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古文版《資治通鑒》在線閱讀·宋紀五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三
宋紀五宋文帝元嘉十三年(丙子,公元436年)
[1]春,正月,癸丑朔,上有疾,不朝會。
[1]春季,正月,癸丑朔(初一),劉宋文帝患病,不一舉行朝會。
[2]甲寅,魏主還宮。
[2]甲寅(初二),北魏國主拓跋燾回宮。
[3]二月,戊子,燕王遣使入貢於魏,請送侍子。
魏主不許,將舉兵討之;壬辰,遣使者十餘輩詣東方高麗等諸國告諭之。
[3]二月,戊子(初六),北燕王馮弘派使臣向北魏進貢,請求允許立即送太子馮王仁充當人質。
拓跋燾拒絕,並準備興兵討伐北燕。
壬辰(初十),北魏派出使節十餘人,分別前往東方高句麗等國,告訴北魏將對北燕採取軍事行動。
[4]司空、江州刺史、永公檀道濟,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並經百戰,諸子又有才氣,朝廷疑畏之。
帝久疾不愈,劉湛說司徒義康,以為「宮車一日晏駕,道濟不復可制。」
會帝疾篤,義康言於帝,召道濟入朝。
其妻向氏謂道濟曰:「高世之勳,自古所忌。
今無事相召,禍其至矣。」
既至,留之累月。
帝稍間,將遣還,已下渚。
未發;會帝疾動,義康矯詔召道濟入祖道,因執之。
三月,己未,下詔稱:「道濟潛散金貨,招誘剽猾,因朕寢疾,規肆禍心。」
收付廷尉,並其子給事黃門侍郎植等十一人誅之,唯宥其孫孺。
又殺司空參軍薛彤、高進之;二人皆道濟腹心,有勇力,時人比之關、張。
[4]劉宋司空、江州刺史、永公檀道濟,在劉裕時代就立下奇功,享有很重的威名。
他左右心腹戰將都身經百戰,幾個兒子都有才氣,劉宋文帝對他又猜忌又畏懼。
這時,文帝久病不愈,領軍將軍劉湛勸說司徒劉義康說:「皇上一旦駕崩,檀道濟將不可控制。」
正巧文帝的病情加重,劉義康勸說文帝,徵召檀道濟入京朝見。
檀道濟的妻子向氏對他說:「高於當世的功勳大臣,自古以來都易被猜忌。
如今沒有戰事卻召你入京,大禍降臨了。」
檀道濟來到建康以後,文帝留他在京一個多月。
文帝病情稍稍好轉,就要遣送他回到任所,船已下到碼頭,還沒有出發。
而文帝的病情突然加重,劉義康假傳聖旨召回檀道濟到祭祀路神的地方,聲稱為他設宴餞行,將他逮捕。
三月,己未(初八),劉宋文帝下詔稱:「檀道濟暗中散發金銀財物,招募地痞無賴。
乘我病重之時,圖謀不軌。」
將檀道濟交到專管司法的廷尉處理,連同他的兒子、給事黃門侍郎檀植等十一人,一併誅殺,僅僅饒恕了他年幼的孫子。
同時,又殺死了司空參軍薛彤、高進之二人,他們都是檀道濟的心腹一愛一將,勇一猛善戰,當時的人把他們比作關羽、張飛。
道濟見收,憤怒,目光如炬,脫幘投地曰:「乃壞汝萬里長城!」魏人聞之,喜曰:「道濟死,吳子輩不足復憚。」
檀道濟被逮捕時,怒不可遏,兩道目光象火炬一樣,把頭巾狠狠地摔在地上說:「你們是在毀壞你們自己的萬里長城!」北魏人聽到檀道濟被殺的消息非常高興,都說:「檀道濟死了,東吳那些豎子就沒有值得我們忌憚的了。」
庚申,大赦;以中軍將軍南譙王義宣為江州刺史。
庚申(初九),劉宋大赦天下。
朝廷任命中軍將軍、南譙王劉義宣為江州刺史。
[5]辛未,魏平東將軍娥清、安西將軍古弼將一精一騎一萬伐燕,平州刺史拓跋嬰帥遼西諸軍會之。
[5]辛未(二十日),北魏平東將軍娥清、安西將軍古弼統率一精一銳騎兵一萬人,討伐北燕。
平州刺史拓跋嬰,率領遼西各路軍隊與娥清等會師。
[6]氐王楊難當自稱大秦王,改元建義。
立妻為王后,世子為太子,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然猶貢奉宋、魏不絕。
[6]氐王楊難當自稱大秦王,改年號為建義。
封正室為王后,封世子為太子,仿照天子的制度設置文武百官。
然而,他仍然向劉宋和北魏進貢,從不停止。
[7]夏,四月,魏娥清、古弼攻燕白狼城,克之。
[7]夏季,四月,北魏大將娥清、古弼圍攻北燕的白狼城,一舉攻克。
高麗遣其將葛盧孟光將眾數萬隨陽伊至和龍迎燕王。
高麗屯於臨川。
燕尚書令郭生因民之憚遷,開城門納魏兵,魏人疑之,不入。
生遂勒兵攻燕王,王引高麗兵入自東門,與生戰於闕下,生中流矢死。
葛盧孟光入城,命軍士脫弊褐,取燕武庫一精一仗以給之,大掠城中。
高麗派遣將領葛盧孟光率領幾萬部眾,隨同北燕的使臣陽伊來到和龍迎接北燕王馮弘。
然後高麗軍隊屯駐在臨川。
北燕尚書令郭生因為百姓不願遷徙他鄉,開啟城門迎接城外的北魏軍,魏軍卻以為北燕故意誘敵深入,不敢進城。
郭生於是指揮軍隊,進攻馮弘。
馮弘開啟東門迎接高麗軍入城,與郭生的叛軍在皇宮前會戰,郭生身中流箭陣亡。
葛盧孟光率軍進入和龍城,他命令高麗將士脫掉身上的破軍衣,奪取了北燕的軍械庫和國庫,重新武裝自己的軍隊,在和龍城中大肆搶劫。
五月,乙卯,燕王帥龍城見戶東徒,焚宮殿,火一旬不滅;令婦人被甲居中,陽伊等勒一精一兵居外,葛盧孟光帥騎殿後,方軌而進,前後八十餘里。
古弼部將高苟子帥騎欲追之,弼醉,拔刀止之,故燕王得逃去。
魏主聞之,怒,檻車征弼及娥清至平城,皆黜為門卒。
五月,乙卯(初五),馮弘率領和龍城中所有的居民向東遷徒。
臨走前,北燕軍縱火焚燒了宮殿,大火燒了十天還不曾熄滅。
北燕逃亡的隊伍中,由婦女身披鎧甲在大軍中間,陽伊等率一精一兵在外,高句麗的將領葛盧孟光率領騎兵殿後,組成方陣前進,前後長達八十餘里。
北魏安西將軍古弼的部將高苟子打算率領騎兵追趕,古弼當時酩酊大醉,拔一出佩刀阻止高苟子,因此,馮弘等得以逃脫。
北魏國主拓跋燾聽說後,怒不可止,把古弼和娥清裝入囚車,押返平城,二人都罷黜官職。
貶為看門士卒。
戊午,魏主遣散騎常侍封撥使高麗,令送燕王。
戊午(初八日),拓跋燾派散騎常侍封撥出使高麗,命令他們把馮弘送往北魏。
[8]丁卯,魏主如河西。
[8]丁卯(十七日),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河西。
[9]六月,詔寧朔將軍蕭汪之將兵討程道養;軍至口,帛氐奴請降。
道養兵敗,還入山。
[9]六月,劉宋文帝下詔,命寧朔將軍蕭汪之率兵討伐程道養。
蕭汪之的軍隊開到口,帛氐奴投降。
隨即,程道養兵敗,又潛入山。
[10]赫連定之西遷也,楊難當遂據上。
秋,七月,魏主遣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尚書令劉督河西、高平諸軍以討之,先遣平東將軍崔賾繼詔書諭難當。
[10]前夏王赫連定西遷以後,氐王楊難當就佔據了上。
秋季,七月,北魏國主拓跋燾派遣驃騎大將軍、樂平王拓跋丕和尚書令劉等人督率河西、高平的各路軍隊討伐楊難當。
在大軍開進以前,拓跋燾先派平東將軍崔賾,攜帶皇帝詔書,曉諭楊難當。
[11]魏散騎侍郎游雅來聘。
[11]北魏散騎侍郎游雅到劉宋訪問。
[12]己未,零陵王太妃褚氏卒,追諡曰晉恭思皇后,葬以晉禮。
[12]己未(初十),劉宋零陵王的母親、太妃褚靈媛去世。
劉宋朝廷追加謚號稱晉恭思皇后,用東晉皇家的禮節和儀式安葬她。
[13]八月,魏主畋於河西。
[13]八月,北魏國主拓跋燾在河西狩獵。
[14]魏主遣廣平公張黎發定州兵一萬二千通莎泉道。
[14]北魏國主拓跋燾派廣平公張黎徵調定州的軍隊一萬二千人,開通莎泉大道。
[15]九月,庚戌,魏樂平王丕等至略陽;楊難當懼,請奉詔,攝上守兵還仇池。
諸將議以為:「不誅其豪帥,軍還之後,必相聚為亂。
又,大眾遠出,不有所掠,無以充軍實,賞將士。」
丕將從之,中書侍郎高允參丕軍事,諫曰:「如諸將之謀,是傷其向化之心;大軍既還,為亂必速。」
丕乃止,撫一慰初附,秋毫不犯,秦、隴遂安。
難當以其子順為雍州刺史,鎮下辨。
[15]九月,庚戌(初二),北魏樂平王拓跋丕的大軍抵達洛陽。
楊難當這才感到恐慌,言請接受詔令,把駐守在上的軍隊撤回仇池。
北魏軍各將領討論,一致認為:「不殺掉這個凶悍的首領,等我們班師以後,他們一定會重新集結作亂。
另外,我們大軍離家遠征,如果不掠奪些財物,無法補充軍餉,也無法犒賞將士。」
拓跋丕打算聽從眾將的意見。
中書侍郎高允正在軍中擔任拓跋丕的軍事參謀,他勸阻拓跋丕說:「如果聽從諸位將領的意見,就會傷害他們歸化朝廷的心意;大軍班師後,叛亂必將來得更快。」
拓跋丕才打消進攻的念頭,妥善地安一撫新近歸附的部落,軍紀嚴明,秋毫無犯,秦隴地區於是民心安定。
楊難當任命他的兒子楊順為雍州刺史,駐守下辨。
[16]高麗不送燕王於魏,遣使奉表,稱「當與馮弘俱奉王化。」
魏主以高麗違詔,議擊之,將發隴右騎卒,劉曰:「秦、隴新民,且當優復,俟其饒實,然後用之。」
樂平王丕曰:「和龍新定,宜廣修農桑以豐軍實,然後進取,則高麗一舉可滅也。」
魏主乃止。
[16]高麗不把北燕王馮弘送交給北魏,並且派使臣攜帶奏疏出使北魏,請求:「准許跟馮弘同時接受朝廷的教化。」
拓跋燾根據高麗違反朝廷命令的種種表現,與群臣討論討伐高麗,要徵調隴右的一精一銳騎兵。
劉說:「秦、隴地區新近歸附,應當減免那裡的賦役,等他們富庶充實以後,再加以使用。」
樂平王拓跋丕說:「和龍新近平定,應當大力發展農桑來充實軍備,然後再進一步攻取,高麗就可以被我們一舉消滅了。」
拓跋燾於是放棄了進攻的計劃。
[17]癸丑,封皇子浚為始興王,駿為武陵王。
[17]癸丑(初五),劉宋文帝封皇子劉浚為始興王,劉駿為武陵王。
[18]冬,十一月,己酉,魏主如陽,驅野馬於雲中,置野馬苑;閏月,壬子,還宮。
[18]冬季,十一月,己酉(初一),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陽,驅趕野馬到雲中,在那裡設置了野馬苑。
閏十一月,壬子(初五),拓跋燾回宮。
[19]初,高祖克長安,得古銅渾儀,儀狀雖舉,不綴七曜。
是歲,詔太史令錢樂之更鑄渾儀,逕六尺八分,以水轉之,昏明中星與天相應。
[19]當初,劉裕攻克長安時,得到了一部古人製作的銅質渾天儀。
渾天儀的構架雖然完整,但七星已經殘缺。
這一年,文帝詔令太史令錢樂之重新鑄造渾天儀,直徑六尺八分,用水作為動力旋轉,儀上的星象,日出、日落和日中時與天上的星象相對應。
[20]柔然與魏絕和親,犯魏邊。
[20]柔然汗國與北魏斷絕了和親友好關係,開始騷擾北魏的邊境。
[21]吐谷渾惠王慕卒,弟慕利延立。
[21]吐谷渾汗國可汗慕容慕去世,他的弟弟慕容慕利延繼承汗位。
十四年(丁丑、437)
十四年(丁丑,公元437年)
[1]春,正月,戊子,魏北平宣王長孫嵩卒。
[1]春季,正月,戊子(十二日),北魏北平王長孫嵩去世。
[2]辛卯,大赦。
[2]辛卯(十五日),劉宋實行大赦。
[3]二月,乙卯,魏主如幽州。
三月,丁丑,魏主以南平王渾為鎮東大將軍、儀同三司,鎮和龍。
己卯,還宮。
[3]二月,乙卯(初九),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幽州。
三月,丁丑(初二),拓跋燾任命南平王拓跋渾為鎮東大將軍、儀同三司,鎮守和龍。
己卯(初四),拓跋燾回宮。
[4]帝遣散騎常侍劉熙伯如魏議納幣,會帝女亡而止。
[4]劉宋文帝派遣散騎常侍劉熙伯出使北魏,商量公主出嫁的事宜。
正巧公主去世,因而停止。
[5]夏,四月,趙廣、張尋、梁顯等各帥眾降;別將王道恩斬程道養,送首,余一黨一悉平。
丁未。
以輔國將軍周籍之為益州刺史。
[5]夏季,四月,益州叛民領袖趙廣、張尋、梁顯等人帥眾投降了朝廷。
別將王道恩斬殺了程道養,送程道養的人頭進京,程道養的余一黨一被平定。
丁未(初二),劉宋朝廷任命輔國將軍周籍之為益州刺史。
[6]魏主以民官多貪,夏,五月,己丑,詔吏民得舉告守令不如法者。
於是一奸一猾專求牧宰之失,迫脅在位,橫於閭裡;而長吏鹹降心待之,貪縱如故。
[6]北魏國主拓跋燾認為地方郡守、縣令大多貪贓枉法。
夏季,五月,己丑(十五日),拓跋燾下詔,命令官吏和百姓可以檢舉告發地方郡守、縣令貪一污不法的行為。
從此,地方一些地痞流一氓乘機專挑地方官的過失,威脅要挾在位的地方官,在民間橫行。
地方官則自低身份對待這些人,照樣貪贓枉法。
[7]丙申,魏主如雲中。
[7]丙申(二十二日),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雲中。
[8]秋,七月,戊子,魏永昌王健等討山胡白龍余一黨一於西河,滅之。
[8]秋季,七月,戊子(十五日),北魏永昌王拓跋健等討伐山胡部落酋長白龍的余一黨一所據守的西河,徹底消滅了他們。
[9]八月,甲辰,魏主如河西;九月,甲申,還宮。
[9]八月,甲辰(初一),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河西。
九月,甲申(十二日),拓跋燾回宮。
[10]丁酉,魏主遣使者拜吐谷渾王慕利延為鎮西大將軍、儀同三司,改封西平王。
[10]丁酉(二十五日),拓跋燾派使臣出使吐谷渾汗國,封新即位的吐谷渾可汗慕容慕利延為鎮西大將軍、儀同三司,改封為西平王。
[11]冬,十月,癸卯,魏主如雲中;十一月,壬申,還宮。
[11]冬季,十月,癸卯(初一),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雲中。
十一月,壬申(初一),回宮。
[12]魏主復遣散騎侍郎董琬、高明等多繼金帛使西域,招撫九國。
琬等至烏孫,其王甚喜,曰:「破落那、者舌二國皆欲稱臣致貢於魏,但無路自致耳,今使君宜過撫之。」
乃遣導譯送琬詣破落那,明詣者舌。
旁國聞之,爭遣使者隨琬等入貢,凡十六國,自是每歲朝貢不絕。
[12]北魏國主拓跋燾再次派遣散騎侍郎董琬、高明等攜帶大批金銀綢緞出使西域,招撫西域九國。
董琬等人來到烏孫,烏孫國王大為歡喜,說:「破落那、者舌二國,也都想向魏國稱臣進貢,可是沒有門路可以表達自己的意向,如今你們應繞道前往安一撫他們。」
於是,烏孫國王特派嚮導兼翻譯送董琬前往破落那,高明前往者舌。
鄰近其他國家聽到這個消息,也爭先恐後地派遣使臣,隨同董琬等人一道向北魏進貢,共有十六國之多。
從此以後,西域各國每年都到北魏朝貢,從不停止。
[13]魏主以其妹武威公主妻河西王牧犍,河西王遣宋繇奉表詣平城謝,且問公主所宜稱。
魏主使群臣議之,皆曰:「母以子貴,妻從夫爵。
牧犍母宜稱河西國太后,公主於其國稱王后,於京師則稱公主。」
魏主從之。
[13]北魏國主拓跋燾把他的妹妹武威公主嫁給北涼王沮渠牧犍。
沮渠牧犍派右相宋繇攜帶奏書前往平城謝恩,並請教將來怎麼稱呼武威公主。
拓跋燾讓大臣們討論,都說:「母以子貴,妻隨夫爵。
沮渠牧犍的母親應稱為河西國太后,武威公主在河西國內應稱作王后,在京師則仍舊稱為公主。」
拓跋燾同意。
初,牧犍娶涼武昭王之女,及魏公主至,李氏與其母尹氏遷居酒泉。
頃之,李氏卒,尹氏撫之,不哭,曰:「汝國破家亡,今死晚矣。」
牧犍之弟無諱鎮酒泉,謂尹氏曰:「後諸孫在伊吾,後欲就之乎?」
尹氏未測其意,紿之曰:「吾子孫漂蕩,托身異域;餘生無幾,當死此,不復為氈裘之鬼也。」
未幾,潛奔伊吾。
無諱遣騎追及之,尹氏謂追騎曰:「沮渠酒泉許吾歸北,何為復追!汝取吾首以往,吾不復還矣。」
追騎不敢一逼一十,引還。
尹氏卒於伊吾。
當初,沮渠牧犍娶西涼武昭王李的女兒為妻。
現在,北魏的公主下嫁,李氏與她的母親遷居酒泉。
不久,李氏去世,她的母親尹氏撫一摸她的一屍一體,卻不曾慟哭,說:「你國破家亡,今天才死,太晚了。」
當時,沮渠牧犍的弟弟沮渠無諱鎮守酒泉,對尹氏說:「您的幾個孫兒都在伊吾,您是否打算投奔他們去呢?」
尹氏沒有揣測出沮渠無諱的真實用意,就欺騙他說:「我的子孫們到處逃亡,流落天涯,在他鄉異域寄身。
我還能活幾天,就死在這兒吧,不再去當遊牧地區的野鬼了。」
不久,尹氏偷偷地投奔伊吾。
沮渠無諱派騎兵追上了她,尹氏對追趕她的騎兵說:「沮渠無諱允許我回到北方,為什麼還要派兵追趕。
你拿我的人頭回去交差吧,我不會再回去了。」
追兵不敢一逼一十迫,只好返回。
尹氏在伊吾去世。
牧犍遣將軍沮渠旁周入貢於魏,魏主遣侍中古弼、尚書李順賜其侍臣衣服,並征世子封壇入侍。
是歲,牧犍遣封壇如魏,亦遣使詣建康,獻雜書及敦煌趙所撰《甲寅元歷》,並求雜書數十種,帝皆與之。
沮渠牧犍派將軍沮渠旁周向北魏進貢。
北魏國主拓跋燾派侍中古弼、尚書李順賜賞北涼侍從臣僚衣服,並徵召北涼世子沮渠封壇到京師平城充當人質。
這一年,北涼王沮渠牧犍派遣沮渠封壇到平城。
同時也遣使前往劉宋都城建康,呈獻各種書籍以及敦煌人趙撰寫的《甲寅元歷》,並索取雜書數十種,文帝都滿足了他們。
李順自河西還,魏主問之曰:「卿往年言取涼州之策,朕以東方有事,未遑也。
今和龍已平,吾欲即以此年西征,可乎?」
對曰:「臣疇昔所言,以今觀之,私謂不謬。
然國家戎車屢動,士馬疲勞,西征之議,請俟他年。」
魏主乃止。
北魏尚書李順從北涼回國,拓跋燾問他說:「你當年提出的攻取北涼的計劃,我當時因為正對燕國用兵,沒有來得及實行。
如今和龍已經平定,我打算立即在年內西征,你看怎麼樣?」
李順回答說:「我當年說的那番話,用今天的形勢來驗證,我自以為沒有錯誤。
但是國家頻頻興兵,東征西討,士卒和戰馬都疲勞不堪,西征的計劃,還是請推遲幾年再說。」
拓跋燾同意了。
十五年(戊寅、438)
十五年(戊寅,公元438年)
[1]春,二月,丁未,以吐谷渾王慕利延為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鎮西大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隴西王。
[1]春季,二月,丁未(初七),劉宋朝廷任命吐谷渾可汗慕容慕利延為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兼任征西大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封隴西王。
[2]三月,癸未,魏主詔罷沙門年五十以下者。
[2]三月,癸未(十三日),北魏國主拓跋燾下詔命令五十歲以下的和尚,一律還俗。
[3]初,燕王弘至遼東,高麗王璉遣使勞之曰:「龍城王馮君,一愛一適野次,士馬勞乎?」
弘慚怒,稱制讓之;高麗處之平郭,尋徙北豐。
弘素侮高麗,政刑賞罰,猶如其國;高麗乃奪其侍人,取其太子王仁為質。
弘怨高麗,遣使上表求迎,上遣使者王白駒等迎之,並令高麗資遣。
高麗王不欲使弘南來,遣將孫漱、高仇等殺弘於北豐,並其子孫十餘人,謚弘曰昭成皇帝。
白駒等帥所領七千餘人掩討漱、仇,殺仇,生擒漱。
高麗王以白駒等專殺,遣使執送之。
上以遠國,不欲違其意,下白駒等獄,已而原之。
[3]當初,北燕王馮弘來到遼東以後,高麗王高璉派遣使臣慰勞他說:「龍城王馮君,光臨敝國荒郊,人馬都很勞苦吧?」
馮弘又慚愧又惱怒,以國王的身份斥責高璉。
高麗把馮弘安置在平郭,不久,又遷往北豐。
馮弘一向輕侮高麗,政務刑法,獎勵懲罰,仍然像在北燕國一樣。
高麗於是強行奪走了馮弘的侍從,一逼一十迫北燕的太子馮王仁作人質。
馮弘怨恨高麗,派使臣到劉宋請求迎他南下。
劉宋文帝派使臣王白駒等迎接馮弘一行,並令高麗出資遣送。
高麗王高璉不願放馮弘南下,就派他手下的將領孫漱、高仇等人,在北豐殺掉了馮弘及其子孫十餘人。
追贈馮弘謚號為昭成皇帝。
劉宋使臣王白駒等率領七千多人討伐孫漱、高仇,斬殺了高仇,生擒孫漱。
高璉認為王白駒在他的國土上擅自一殺害他的大將,派人逮捕王白駒,遣送回國。
文帝認為高麗是遠方小一柄一,不願讓高璉失望,就把王白駒等人關進監獄。
不久寬恕了他們。
[4]夏,四月,納故黃門侍郎殷淳女為太子劭妃。
[4]夏季,四月,劉宋文帝迎娶已故黃門侍郎殷淳的女兒,為太子劉劭的正妃。
[5]五月,戊寅,魏大赦。
[5]五月,戊寅(初九),北魏實行大赦。
[6]丙申,魏主如五原;秋,七月,自五原北伐柔然。
命樂平王丕督十五將出東道,永昌王健督十五將出西道,魏主自出中道。
至浚稽山,復分中道為二:陳留王崇從大澤向涿邪山,魏主從浚稽北向天山,西登白阜,不見柔然而還。
時漠北大旱,無水草,人馬多死。
[6]丙申(二十七日),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五原。
秋季,七月,拓跋燾從五原向北進攻,討伐柔然汗國。
拓跋燾命令樂平王拓跋丕督率十五個將領從東路出兵;永昌王拓跋健督率十五個將領從西路出兵;拓跋燾則親自率軍從中路進攻。
大軍開到浚稽山,又分中路軍為兩部分:一部分由陳留王拓跋崇率領,從大澤直指涿邪山,一部分由拓跋燾統率,從浚稽一直向北,直奔天山。
再向西登上白阜山,沒有發現柔然汗國的部落,班師回國。
當時漠北發生嚴重的旱災,沒有水草,北魏軍中的人和馬匹死亡很多。
[7]冬,十一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7]冬季,十一月,丁卯朔(初一),發生日食。
[8]十二月,丁巳,魏主至平城。
[8]十二月,丁巳(二十二日),北魏國主拓跋燾抵達平城。
[9]豫章雷次宗好學,隱居廬山。
嘗征為散騎侍郎,不就。
是歲,以處士征至建康,為開館於雞籠山,使聚徒教授。
帝雅好藝文,使丹楊尹廬江何尚之立玄學,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學,司徒參軍謝元立文學,並次宗儒學為四學。
元,靈運之從祖弟也。
帝數幸次宗學館,令次宗以巾侍講,資給甚厚。
又除給事中,不就。
久之,還廬山。
[9]劉宋豫章人雷次宗勤奮好學,隱居在廬山。
劉宋朝廷曾經徵召他為散騎侍郎,他拒絕入仕。
這一年,雷次宗以隱士的身份,被徵召到首都建康。
朝廷在雞籠山為他開設學館,讓他招聚學生,講授學業。
劉宋文帝素來喜歡文學藝術,特命丹楊尹、廬江人何尚之專設玄學,命太子率更令何承天設立史學,命司徒參軍謝元開設文學,加上雷次宗的儒學並稱為「四學」。
謝元是謝靈運的族弟。
文帝多次臨幸雷次宗的學館,命令雷次宗不必穿朝服為皇上講授儒學。
賞賜的財物特別豐厚。
文帝又任命雷次宗為給事中,雷次宗拒絕。
過了很久,雷次宗回到廬山。
臣光曰:《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
孔子曰:「辭達而已矣。」
然則史者儒之一端,文者儒之餘事;至於老、莊虛無,固非所以為教也。
夫學者所以求道;天下無二道,安有四學哉!
臣司馬光曰:《易經》說:「賢明的人一大多都熟知前人的教誨,接受過去的經驗,用來培養自己的德一性一。」
孔子曾說:「辭意通達便可以了。」
然而,史學是儒學的一部分,文學只是儒學的餘事。
至於老子、莊子的虛無學說,則根本不可以講授和傳播。
做學問的人,是在於追求真理。
而天下的真理沒有第二個,怎麼可以有「四學」呢!
[10]帝一性一仁厚恭儉,勤於為政;守法而不峻,容物而不弛。
百官皆久於其職,守宰以六期為斷;吏不苟免,民有所繫。
三十年間,四境之內,晏安無事,戶口蕃息,出租供徭,止於歲賦,晨出暮歸,自事而已,閭閻之間,講誦相聞;士敦一操一尚,鄉恥輕薄。
江左風俗,於斯為美,後之言政治者,皆稱元嘉焉。
[10]劉宋文帝一性一情寬厚仁慈,恭謹勤儉,勤奮刻苦,從不荒怠朝廷政務。
他遵循法規而不苛刻,對人寬容卻不放縱。
朝廷的文武百官都能久居職位。
郡守、縣宰也都以六年為一任期。
官吏不輕易免職,百姓才有所依托。
三十年間,劉宋境內,平安無事,人口繁盛。
至於租賦徭役,從不增加,只收取常賦,從不額外徵收。
百姓早晨出去耕作,晚上回家休息,可以隨意做事,安居樂業。
鄉里街巷之間,讀書的聲音不絕於耳。
士大夫重視一操一守,鄉下人也討厭輕薄無識的人。
江左的風俗,在這個時代最為美好。
後代評論前世政治得失的人,都稱道元嘉治世。
十六年(己卯、439)
十六年(己卯,公元439年)
[1]春,正月,庚寅,司徒義康進位大將軍、領司徒,南兗州刺史、江夏王義恭進位司空。
[1]春季,正月,庚寅(二十五日),劉宋朝廷提升司徒劉義康為大將軍,仍兼任司徒職務;提升南兗州刺史、江夏王劉義恭為司空。
[2]魏主如定州。
[2]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定州。
[3]初,高祖遺詔,令諸子次第居荊州。
臨川王義慶在荊州八年,欲為之選代,其次應在南譙王義宣。
帝以義宣人才凡鄙,置不用;二月,己亥,以衡陽王義季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
義季嘗春月出畋,有老父被苫而耕,左右斥之,老父曰:「盤於游畋,古人所戒。
今陽和布氣,一日不耕,民失其時,柰何以從禽之樂而驅斥老農也!」義季止馬曰:「賢者也。」
命賜之食,辭曰:「大王不奪農時,則境內之民皆飽大王之食,老夫何敢獨受大王之賜乎!」義季問其名,不告而退。
[3]當初,劉宋武帝有遺詔,命令他的幾個兒子依照長幼次序,駐守荊州。
這時,臨川王劉義慶在荊州已經有八年了,朝廷打算另選一個親王代替他。
按照順序,應該派南譙王劉義宣。
劉宋文帝卻認為劉義宣的人品和才能都很平庸低下,不予任用。
二月,己亥(初五),文帝任命衡陽王劉義季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
劉義季曾經在春天外出打獵,有個老農夫身披苫衣,在田中耕種,不肯迴避。
劉義季的左右侍從斥責老農,老農說:「遊獵取樂,古人深以為戒。
如今天暖氣濕,一天不耕種,百姓就會錯過農時,怎麼可以放縱狩獵的快樂,而驅趕勤於耕作的老農呢?」
劉義季聽罷,勒住馬韁說:「他是賢人!」命令左右親信賜給老農食物,老農拒絕說:「大王您不侵奪農時,境內的百姓都可以吃飽大王賜予的飲食,我老漢怎麼敢獨自領受您的賞賜呢!」劉義季詢問老農夫的姓名,農夫不肯回答,告退。
[4]三月,魏雍州刺史葛那寇上洛,上洛太守鐔長生棄郡走。
[4]三月,北魏雍州刺史葛那進攻劉宋所屬的上洛。
劉宋上洛太守鐔長生放棄郡城逃走。
[5]辛未,魏主還宮。
[5]辛未(初七),北魏國主拓跋燾回宮。
[6]楊保宗與兄保顯自童亭奔魏。
庚寅,魏主以保宗為都督隴西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牧、武都王,鎮上,妻以公主;保顯為鎮西將軍、晉壽公。
[6]氐王楊難當的侄兒楊保宗與他的哥哥楊保顯從駐地童亭投奔北魏。
庚寅(二十六日),北魏國主拓跋燾任命楊保宗為都督隴西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牧、武都王,鎮守上。
並把皇室公主嫁給他為妻。
又任命楊保顯為鎮西將軍,封晉壽公。
[7]河西王牧犍通於其嫂李氏,兄弟三人傳嬖之。
李氏與牧犍之姊共毒魏公主,魏主遣解毒醫乘傳救之,得愈。
魏主征李氏,牧犍不遣,厚資給,使居酒泉。
[7]北涼王沮渠牧犍與他的嫂子李氏通一奸一,他們兄弟三人都輪流和她相好。
於是,李氏與沮渠牧犍的姐姐合謀下毒害北魏武威公主。
北魏國主拓跋燾派出解毒醫生乘坐驛站的馬車馳往救治,才把武威公主救活。
拓跋燾下令索取李氏,沮渠牧犍不肯交出,只是給李氏很多財物,命她遷居酒泉。
魏每遣使者詣西域,常詔牧犍發導護送出流沙。
使者自西域還,至武威,牧犍左右有告魏使者曰:「我君承蠕蠕可汗妄言云:『去歲魏天子自來伐我,士馬疫死,大敗而還;我擒其長弟樂平王丕。
』我君大喜,宣言於國。
又聞可汗遣使告西域諸國,稱『魏已削弱,今天下唯我為強,若更有魏使,勿復供奉。
』西域諸國頗有貳心。」
使還,具以狀聞。
魏主遣尚書賀多羅使涼州觀虛實,多羅還,亦言牧犍雖外修臣禮,內實乖悖。
北魏每次派遣使者出使西域,常常命令沮渠牧犍派出嚮導,護送魏使走出流沙出沒的大沙漠。
北魏使者從西域返回,抵達武威。
沮渠牧犍左右有人告訴北魏的使臣說:「我們大王聽到了柔然汗國的可汗大言不慚地說『去年,魏國的皇帝親自來討伐我們,結果士卒和戰馬大多染上疫病而死,大軍慘敗而回。
我們生擒了他的長弟樂平王拓跋丕。
』我們大王聽說後非常高興,在國內大肆宣傳。
又聽說柔然汗國可汗派使臣,出使西域各國,聲稱:『現在魏國已經被削弱,普天之下只有我們汗國才是最強大的,如果再有魏國的使臣前來訪問,你們不要供一應他們。
』因此,西域各國對魏國也懷有二心。」
北魏使臣回國以後,把所聽到的一切,匯報給朝廷。
拓跋燾派尚書賀多羅出使北涼觀察虛實。
賀多羅回來,也說沮渠牧犍雖然表面上對魏稱臣納貢,內心卻叛離乖張。
魏主欲討之,以問崔浩。
對曰:「牧犍逆心已露,不可不誅。
官軍往年北伐,雖不克獲,實無所損。
戰馬三十萬匹,計在道死傷不滿八千,常歲羸死亦不減萬匹。
而遠方乘虛,遽謂衰耗不能復振。
今出其不意,大軍猝至,彼必駭擾,不知所為,擒之必矣。」
魏主曰:「善!吾意亦以為然。」
於是大集公卿議於西堂。
拓跋燾打算討伐北涼,向崔浩詢問對策。
崔浩說:「沮渠牧犍叛逆之心,早已顯露,不能不殺。
我軍前幾年北伐,雖說沒有取得太大的勝利,實際上也沒遭受什麼損失。
戰馬共三十萬匹,算起來在征一途中死傷的不滿八千。
平時每年正常死亡的也不少於一萬匹。
而遠方借此便咬定我們的國力消耗殆盡,不能恢復。
現在,我軍出其不意,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驚恐萬狀,自相騷擾,不知如何是好,我們一定可以擒獲敵人。」
拓跋燾說:「太好了,我也是這樣想的。」
於是,召集公卿在太極殿西堂討論。
弘農王奚斤等三十餘人皆曰:「牧犍,西垂下國,雖心不純臣,然繼父位以來,職貢不乏。
朝廷待以藩臣,妻以公主;今其罪惡未彰,宜加恕宥。
國家新徵蠕蠕,士馬疲弊,未可大舉。
且聞其土地鹵瘠,難得水草,大軍既至,彼必嬰城固守。
攻之不拔,野無所掠,此危道也。」
弘農王奚斤等三十餘人都說:「沮渠牧犍是西方邊陲歸附的下等小一柄一,雖然心中對我們不太臣服,但是自從繼位以後,每年進貢從不間斷減少。
朝廷也把他作為一個藩臣來看待,嫁公主給他為妻。
如今,他的罪行還不十分明顯,應該加以寬恕。
我國最近剛剛討伐柔然汗國歸來,人馬疲憊,不能夠再大舉興兵征討了。
況且,我還聽說,涼國的土地貧瘠,鹽鹼地居多,水草也不多。
我們大軍兵臨城下,他們一定環城固守。
我軍久攻不克,荒郊野外也沒有什麼可劫掠,這可是個危險的策略。」
初,崔浩惡尚書李順,順使涼州凡十二返,魏主以為能。
涼武宣王數與順游宴,對其群下時為驕慢之語;恐順洩之,隨以金寶納於順懷,順亦為之隱。
浩知之,密以白魏主,魏主未之信。
及議伐涼州,順與尚書古弼皆曰:「自溫圉水以西至姑臧,地皆枯石,絕無水草。
彼人言,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積雪,深至丈餘,春夏消釋,下流成川,居民引以溉灌。
彼聞軍至,決此渠口,水必乏絕。
環城百里之內,地不生草,人馬饑一渴,難以久留。
斤等之議是也。」
魏主乃命浩與斤等相詰難,眾無復他言,但云「彼無水草」。
浩曰:「《漢書地理志》稱『涼州之畜為天下饒』,若無水草,畜何以蕃?又,漢人終不於無水草之地築城郭,建郡縣也。
且雪之消釋,僅能斂塵,何得通渠溉灌乎!此言大為欺誣矣。」
李順曰:「耳聞不如目見,吾嘗目見,何可共辯?」
浩曰:「汝受人金錢,欲為之遊說,謂我目不見便可欺邪!」帝隱聽,聞之,乃出見斤等,辭色嚴厲,群臣不敢復言,唯唯而已。
當初,崔浩討厭尚書李順。
李順出使北涼,往返共十二次,拓跋燾認為李順有才能。
當年,北涼武宣王沮渠蒙遜多次與李順一起遊樂宴飲,沮渠蒙遜常對群臣下屬說一些驕傲無禮的大話,害怕李順洩漏給北魏朝廷,就隨即把金銀財寶塞一進李順的懷裡,李順也就替他隱瞞。
崔浩知道後,就秘密報告給拓跋燾,拓跋燾不相信。
等到這時討論進攻北涼時,李順和古弼都說:「從溫圉水以西直到姑臧,遍地都是枯石,絕對沒有水草。
當地人說:姑臧城南的天梯山上,冬天有積雪,深達幾丈。
春季和夏季的時候,積雪融化,從山上流下來,形成河流,當地居民就是引雪水入渠,灌溉農田。
如果涼州人聽說我們大軍開到,一定會掘開渠口,讓水流盡,我軍的人馬就無水可用。
姑臧城方圓百里之內,土地因無水雜草不生,我軍人馬饑一渴,也難以久留。
奚斤他們的意見是正確的。」
拓跋燾於是讓崔浩和奚斤辯論,眾人再沒有別的話可說,只是聲稱「涼州沒有水草」。
崔浩說:「《漢書·地理志》中講道:『涼州的畜產,天下最為富饒。
』如果那裡沒有水草,牲畜怎麼繁殖?另外,漢朝絕不會在沒有水草的土地上興築城郭,設置郡縣。
況且,高山冰雪融化以後,只能浸一濕地皮,收斂塵土,怎麼能夠挖通渠道,灌溉農田呢!這種話實在是荒謬不可信。」
李順說:「耳聞不如親眼所見。
我曾經親眼看到,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辯論?」
崔浩說:「你接受了人家的金錢賄賂,想要替一人家說話,你以為我沒有親眼看到就能被你蒙蔽嗎!」隱藏在屏風後面的拓跋燾聽到這些話,就走出來面見奚斤等人,聲音和表情都十分嚴厲,群臣不敢再說什麼,唯唯聽命而已。
群臣既出,振威將軍代人伊言於帝曰:「涼州若果無水草,彼何以為國?眾議皆不可用,宜從浩言。」
帝善之。
文武群臣走出太極殿後,振威將軍、代郡人伊對拓跋燾說:「涼州如果真的沒有水草,他們怎麼建立王國?大多數人說的都不可採用,您應該聽崔浩的話。」
拓跋燾同意他的說法。
夏,五月,丁丑,魏主治兵於西郊;六月,甲辰,發平城。
使侍中宜都王穆壽輔太子晃監國,決留台事,內外聽焉。
又使大將軍長樂王嵇敬、輔國大將軍建寧王崇將二萬人屯漠南以備柔然。
命公卿為書以讓河西王牧犍,數其十二罪,且曰:「若親帥群臣委贄遠迎,謁拜馬首,上策也。
六軍既臨,而縛輿櫬,其次也。
若守迷窮城,不時悛悟,身死族滅,為世大戮。
宜思厥中,自求多福!」
夏季,五月,丁丑(十四日),拓跋燾在平城西郊訓練軍隊。
六月,甲辰(十一日),大軍從平城出發。
命令侍中、宜都王穆壽輔佐太子拓跋晃,主持朝政,裁決日常事務,朝廷內外都要遵從。
拓跋燾又派大將軍、長樂王嵇敬,以及輔國大將軍、建寧王拓跋崇,率領二萬人,屯駐漠南,防備柔然汗國乘虛進攻。
拓跋燾又命令大臣們發佈文告,歷數北涼王沮渠牧犍的十二項罪狀,並且警告沮渠牧犍說:「你如果親自率領群臣,遠遠地出來伏一在地上迎接,然後在我馬首跪拜請罪,這是上策;我軍兵臨城下,你雙手反綁攜帶空棺出城迎接,這是中策;你要是困守孤城,不及時醒悟,就要身死族滅,受到天下最酷烈的懲罰!你要權衡利害,為自己尋一條生路。」
[8]己酉,改封隴西王吐谷渾慕利延為河南王。
[8]己酉(十六日),劉宋改封隴西王吐谷渾可汗慕容慕利延為河南王。
[9]魏主自雲中濟河;秋,七月,己巳,至上郡屬國城。
壬午,留輜重,部分諸軍,使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尚書令劉與常山王素為前鋒,兩道並進;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太宰陽平王杜超為後繼;以平西將軍源賀為鄉導。
[9]北魏國主拓跋燾從雲中渡過黃河。
秋季,己巳(初七),抵達上郡屬國城。
壬午(二十日),大軍留下輜重,部署分派各軍,命令撫軍大將軍、永昌王拓跋健,與尚書令劉、常山王拓跋素為前鋒,分兩路同時進發;又命令驃騎大將軍、樂平王拓跋丕,太宰、陽平王杜超為後備軍;又命平西將軍源賀為嚮導。
魏主問賀以取涼州方略,對曰:「姑臧城旁有四部鮮卑,皆臣祖父舊民,臣願處軍前,宣國威信,示以禍福,必相帥歸命。
外援既服,然後取其孤城,如反掌耳。」
魏主曰:「善!」
拓跋燾曾向源賀詢問攻取北涼的作戰方案,源賀回答說:「姑臧城的旁邊有四個鮮卑族部落,都是我祖父的老部下,我願意在大軍未到之前,向他們宣揚我國的威信,分析禍福利害,他們一定會相繼歸降。
城外的援軍一旦瓦解,然後攻取甭城,就易如反掌了。」
拓跋燾說:「太好了!」
八月,甲午,永昌王健獲河西畜產二十餘萬。
八月,甲午(初二),北魏永昌王拓跋健繳獲北涼的各種牲畜共二十餘萬頭。
河西王牧犍聞有魏師,驚曰:「何為乃爾!」用左丞姚定國計,不肯出迎,求救於柔然。
遣其弟征南大將軍董來將兵萬餘人出戰於城南,望風奔潰。
劉用卜者言,以為日辰不利,斂兵不追,董來遂得入城。
魏主由是怒之。
北涼王沮渠牧犍聽說北魏大軍前來的消息,大吃一驚,說:「怎麼會是這樣!」隨後,他採用了左丞相姚定國的計策,不肯出城迎接,卻向柔然汗國請求救兵。
沮渠牧犍派他的弟弟征南大將軍沮渠董來統兵一萬多人,在城南出城迎戰北魏軍,北涼軍望風崩潰。
北魏前鋒將領劉聽信占卜人的預言,以為日子不吉利,所以召回軍隊沒有乘勝追擊,沮渠董來才得以逃進姑臧城。
拓跋燾因此對劉十分惱怒。
丙申,魏主至姑臧,遣使諭牧犍令出降。
牧犍聞柔然欲入魏邊為寇,冀幸魏主東還,遂嬰城固守;其兄子祖逾城出降。
魏主具知其情,乃分軍圍之。
源賀引兵招慰諸部下三萬餘落,故魏主得專攻姑臧,無復外慮。
丙申(初四),北魏國主拓跋燾抵達姑臧城下,派人通知沮渠牧犍,讓他迅速出城投降。
沮渠牧犍聽說柔然汗國就要進攻北魏的邊境,所以他還希望拓跋燾率軍東還,援救國內。
於是,沮渠牧犍命令將士繞城固守。
沮渠牧犍的侄兒沮渠祖,翻越城牆投降了北魏軍。
拓跋燾於是瞭解了北涼的真實情況,拓跋燾分軍包一皮圍了姑臧城。
源賀率兵招撫了他祖父的舊部三萬多個帳落,所以拓跋燾得以集中全力攻城,沒有顧慮。
魏主見姑臧城外水草豐饒,由是恨李順,謂崔浩曰:「卿之昔言,今果驗矣。」
對曰:「臣之言不敢不實,類皆如此。」
拓跋燾看到姑臧城外水草茂盛,由此痛恨李順,對崔浩說:「你當年說過的話,今天果然應驗了。」
崔浩回答說:「我不敢不講實話,一向如此。」
魏主之將伐涼州也,太子晃亦以為疑。
至是,魏主賜太子詔曰:「姑臧城西門外,湧一泉合於城北,其大如河。
自余溝渠流入漠中,其間乃無燥地。
故有此敕,以釋汝疑。」
拓跋燾決計討伐北涼,太子拓跋晃有些疑慮。
這時,拓跋燾在詔書中告訴他:「姑臧城西門外邊,有源源湧一出的泉水,一直與北門外的泉水相接,水流之大,就像一條河。
除供灌溉農田外,其餘都順著溝渠流到沙漠之中,因此這一帶沒有干田燥地。
特意敕書告訴你,以解除你的疑慮。」
[10]庚子,立皇子鑠為南平王。
[10]庚子(初八),劉宋立皇子劉鑠為南平王。
[11]九月,丙戌,河西王牧犍兄子萬年帥所領降魏。
姑臧城潰,牧犍帥其文武五千人面縛請降;魏主釋其縛而禮之。
收其城內戶口二十餘萬,倉庫珍寶不可勝計。
使張掖王禿髮保周、龍驤將軍穆羆、安遠將軍源賀分徇諸郡,雜胡降者又數十萬。
[11]九月,丙戌(二十五日),北涼王沮渠牧犍的侄兒沮渠萬年率領他的部眾投降北魏。
姑臧城隨即被北魏軍攻陷,沮渠牧犍率領文武官員五千人,雙手反綁,親自請降。
拓跋燾解一開沮渠牧犍的繩索,以禮相待。
共接收姑臧城內的居民二十餘萬戶,倉庫中的珍奇異寶不可勝數。
拓跋燾又命令張掖王禿髮保周、龍驤將軍穆羆、安遠將軍源賀,分別向地方各郡宣佈消息,各族胡人投降北魏的又有幾十萬。
初,牧犍以其弟無諱為沙州刺史、都督建康以西諸軍事、領酒泉太守,宜得為秦州刺史、都督丹嶺以西諸軍事、領張掖太守,安周為樂都太守,從弟唐兒為敦煌太守。
及姑臧破,魏主遣鎮南將軍代人奚眷擊張掖,鎮北將軍封沓擊樂都;宜得燒倉庫,西奔酒泉,安周南奔吐谷渾,封沓掠數千戶而還。
妥眷進攻酒泉,無諱、宜得收遺民奔晉昌,遂就唐兒於敦煌。
魏主使弋陽公元守酒泉,及武威、張掖皆置將守之。
當初,沮渠牧犍任命他的弟弟沮渠無諱為沙州刺史、都督建康以西諸軍事,兼任酒泉太守;任命沮渠宜得為秦州刺史、都督丹嶺以西諸軍事,兼任張掖太守;任命沮渠安周為樂都太守;還任命他的堂弟沮渠唐兒為敦煌太守。
等到姑臧城被攻陷,北魏國主拓跋燾,派鎮南將軍、代郡人奚眷襲擊張掖;派鎮北將軍封沓進攻樂都。
沮渠宜得燒燬倉庫,向西逃往酒泉;沮渠安周則向南逃往吐谷渾。
封沓裹脅數千戶居民班師,奚眷則繼續進攻酒泉,酒泉太守沮渠無諱與沮渠宜得一道,招集殘部投奔晉昌,又前往敦煌投奔沮渠唐兒。
拓跋燾命令戈陽公元駐守酒泉,武威、張掖兩城也分別遣將駐守。
魏主置酒姑臧,謂群臣曰:「崔公智略有餘,吾不復以為奇。
伊弓馬之士,而所見乃與崔公同,深可奇也。」
善射,能曳牛卻行,走及奔馬,而一性一忠謹,故魏主特一愛一之。
拓跋燾在姑臧城大宴群臣,他對文武百官們說:「崔公足智多謀,我已經不再感到新奇。
伊是一個擅長騎馬射箭的武夫,他的見識竟能與崔公相同,實在是令人驚奇。」
伊善長射箭,力氣也很大,能拖著牛倒著走,跑起來,能夠趕上奔騰的馬。
同時伊又十分忠誠謹慎,拓跋燾特別喜一愛一他。
魏主之西伐也,穆壽送至河上,魏主敕之曰:「吳提與牧犍相結素深,聞朕討牧犍,吳提必犯塞,朕故留壯兵肥馬,使卿輔佐太子。
收田既畢,即發兵詣漠南,分伏要害以待虜至,引使深入,然後擊之,無不克矣。
涼州路遠,朕不得救,卿勿違朕言!」壽頓首受命。
壽雅信中書博士公孫質,以為謀主。
壽、質皆信卜筮,以為柔然必不來,不為之備。
質,軌之弟也。
拓跋燾即將率軍西征時,宜都王穆壽一直送他到黃河岸邊。
拓跋燾告誡他說:「柔然汗國可汗郁久閭吳提與沮渠牧犍交情很深,他聽說我要征討沮渠牧犍,一定會來進犯我國邊境,所以我故意留下一精一兵和壯馬,使你輔佐太子。
等到田里的莊稼收割完畢,我立即發兵征討漠南,我軍分別潛伏一在要害地區,等待柔然賊兵到來,再誘敵深入,然後攻擊他們,必能全部攻克。
涼州離國內太遠,我不能救你的危難,你千萬不要違背我的囑咐。」
穆壽叩頭接受了命令。
穆壽一向信任中書博士公孫質,就把他當做自己的謀士。
而穆壽、公孫質二人都相信占筮卜卦,認為柔然汗國的軍隊一定不會前來進犯,因此不加防備。
公孫質是公孫軌的弟弟。
柔然敕連可汗聞魏主向姑臧,乘虛入寇,留其兄乞列歸與嵇敬、建寧王崇相拒於北鎮。
自帥一精一騎深入,至善無七介山,平城大駭,民爭走中城。
穆壽不知所為,欲塞西郭門,請太子避保南山,竇太后不聽而止。
遣司空長孫道生、征北大將軍張黎拒之於吐頹山。
會嵇敬、建寧王崇擊破乞列歸於陰山之北,擒之,並其伯父他吾無鹿胡及將帥五百人,斬首萬餘級。
敕連聞之,遁去,追至漠南而還。
柔然汗國敕連可汗郁久閭吳提聽說拓跋燾西征姑臧,立即乘北魏國內空虛,大舉入侵。
當時,郁久閭吳提留他的哥哥郁久閭乞列歸與北魏長樂王嵇敬、建寧王拓跋崇在北鎮相持。
郁久閭吳提自己則親自率兵深入北魏腹地,直抵善無的七介山。
北魏平城居民大為驚恐,爭相逃進內城。
穆壽不知所措,打算堵塞西城門,請太子拓跋晃逃往南山躲避,竇太后不讓他這樣處理,才告停止。
隨即,穆壽派遣司空長孫道生、征北大將軍張黎在吐頹山阻擊敵人。
正巧趕上嵇敬和建寧王拓跋崇在陰山北面擊敗了郁久閭乞列歸的軍隊,並生擒郁久閭乞列歸及其伯父郁久閭他吾無鹿胡,以及柔然的將領五百人,斬殺士卒一萬多人。
柔然汗國可汗郁久閭吳提聽說後,率部逃走。
北魏的軍隊一直追到漠南才返回。
冬,十月,辛酉,魏主東還,留樂平王丕及征西將軍賀多羅鎮涼州,徙沮渠牧犍宗族及吏民三萬戶於平城。
冬季,十月,辛酉(初一),北魏國主拓跋燾東返,留下樂平王拓跋丕以及征西將軍賀多羅鎮守涼州,強行遷徙沮渠牧犍王室以及北涼的官員和老百姓共三萬戶到平城。
[12]癸亥,禿髮保周帥諸部鮮卑據張掖叛魏。
[12]癸亥(初三),北魏張掖王禿髮保周,據守張掖叛變。
[13]十二月,乙亥,太子劭加元服,大赦。
劭美鬚眉,好讀書,便弓馬,喜延賓客;意之所欲,上必從之,東宮置兵與羽林等。
[13]十二月,乙亥(十六日),劉宋太子劉劭舉行冠禮,大赦天下。
劉劭眉目清秀,喜歡讀書,擅長騎馬射箭,喜一愛一延接賓客。
只要他有所要求,文帝都滿足。
於是劉劭在東宮設置親兵的數目與羽林軍相等。
[14]壬午,魏主至平城,以柔然入寇,無大失亡,故穆壽等得不誅。
魏主猶以妹婿待沮渠牧犍,征西大將軍、河西王如故。
牧犍母卒,葬以太妃之禮;武宣王置守塚三十家。
[14]壬午(二十三日),北魏國主拓跋燾返回平城。
因柔然汗國的進攻沒有造成重大的損失和傷亡,所以沒有處決宜都王穆壽等人。
拓跋燾仍把沮渠牧犍當作妹婿來對待,仍命沮渠牧犍像過去一樣擔任征西大將軍、河西王。
沮渠牧犍的母親去世,拓跋燾下令用太妃的禮儀安葬。
另外,又為北涼武宣王沮渠蒙遜專門設置守塚戶三十家。
涼州自張氏以來,號為多士。
沮渠牧犍尤喜文學,以敦煌闞為姑臧太守,張湛為兵部尚書,劉、索敞、陰興為國師助教,金城宋欽為世子洗馬,趙柔為金部郎,廣平程駿、駿從弟弘為世子侍講。
魏主克涼州,皆禮而用之,以闞、劉為樂平王丕從事中郎。
安定胡叟,少有俊才,往從牧犍,牧犍不甚重之,叟謂程弘曰:「貴主居僻陋之國而一婬一名僭禮,以小事大而心不純壹,外慕仁義而實無道德,其亡可翹足待也。
吾將擇木,先集於魏;與子暫違,非久闊也。」
遂適魏。
歲餘而牧犍敗。
魏主以叟為先識,拜虎威將軍,賜爵始復男。
河內常爽,世寓涼州,不受禮命,魏主以為宣威將軍。
河西右相宋繇從魏主至平城而卒。
涼州自從前涼國建立以來,一直號稱人才濟濟。
沮渠牧犍尤其喜歡文學,任命敦煌人闞為姑臧太守,張湛為兵部尚書,劉、索敞、陰興為國師助教,金城人宋欽為世子洗馬,趙柔為金部郎,廣平人程駿,以及程駿的堂弟程弘為世子侍講。
拓跋燾攻克涼州以後,對這些士大夫都以禮相待,因才而用。
於是,拓跋燾任命闞、劉為樂平王拓跋丕的從事中郎。
安定人胡叟自幼便才華橫溢,前往姑臧為沮渠牧犍效力,沮渠牧犍卻不十分重視他。
胡叟對程弘說:「貴國的主人身居窮鄉僻壤的小一柄一,卻敢濫用名分,超越禮制;以小一柄一事奉大國卻又不誠心敬服;表面上仰慕仁義,實際上卻不講道德,他的滅亡就在眼前了。
我將象鳥兒一樣,擇木而棲,先到魏國去。
與你暫且辭別,不會久別的。」
於是,胡叟來到北魏。
一年之後,北涼滅亡。
拓跋燾因為胡叟有先見之明,任命他為虎威將軍,賜封爵位為始復男爵。
河內人常爽世世代代寓居涼州,從不接受北涼的禮遇和任官,拓跋燾任命他為宣威將軍。
河西人、北涼國右丞相宋繇隨從拓跋燾到平城,不久去世。
魏主以索敞為中書博士。
時魏朝方尚武功,貴遊子弟不以講學為意。
敞為博士十餘年,勤於誘導,肅而有禮,貴游皆嚴憚之,多所成立,前後顯達至尚書、牧守者數十人。
常爽置館於溫水之右,教授七百餘人;爽立賞罰之科,弟子事之如嚴君。
由是魏之儒風始振。
高允每稱爽訓厲有方,曰:「文翁柔勝,先生剛克,立教雖殊,成|人一也。」
拓跋燾又委任索敞為中書博士。
當時北魏朝廷正崇尚武功,貴族子弟都不把讀書當作一件大事。
索敞擔任中書博士十餘年,勤於誘導,對學生嚴肅而有禮節,貴族子弟們都敬畏他,大多數都能刻苦學習,建功立業,前後在朝中擔任尚書、牧守的,就有幾十人。
常爽在溫水的西岸設置學館,教授學生七百多人。
常爽訂立賞罰條例,弟子們服從他,就像事奉嚴明的君主。
從此以後,北魏的讀書風氣開始振興。
中書侍郎高允每每稱讚常爽對待學生教訓有方,說:「漢代的文翁以柔取勝,而先生您卻用剛直的方法取勝,方法雖然有異,但造就人才的功效是一樣的。」
陳留江強,寓居涼州,獻經、史、諸子千餘卷及書法,亦拜中書博士。
魏主命崔浩監秘書事,綜理史職;以中書侍郎高允、散騎侍郎張偉參典著作。
浩啟稱:「陰仲逵、段承根,涼土美才,請同修國史。」
皆除著作郎。
仲逵,武威人;承根,暉之子也。
陳留人江強,寄居在涼州,他向北魏朝廷呈獻經、史以及諸子百家的經典有一千多卷,另外還有研究文字學的書籍,亦被拓跋燾任命為中書博士。
拓跋燾命崔浩監理秘書事,綜合整理歷史史料文獻;又任命中書侍郎高允、散騎侍郎張偉參預處理掌管這些事並修撰史籍。
崔浩奏稱:「陰仲逵、段承根,都是涼州的才子,請徵召他們共同修撰國史。」
二人都被授予著作郎。
陰仲逵是武威人。
段承根是段暉的兒子。
浩集諸歷家,考校漢元以來日月薄食、五星行度,並譏前史之失,別為《魏歷》,以示高允。
允曰:「漢元年,十月,五星聚東井,此乃歷術之淺事;今譏漢史而不覺此謬,恐後人之譏今猶今之譏古也。」
浩曰:「所謬雲何?」
允曰:「按《星傳》:『太白、辰星常附日而行。
』十月日在尾、箕,昏沒於申南,而東井方出於寅北,二星何得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復推之於理也。」
浩曰:「天文欲為變者,何所不可邪?」
允曰:「此不可以空言爭,宜更審之。」
坐者鹹怪允之言,唯東宮少傅游雅曰:「高君一精一於歷數,當不虛也。」
後歲餘,浩謂允曰:「先所論者,本不經心;及更考究,果如君言。
五星乃以前三月聚東井,非十月也。」
眾乃歎服。
允雖明歷,初不推步及為人論說,唯游雅知之。
雅數以災異問允,允曰:「陰陽災異,知之甚難;既已知之,復恐漏洩,不如不知也。
天下妙理至多,何以問此!」雅乃止。
魏主問允:「為政何先?」
時魏多封禁良田,允曰:「臣少賤,唯知農事;若國家廣田積穀,公私有備,則饑饉不足憂矣。」
帝乃命悉除田禁以賦百姓。
崔浩收集各家歷書,考訂核對漢朝建立以來發生的日食、月食,以及金、木、水、火、土五星運行的度數,對從前史書的錯誤加以批評,又另行編纂了一部《魏歷》,請高允過目。
高允說:「漢高祖元年十月時,五星會聚在井宿,這是歷書上一個小錯。
現在你不滿於漢朝人修的史書,卻不覺自己荒謬,恐怕後人也會像我們今天批評古人一樣,來批評我們。」
崔浩說「你所謂的荒謬指什麼?」
高允說:「根據《星傳》:『金星、水星,常常環繞太陽轉行。
』十月,太陽早晨在尾宿、箕宿之間,黃昏時,在申南消失,而井宿這時才從寅北出現。
金星和火星怎麼會背著太陽運行?這是史官為了增加事件的神秘色彩,不再加以客觀推斷和考究的結果。」
崔浩說:「天文現象發生異常變化,怎麼會不可能呢?」
高允說:「這不是我們空口無憑地急辯所能解決的,應該更進一步地考察審斷。」
當時在座的人都認為高允的談論怪誕,只有東宮少傅游雅說:「高允先生一精一通曆法,應不會是空言虛論。」
一年多以後,崔浩對高允說:「上次我們談論的,我沒有仔細研究。
等到重新考核推斷,果然像你所說的那樣。
五星是在前三個月在井宿聚集,而不是十月。」
眾人都讚歎佩服。
高允雖然通曉天文曆法,卻從不推算,並向眾人論說,只有游雅知道他的學識。
游雅多次就災變詢問高允,高允說:「陰陽災變,很難明知,即使已經知道了,又害怕洩漏天機,還不如不知道呢。
天下值得探索的道理很多,何必偏問這個。」
游雅才不再問下去。
拓跋燾曾問高允:「治理國家,什麼是第一位的?」
當時北魏境內的許多良田,都被朝廷劃為禁地,因此,高允說:「我幼年貧賤,只知道農事。
如果國家擴大農田、積聚谷米,使朝廷和百姓都有糧食儲備,就不憂慮饑饉了。」
拓跋燾於是下令,解除被劃為禁地的農田,讓百姓耕作,國家收取田賦。
[15]吐谷渾王慕利延聞魏克涼州,大懼,帥眾西遁,逾沙漠。
魏主以其兄慕有擒赫連定之功,遣使撫諭之,慕利延乃還故地。
[15]吐谷渾可汗慕容慕利延,聽說北魏已經攻克涼州,大為驚恐,率領他的部眾向西逃去,越過了沙漠。
北魏國主拓跋燾因為谷渾可汗的哥哥慕容慕有生擒並呈獻赫連定的功勞,因此派使臣招撫逃走的吐谷渾可汗慕容慕利延,慕容慕利延才率部眾返回故地。
[16]氐王楊難當將兵數萬寇魏上,秦州人多應之。
東平呂羅漢說鎮將拓跋意頭曰:「難當眾盛,今不出戰,示之以弱,眾情離沮,不可守也。」
意頭遣羅漢將一精一騎千餘出沖難當陳,所向披一靡一,殺其左右騎八人,難當大驚。
會魏主以璽書責讓難當,難當引還仇池。
[16]氐王楊難當率兵幾萬人進犯北魏的上,秦州百姓響應他的很多。
東平人呂羅漢勸說北魏的守將拓跋意頭說:「楊難當勢力正強盛,現在不出城迎戰,向敵人示弱,我軍士氣將受挫折,軍民就會離散,那時城池就守不住了。」
拓跋意頭就派呂羅漢率領一精一銳騎兵一千多人,出城衝擊楊難當的戰陣,北魏騎兵所向披一靡一,斬殺楊難當左右親兵共八人,楊難當大為驚慌。
這時,拓跋燾斥責楊難當的詔書也到了,楊難當於是率眾退回了仇池。
[17]南豐太妃司馬氏卒,故營陽王之後也。
[17]劉宋南豐太妃司馬氏去世,司馬氏是已故營陽王劉義符的王后。
[18]趙廣、張尋等復謀反,伏誅。
[18]被招撫的劉宋叛民首領趙廣、張尋等,再度反叛朝廷,被斬首。
十七年(庚辰、440)
十七年(庚辰,公元440年)
[1]春,正月,己酉,沮渠無諱寇魏酒泉,元輕之,出城與語;壬子,無諱執以圍酒泉。
[1]春季,正月,己酉(二十日),逃亡到敦煌的前北涼沙州刺史沮渠無諱進攻北魏佔領的酒泉。
北魏戈陽公元,輕視沮渠無諱,出城與敵人對話。
壬子(二十三日),沮渠無諱生擒元,然後包一皮圍了酒泉。
[2]二月,魏假通直常侍邢穎來聘。
[2]二月,北魏的通直常侍邢穎,來劉宋訪問。
[3]三月,沮渠無諱拔酒泉。
[3]三月,沮渠無諱攻克酒泉。
[4]夏,四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4]夏季,四月,戊午朔(初一),出現日食。
[5]庚辰,沮渠無諱寇魏張掖,禿髮保周屯刪丹;丙戌,魏主遣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督諸將討之。
[5]庚辰(二十三日),沮渠無諱繼續進攻北魏佔領下的張掖,張掖守將禿髮保周屯駐在刪丹。
丙戌(二十九日),北魏國主拓拔燾派撫軍大將軍、永昌王拓跋健率領各路兵馬,討伐沮無渠無諱等。
[6]司徒義康專總朝權。
上羸疾積年,心勞輒發,屢至危殆;義康盡心營奉,藥石非口所親嘗不進,或連夕不寐;內外眾事皆專決施行。
一性一好吏職,糾剔文案,莫不一精一盡。
上由是多委以事,凡所陳奏,入無不可;方伯以下,並令義康選用,生殺大事,或以錄命斷之。
勢傾遠近,朝野輻湊,每旦府門常有車數百乘,義康傾身引接,未嘗懈倦。
復能強記,耳目所經,終身不忘,好於稠人廣席,標題所憶以示聰明。
士之幹練者,多被意遇。
嘗謂劉湛曰;「王敬弘、王球之屬,竟何所堪!坐取盎貴,復那可解!」然素無學術,不識大禮,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府僚無施及忤旨者乃斥為台官。
自謂兄弟至親,不復存君臣形跡,率習而行,曾無猜防。
私置僮六千餘人,不以言台,四言獻饋,皆以上品薦義康而以次者供御;上嘗冬月啖甘,歎其形味並劣。
義康曰:「今年甘殊有佳者。」
遣人還東府取笆,大供御者三寸。
[6]劉宋司徒劉義康獨攬朝政大權。
文帝多年患病,稍微一操一勞,舊病就復發,多次病危。
劉義康對文帝盡心侍奉,藥物非經自己親口嘗過,絕不讓文帝服用,有時一連幾夜都不睡覺。
朝廷內外的大小事務,他都一個人決定施行。
因為生一性一就喜一愛一辦理公務,所以閱讀公文,處理訴訟等政務,他都處理得無不一精一密妥善。
文帝因此把很多大事都委派給他。
劉義康只要有奏請,立即就被批准。
州刺史以下官員的人選,文帝都授權劉義康選拔任用。
至於赦免和誅殺這類大事,有時劉義康就以錄尚書事的身份裁決。
因而,劉義康的勢力傾動遠近,朝野上下的各方人士,都集中在他周圍。
每天早晨,劉義康府第前面常有車數百輛,劉義康對來訪客人親自接待,從不懈怠。
劉義康記憶力極強,一經耳聞目睹,終生不忘,他喜好在大庭廣眾的場合下,提起自己記憶中的事情,用來顯示自己的聰明才幹。
許多有才能的士大夫,都被他委以重任。
劉義康曾對劉湛說:「王敬弘、王球這些人,有什麼能力?坐享榮華富貴,真讓人費解!」然而,劉義康一向沒有學問,不識大體,朝中有才幹的士大夫都被他延聘到府中來,府中沒有才能的,或冒犯他的幕僚,都被貶斥到朝廷機構任職。
他自以為,兄弟之間是至親手足,因此他也不嚴格用君臣的禮節約束自己的行為,常常任一性一行一事,從不考慮他的行為是否會觸犯禁忌。
他在府中私養僮僕六千多人,未曾上奏朝廷。
各地進貢的物品,都把上品呈獻給劉義康,而把次等的呈獻文帝。
有一年冬天文帝吃柑,歎息柑的外形和味道太差。
劉義康說:「今年的柑也有好的!」於是派人到府中去取,取來的柑比進貢文帝的直徑大三寸。
領軍劉湛與僕射殷景仁有隙,湛欲倚義康之重以傾之。
義康權勢已盛,湛愈推崇之,無復人臣之禮,上浸不能平。
湛初入朝,上恩禮甚厚。
湛善論治道,諳前代故事,敘致銓理,聽者忘疲。
每入雲龍門,御者即解駕,左右及羽儀隨意分散,不夕不出,以此為常。
及晚節驅煽義康,上意雖內離而接遇不改,嘗謂所親曰:「劉班方自西還,吾與語,常視日早晚,慮其將去;比入,吾亦視日早晚,苦其不去。」
領軍將軍劉湛與僕射殷景仁結怨很深。
劉湛打算倚靠劉義康的勢力,排擠殷景仁。
當時劉義康的勢力十分強盛,劉湛更加推崇他的權勢,使劉義康對文帝不能再保持臣屬的禮節,文帝的內心很不平靜。
劉湛剛剛進朝廷作官時,文帝對他十分優待。
劉湛特別善長談論經邦治國的道理,熟悉前代的歷史掌故,每每說起來,條分縷晰,使人忘記疲勞。
每次進宮朝見,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