄任命隗囂當右將軍,對隗崔、隗義都按舊有的稱號賜封。
[4]耿況遣其子奉奏詣長安,時年二十一。
行至宋子,會王郎起,從吏孫倉、衛包一皮曰:「劉子輿,成帝正統;捨此不歸,遠行安之!」按劍曰:「子輿弊賊,卒為降虜耳!我至長安,與國家陳上谷、漁陽兵馬,歸發突騎,以轔烏合之眾,如摧枯折腐耳。
觀公等不識去就,族滅不久也!」倉、包一皮遂亡,降王郎。
[4]耿況派遣他的兒子耿帶著上呈奏章到長安,耿當時二十一歲。
走到宋子,正值王郎起事,耿的從官孫倉、衛包一皮說:「劉子輿乃是漢成帝一脈相傳的嫡子,捨棄他不歸附,遠行到哪裡去?」
耿用手握著劍一柄一說:「劉子輿是個欺騙矇混的賊子,最終要成為投降的俘虜。
我到長安,向朝廷敘說上谷郡和漁陽郡的兵馬狀況,回去後征發能衝突軍隊的騎兵,用來踐踏那些烏合之眾,猶如摧枯拉朽一般。
看你等沒有擇主而從的眼光,滅族之禍不遠了!」孫倉、衛包一皮於是逃亡,投降了王郎。
聞大司馬秀在盧奴,乃馳北上謁;秀留署長史,與俱北至薊。
王郎移檄購秀十萬戶,秀令功曹令史穎川王霸至市中募人擊王郎,市人皆大笑,舉手邪揄之,霸慚而反。
秀將南歸,耿曰:「今兵從南方來,不可南行。
漁陽太守彭一寵一,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父也。
發此兩郡控弦萬騎,邯鄲不足慮也。」
秀官屬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秀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
耿聽說大司馬劉秀在盧奴,於是騎馬奔馳北上拜見。
劉秀讓他留在府中任長史,與他一塊兒北上到達薊。
王郎命人傳遞檄書,用十萬戶的采邑作懸賞,擒殺劉秀。
劉秀命令大司馬功曹令史穎川人王霸到市中召募人打擊王郎。
市人都發聲大笑,舉手挖苦他,王霸慚愧而回。
劉秀即將南歸,耿說:「如今兵從南方來,不可以南行。
漁陽太守彭一寵一,是您的同鄉;上谷太守,是我的父親。
征發這兩郡弓箭騎兵一萬人,王郎就不值得憂慮了。」
劉秀的屬官和親信都不肯,說:「人死了,頭還要向著南方,為何向北進發入人囊中?」
劉秀指著耿說:「這是我北路的主人。」
會故廣陽王子接起兵薊中以應郎,城內擾亂,言邯鄲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
於是秀趣駕而出,至南城門,門已閉;攻之,得出,遂晨夜南馳,不敢入城邑,捨食道傍。
至蕪蔞亭,時天寒烈,馮異上豆粥。
至饒陽,官屬皆乏食。
秀乃自稱邯鄲使者,入傳捨,傳吏方進食,從者饑,爭奪之。
傳吏疑其偽,乃椎鼓數十通,紿言「邯鄲將軍至」;官屬皆失色。
秀升車欲馳,既而懼不免,徐還坐,曰:「請邯鄲將軍入。」
久,乃駕去。
晨夜兼行,蒙犯霜雪,面皆破裂。
正巧原廣陽王的兒子劉接在薊中起兵,以響應王郎,城內攪擾,混亂不堪,傳說王郎的使節剛到,二千石及以下的官吏都出來迎接。
於是劉秀急催車輛而出,到南城門,城門已經關閉。
攻擊南城門,才得出城。
於是晝夜向南奔馳,不敢進入城市,食宿都在路旁。
到蕪蔞亭,當時天氣酷寒,馮異呈上豆粥。
到饒陽,屬官都缺乏食品。
劉秀於是自稱邯鄲的使節,進入客館。
客館的官吏正在吃飯,劉秀的隨從飢餓難忍,爭搶食物。
官吏懷疑劉秀是假使節,於是用棒槌敲打鼓數十遍,欺哄說:「邯鄲將軍到。」
劉秀的屬官都嚇得變了臉色。
劉秀登車打算逃走,隨後又怕逃不掉,慢慢回到座位上,說:「請邯鄲將軍進來。」
過了很久,才乘車輛離開。
日夜兼程,頂霜冒雪,滿面裂痕。
至下曲陽,傳聞王郎兵在後,從者皆恐。
至滹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濟」。
秀使王霸往視之。
霸恐驚眾,欲且前,阻水還,即詭曰:「冰堅可度。」
官屬皆喜。
秀笑曰:「侯吏果妄語也!」遂前。
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王霸護渡,未畢數騎而冰解。
至南宮,遇大風雨,秀引車入道傍空捨,馮異抱薪,鄧禹火,秀對灶燎衣,馮異復進麥飯。
劉秀等到了下曲陽,傳言王郎追兵在後,隨從的官員都很害怕。
到滹沱河,探聽消息的官員回來說:「河水解凍,冰隨水流,沒有船,不可以渡。」
劉秀派王霸前往觀看。
王霸恐怕驚嚇眾人,打算暫且向前,受到水的阻擋再回來,就狡詐地說:「河水結冰,堅實可渡。」
屬官都很高興。
劉秀笑著說:「去探聽的官吏果然瞎說!」於是向前。
等到了河畔,河水卻也結冰了。
劉秀命令王霸監護渡河,只剩下幾個騎馬的人還沒有到達河對岸時,冰就融解了。
到了南宮,遇到大風雨,劉秀引車進入路旁的空房,馮異抱來柴草,鄧禹點燃火,劉秀對灶烤衣,馮異又呈上麥飯。
進至下博城西,惶惑不知所之。
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信都郡為長安城守,去此八十里。」
秀即馳赴之。
是時郡國皆已降王郎,獨信都太守南陽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從。
光自以孤城獨守,恐不能全,聞秀至,大喜;吏民皆稱萬歲。
邳肜亦自和戎來會,議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還長安,邳肜曰:「吏民歌吟思漢久矣,故更始舉尊號而天下響應,三輔清宮除道以迎之。
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勢,驅集烏合之眾,遂振燕、趙之地,無有根本之固。
明公奮二郡之兵以討之,何患不克!今釋此而歸,豈徒空失河北,必更驚動三輔,墮損威重,非計之得者也。
若明公無復征伐之意,則雖信都之兵,猶難會也。
何者?明公既西,則邯鄲勢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里送公,其離散亡逃可必也!」秀乃止。
劉秀等人前進到下博城西,驚惶迷惑,不知道往哪裡去。
有身著白衣的老人在路旁,指著前面說:「努力幹吧!信都郡是長安的門戶,離這裡還有八十里。」
劉秀立即奔赴那裡。
當時各郡國都已投降王郎,只有信都太守南陽人任光、和戎太守信都人邳肜不肯歸附。
任光自己認為獨守孤城,恐怕不能保全,聽說劉秀到來,非常高興,官民齊呼萬歲。
邳肜也從和戎來相會。
議論的人多數說可以依靠信都兵護送,西回長安。
邳肜說:「官民歌詠思念漢朝很久了,所以劉玄舉起尊貴的稱號而天下響應,三輔清理宮室,修治道路,來迎接他。
今占卜先生王郎,冒充漢成帝庶子之名,順應著事物發展的趨勢,驅趕彙集烏合之眾,於是聲振燕、趙之地,但並無堅固的基礎。
您使信都、和戎兩郡的軍隊彭起勁來討伐王郎,為什麼擔憂不能取勝!現在放棄這樣的條件而歸,豈不是白白地失去了黃河以北,而且勢將驚動三輔,大損您的威信,不是良策。
如果閣下沒有討伐王郎的意圖,那麼即使是信都的地方部隊,也難以召集。
為什麼?閣下既然西行,邯鄲方面就控制了局勢。
百姓不肯拋棄父母妻子,背叛現成的主人,千里迢迢去護送您。
他們離散逃亡是必然的。」
劉秀於是決定不走。
秀以二郡兵弱,欲入城頭子路、力子都軍中;任光以為不可。
乃發傍縣,得一精一兵四千人,拜任光為左大將軍,信都都尉李忠為右大將軍,邳肜為後大將軍、和戎太守如故,信都令萬為偏將軍,皆封列侯。
留南陽宗廣領信都太守事;使任光、李忠、萬將兵以從;邳肜將兵居前,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馬劉公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眾從東方來,擊諸反虜!」遣騎馳至鉅鹿界中。
吏民得檄,傳相告語。
秀投暮入堂陽界,多張騎火,彌滿澤中,堂陽即降;又擊貰縣,降之。
城頭子路者,東平爰曾也,寇掠河、濟間,有眾二十餘萬,力子都有眾六七萬,故秀欲依之。
昌城人劉植聚兵數千人據昌城,迎秀;秀以植為驍騎將軍。
耿純率宗族賓客二千餘人,老病者皆載木自隨,迎秀於育;拜純為前將軍。
進攻下曲陽,降之。
眾稍合,至數萬人,復北擊中山。
耿純恐宗家懷異心,乃使從弟宿歸,燒廬舍以絕其反顧之望。
劉秀因為兩郡的兵力太弱,打算投奔城頭子路、力子都的部隊。
任光認為不可以。
於是下令徵集鄰縣丁壯,得一精一銳部隊四千人,任命任光當左大將軍,信都都尉李忠當右大將軍,邳肜當後大將軍,仍兼和戎太守,信都令萬當偏將軍,都封列侯。
劉秀任命南陽人宗廣暫任信都太守,讓任光、李忠、萬跟隨自己向王郎反擊。
邳肜帶兵充當前鋒。
任光於是大量編寫聲討文告說:「大司馬劉秀率城頭子路、力子都的大軍百萬,從東方前來,討伐叛逆!」派騎兵到鉅鹿郡內散發。
官民看到文告後,互相傳播。
劉秀到晚上抵達堂陽縣界,命許多騎兵打起火把,水畔一片光亮,堂陽縣誤以為大軍壓境,馬上投降。
劉秀又進擊貰縣,貰縣也投降了。
城頭子路本是東平郡人爰曾,在黃河、濟水一帶搶劫擄掠,有部眾二十餘萬人,而力子都也有部眾六七萬人,所以劉秀曾想前往投靠。
昌城人劉植集結士兵數千人,佔據昌城,迎接劉秀。
劉秀任命劉植當驍騎將軍。
耿純率領宗族賓客二千餘人,年老患病的都隨身帶著棺木,在育地迎接劉秀。
劉秀任命耿純當前將軍。
進攻下曲陽,下曲陽投降。
劉秀的部隊漸漸匯合,達數萬人。
再向北進攻中山。
耿純恐怕宗族懷有二心,就派他的堂弟耿回到故鄉,燒掉了房舍,以斷絕他們的反顧之心。
秀進拔盧奴,所過發奔命兵,移檄邊郡共擊邯鄲;郡縣還復響應。
時真定王楊起兵附王郎,眾十餘萬,秀遣劉植說楊,楊乃降。
秀因留真定,納楊甥郭氏為夫人以結之。
進擊元氏、防子,皆下之。
至,擊斬王郎將李惲;至柏人,復破郎將李育。
育還保城;攻之,不下。
劉秀進軍,攻陷盧奴。
在所經過的郡縣,征發急用的非常部隊,向沿邊郡縣發佈文告,號召共擊邯鄲,各郡縣紛紛響應。
這時真定王劉楊起兵投靠王郎,部眾十餘萬人。
劉秀派劉植遊說劉楊,劉楊便投降了。
劉秀於是進入真定,並娶劉楊的甥女郭氏當夫人,用以一團一結劉楊。
繼續前進,攻擊元氏、防子,都攻下了。
到達縣,擊殺王郎的將軍李惲。
進抵柏人,又擊敗王郎的將軍李育。
李育撤退,固守柏人城。
劉秀進攻,未能攻下。
[5]南鄭人延岑起兵據漢中;漢中王嘉擊降之,有眾數十萬。
校尉南陽賈復見更始政亂,乃說嘉曰:「今天下未定,而大王安守所保,所保得無不可保乎?」
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
大司馬在河北,必能相用。」
乃為書薦復及長史南陽陳俊於劉秀。
復等見秀於柏人,秀以復為破虜將軍,俊為安集掾。
[5]南鄭人延岑起兵佔據漢中。
漢中王劉嘉進擊,延岑投降。
劉嘉部眾多至數十萬。
校尉南陽人賈復,眼見更始朝廷政治混亂,向劉嘉建議:「如今天下還沒安定,大王卻對你目前所有的東西心滿意足。
這些東西就沒有不保的可能嗎?」
劉嘉說:「您說大話,不是我所能任用的。
大司馬劉秀在黃河以北,一定能任用您。」
於是寫信給劉秀,推薦賈復與長史南陽人陳俊。
賈復等抵達柏人,劉秀任命賈復當破虜將軍,陳俊當安集掾。
秀捨中兒犯法,軍市令穎川祭遵格殺之,秀怒,命收遵。
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眾軍整齊,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
乃貰之,以為刺一奸一將軍,謂諸將曰:「當備祭遵!吾捨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諸卿也。」
劉秀家裡的年輕僕人犯了法,軍市令穎川人祭遵把他打死了。
劉秀大怒,命人逮捕了祭遵。
主簿陳副勸諫說:「您常要求軍隊軍紀整肅,現在祭遵執法毫不迴避,這是您的教令得到了貫徹執行呀!」劉秀於是饒恕了祭遵,用他擔任刺一奸一將軍。
劉秀跟眾將說:「你們應該小心祭遵!我家裡的小僕人犯法,尚且給殺了,他必定不會偏袒你們。」
[6]初,王莽既殺鮑宣,上一黨一都尉路平欲殺其子永;太守苟諫保護之,永由是得全。
更始征永為尚書僕射,行大將軍事,將兵安集河東、并州,得自置偏裨。
永至河東,擊青犢,大破之。
以馮衍為立漢將軍,屯太原,與上一黨一太守田邑等繕甲養士以捍衛並土。
[6]最初,王莽誣殺鮑宣以後,上一黨一郡都尉路平便打算殺鮑宣的兒子鮑永。
郡太守苟諫進行保護,鮑永才得以活命。
劉玄徵召鮑永,任命為尚書僕射,代理大將軍,率領軍隊安一撫河東郡及并州所屬郡縣,可以自行任命偏將和裨將。
鮑永到河東郡,攻擊青犢,大獲全勝。
任命馮衍當立漢將軍,駐守太原,與上一黨一太守田邑等修理裝備,供養並訓練士兵,以捍衛并州疆土。
[7]或說大司馬秀以守柏人不定鉅鹿,秀乃引兵東北拔廣阿。
秀披輿地圖,指示鄧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慮天下不足定,何也?」
禹曰:「方今海內淆亂,人思明君,猶赤子之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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