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司馬光《資治通鑒》在線閱讀·陳紀六 高宗宣皇帝中之上太建七年
陳紀六陳宣帝太建七年(乙未,公元575年)
[1]春,正月,辛未,上祀南郊。
[1]春季,正月,辛未(十六日),陳宣帝到南郊祭天。
[2]癸酉,周主如同州。
[2]癸酉(十八日),北周國主去同州。
[3]乙亥,左衛將軍樊毅克潼州。
[3]乙亥(二十日),陳朝左衛將軍樊毅攻克潼州。
[4]齊主還鄴。
[4]北齊後主回鄴城。
[5]辛巳,上祀北郊。
[5]辛巳(二十六日),陳宣帝到北郊祭地。
[6]二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6]二月,丙戌朔(初一),出現日食。
[7]戊申,樊毅克下邳、高柵等六城。
[7]戊申(二十三日),陳朝樊毅攻克下邳、高柵等六座城池。
[8]齊主言語澀吶,不喜見朝士,自非一寵一私暱狎,未嘗交語。
一性一懦,不堪人視,雖三公、令、錄奏事,莫得仰視,皆略陳大指,驚走而出。
承世祖奢泰之餘,以為帝王當然,後宮皆寶衣玉食,一裙之費,至直萬匹;競為新巧,朝衣夕弊。
盛修宮苑,窮極壯麗;所好不常,數毀又復。
百工土木,無時休息,夜則然火照作,寒則以湯為泥。
鑿晉陽西山為大像,一一夜然油萬盆,光照宮中。
每有災異寇盜,不自貶損,唯多設齋,以為修德。
好自彈琵琶,為《無愁》之曲,近侍和之者以百數,民間謂之「無愁天子」。
於華林園立貧兒村,帝自衣藍縷之服,行乞其間以為樂。
又寫築西鄙諸城,使人衣黑衣攻之,帝自帥內參拒鬥。
[8]北齊後主說話遲鈍口吃,不喜歡見朝廷的官員,如果不是一寵一愛一親近的人,從不和別人交談。
一性一格懦弱,不願意別人看他,盡避是三公、尚書令、錄尚書事等大官向他奏事,不能抬頭看他,都是簡要地說一些大概情形,便驚恐地離去。
後主繼承了武成帝奢侈過度的餘風,以為這是帝王理所應當的享受,後宮的妃嬪都是錦衣玉食,一條裙子的費用,甚至值一萬匹絹帛的價錢;宮人們在衣著的新奇一精一巧上相互競賽,早上的新衣服到晚上就被當作舊衣服。
大事修建宮室園林,壯麗到了極點;對所喜好的反覆無常,屢次毀壞後又重新修復。
從事土木建築的各種工匠,沒有一時的休息,夜裡點起火把照明工作,天冷時用熱水和泥。
開鑿晉陽的西山建成巨大的佛像,一一夜間點燃萬盆油燈,燈光可以照到宮中。
國家有災異和寇盜,從不譴責自己,只是多設齋飯向僧徒施捨,以為這才是修行積德。
喜歡自己彈琵琶,譜成名叫《無愁》的樂曲,周圍跟著唱和的侍從多到上百人,民間百姓稱他為「無愁天子」。
後主在華林園設立貧兒村,自己穿了破爛的衣服,在村中以行乞為樂趣。
又畫下西部邊境一些城池的圖樣,依照圖樣仿造,派人穿了黑衣募仿北周的士兵進攻城池,後主自己率領宮裡的太監假裝在城裡抵抗作戰。
一寵一任陸令萱、穆提婆、高阿那肱、韓長鸞等宰制朝政,宦官鄧長、陳德信、胡兒何洪珍等並參預機權,各引親一黨一,超居顯位。
官由財進,獄以賄成,競為一奸一諂,蠹政害民。
舊蒼頭劉桃枝等皆開府封王,其餘宦官、胡兒、歌舞人、見鬼人、官奴婢等濫得富貴者,殆將萬數,庶姓封王者以百數,開府千餘人,儀同無數,領軍一時至二十人,侍中、中常侍數十人,乃至狗、馬及鷹亦有儀同、郡君之號,有鬥雞,號開府,皆食其干祿。
諸嬖倖朝夕娛侍左右,一戲之費,動逾巨萬。
既而府藏空竭,乃賜二三郡或六七縣,使之賣官取直。
由是為守令者,率皆富商大賈,競為貪縱,民不聊生。
後主一寵一信任用陸令萱、穆提婆、高阿那肱、韓長鸞等主宰朝政,宦官鄧長、陳德信、胡人何洪珍等都參預機要的權一柄一,各自引薦親戚朋一黨一,高居顯赫的官位。
向他們奉納錢財可以做官,進行一賄賂可以製造冤獄,相互爭著對後主欺詐諂媚,敗壞朝政禍害百姓。
從前是奴僕的劉桃枝等人都開府封王,其他的宦官、胡人、歌舞的藝人、巫師、官府的奴婢等輕易地得到富貴的,大概將近崑上萬人,外姓被封王的有上百人,開府的有一千多人,封為儀同的不計其數,領軍一時達到二十人,侍中、中常侍有幾十人,甚至狗、馬、獵鷹等禽一獸也有儀同、郡君的封號,有的鬥雞被封為開府,享受相應等級的俸祿。
一些受到一寵一幸的卑鄙小人早晚在後主周圍侍候取樂,一次遊戲的費用,動輒超過一萬。
既而國庫空竭,便賜給這些人二三個郡或六七個縣,讓他們出一售官爵收取錢財。
因此擔任守令的,大都是富商大賈,爭相貪一污放縱,民不聊生。
周高祖謀伐齊,命邊鎮益儲,加戍卒;齊人聞之,亦增修守禦。
柱國於翼諫曰:「疆埸相侵,互有勝負,徒損兵儲,無益大計。
不如解嚴繼好,使彼懈而無備,然後乘間,出其不意,一舉可取也。」
周主從之。
北周武帝計劃征討北齊,下令邊鎮增加儲備,增添防守的士兵;北齊聽到這一消息,也增加修整守禦點。
北周的柱國於翼向北周武帝勸說道:「相互侵犯國界,各有勝負,白白地損失軍隊和儲備,對大計沒有益處。
不如解除緊急狀態保持友好關係,使對方鬆懈而沒有準備,然後尋找機會,出其不意,就能一舉而取。」
北周武帝聽從了他的意見。
韋孝寬上疏陳三策:
韋孝寬上疏武帝陳述三條計策:
其一曰:「臣在邊積年,頗見間隙,不因際會,難以成功。
是以往歲出軍,徒有勞費,功績不立,由失機會。
何者?長淮之南,舊為沃土,陳氏以破亡餘燼,猶能一舉平之;齊人歷年赴救,喪敗而返。
內離外叛,計盡力窮,讎敵有釁,不可失也。
今大軍若出軹關,方軌而進,兼與陳氏共為掎角,並令廣州義旅出自三鴉,又募山南驍銳,沿河而下,復遣北山稽胡,絕其並、晉之路。
凡此諸軍,仍令各募關、河之外勁勇之士,厚其爵賞,使為前驅。
岳動川移,雷駭電激,百道俱進,並趨虜庭。
必當望旗奔潰,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實在此機。」
第一是:「臣在邊地多年,曾見到不少可乘之機,但不及時利用,難以成功。
所以往年軍隊出征,只有勞累耗費,沒有樹立功績,都是由於失掉機會。
為什麼?淮河以南,以前是肥沃的地方,陳氏收拾起梁朝破亡後的殘餘力量,還能一舉將它討平;齊人每年去那裡援救,都遭到失敗而歸。
現在齊國內有離心外有叛亂,計盡力窮,仇敵之間有了破綻,這種機會不能失掉。
現在大軍如果發兵軹關,兩車並行地前進,兼而與陳氏共同夾擊敵人,並下令廣州的義軍從三鴉出兵,另外徵募山南的勇一猛銳利之士,沿黃河而下,再派遣北山的稽胡,截斷對方并州、晉州的通道。
以上這些軍隊,仍舊命令各自徵募關、河以外的強壯勇敢之士,給予優厚的爵位和賞賜,派他們作為先驅。
山動河移,像雷電般地驚動激烈,從許多道路並頭前進,直趨敵人的內庭。
敵人一定望旗奔逃潰敗,我軍所向之處,敵軍都會挫敗消滅,一次征伐就能使天下大定,確實在於這次機會。」
其二曰:「若國家更為後圖,未即大舉,宜與陳人分其兵勢。
三鴉以北,萬春以南,廣事屯田,預為貯積,募其驍悍,立為部伍。
彼既東南有敵,戎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埸。
彼若興師赴援,我則堅壁清野,待其去遠,還復出師。
常以邊外之軍,引其腹心之眾。
我無宿舂之費,彼有奔命之勞,一二年中,必自離叛。
且齊氏昏暴,政出多門,鬻獄賣官,唯利是視,荒一婬一酒色,忌害忠良,闔境嗷然,不勝其弊。
以此而觀,覆亡可待。
然後乘間電掃,事等摧枯。」
第二是:「如果國家進一步為以後謀劃,一時還沒有大舉進攻,最好和陳朝一同分散齊國的兵勢。
三鴉以北,萬春以南一帶地方,廣為屯田,預先儲備軍糧,招募勇一猛強悍的人組成部隊。
齊國的東南有陳朝和它為敵,雙方的軍隊對峙,我方派出奇兵,就能突破齊國的國界。
對方如果派軍隊來增援,我們可以堅壁清野,等他們遠去以後,重又出兵。
我們經常以邊界一帶的軍隊,調動對方心腹之間的軍事主力。
我方不須準備隔夜的糧草,對方卻有疲於奔命的勞累,一二年中,對方內部必定出現離心而叛變。
況且齊氏昏庸暴虐,政出多門,鬻獄賣官,唯利是圖,荒一婬一酒色,忌害忠良,全國哀號,不勝其弊。
由此看來,滅亡指日可待。
然後尋找空隙發起迅雷不及掩耳的攻擊,等於摧枯拉朽,腐朽的敵人很容易被打垮。」
其三曰:「昔句踐亡吳,尚期十載;武王取紂,猶煩再舉。
今若更存遵養,且復相時,臣謂宜還崇鄰好,申其盟約,安民和眾,通商惠工,蓄銳養威,崑觀釁而動。
斯乃長策遠馭,坐自兼併也。」
第三是:「古代的勾踐要滅亡吳國,尚且為期十年,周武王征討商紂,還曾再次出兵。
現在如果能在亂世暫時退隱,等待時機,臣認為應當重新表示尊重友鄰,重申盟約,安一撫百姓和睦大眾,互通貿易優惠工匠,養一精一蓄銳增加聲威,等待機會而行動,這好比是用長長的馬鞭遠遠地駕馭拉車的馬匹,可以坐待兼併對方。」
書奏,周主引開府儀同三司伊婁謙入內殿,從容謂曰:「朕欲用兵,何者為先?」
對曰:「齊氏沈溺倡優,耽昏麴櫱。
其折衝之將斛律明月,已斃於讒口。
上下離心,道路以目。
此易取也。」
帝大笑。
三月,丙辰,使謙與小司寇元衛聘於齊以觀釁。
韋孝寬的奏書呈上以後,北周君主把開府儀同三司伊婁謙召進內殿,從容地問他:「朕要用兵,以誰為最先的對象?」
伊婁謙答道:「齊國的執政者沉緬在欣賞歌舞雜耍之中,酷嗜飲酒。
他們衝鋒陷陣的勇將斛律明月,已經死在讒言之中。
上下離心離德,百一性一懾於暴政,在路上相見時不敢交談,只能以目示意。
這是最容易攻取的。」
武帝大笑。
三月,丙辰(初二),派伊婁謙和小司寇元衛訪問北齊,借此觀察有什麼可以利用的機會。
[9]丙寅,周主還長安。
[9]丙寅(十二月),北周國主回長安。
[10]夏,四月,甲午,上享太廟。
[10]夏季,四月,甲午(初十),陳宣帝到太廟祭祀。
[11]監豫州陳桃根得青牛,獻之,詔遣還民。
又表上織成羅文錦被各二百首,詔於雲龍門外焚之。
[11]陳朝的監豫州陳桃根得到青牛,獻給皇帝,宣帝下詔還給百姓。
陳桃根又上表獻上絲織的羅紋錦被兩種各二百件,宣帝下詔在雲龍門外將錦被全部焚燬。
[12]庚子,齊以中書監陽休之為尚書右僕射。
[12]庚子(十六日),北齊任命中書監陽休之為尚書右僕射。
[13]六月,壬辰,以尚書右僕射王為左僕射。
[13]六月,壬辰(初九),陳朝任命尚書右僕射王為左僕射。
[14]甲戌,齊主如晉陽。
[14]甲戌(疑誤),北齊後主去晉陽。
[15]秋,七月,丙戌,周主如雲陽宮。
[15]秋季,七月,丙戌(疑誤),北周國主去雲陽宮。
大將軍楊堅姿相奇偉。
畿伯下大夫長安來和嘗謂堅曰:「公眼如曙星,無所不照,當王有天下,願忍誅殺。」
大將軍楊堅姿容相貌奇特壯美。
畿伯下大夫長安來和曾經對楊堅說:「您的眼睛象晨星,無所不照,當為天下之王,希望您能克制誅殺。」
周主待堅素厚,齊王憲言於帝曰:「普六茹堅,相貌非常,臣每見之,不覺自失;恐非人下,請早除之!」帝亦疑之,以問來和。
和詭對曰:「隨公止是守節人,可鎮一方;若為將領,陳無不破。」
北周國主武帝一向厚待楊堅,齊王宇文憲對武帝說:「普六茹堅(楊堅),相貌異常,臣每次看到他,不覺茫無所措;恐怕他不會甘居人下,請及早把他除掉!」武帝也懷疑楊堅,向來和詢問,來和卻欺騙說:「隨公楊堅是個信守名分、注意節一操一的人,可以鎮守一方;如果當將領,將會無堅不摧。」
丁卯,周主還長安。
丁卯(十五日),北周國主回長安。
先是周主獨與齊王憲及內史王誼謀伐齊,又遣納言盧韞乘三詣安州總管於翼問策,餘人皆莫之知。
丙子,始召大將軍以上於大德殿告之。
起先北周國主獨自和齊王宇文憲、內史王誼策劃征伐北齊,又派納言盧韞乘驛車三次到安州總管於翼那裡詢問計策,別人都不知道這事。
丙子(二十四日),武帝才在大德殿召集大將軍以上所有官員並告訴他們。
丁丑,下詔伐齊,以柱國陳王純、滎陽公司馬消難、鄭公達奚震為前三軍總管,越王盛、周昌公侯莫陳崇、趙王招為後三軍總管。
齊王憲帥眾二萬趨黎陽,隨公楊堅、廣寧公薛迥將舟師三萬自渭入河,梁公侯莫陳芮帥眾二萬守太行道,申公李穆帥眾三萬守河陽道,常山公於翼帥眾二萬出陳、汝。
誼,盟之崑兄孫;震,武之子也。
丁丑(二十五日),北周武帝下詔征討北齊,任命柱國陳王宇文純、滎陽公司馬消難、鄭公達奚震為前三軍總管,越王宇文盛、周昌公侯莫陳崇、趙王宇文招為後三軍總管。
齊王宇文憲率領二萬人進軍黎陽。
隨公楊堅、廣寧公薛迥率領水軍三萬人從渭水進入黃河,梁公侯莫陳芮率領二萬人在太行道防守,申公李穆率領三萬人在河陽道防守,常山公於翼率領二萬人進軍陳州、汝州。
王誼是王盟哥哥的孫子;達奚震是達奚武的兒子。
周主將出河陽。
內史上士宇文曰:「齊氏建國,於今累世;雖曰無道,藩鎮之任,尚有其人。
今之出師,要須擇地。
河陽衝要,一精一兵所聚,盡力攻圍,恐難得志。
如臣所見,出於汾曲,戍小山平,攻之易拔。
用武之地,莫過於此。」
民部中大夫天水趙曰:「河南、洛陽,四面受敵,縱得之,不可以守。
請從河北直指太原,傾其巢一穴一,可一舉而定。」
遂伯下大夫鮑宏曰:「我強齊弱,我治齊亂,何憂不克!但先帝往日屢出洛陽,彼既有備,每有不捷。
如臣計者,進兵汾、潞,直掩晉陽,出其不虞,似為上策。」
周主皆不從。
宏,泉之弟也。
北周國主將進軍河陽,內史上士宇文說:「齊氏建國至今,已經有好幾代;雖說君主無道,但是勝任藩鎮職守的,還大有人在。
現在出兵,必須選擇進攻的地點。
河陽地處要衝,是一精一兵集中的地方,全力加以圍攻,恐怕難以達到目的。
以臣的看法,汾曲一帶地方,北齊防守的軍隊既少,地勢平坦,攻打那裡容易攻克。
用兵的地點,以這裡為最好。」
民部中大夫天水人趙說:「河南、洛陽,四面容易遭到敵方的攻擊,即使得到這些地方,很難防守。
請從河北直指太原,搗毀齊國的巢一穴一,可以一舉而定。」
遂伯下大夫鮑宏說:「我國強盛各國衰弱,我國安定各國混亂,何必擔心攻不克呢!但是先帝在世時屢次進軍洛陽,因為對方早有防備,所以常常不能取勝。
按臣的計策,向汾川、潞川進兵,直撲晉陽,出其不備,似乎是上策。」
北周國主不聽他們的意見。
鮑宏是鮑泉的弟弟。
壬午,周主帥眾六萬,直指河陰。
楊素請帥其父麾下先驅,周主許之。
壬午(三十日),北周國主率領六萬人,直指河陰。
楊敷的兒子楊素請求率領父親部下充當先頭部隊,得到國主的准許。
[16]八月,癸卯,周遣使來聘。
[16]八月,癸卯(二十一月),北周派使者到陳朝聘問。
[17]周師入齊境,禁伐樹踐稼,犯者皆斬。
丁未,周主攻河陰大城,拔之。
齊王憲拔武濟;進圍洛口,拔東、西二城,縱火焚浮橋,橋絕。
齊永橋大都督太安傅伏,自永橋夜入中城。
周人既克南城,圍中,二旬不下。
洛州刺史獨孤永業守金墉,周主自攻之,不克。
永業通夜辦馬槽二干,周人聞之,以為大軍且至而憚之。
[17]北周軍隊進入北齊境內,下令禁止砍伐樹木踐踏莊稼,違反者一律斬首。
丁未(二十五日),北周國主進攻河陰大城,攻克。
齊王宇文憲攻克武濟;進圍洛口,攻克東、西二城,放火燒燬浮橋,橋斷。
北齊的永橋大都督太安傅伏,趁夜晚從永橋進入中城。
北周攻克南城以後,包一皮圍中城,二十天也沒能攻克。
北齊的洛州刺史獨孤永業鎮守金墉,北周國主親自進攻,也沒有攻克。
獨孤永業連夜趕製二千隻馬槽,北周人聽說,以為北齊的大軍將要來到,感到畏懼。
九月,齊右丞高阿那肱自晉陽將兵拒周師。
至河陽,會周主有疾,辛酉夜,引兵還。
水軍焚其舟艦。
傅伏謂行台乞伏貴和曰:「周師疲弊,願得一精一騎二千追擊之,可破也。」
貴和不許。
九月,北齊右丞高阿那肱從晉陽率軍抵禦北周的軍隊。
他們到達河陽,正巧北周國主生病,辛酉(初九),晚上,率軍回國。
北周水軍焚燒了自己的船隻。
傅伏對行台乞伏貴和說:「北周軍隊疲憊不堪,我願意率領二千一精一騎追擊他們,可以打敗他們。」
乞伏貴和不准許。
齊王憲、於翼、李穆,所向克捷,降拔三十餘城,皆棄而不守。
唯以王藥城要害,令儀同三司韓正守之,正尋以城降齊。
齊王宇文憲、於翼、李穆,矛頭所向都打了勝仗,投降的和攻克的有三十多座城池,然而都棄城不奪。
唯獨王藥城地處要害,命令儀同三司韓正在這裡鎮守,韓正不久就舉城向北齊投降。
戊寅,周主還長安。
戊寅(二十六日),北周國主回長安。
[18]庚辰,齊以趙彥深為司徒,斛阿列羅為司空。
[18]庚辰(二十八日),北齊任命趙彥深為司徒,斛阿列羅為司空。
[19]閏月,車騎大將軍吳明徹將兵擊齊彭城;壬辰,敗齊兵數萬於呂梁。
[19]閏月,陳朝車騎大將軍吳明徹率軍攻打北齊彭城;壬辰(十一日),在呂梁打敗幾萬齊兵。
[20]甲午,周主如同州。
[20]甲午(十三日),北周國主去同州。
[21]冬,十月,己巳,立皇子叔齊為新蔡王,叔文為晉熙王。
[21]冬季,十月,己巳(十八日),陳朝立皇子陳叔齊為新蔡王,陳叔文為晉熙王。
[22]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22]十二月,辛亥朔(初一),出現日食。
[23]壬戌,以王為尚書左僕射,太子詹事吳郡陸繕為右僕射。
[23]壬戌(十二日),陳朝任命王為尚書左僕射,太子詹事吳郡陸繕為右僕射。
[24]庚午,周主還長安。
[24]庚午(二十日),北周國主回長安。
八年(丙申、576)
八年(丙申,公元576年)
[1]春,正月,癸未,周主如同州;辛卯,如河東涑川;甲午,復還同州。
[1]春季,正月,癸未(初四),北周國主去同州;辛卯(十二日),去河東涑川;甲午(十五日),再回同州。
[2]甲寅,齊大赦。
[2]甲寅(疑誤),北齊大赦全國。
[3]乙卯,齊主還鄴。
[3]乙卯(疑誤),北齊國主回鄴城。
[4]二月,辛酉,周主命太子巡撫西土,因伐吐谷渾,上開府儀同大將軍王軌、宮正宇文孝伯從行。
軍中節度,皆委二人,太子仰成而已。
[4]二月,辛酉(十二日),北周國主命太子去西部巡撫,因而討伐吐谷渾,上開府儀同大將軍王軌、宮正宇文孝伯跟隨太子同行。
軍隊的調度,都委託這二人,太子只是坐享其成。
[5]齊括雜戶未嫁者悉集,有隱匿者,家長坐死。
[5]北齊搜求因犯罪沒官當奴婢的「雜戶」中女子尚未出嫁的,全部集中起來,凡是把這種人隱藏起來的,家長處死。
[6]壬申,以開府儀同三司吳明徹為司空。
[6]壬申(二十三日),陳朝任命開府儀同三司吳明徹為司空。
[7]三月,壬寅,周主還長安;夏,四月,乙卯,復如同州。
[7]三月,壬寅(二十四日),北周國主回長安;夏季,四月,乙卯(初七),又去同州。
[8]己未,上享太廟。
[8]己未(十一日),陳宣帝到太廟祭祀。
[9]尚書左僕射王卒。
[9]陳朝的尚書左僕射王死。
[10]五月,壬辰,周主還長安。
[10]五月,壬辰(十五日),北周國主回長安。
[11]六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11]六月,戊申朔(初一),出現日食。
[12]辛亥,周主享太廟。
[12]辛亥(初四),北周國主到太廟祭祀。
[13]初,太子叔寶欲以左戶部尚書江總為詹事,令管記陸瑜言於吏部尚書孔奐。
奐謂瑜曰:「江有潘、陸之華而無園、綺之實,輔弼儲宮,竊有所難。」
太子深以為恨,自言於帝。
帝將許之,奐奏曰:「江總,文華之士。
今皇太子文華不少,豈藉於總!如臣所見,願選敦重之才,以居輔導之職。」
帝曰:崑「即如卿言,誰當居此?」
奐曰:「都官尚書王廓,世有懿德,識一性一敦敏,可以居之。」
太子時在側,乃曰:「廓,王泰之子,不宜為太子詹事。」
奐曰:「宋朝范曄,即范泰之子,亦為太子詹事,前代不疑。」
太子固爭之,帝卒以總為詹事。
總,之曾孫也。
[13]當初,陳朝太子陳叔寶要任命左戶尚書江總為太子詹事,派管記陸瑜告訴了吏部尚書孔奐。
孔奐對陸瑜說:「江總有潘岳、陸機那樣的文采,卻沒有園公、綺裡季那樣的真實才能,如果派江總輔佐太子,我有所為難。」
太子對此很痛恨,便自己向皇帝提出要求。
宣帝將要答允他,孔奐上奏說:「江總,是有才華的人。
現在皇太子才華不少,難道還要依靠江總!按臣的看法,希望挑選敦厚穩重的人才,擔任輔導皇太子的職務。」
宣帝說:「按你所說,誰能擔任這個職務?」
孔奐說:「都官尚書王廓,世代都有美德,才識和一性一格忠厚聰明,可以擔任。」
皇太子當時正在旁邊,便說:「王廓是王泰的兒子,不宜做太子詹事。」
孔奐說:「宋朝的范曄,是范泰的兒子,也是太子詹事,前代也沒有因為避諱而產生懷疑。」
太子堅持力爭,宣帝最終還是任命江總為太子詹事。
江總是江的曾孫。
甲寅,以尚書右僕射陸繕為左僕射。
帝欲以孔奐代繕,詔已出,太子沮之而止;更以晉陵太守王克為右僕射。
甲寅(初七),陳朝任命尚書右僕射陸繕為左僕射。
宣帝要孔奐代替陸繕尚書右僕射的職務,詔令已經發出,被太子從中阻止而作罷;改派晉陵太守王克為尚書右僕射。
頃之,總與太子為長夜之飲,養良娣陳氏為女;太子亟微行,游總家。
上怒,免總官。
不久,江總和太子徹夜飲酒,收養女官陳氏為女兒;太子屢次便裝外出,到江總家裡遊玩。
宣帝大怒,免掉江總的官職。
[14]周利州刺史紀王康,驕矜無度,繕修戎器,陰有異謀。
司錄裴融諫止之,康殺融。
丙辰,賜康死。
[14]北周利州刺史紀王宇文康,驕傲沒有節制,整修兵器,暗中有造反的陰謀。
司錄裴融對他規勸阻止,宇文康將裴融殺死。
丙辰(初九),北周武帝將宇文康賜死。
[15]丁巳,周主如雲陽。
[15]丁巳(初十),北周國主去雲陽。
[16]庚申,齊宜陽王趙彥深卒。
彥深歷事累朝,常參機近,以溫謹著稱。
既卒,朝貴典機密者,唯侍中、開府儀同三司斛律孝卿一人而已,其餘皆劈幸也。
孝卿,羌舉之子,比於餘人,差不貪穢。
[16]庚申(十三日),北齊宜陽王趙彥深死。
趙彥深歷經幾個君主,經常參預機密,以溫順謹慎著稱。
他死之後,朝貴中主管機密的,只有侍中、開府儀同三司斛律孝卿一人而已,其餘的都是受後主一寵一愛一的幸臣。
斛律孝卿是斛律羌舉的兒子,和別人比較,不那麼貪婪穢亂。
[17]秋,八月,乙卯,周主還長安。
[17]秋季,八月,乙卯(初九),北周國主回長安。
[18]周太子伐吐谷渾,至伏俟城而還。
[18]北周太子征討吐谷渾,到達伏俟城以後就返回了。
宮尹鄭譯、王端等皆有一寵一於太子。
太子在車中多失德,譯等皆預焉。
軍還,王等言之於周主。
周主怒,杖太子及譯等,仍除譯等名,宮臣親幸鹹被譴。
太子復召譯,戲狎如初。
譯因曰:「殿下何時可得據天下?」
太子悅,益暱之。
譯,儼之兄孫也。
太子一宮尹鄭譯、王端等人,都得到太子的一寵一愛一。
太子在軍中有許多缺德惡劣的事,鄭譯等都是參預者。
軍隊還朝,王軌等告訴了北周國主。
國主勃然大怒,棒打了太子和鄭譯等人,將鄭譯等除名,宮臣和親幸者都受到譴責。
太子重新把鄭譯召來,一同遊玩親近如初。
鄭譯因此說:「殿下什麼時候可以得到天下?」
太子聽了很高興,對他更加親近。
鄭譯是鄭儼哥哥的孫子。
周主遇太子甚嚴,每朝見,進止與群臣無異,雖隆寒盛暑,不得休息;以其耆酒,禁酒不得至東宮;有過,輒加捶撻。
嘗謂之曰:「古來太子被廢者幾人?余兒豈不堪立邪!」乃敕東宮官屬錄太子言語動作,每月奏聞。
太子畏帝威嚴,矯情修飾,由是過惡不上聞。
北周國主武帝對太子很嚴格,太子每次朝見,行動進退和群臣一樣,盡避是嚴冬盛夏,不能得到休息;因為太子嗜酒,禁止送酒到東宮;太子有過錯,動輒用拳頭或棍棒責打,曾經對太子說:「自古以來太子被廢掉的有多少人?除了你以外我其他的兒子難道不能立為太子嗎!」便命令東宮的官員記錄太子的言語動作,每月向武帝報告。
太子害怕武帝的威嚴,對自己的真情加以掩飾,因此太子的過失和惡行沒有讓武帝知道。
王軌嘗與小內史賀若弼言:「太子必不克負荷。」
弼深以為然,勸軌陳之。
軌後因侍坐,言於帝曰:「皇太子仁孝無聞,恐不了陛下家事。
愚臣短暗,不足可信。
陛下恆以賀若弼有文武奇才,亦常以此為憂。」
帝以問弼,對曰:「皇太子養德春一宮,未聞有過。」
既退,軌讓弼曰:「平生言論,無所不道,今者對揚,何得乃爾反覆?」
弼曰:「此公之過也。
太子,國之儲副,豈易發言!事有蹉跌,便至滅族。
本謂公密陳臧否,何得遂至昌言!」軌默然久之,乃曰:「吾專心國家,遂不存私計。
向者對眾,良實非宜。」
王軌曾經和小內史賀若弼說:「太子一定不能勝任負荷。」
賀若弼很以為然,勸王軌向北周武帝奏明情況。
王軌後來因為在武帝身邊侍奉,因此對武帝說:「人們並沒有聽說皇太子仁孝,恐怕他不能解決陛下的家事。
愚臣我見識短淺不明,說的話不足為信。
陛下一向認為賀若弼有文武奇才,他也常常因這件事而擔憂。」
武帝便問賀若弼,賀若弼回答道:「皇太子在東宮修養自身的品德,沒有聽到有什麼過失。」
他退出以後,王軌責備賀若弼說:「你平生言論,無所不說,為什麼今天面對皇上,卻如此反覆無常?」
賀若弼說:「這就是您的過錯了。
太子,是國家未來的君主,怎麼能隨便發言!如果事情有差錯,便會遭到滅族的下場。
本以為您只是向皇上密陳對太子的意見,怎能公開明說!」王軌沉默了很久,便說:「我一心為了國家,所以沒有考慮自己個人的利害得失。
以前當著大家說這件事,確實不妥當。」
後軌因內宴上壽,捋帝須曰:「可一愛一好老公,但恨後嗣弱耳。」
先是,帝問右宮伯宇文孝伯曰:「吾兒比來何如?」
對曰:「太子比懼天威,更無過失。」
罷酒,帝責孝伯曰:「公常語我云:『太子無過。
』今軌有此言,公為誑矣。」
孝伯再拜曰:「父子之際,人所難言。
臣知陛下不能割慈忍一愛一,遂爾結舌。」
帝知其意,默然久之,乃曰:「朕已委公矣,公其勉之!」
後來王軌因為參加宮中的飲宴,對武帝祝壽,用手捋著武帝的鬍鬚說:「可一愛一的好老頭,只是遺憾繼承人太弱了。」
原先,武帝曾經問右宮伯宇文孝伯道:「我的兒子近來怎麼樣?」
宇文孝伯答道:「太子近來害怕陛下的天威,更加沒有犯過失。」
於是武帝停止飲酒,責備宇文孝伯說:「您常常對我說:『太子沒有過失。
』現在王軌對我這樣說,可見您是在說謊話。」
宇文孝伯向武帝兩次拜說:「父子之間,別人很難說什麼。
臣知道陛下不能割慈忍一愛一,所以就不敢說話了。」
武帝知道了他的意思,沉默了很久,便說:「朕已經委託給您了,希望您能盡力而為!」
王軌驟言於帝曰:「皇太子非社稷主。
普六茹堅貌有反相。」
帝不悅,曰:「必天命有在,將若之何!」楊堅聞之,甚懼,深自晦匿。
王軌突然對武帝說:「皇太子不配做一國之主。
普六茹堅(楊堅)面貌有反相。」
武帝聽了很不高興,說:「這是天命所決定的,那又怎麼辦!」楊堅聽說後,十分害怕,自己竭力隱蔽自己,不出頭露面。
帝深以軌等言為然,但漢王贊次長,又不才,余子皆幼,故得不廢。
武帝深深感到王軌等人的話很對,但是漢王宇文贊是第二個兒子,同樣不成材,其他兒子年紀又小,所以皇太子沒有被廢掉。
[19]丁卯,以司空吳明徹為南兗州刺史。
[19]丁卯(二十一日),陳朝任命司空吳明徹為南兗州刺史。
[20]齊主如晉陽。
營邯鄲宮。
[20]北齊後主去晉陽。
興建邯鄲宮。
[21]九月,戊戌,以皇子叔彪為淮南王。
[21]九月,戊戌(二十三日),陳朝封皇子陳叔彪為淮南王。
[22]周主謂群臣曰:「朕去歲屬有疾,遂不得克平逋寇。
前入齊境,備見其情,彼之行師,殆同兒戲。
況其朝廷昏亂,政由群小,百姓嗷然,朝不謀夕。
天與不取,恐貽後悔。
前出河外,直為拊背,未扼其喉。
晉州本高歡所起之地,鎮攝要重,今往攻之,彼必來援;吾嚴軍以待,擊之必克。
然後乘破竹崑之勢,鼓行而東,足以窮其巢一穴一,混同文軌。」
諸將多不願行。
帝曰:「機不可失。
有沮吾軍者,當以軍法裁之!」
[22]北周國主對群臣說:「朕去年因為生病,所以沒有能平定逃亡在外的盜賊。
以前進入齊的國境,見到對方的所有情況,他們指揮軍隊,簡直同小孩子玩遊戲那樣。
何況朝廷昏聵混亂,朝政被一幫小人一操一縱,老百姓都在哀號,朝不保夕。
上天賜給我們而不去謀取,恐怕會留下後悔。
去年進軍河陰,只如同用手拍打對方的後背,沒有扼住對方的喉嚨。
晉州原先是高歡起兵發跡的地方,也是鎮守統轄要害重地,現在我們去進攻晉州,對方一定要派兵來救援;我們的軍隊嚴陣以待,發起攻擊後一定可以攻克。
然後藉著破竹之勢,大張旗鼓地向東進攻,足以搗平他們的巢一穴一,統一天下。」
將領們都不願意行動。
武帝說:「機不可失。
凡阻滯我軍事行動的人,一定按軍法制裁!」
冬,十月,己酉,周主自將伐齊,以越王盛、杞公亮、隨公楊堅為右三軍,譙王儉、大將軍竇泰、廣化公丘崇為左三軍,齊王憲、陳王純為前軍。
亮,導之子也。
冬季,十月,己酉(初四),北周國主親自率軍隊征伐北齊,任命越王宇文盛、杞公宇文亮、隨公楊堅為右三軍,譙王宇文儉、大將軍竇泰、廣化公丘崇為左三軍,齊王宇文憲、陳王宇文純為前軍。
宇文亮是宇文導的兒子。
丙辰,齊主獵於祁連池;癸亥,還晉陽。
先是,晉州行台左丞張延雋公直勤敏,儲有備,百姓安業,疆埸無虞。
諸嬖倖惡而代之,由是公私煩擾。
丙辰(十一日),北齊後主在祁連池狩獵;癸亥(十八日),回晉陽。
起先,晉州行台左丞張延雋公正廉明,勤勞聰敏,儲備待用的物資很充足,老百姓安居樂業,邊境一帶不用擔憂。
一些受後主一寵一愛一親近的小人由於痛恨張延雋派人取而代之,從此公私之間的糾葛紛擾不已。
周主至晉州,軍於汾曲,遣齊王憲將兵二萬守雀鼠谷,陳王純步騎二萬守千里徑,鄭公達奚震步騎一萬守統軍川,大將軍韓明步騎五千守齊子嶺,焉氏公尹升步騎五千守鼓鍾鎮,涼城公辛韶步騎五千守蒲津關,趙王招步騎一萬自華谷攻齊汾州諸城,柱國宇文盛步騎一萬守汾水關。
北周國主抵達晉州,陳兵在汾曲,派齊王宇文憲領兵二萬在雀鼠谷駐守,陳王宇文純率步騎兵二萬人在千里徑駐守,鄭公達奚震率步騎兵一萬人在統軍川駐守,大將軍韓明率步騎兵五千人在齊子嶺駐守,焉氏公尹升率步騎兵五千人在鼓鍾鎮駐守,涼城公辛韶率步騎兵五千人在蒲津關駐守,趙王宇文招率步騎兵一萬從華谷攻打北齊汾州的一些城池,柱國宇文盛率步騎兵一萬人在汾水關駐守。
遣內史王誼監諸軍攻平陽城。
齊行台僕射海昌王尉相貴嬰城拒守。
甲子,齊集兵晉祠。
庚午,齊主自晉陽帥諸軍趣晉州。
周主日自汾曲至城下督戰,城中窘急。
庚午,行台左丞侯子欽出降於周。
壬申,晉州刺史崔景嵩守北城,夜,遣使請降於周,王軌帥眾應之。
未明,周將北海段文振,杖槊與數十人先登,與景嵩同至尉相貴所,拔佩刀劫之。
城上鼓噪,齊兵大潰,遂克晉州,虜相貴及甲士八千人。
派內史王誼監督各路軍隊進攻平陽城。
北齊的行台僕射海昌王尉相貴據城抵抗。
甲子(十九日),北齊軍隊聚集在晉祠。
庚午(二十五日),北齊後主從晉陽率領各路軍隊向晉州進發。
北周國主當天從汾曲來到晉州城下督戰,城中情況危急。
庚午(二十五日),北齊的行台左丞侯子欽出城向北周投降。
壬申(二十七日),晉州刺史崔景嵩防守北城,晚上,派使者出城向北周請求投降,王軌率領眾軍響應崔景嵩。
天還沒有亮,北周將領北海人段文振,手持長矛和幾十人先行登上城頭,和崔景嵩一同到尉相貴那裡,拔一出佩刀向他砍去。
城上呼喊騷亂,齊兵大潰,於是攻克晉州,俘虜了尉相貴和他部下的甲士八千人。
齊主方與馮淑妃獵於天池,晉州告急者,自旦至午,驛馬三至。
右丞相高阿那肱曰:「大家正為樂,邊鄙小小交兵,乃是常事,何急奏聞!」至暮,使更至,云「平陽已陷」,乃奏之。
齊主將還,淑妃請更殺一圍,齊主從之。
北齊後主正和馮淑妃在天池狩獵,晉州告急的人,從早晨到中午,騎驛馬來了三次。
右丞相高阿那肱說:「皇上正在取樂,邊境有小小的軍事行動,這是很平常的事,何必急著來奏報!」到傍晚,告急的使者再次到來,說「平陽已經陷落,」這才向君主奏報。
北齊國主準備回去,馮淑妃卻要求君主再圍獵崑一次,北齊國主聽從了她的要求。
周齊王憲攻拔洪洞、永安二城,更圖進取。
齊人焚橋守險,軍不得進,乃屯永安。
使永昌公椿屯雞棲原,伐柏為庵以立營。
椿,廣之弟也。
北周的齊王宇文憲攻下洪洞、永安二座城池,準備進一步攻取其他地方。
北齊焚燒了橋樑據險防守,北周的軍隊無法前進,便駐屯在永安。
派永昌公宇文椿在雞棲原駐屯,砍伐柏樹建造小屋作為軍營。
宇文椿是宇文廣的弟弟。
癸酉,齊主分軍萬人向千里徑,又分軍出汾水關,自帥大軍上雞棲原。
宇文盛遣人告急,齊王憲自救之。
齊師退,盛迫擊,破之。
俄而椿告齊師稍一逼一十,憲復還救之。
與齊對陳,至夜不戰。
會周主召憲還,憲引兵夜去。
齊人見柏庵在,不之覺,明日,始知之。
齊主使高阿那肱將前軍先進,仍節度諸軍。
癸酉(二十八日),北齊後主分出一萬軍隊向千里徑進發,又分出軍隊向汾水關,自己統率大軍上雞棲原。
宇文盛派人告急,齊王宇文憲自己率領軍隊去救援。
北齊軍隊退走,宇文盛在後面追擊,將北齊軍隊打敗。
不多久宇文椿報告北齊軍隊逐漸一逼一十近,宇文憲又返回救援。
他的軍隊列陣和北齊軍隊對峙,到夜晚時還不跟對方作戰。
恰巧北周國主召宇文憲回去,他便領著軍隊在晚上撤退。
北齊方面看到柏樹的小房子還在,所以沒有發覺,到第二天,才知道宇文憲的軍隊撤走了。
北齊後主派高阿那肱率領前軍先行進發,仍舊節制調度其他軍隊的行動。
甲戌,周以上開府儀同大將軍安定梁士彥為晉州刺史,留一精一兵一萬鎮之。
甲戌(二十九日),北周任命上開府儀同大將軍安定人梁士彥為晉州刺史,留下一萬一精一兵在這裡鎮守。
十一月,己卯,齊主至平陽。
周主以齊兵新集,聲勢甚盛,且欲西還以避其鋒。
開府儀同大將軍宇文忻諫曰:「以陛下之聖武,乘敵人之荒縱,何患不克!若使齊得令主,君臣協力,雖湯、武之勢,未易平也。
今主暗臣愚,士無鬥志,雖有百萬之眾,實為陛下奉耳。」
軍正京兆王曰:「齊失紀綱,於茲累世。
天獎周室,一戰而扼其喉。
取亂侮亡,正在今日。
釋之而去,臣所未諭。」
周主雖善其言,竟引軍還。
忻,貴之子也。
十一月,己卯(初四),北齊後主到平陽。
北周國主認為北齊軍隊剛剛集結,聲勢很盛,打算向西面回去避開對方的鋒芒。
開府儀同大將軍宇文忻勸說道:「以陛下的聖明威武,乘敵人的荒一婬一放縱,何必擔心不能攻克他們!如果齊國出現一個好的君主,君臣同心協力,那麼就是有商湯、周武王的聲勢,也不易討平對方。
現在齊國的君主昏庸、臣僚愚蠢,軍隊沒有鬥志,雖有百萬之眾,實際上是送給陛下的。」
軍正京兆王說:「齊國的綱紀敗壞,到目前已經有兩代了。
上天庇護嘉獎我們周王室,經過一戰而扼住對方的咽喉。
古人說的攻取動亂欺凌敗亡之國,正在今天。
放過他們而自己退走,臣實在不能理解。」
北周國主雖然認為他的話有理,但還是帶領軍隊返回了。
宇文忻是宇文貴的兒子。
周主留齊王憲為後拒,齊師追之,憲與宇文忻各將百騎與戰,斬其驍將賀蘭豹子等,齊師乃退。
憲引軍渡汾,追及周主於玉壁。
北周國主留下齊王宇文憲作為後面的阻擊部隊,北齊軍隊追來,宇文憲和宇文忻各領一百名騎兵和他們戰鬥,殺死北齊的勇將賀蘭豹子等人,北齊軍隊便退走。
宇文憲帶領軍隊度過汾水,在玉壁追上了北周國主。
齊師遂圍平陽,晝夜攻之。
城中危急,樓堞皆盡,所存之城,尋仞而已。
或短兵相接,或交馬出入,外援不至,眾皆震懼。
梁士彥慷慨自若,謂將士曰:「死在今日,吾為爾先。」
於是勇烈齊奮,呼聲動地,無不一當百。
齊師少卻,乃令妻妾、軍民、婦女,晝夜修城,三日而就。
周主使齊王憲將兵六萬屯涑川,遙為平陽聲援。
齊人作地道攻平陽,城陷十餘步,將士乘勢欲入。
齊主敕且止,召馮淑妃觀之。
淑妃妝點,不時至,周人以木拒塞之,城遂不下。
舊俗相傳,晉州城西石上有聖人跡,淑妃欲往觀之。
齊主恐一弩一矢及橋,乃一抽一攻城木造遠橋。
齊主與淑妃度橋,橋壞,至夜乃還。
北齊軍隊便圍困了平陽,晝夜發起進攻。
城裡形勢危急,城上的敵樓和矮牆都被夷平,殘存的城牆,只有六七尺高。
雙方或是短兵相接,或是馬匹可以隨意從城牆上進出,城外的援兵不來,人們都感到震驚害怕。
梁士彥慷慨從容,對將士們說:「如果今天戰死,我一定先你們而死。」
於是大家激昂一奮起,喊聲動地,無不以一當百。
北齊軍隊稍稍後退,梁士彥下令妻妾、軍民、婦女崑,晝夜修城,三天修好。
北周國主派齊王宇文憲率兵六萬駐屯在涑川,遠遠地為平陽聲援。
北齊挖掘地道進攻平陽,城下陷了好幾丈,將士們乘勢準備進入城內。
北齊後主下令暫時停止,把馮淑妃召來一同觀看。
馮淑妃穿衣打扮,沒有及時到來,北周人用木頭堵住了下陷的地方,平陽城便沒有被攻克。
舊俗相傳,晉州城西的石頭上有聖人的遺跡,馮淑妃想去那裡觀看。
北齊後主恐怕對方的箭會射一到橋上,便一抽一調用來攻城的大木頭在離城較遠的地方造了一座橋。
北齊後主和馮淑妃過橋時,橋樑損壞,到晚上才返。
癸巳,周主還長安。
甲午,復下詔,以齊人圍晉州,更帥諸軍擊之。
丙申,縱齊降人使還。
丁酉,周主發長安;壬寅,濟河,與諸軍合。
十二月,丁未,周主至高顯,遣齊王帥所部先向平陽。
戊申,周主至平陽。
庚戌,諸軍總集,凡八萬人,稍進,一逼一十城置陳,東西二十餘里。
癸巳(十八日),北周國主回長安。
甲午(十九日),再次下詔,因為北齊圍困晉州,又統率軍隊前往攻打。
丙申(二十一日),釋放北齊的投降者讓他們回去。
丁酉(二十二日),北周國主從長安出發;壬寅(二十七日),渡過黃河,和各路軍隊會合。
十二月,丁未(初三),北周國主到高顯,派齊王宇文憲率領部下的軍隊先向平陽進發。
戊申(初四),北周國主到平陽。
庚戌(初六),各路軍隊一齊集中,有八萬人,逐漸向前推進,兵臨城下擺開陣勢,東西綿延有二十多里地。
先是齊人恐周師猝至,於城南穿塹,自喬山屬於汾水;齊主大出兵,陳於塹北,周主命齊王憲馳往觀之。
憲覆命曰:「易與耳,請破之而後食。」
周主悅,曰:「如汝言,吾無憂矣!」周主乘常御馬,從數人巡陳,所至輒呼主帥姓名慰勉之。
將士喜於見知,鹹思自奮。
將戰,有司請換馬。
周主曰:「朕獨乘良馬,欲何之!」周主欲薄齊師,礙暫而止,自旦至申,相持不決。
起先北齊恐怕北周的軍隊突然來到,在城南鑿通護城河,從喬山連接到汾水;北齊後主派出大批軍隊,在護城河的北面列陣,北周國主命令齊王宇文憲馳馬去那裡觀察。
宇文憲回來報告說:「這很好對付,請先攻破然後吃飯。」
北周國主很高興,說:「如果像你所說的那樣,我就不擔心了!」北周國主騎著平時所用的馬匹,由幾個人跟隨到來到陣前巡視,所到之處就稱呼主帥的姓名予以慰問鼓勵。
將士們對被國君瞭解信任感到很高興,都想奮勇作戰。
臨戰前,隨從官員請君主換馬。
北周國主說:「朕獨自一人騎著駿馬,要到哪裡去!」北周國主要一逼一十近北齊軍隊,由於有護城河的阻礙而停下來,從早上直到下午,雙方相持不下。
齊主謂高阿那肱曰:「戰是邪?不戰是邪?」
阿那肱曰:「吾兵雖多,堪戰不過十萬,病傷及繞城樵者復三分居一。
昔攻玉壁,援軍來即退。
今日將士,豈勝神武時邪!不如勿戰,卻守高梁橋。」
安吐根曰:「一撮許賊,馬上刺取,擲著汾水中耳!」齊主意未決。
諸內參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
彼尚能遠來,我何為守塹示弱!」齊主曰:「此言是也。」
於是填塹南引。
周主大喜,勒諸軍擊之。
北齊後主對高阿那肱說:「是打對?還是不打對?」
高阿那肱說:「我們軍隊的人數雖多,但能作戰的不過十萬人,其中生病昂傷和在城四周打柴做飯的又佔三分之一。
從前攻打玉壁時,援軍一到就馬上退走。
今天的將士,怎能勝過神武皇帝時代的將士!倒不如不打,退守高梁橋。」
安吐根說:「一小撮賊人,只不過是在馬背上刺殺捉住他們,然後扔在汾水中而已!」北齊後主還是猶豫不決。
一些太監們說:「他是天子,陛下也是天子。
他尚且能從老遠的地方來,我們為什麼只是守著護城河表示出怯弱!」北齊國主說:「這話說得對。」
於是填塞了護城河把水引向南面。
北周國主聽到後非常高興,統率各路軍隊發起攻擊。
兵才合,齊主與馮淑妃並騎觀戰。
東偏少卻,淑妃怖曰:「軍敗矣!」錄尚書事城陽王穆提婆曰:「大家去!大家去!」齊主即以淑妃奔高梁橋。
開府儀同三司奚長諫曰:「半進半退,戰之常體。
今兵眾全整,未有虧傷,陛下捨此安之!馬足一動,人情駭亂,不可復振。
願速還安慰之!」武衛張常山自後至,亦曰:「軍尋收訖,甚完整。
圍城兵亦不動。
至尊宜回。
不信臣言,乞將內參往視。」
齊主將從之。
穆提婆引齊主肘曰:「此言難信。」
齊主遂以淑妃北走。
齊師大潰,死者萬餘人,軍資器械,數百里間,委棄山積。
安德王延宗崑獨全軍而還。
雙方軍隊剛接觸,北齊後主和馮淑妃一起騎著馬去觀戰。
東面的部分軍隊稍稍後退,馮淑妃害怕說:「我們的軍隊打敗了!」錄尚書事城陽王穆提婆說:「皇上快離開!皇上快離開!」北齊後主就和馮淑妃退奔高梁橋。
開府儀同三司奚長向後主勸阻說:「軍隊半進半退,是作戰時的常規。
目前士兵們都完全整齊,沒有受到挫折死亡,陛下離開這裡又到哪裡去!馬腳一動,人的情緒就會驚恐混亂,不能重新振作。
希望陛下迅速回去安慰他們!」武衛張常山從後面趕到,也說:「軍隊很快就收攏完畢,非常完整。
圍城的士兵也沒有動搖。
天子最好返回。
如果不相信我的話,請求天子領太監去巡看。」
北齊後主將按他所說的去做。
穆提婆卻拉著北齊後主的胳膊說:「他的話難以相信。」
北齊後主便帶馮淑妃向北退走。
北齊軍隊大敗潰散,死了一萬多人,軍用物資器械,在幾百里間被遺棄的堆積如山。
唯有安德王高延宗全軍而回。
齊主至洪洞,淑妃方以粉鏡自玩,後聲亂,唱賊至,於是復走。
先是齊主以淑妃為有功勳,將立為左皇后,遣內參詣晉陽取皇后服御翟等。
至是,遇於中塗,齊主為按轡,命淑妃著之,然後去。
北齊後主到了洪洞,馮淑妃正對著鏡子塗脂抹粉自我欣賞,後面的聲音嘈雜,高喊敵人已經到來,於是她再次逃走。
原先北齊後主以為馮淑妃有功勳,準備立她為左皇后,派太監到晉陽去取皇后所穿的禮服等。
這時,他們在途中相遇,北齊後主拉緊馬韁繩慢步走,叫馮淑妃穿上禮服,然後離去。
辛亥,周主入平陽。
梁士彥見周主,持周主須而泣曰:「臣幾不見陛下!」周主亦為之流涕。
辛亥(初七),北周國主進入平陽。
梁士彥見到周主,用手握著周主的鬍鬚哭泣說:「臣幾乎見不到陛下了!」北周國主也動情流淚。
周主以將士疲弊,欲引還。
士彥叩馬諫曰:「今齊師遁散,眾心皆動,因其懼而攻之,其勢必舉。」
周主從之,執其手曰:「余得晉州,為平齊之基,若不固守,則大事不成。
朕無前憂,唯慮後變,汝善為我守之!」遂帥諸將追齊師。
諸將固請西還,周主曰:「縱敵患生。
卿等若疑,朕將獨往。」
諸將乃不敢言。
癸丑,至汾水關。
北周國主由於將士疲乏睏倦,準備率軍回朝。
梁士彥勒住周主的馬規勸說:「現在齊國的軍隊敗退逃散,人心浮動,乘他們恐懼時發起進攻,一定可以打敗他們。」
北周君主聽從了他的意見,握住他的手說:「我得到晉州,這是平定齊國的基礎,如果不堅決守住,就會大事不成。
朕沒有前憂,只憂慮後變,你好好為我守住這裡!」於是率領將士們追趕北齊軍隊。
將領們堅持請周主西歸,北周國主說:「放走亂人,禍患就會發生。
你們如果有懷疑,朕將獨自前去。」
將領們於是不敢再說。
癸丑(初九),到了汾水關。
齊主入晉陽,憂懼不知所之。
甲寅,齊大赦。
齊主問計於朝臣,皆曰:「宜省俺息役,以慰民心;收遺兵,背城死戰,以安社稷。」
齊主欲留安德王延宗、廣寧王孝珩守晉陽,自向北朔州。
若晉陽不守,則奔突厥,群臣皆以為不可,帝不從。
北齊後主進入晉陽,擔憂害怕得不知怎麼辦。
甲寅(初十),北齊大赦全國。
北齊後主向朝臣們詢問計策,朝臣們都說:「應該減少賦稅,停止勞役,以安慰民心;收拾殘存的士兵,背城拚死作戰,以穩定國家。」
北齊後主要把安德王高延宗、廣寧王高孝珩留下鎮守晉陽,自己去北朔州,如果晉陽失守,就投奔突厥,群臣們都認為不能這樣,後主不聽。
開府儀同三司賀拔伏恩等宿衛近臣三十餘人西奔周軍,周主封賞各有差。
開府儀同三司賀拔伏恩等宿衛近臣三十多人向西投奔北周軍隊,北周國主對他們分別封賞。
高阿那肱所部兵尚一萬,守高壁,餘眾保洛女砦。
周主引軍向高壁,阿那肱望風退走。
齊王憲攻洛女砦,拔之。
有軍士告阿那肱招引西軍,齊主令侍中斛律孝卿檢校,孝卿以為妄。
還,至晉陽,阿那肱腹心復告阿那肱謀反,又以為妄,斬之。
北齊的高阿那肱部下還有一萬軍隊,在高壁鎮守,其餘的軍隊保衛洛女寨。
北周國主率領軍隊指向高壁,高阿那肱望風退走。
齊王宇文憲攻打洛女寨,攻克。
北齊有軍士舉告高阿那肱招引西面的北周軍隊,北齊後主命令侍中斛律孝卿去檢查核實,斛律孝卿認為是胡說。
他回到晉陽,高阿那肱的心腹又向他崑舉告高阿那肱謀反,斛律孝卿又認為這是胡說,將舉告人殺死。
乙卯,齊主詔安德王延宗、廣寧王孝珩募兵。
延宗入見,齊主告以欲向北朔州,延宗泣諫,不從,密遣左右先送皇太后、太子於北朔州。
乙卯(十一日),北齊後主詔令安德王高延宗、廣寧王高孝珩徵兵。
高延宗進見北齊後主,後主告訴他自己要去北朔州,高延宗哭著勸阻,後主不聽,秘密地派左右先把皇太后、太子送到北朔州。
丙辰,周主與齊王憲會於介休。
齊開府儀同三司韓建業舉城降,以為上柱國,封郇公。
丙辰(十二日),北周後主和齊王宇文憲在介休會合。
北齊開府儀同三司韓建業舉城投降,被北周任命為上柱國,封為郇公。
是夜,齊主欲遁去,諸將不從。
丁巳,周師至晉陽。
齊主復大赦,改元隆化。
以安德王延宗為相國、并州刺史,總山西兵,謂曰:「并州兄自取之,兒今去矣!」延宗曰:「陛下為社稷勿動。
臣為陛下出死力戰,必能破之。」
穆提婆曰:「至尊計已成,王不得輒沮!」齊主乃夜斬五龍門而出,欲奔突厥,從官多散。
領軍梅勝郎叩馬諫,乃回向鄴。
時唯高阿那肱等十餘騎從,廣寧王孝珩、襄城王彥道繼至,得數十人與俱。
當天晚上,北齊國主準備逃走,將領們都不肯跟從。
丁巳(十三日),北周軍隊到晉陽。
北齊後主再次大赦全國,把年號改為隆化。
任命安德王高延宗為相國、并州刺史,總轄山西的軍隊,對他說:「并州請兄長自己取走,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裡!」高延宗說:「陛下應該替國家著想不要走。
臣願意為陛下拚死作戰,一定能把他們打敗。」
穆提婆說:「天子大計已定,安德王不能屢加阻撓!」北齊後主便在晚上破五龍門出走,要投降突厥,隨從的官員紛紛散去。
領軍梅勝郎勒住後主的馬加以規勸,這才返回鄴城。
當時只有高阿那肱等十幾人騎馬跟隨,廣寧王高孝珩、襄城王高彥道相繼來到,只有幾十人和後主在一起。
穆提婆西奔周軍,陸令萱自一殺,家屬皆誅沒。
周主以提婆為柱國、宜州刺史。
下詔諭齊群臣曰:「若妙盡人謀,深達天命,官榮爵賞,各有加隆。
或我之將卒,逃逸彼朝,無問貴賤,皆從蕩滌。」
自是齊臣降者相繼。
穆提婆向西投奔北周軍隊,陸令萱自一殺,她的家屬都被誅殺。
北周國主任命穆提婆為柱國、宜州刺史。
下詔告示北齊的群臣說:「如果能竭力獻計獻策,深深通曉上天的意旨,就能授官賞爵,各有所加。
如果我們的將領士兵,逃到齊朝,不論貴賤,一律加以掃蕩殲滅。」
因此北齊官吏都相繼向北周投降。
初,齊高祖為魏丞相,以唐邕典外兵曹,太原白建典騎兵曹,皆以善書計、工簿帳受委任。
及齊受禪,諸司鹹歸尚書;唯二曹不廢,更名二省。
邕官至錄尚書事,建官至中書令,常典二省,世稱「唐、白」。
邕兼領度支,與高阿那肱有隙,阿那肱譖之,齊主敕侍中斛律孝卿總知騎兵、度支。
孝卿事多專決,不復詢稟。
邕自以宿習舊事,為孝卿所輕,意甚鬱鬱。
及齊主還鄴,邕遂留晉陽。
并州將帥請於安德王延宗曰:「王不為天子,諸人實不能為王出死力。」
延宗不得已,戊午,即皇帝位。
下詔曰:「武平孱弱,政由宮豎,斬關夜遁,莫知所。
,王公卿士,猥見推一逼一十,今祗承寶位。」
大赦,改元德昌。
以晉昌王唐邕為宰相,齊昌王莫多婁敬顯、沭陽王右衛大將軍段暢、開府儀同三司韓骨胡等為將帥。
敬顯,貸文之子也。
眾聞之,不召而至者,前後相屬。
延宗發府藏及後宮美一女以賜將士,籍沒內參十餘家。
齊主聞之,謂近臣曰:「我寧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
左右曰:「理然。」
延宗見士卒,皆親執手稱名,流涕嗚咽,眾爭為死;童兒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磚石以禦敵。
當初,神武帝高歡是東魏丞相,任命唐邕主管外兵曹,太原人白建主管騎兵曹,兩人都因善於文字籌算、一精一於管理賬目冊籍而被委任。
等到北齊禪受東魏的帝位以後,其他部門都歸入尚書省;只有上述二曹沒有廢除,而是改名外兵省、騎兵省。
唐邕當官到錄尚書事,白建當官到中書令,常常主管這二省,當時被人稱為「唐、白」。
唐邕兼管度支省,與高阿那肱有矛盾,高阿那肱便向齊主說唐邕的壞話,北齊後主敕令侍中斛律孝卿總知騎兵省、度支省。
斛律孝卿處理事情往往獨斷專行,不再徵求唐邕的意見。
唐邕自以為熟悉這二省的情況,因為被斛律孝卿輕視,心裡非常抑鬱。
到北齊國主回到鄴城以後,唐邕便留在晉陽。
并州的將帥請求安德王高延宗說:「您不當天子,大家實在不能為您安德王出死力。」
高延宗不得已,戊午(十四日),即位當皇帝。
下詔書崑說:「當今皇帝懦弱無能,朝政由宮裡的小人把持,破關在晚上逃遁,不知去了哪裡。
辱承王公卿士推戴相強,現在只得繼承皇帝的大位。」
大赦全國,改年號為「德昌」。
任命晉昌王唐邕為宰相,齊昌王莫多婁敬顯、沭陽王右衛大將軍段暢、開府儀同三司韓骨胡等人為將帥。
莫多婁敬顯是莫多婁貸文的兒子。
大家聽到消息,不召而來的人,前後連續不斷。
高延宗散發王府中的儲藏和後宮裡的美一女賞賜給將士們,查抄沒收了十幾家太監。
北齊後主聽說後,對近臣說:「我寧願讓周朝得到并州,不願讓安德王得到它。」
左右的近臣說:「理當如此。」
高延宗看見士兵時,都親自握住他們的手稱呼他們的姓名,眾人流淚悲泣出聲,爭著為他效死;兒童婦女,也都登上房頂捋起衣袖,投擲磚頭石塊抵抗敵人。
己未,周主至晉陽。
庚申,齊主入鄴。
周師圍晉陽,四合如黑雲。
安德王延宗命莫多婁敬顯、韓骨胡拒城南,和阿干子、段暢拒城東,自帥眾拒齊王憲於城北。
延宗素肥,前如偃,後如伏,人常笑之。
至是,奮大往來督戰,勁捷若飛,所向無前。
和阿干子、段暢以千騎奔周軍。
周主攻東門,際昏,遂入之,進焚佛寺。
延宗、敬顯自門入,夾擊之,周師大亂,爭門,相填壓,塞路不得進。
齊人從後斫刺,死者二千餘人。
周主左右略盡,自拔無路。
承御上士張壽牽馬首,賀拔伏恩以鞭拂其後,崎嶇得出。
齊人奮擊,幾中之。
城東道厄曲,伏恩及降者皮子信導之,僅得免,時已四更。
延宗謂周主為亂兵所殺,使於積一屍一中求長鬣者,不得。
時齊人既捷,入坊飲酒,盡醉臥,延宗不復能整。
己未(十五日),北周國主到晉陽。
庚申(十六日),北齊後主進入鄴城。
北周軍隊包一皮圍了晉陽,他們的軍衣和旗幟都是黑色,所以城的四面就像黑雲一般。
安德王高延宗命令莫多屢敬顯、韓骨胡在城南抵抗,和阿干子、段暢在城東抵抗,自己率領眾軍在城北抵抗北周的齊王宇文憲。
高延宗身一體肥胖,前看象仰面朝天,後看像俯伏一在地,人們常常取笑他的模樣。
這時,他揮舞長矛來回督戰,強勁有力敏捷得像飛一般,指向哪裡,誰也抵擋不住。
和阿干子、段暢率領一千騎兵直奔北周的軍隊。
北周國主進攻晉陽的東門,當時天色昏暗,便進到城裡,放火焚燒城裡的佛廟。
高延宗、莫多屢敬顯從城門進入,兩面夾擊,北周軍隊大亂,爭著逃出城門,城門間人群填塞擠一壓,堵住了道路無法前進。
北齊人從後刀砍矛刺,北周軍隊死了二千多人。
北周國主左右的人幾乎都已死散,自己走投無路。
承御上士張壽牽著馬頭,賀拔伏恩用鞭子一抽一打馬的後部,困難艱險地出了城。
齊人奮勇追擊,幾乎打中了他。
晉陽城東的道路狹隘彎曲,賀拔伏恩和投降北周的皮子信在前面帶路,這才倖免於死,這時已經是深夜四更。
高延宗以為北周國主已經被亂兵所殺,派人在堆積的一屍一體中尋找留有長鬍鬚的人,沒有找到。
當時北齊人打了勝仗,到街坊間飲酒,都喝醉了睡在地上,高延宗無法整理隊伍。
周主出城,饑甚,欲遁去,諸將亦多勸之還。
宇文忻勃然進曰:「陛下自克晉州,乘勝至此。
今偽主奔波,關東響震,自古行兵,未有若斯之盛。
昨日破城,將士輕敵,微有不利,何足為懷!丈夫當死中求生,敗中取勝。
今破竹之勢已成,奈何棄之而去!」齊王憲、柱國王誼亦以為去必不免,段暢等又盛言城內空虛。
周主駐馬,鳴角收兵,俄頃復振。
辛酉,還攻東門,克之。
延宗戰力屈,走至城北,周人擒之。
周主下馬執其手,延宗辭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周主曰:「兩國天子,非有怨惡,直為百姓來耳。
終不相害,勿怖也。」
使復衣帽而禮之。
唐邕等皆降於周。
獨莫多婁敬顯奔鄴,齊主以為司徒。
北周國主出城以後,非常飢餓,想逃走,將領們也多勸他回去。
宇文忻發怒變色而進言:「陛下從攻克晉州以來,乘勝到了這裡。
現在各國的偽主勞碌奔逃,關東一帶響聲震天,自古以來用兵,沒有像這次的盛大。
昨天破城時,由於將士輕敵,所以遭受一點挫折,這又何必放在心上!大丈夫應當從死中求生,敗中取勝。
現在破竹之勢已經形成,為什麼要放棄它而離去!」齊王宇文憲、柱國王誼也認為不能放棄離開,段暢又極力說晉陽城裡已經空虛。
北周國主於是勒馬停止後撤,吹響號角集合軍隊,不多久軍勢重新振作。
辛酉(十七日),早晨,返回攻打東門,終於攻克。
高延宗在作戰中力量用盡,跑到城北,被北周軍隊捉住。
北周國主下馬握住他的手,高延宗辭謝說:「我是死人的手,怎敢靠近天子!」北周國主說:「兩個國家的天子,並非有怨仇憎恨,都是為了救老百姓而來的,我終究不會加害於您,不必害怕。」
請他重新穿戴起衣帽而待之以禮。
唐邕等都投降了北周。
只有莫多屢敬顯逃奔到鄴城,北齊後崑主任命他為司徒。
延宗初稱尊號,遣使修啟於瀛州刺史任城王,曰:「至尊出奔,宗廟事重,群公勸迫,權主號令。
事寧,終歸叔父。」
曰:「我人臣,何容受此啟!」執使者送鄴。
高延宗剛稱皇帝時,派人寫了書札給瀛州刺史任城王高,信裡說:「天子出奔,國家的事情繁重,我因為王公們的勸說相強,暫時主持國家的號令。
事情安定以後,皇位最終會還給叔父。」
高說:「我只是一個臣子,怎能容許接受這樣的書札!」把使者捉起來送到鄴城。
壬戌,周主大赦,削除齊制。
收禮文武之士。
壬戌(十八日),北周國主大赦全國,取消北齊的制度。
招收並禮遇文武之士。
鄴伊婁謙聘於齊,其參軍高遵以情輸於齊,齊人拘之於晉陽。
周主既克晉陽,召謙,勞之。
執遵付謙,任其報復。
謙頓首,請赦之,周主曰:「卿可聚眾唾面,使其知愧。」
謙曰:「以遵之罪,又非唾面可責。」
帝善其言而止。
謙待遵如初。
當初北周的伊婁謙聘問北齊,他的參軍高遵把北周將征伐北齊的情報通報北齊,北齊便把伊婁謙扣留在晉陽。
北周國主武帝攻下晉陽以後,召見伊婁謙,對他加以慰問。
捉了高遵交給伊婁謙,讓他進行報復。
伊婁謙對北周武帝叩頭,請求赦免高遵,武帝說:「您可以召集大家向他臉上吐口水,使他知道羞愧。」
伊婁謙說:「以高遵的罪行,不是向臉上吐口水所能責備的。」
武帝認為他的話很對而沒有責罰高遵。
尹婁謙對待高遵一如既往。
臣光曰:賞有功,誅有罪,此人君之任也。
高遵奉使異國,漏洩大謀,斯叛臣也;周高祖不自行戮,乃以賜謙,使之復怨,失政刑矣!孔子謂以德報怨者何以報德。
為謙者,宜辭而不受,歸諸有司,以正典刑。
乃請而赦之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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