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資治通鑒》白話版·唐紀四十九 德宗神武聖文皇帝八貞元三年(:[1]八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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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資治通鑒》白話版·唐紀四十九 德宗神武聖文皇帝八貞元三年(

資治通鑒

《資治通鑒》白話版·唐紀四十九 德宗神武聖文皇帝八貞元三年(

唐紀四十九唐德宗貞元三年(丁卯,公元787年)

[1]八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1]八月,辛巳朔(初一),出現日食。

[2]吐蕃尚結贊遣五騎送崔漢衡歸,且上表求和;至潘原,李觀語之以「有詔不納吐蕃使者」,受其表而卻其人。

[2]吐蕃尚結贊派遣騎兵五人護送崔漢衡回國,並且上表請求和好。

到達潘原時,李觀對他們講「聖上頒詔命令不許接待吐蕃使者」,接受了他們的表章,但拒絕接待他們這一行人。

[3]初,兵部侍郎、同平章事柳渾與張延賞俱為相,渾議事數異同,延賞使所親謂曰:「相公舊德,但節言於廟堂,則重位可久。」

渾曰:「為吾謝張公,柳渾頭可斷,舌不可禁!」由是交惡。

上好文雅醞藉,而渾質直輕,無威儀,於上前時發俚語。

上不悅,欲黜為王府長史,李泌言:「渾褊直無他。

故事,罷相無為長史者。」

又欲以為王傅,泌請以為常侍,上曰:「苟得罷之,無不可者。」

己丑,渾罷為左散騎常侍。

[3]當初,兵部侍郎、同平章事柳渾與張延賞一起出任宰相,柳渾在計議事情時,屢次與張延賞發生意見分歧。

張延賞讓親近的人對柳渾說:「相公是有德望的老臣,只要在朝堂上少說話,宰相這一重要的職位便可保長久了。」

柳渾說:「你替一我向張公道歉吧,我柳渾的頭可以被砍下,舌頭講話卻是不能夠禁止的!」自此以後,兩人便結仇了。

德宗喜歡斯文儒雅,不露鋒芒,但柳渾樸實而正直,輕率而簡易,不講究莊嚴的舉止,在德宗面前時常還說方言俗語,德宗心中不快,打算將他貶黜為王府長史。

李泌說:「柳渾氣量較小,但是心地正直,沒有二心。

依照舊日制度,宰相被罷免後,沒有擔任長史的。」

德宗又打算任命他為諸王的師傅,李泌請求任命他為常侍,德宗說:「只要能罷免他的相職,無論任命他什麼官職都是可以的。」

己初(初九),柳渾被罷黜為左散騎常侍。

[4]初,郜國大長公主適駙馬都尉蕭升;升,復之從兄弟也。

公主不謹,詹事李升、蜀州別駕蕭鼎、彭州司馬李萬、豐陽令韋恪,皆出入主第。

主女為太子妃,始者上恩禮甚厚,主常直乘肩輿抵東宮;宗戚皆疾之。

或告主一婬一亂,且為厭禱。

上大怒,幽主於禁中,切責太子;太子不知所對,請與蕭妃離婚。

[4]當初,郜國大長公主嫁駙馬都尉蕭升。

蕭升是蕭復的堂兄弟。

公主的行為不夠檢點,詹事李升、蜀州別駕蕭鼎、彭州司馬李萬、豐陽縣令韋恪,都出入公主的府第。

公主的女兒作了太子的妃子,開始時,德宗對公主所施的恩典與禮數甚是優厚,公主經常直接乘著肩輿到太子的東宮去,宗室親戚都嫉妒她。

有人告發公主行為放一蕩一婬一|穢,而且為太子作過以詛咒制勝的祈禱。

德宗大怒,將公主拘禁在宮中,嚴辭斥責太子。

太子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便請求與蕭妃離婚。

上召李泌告之,且曰:「舒王近已長立,孝友溫仁。」

泌曰:「何至於是!陛下惟有一子,奈何一旦疑之,欲廢之而立侄,得無失計乎!」上勃然怒曰:「卿何得間人父子!誰語卿舒王為侄者?」

對曰:「陛下自言之。

大歷初,陛下語臣,『今日得數子』。

臣請其故,陛下言『昭靖諸子,主上令吾子之。

』今陛下所生之子猶疑之,何有於侄!舒王雖孝,自今陛下宜努力,勿復望其孝矣!」上曰:「卿不一愛一家族乎?」

對曰:「臣惟一愛一家族,故不敢不盡言。

若畏陛下盛怒而為曲從,陛下明日悔之,必尤臣云:『吾獨任汝為相,不力諫,使至此;必復殺而子。

』臣老矣,餘年不足惜,若冤殺臣子,使臣以侄為嗣,臣未知得歆其祀乎!」因鳴咽流涕。

上亦泣曰:「事已如此,使朕如何而可?」

對曰:「此大事,願陛下審圖之。

臣始謂陛下聖德,當使海外蠻夷皆戴之如父母,豈謂自有子而疑之至此乎!臣今盡言,不敢避忌諱。

自古父子相疑未有不亡國覆家者。

陛下記昔在彭原,建寧何故而誅?」

上曰:「建寧叔實冤,肅宗一性一急,譖之者深耳!」泌曰:「臣昔以建寧之故,固辭官爵,誓不近天子左右;不幸今日復為陛下相,又睹茲事。

臣在彭原,承恩無比,竟不敢言建寧之冤,及臨辭乃言之,肅宗亦悔而泣。

先帝自建寧之死,常懷危懼,臣亦為先帝誦黃台瓜辭以防讒構之端。」

上曰:「朕固知之。」

意色稍解,乃曰:「貞觀、開元皆易太子,何故不亡?」

對曰:「臣方欲言之。

昔承乾屢嘗監國,托附者眾,東宮甲士甚多,與宰相侯君集謀反,事覺,太宗使其舅長孫無忌與朝臣數十人鞫之,事狀顯白,然後集百官而議之。

當時言者猶云:「願陛下不失為慈父,使太子得終天年。

』太宗從之,並廢魏王泰。

陛下既知肅宗一性一急,以建寧為冤,臣不勝慶幸。

願陛下戒覆車之失,從容三日,究其端緒而思之,陛下必釋然知太子之無他矣。

若果有其跡,當召大臣知義理者二十人與臣鞫其左右,必有實狀,願陛下如貞觀法行之,並廢舒王而立皇孫,則百代之後,有天下者猶陛下子孫也。

至於開元之末,武惠妃譖太子瑛兄弟殺之,海內冤憤,此乃百代所當戒,又可法乎!且陛下昔嘗令太子見臣於蓬萊池,觀其容表,非有蜂目豺聲商臣之相也,正恐失於柔仁耳。

又,太子自貞元以來常居少陽院,在寢殿之側,未嘗接外人,預外事,安有異謀乎!彼譖人者巧詐百端,雖有手書如晉愍懷,衷甲如太子瑛,猶未可信,況但以妻母有罪為累乎!幸陛下語臣,臣敢以家族保太子必不知謀。

使楊素、許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旨,已就舒王圖定策之功矣!」上曰:「此朕家事,何豫於卿,而力爭如此?」

對曰:「天子以四海為家。

臣今獨任宰相之重,四海這內,一物失所,責歸於臣。

況坐視太子冤橫而不言,臣罪大矣!」上曰:「為卿遷延至明日思之。」

泌一抽一笏叩頭而泣曰:「如此,臣知陛下父子慈孝如初矣!然陛下還宮,當自審思勿露此意於左右;露之,則彼皆欲樹功於舒王,太子危矣!」上曰:「具曉卿意。」

泌歸,謂子弟曰:「吾本不樂富貴,而命與願違,今累汝曹矣。」

德宗傳召李泌,將此事告訴了他,而且說:「近來舒王已經成年,可以冊立,他一性一情是孝敬友一愛一,溫和仁厚的。」

李泌說:「哪至於這樣做呢!陛下只有一個兒子,怎麼能夠一時對他有了疑心,便打算將他廢掉,而去冊立侄子,這不是失策嗎!」德宗勃然大怒,說:「你怎麼能夠離間人家的父子關係!誰告訴你舒王是我的侄子?」

李泌回答說:「陛下自己講的。

那是在大歷初年,陛下告訴我:『今天我得到好幾個兒子。

』我問其中的原故,陛下說『皇上讓我將昭靖太子的幾個兒子認作我的兒子。

』如今陛下對自己親生的兒子尚且起疑心,對侄子又會怎樣!雖然舒王是孝敬陛下的,但若將他立為太子,從今以後,陛下最好還是勉力而為吧,不要再指望他的孝敬了!」德宗說:「你不一愛一護自己的家族嗎?」

李泌回答說:「正因為我一愛一護自己的家族,所以才不敢不把話說盡。

如果我怕將陛下惹怒,便委曲從命,以後陛下後悔了,必定責怪我說:『我專門任命你擔任宰相,你卻不能極力勸諫,使我落到這般地步,我一定要也把你的兒子殺掉。

』我老了,晚年的歲月沒有什麼可顧惜的,如果陛下冤枉地殺掉我的兒子,使我將侄子立為後嗣,我真不知道將來是否能享受他的祭祀哩!」於是他鳴鳴咽咽地流下了眼淚,德宗也哭泣著說:「事情已經鬧成這個樣子,讓朕怎麼辦才好呢?」

李泌回答說:「這是一件大事,希望陛下審慎地設法應付吧。

我最初以為陛下聖明仁德,會使大唐以外的蠻夷之人都尊奉陛下有如自己的父母,哪想到陛下連自己的兒子都懷疑到這般地步了呢!如今我已把話說盡了,不敢避開陛下忌諱的事。

自古以來,父子相互猜疑,沒有不使國家滅亡、家族傾覆的。

陛下還記得以前在彭原時,建寧王是什麼原因被誅殺的嗎?」

德宗說:「建寧王叔叔實際是冤枉的,肅宗一性一子急躁,而誣陷他的人們又深於計慮罷了。」

李泌說:「過去,由於建寧王的原故,我堅決辭去了官職爵位,發誓不再靠近天子的身邊,不幸的是今天又當了陛下的宰相,又目睹了這種事情。

我在彭原時,承蒙肅宗皇帝無可比擬的恩典,但終究不敢說出建寧王是冤屈的,直到臨辭行時,我才說了出來,肅宗也後悔地哭了。

自從建寧王去世後,先帝常常心懷畏懼,我也曾經給先帝誦讀《黃台瓜辭》,以防備讒言構陷的苗頭。」

德宗說:「聯本來知道這些事情。」

他的態度和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於是說:「貞觀、開元年間都曾改立太子,為什麼沒有亡國之禍呢?」

李泌回答說:「我正想談這個問題。

過去李承乾曾經屢次在皇上外出時代行處理國政,依托歸附他的人很多,他居住的東宮所擁有的士兵又特別多。

他與宰相侯君集圖謀造反,事情被發覺後,太宗讓他的舅舅長孫無忌與大臣幾十人審訊他,將事情的原委都查問得一清二楚,然後太宗才召集百官來評議此事,當時的進言人尚且說:『希望陛下不要失去作為慈父的本色,讓太子能夠活完他自然的壽命吧。

』太宗聽從了這一建議,便將他連同魏王李泰一齊廢黜了。

既然陛下知道肅宗一性一情急躁,認為建寧王是冤枉的,我真是萬分慶幸。

希望陛下能夠將失敗的教訓引以為警戒,安閒地過上三天,推究此事的頭緒,並將它們思考清楚,陛下一定會毫無疑慮地認定太子是沒有二心的了。

如果確有跡象,應當召集通曉義理的大臣二十人與我去審訊他的親信,假如確有實在的情狀,希望陛下實行貞觀年間採用的辦法,連同舒王一起廢置而冊立皇孫,那麼,在百世以後,君臨天下的人仍然是陛下的子孫後代啊。

至於開元末年,武惠妃誣陷太子李瑛兄弟,殺了他們,全國的人都為他們的冤屈感到怨憤,這正是連百世以下都應當引以為教訓的,難道還可以傚法嗎!而且,陛下過去曾經讓太子在蓬萊池見過我,我看他的儀容外表,沒有楚成王太子商臣那種蜂眼突出、聲似豺狼的凶悍狀貌,讓我擔心的正是太子會失之優柔仁厚哩。

再者,自從貞元年間以來,太子經常住在少陽院,就在陛下下榻的宮殿旁邊。

他不曾接觸外人,參予外界的事情,哪裡會有作亂的圖謀呢!那些蓄意誣陷的人機巧一奸一詐,手段變化多端,即使象西晉愍懷太子有親手所寫的反書,像開元年間太子李瑛有身披鎧甲入宮的行動,尚且不可信是要謀反,何況太子僅僅是因為岳母犯了罪過而遭受連累的呢!幸虧陛下對我說了,我敢用我的家族來擔保太子肯定不知道有此類策謀。

假如讓楊素、許敬宗、李林甫一類人逢迎陛下改立的意旨,他們現在已經到舒王那裡圖謀擁立新太子的功勞去了!」德宗說:「這是朕的家事,與你有什麼關係,而你為什麼這樣極力諫諍呢?」

李泌回答說:「天子以四海為家。

如今我獨力支承著宰相的重任,在四海之內,有一件事情處理失當,都是我沒有盡到責任。

何況眼巴巴地看著太子遭到冤屈而不發言,我的罪過就太大了!」德宗說:「朕為你推遲到明天考慮此事。」

李泌一抽一出朝笏,向德宗叩頭,還哭泣著說:「這樣做,我知道陛下父慈子孝一如既往了!然而,陛下回宮後,應當自己審慎地考慮,別把這一意圖透露給周圍的人。

如果透露出去,那些人都想為舒王建樹功勳,太子便危險了!」德宗說:「朕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李泌回家後,對子弟說:「我本來並不願意享受富貴,但是命運與心願背道而馳,現在連累你們了。」

太子遣人謝泌曰:「若必不可救,欲先自仰藥,何如?」

泌曰:「必無此慮。

願太子起敬起孝。

苟泌身不存,則事不可知耳。」

太子派人向李泌致謝說:「如果事情肯定不可挽回,我打算事先吞服毒一藥,你看怎麼樣呢?」

李泌說:「肯定不必為此掛慮。

希望太子奉行孝敬之道。

如果我不在了,那倒是不知道事情會是什麼樣子了。」

間一日,上開延英殿獨召泌,流涕闌干,撫其背曰:「非卿切言,朕今日悔無及矣!皆如卿言,太子仁孝,實無他也。

自今軍國及朕家事,皆當謀於卿矣。」

泌拜賀,因曰:「陛下聖明,察太子無罪,臣報國畢矣。

臣前日驚悸亡魂,不可復用,願乞骸鼻。」

上曰:「朕父子賴卿得全,方屬子孫,使卿代代富貴以報德,何為出此言乎!」甲午,詔李萬不知避宗,宜杖死。

李升等及公主五子,皆流嶺南及遠州。

隔了一天,德宗單獨傳召李泌來延英殿議事。

德宗淚水縱橫地哭著,撫一摩著李泌脊背說:「若不是你極力進言,如今朕後悔也來不及了,一切都像你說的那樣,太子仁厚孝敬,確實沒有二心。

從現在起,軍務、國政以及朕的家事,朕都與你商量。」

李泌跪拜道賀,趁機說:「陛下神聖英明,明察太子無罪,我報效國家就到此為止了。

前天,我心跳加快,魂不守舍,不能再辦理政務了。

希望准許我退職。」

德宗說:「朕父子依仗著你的幫助才得以保全,朕正要把子孫後代囑托給你,使你世世代代得享富貴,以報答你的恩德,你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了呢!」甲午(十四日),德宗頒詔說李萬不曉得迴避同宗,應該受杖刑而死。

李升等人及公主的五個兒子,一概流放到嶺南或邊遠的州去。

[5]戊申,吐蕃帥羌、渾之眾寇隴州,連營數十里,京城震恐。

九月,丁卯,遣神策將石季章戍武功,決勝軍使唐良臣戍百里城。

丁已,吐蕃大掠陽、吳山、華亭,老弱者殺之,或斷手鑿目,棄之而去;驅丁壯萬餘悉送安化峽西,將分隸羌、渾,乃告之曰:「聽爾東向哭辭鄉國!」眾大哭,赴崖谷死傷者千餘人。

未幾吐蕃之眾復至,圍隴州,刺史韓清沔與神策副將蘇太平夜出兵擊卻之。

[5]戊申(二十八日),吐蕃率領羌族、渾族的人馬侵犯隴州,營地連綿幾

十里地,京城震驚恐懼。

九月,丁卯(十七日),朝延派遣神策軍將領石季章戍守武功,派遣決勝軍使唐良臣戍守裡城。

丁已(七日),吐蕃大規模地擄掠陽、吳山、華亭,殺戮年老體弱的人,有的砍斷手臂,有的挖去眼睛,然後將他們拋棄。

吐蕃軍將成年壯丁一萬多人全部驅趕到安化峽的西面,把他們分別歸屬於羌族和渾族,還告訴他們說:「准許你們向著東方哭泣,告別故鄉!」大家放聲哭號,從山崖跳下深谷而死亡和受傷的有一千多人。

沒過多久,吐蕃眾軍再次前來,包一皮圍隴州,隴州刺史韓清沔與神策副將蘇太平在夜間派出兵馬擊退了他們。

[6]上謂李泌曰:「每歲諸道貢獻,共直錢五十萬緡,今歲僅得三十萬緡。

言此誠知失體,然宮中用度殊不足。」

泌曰:「古者天子不私求財,今請歲供宮中錢百萬緡,願陛下不受諸道貢獻及罷宣索。

必有所須,請降敕折稅,不使一奸一吏因緣誅剝。」

上從之。

[6]德宗對李泌說:「每年各道進貢的物品共計值錢五十萬緡,今年只得到三十萬緡。

談論此事,朕本來也知道有失體統,但是宮中的費用實在不夠。」

李泌說:「古時候,天子不私自謀求錢財,如今請讓我每年供給宮中錢一百萬緡,希望陛下不要接受各道進貢的物品,並停止頒旨向各地索取財貨。

如果一定需要什麼東西,請陛下下達敕令,將所需物品折合成稅錢,防止一奸一邪的吏人藉機搜刮錢財。」

德宗聽從了這一建議。

[7]回紇合骨咄祿可汗屢求和親,且請昏;上未之許。

會邊將告乏馬,無以給之,李泌言於上曰:「陛下誠用臣策,數年之後,馬賤於今十倍矣!」上曰:「何故?」

對曰:願陛下推至公之心,屈己徇人,為社稷大計,臣乃敢言。」

上曰:「卿何自疑若是!」對曰:「臣願陛下北和回紇,南通雲南,西結大食、天竺,如此,則吐蕃自困,馬亦易致矣。」

上曰:「三國當如卿言,至於回紇則不可!」泌曰:「臣固知陛下如此,所以不敢早言。

為今之計,當以回紇為先,三國差緩耳。」

上曰:「唯回紇卿勿言。」

泌曰:「臣備位宰相,事有可否在陛下,何至不許臣言!」上曰:「朕於卿言皆聽之矣,至於回紇,宜待子孫;於朕之時,則固不可!」泌曰:「豈非以陝州之恥邪!」上曰:「然。

韋少華等以朕之故受辱而死,朕豈能忘之!屬國家多難,未暇報之,和則決不可。

卿勿更言!」泌曰:「害少華者乃牟羽可汗,陛下即位,舉兵入寇,未出其境,今合骨咄祿可汗殺之。

然則今可汗乃有功於陛下,宜受封賞,又何怨邪!其後張光晟殺突董等九百餘人,合骨咄祿竟不敢殺朝廷使者,然則合骨咄祿固無罪矣。」

上曰:「卿以和回紇為是,則朕固非邪?」

對曰:「臣為社稷而言,若苟合取容,何以見肅宗、代宗於天上!」上曰:「容朕徐思之。」

自是泌凡十五餘對,未嘗不論回紇事,上終不許。

泌曰:「陛下既不許回紇和親,願賜臣骸鼻。」

上曰:「朕非拒諫,但欲與卿較理耳,何至遽欲去朕邪!」對曰:「陛下許臣言理,此固天下之福也。」

上曰:「朕不惜屈己與之和,但不能負少華輩。」

對曰:「以臣觀之,少華輩負陛下,非陛下負之也。」

上曰:「何故?」

對曰:「昔回紇葉護將兵助討安慶緒,肅宗但令臣宴勞之於元帥府,先帝未嘗見也。

葉護固邀臣至其營,肅宗猶不許。

及大軍將發,先帝始與相見。

所以然者,彼戎狄豺狼也,舉兵入中國之腹,不得不過為之防也。

陛下在陝,富於春秋,少華輩不能深慮,以萬乘元子徑造其營,又不先與之議相見之儀,使彼得肆其桀驁,豈非少華輩負陛下邪?死不足償責矣。

且香積之捷,葉護欲引兵入長安,先帝親拜之於馬前以止之,葉護遂不敢入城。

當時觀者十萬餘人,皆歎息曰:『廣平王真華、夷主也!」』然則先帝所屈者少,所伸者多矣。

葉護乃牟羽之叔父也。

牟羽身為可汗,舉全國之兵赴中原之難,故其志氣驕矜,敢責禮於陛下;陛下天資神武,不為之屈。

當是之時,臣不敢言其他,若可汗留陛下於營中,歡飲十日,天下豈得不寒心哉!而天威所臨,豺狼馴擾,可汗母捧陛下於貂裘,叱退左右,親送陛下乘馬而歸。

陛下以香積之事觀之,則屈己為是乎?不屈為是乎?陛下屈於牟羽乎?牟羽屈於陛下乎?」

上謂李晟、馬燧曰:「故舊不宜相逢。

朕素怨回紇,今聞泌言香積之事,朕自覺少理。

卿二人以為何如?」

對曰:「果如泌所言,則回紇似可恕。」

上曰:「卿二人復不與朕,朕當奈何!」泌曰:「臣以為回紇不足怨,來宰相乃可怨耳。

今回紇可汗殺牟羽,其國人有再復京城之勳,夫何罪乎!吐蕃幸境國之災,陷河、隴數千里之地,又引兵入京城,使先帝蒙塵於陝,此乃必報之仇,況其贊普尚存,宰相不為陛下別白言此,乃欲和吐蕃以攻回紇,此為可怨耳。」

上曰:「朕與之為怨巳久,又聞吐蕃劫盟,今往與之和,得無復拒我,為夷狄之笑乎?」

對曰:「不然。

臣在彭原,今可汗為胡祿都督,與今國相白婆帝皆從葉護而來,臣待之頗親厚,故聞臣為相而求和,安有復相拒乎!臣今請以書與之約:稱臣,為陛下子,每使來不過二百人,印馬不過千匹,無得攜中國人及商胡出塞。

五者皆能如約,則主上必許和親。

如此,威加北荒,旁吐蕃,足以快陛下平昔之心矣。」

上曰:「自至德以來,與為兄弟之國,今一旦欲臣之,彼安肯和乎?」

對曰:「彼思與中國和親久矣,其可汗、國相素信臣言,若其未諧,但應再發一書耳。」

上從之。

[7]回紇合骨咄祿可汗屢次謀求通好,而且請求通婚,德宗沒有應允。

適逢邊疆的將領報告缺少馬匹,朝廷撥不出馬匹來供給他們,李泌便對德宗說:「陛下果真能夠採用我的策略,幾年以後,馬匹的價格便只是現在的十分之一了!」德宗說:「這是怎麼回事呢?」

李泌回答說:「希望陛下能夠用極為公正的態度對待此事,委屈自己,順從別人,為國家的重大謀略著想,我才敢說出來。」

德宗說:「你怎麼如此疑慮!」李泌回答說:「我希望陛下在北面與回紇和好,在南面與雲南交往,在西面與大食和天竺結交。

如果能夠做到這些,吐蕃便會自然困難起來,馬匹也容易得到了。」

德宗說:「對於雲南、大食、天竺三國,就按你說的辦吧,至於回紇,那是不行的!」李泌說:「我本來就知道陛下是持此態度的,所以不敢及早說出來。

為當前考慮,應當將回紇排在首位,其餘三國還可以略微往後排些哩。」

德宗說:「只有回紇你不要談。」

李泌說:「我佔著宰相的職位,裁定事情的可行與不可行,取決於陛下,但是哪至於不允許我講話呢!」德宗說:「對於你所說的話,朕完全聽從了。

至於回紇,最好等待朕的子孫去解決。

在朕在位時期,那是肯定不行!」李泌說:「莫不是由於陛下在陝州受到的恥辱吧!」德宗說:「是啊。

韋少華等人由於朕的原故蒙受羞辱而死,朕怎麼會忘記那些事情!那時適值國家多難,沒有餘暇來報復他們,至於通好,那是斷然不行的。

你不用再說了!」李泌說:「殘害韋少華的是牟羽可汗。

陛下即位後,他發兵前來侵犯,還沒有走出國境,現在的合骨咄祿可汗便將他殺了。

這樣說來,現在的可汗對陛下是有功勞的,應當受到封拜賞賜,又哪裡有什麼怨恨呢!此後,張光晟殺了突董等九百多人,合骨咄祿還是不敢誅殺朝廷的使者,這樣說來,合骨咄祿當然是沒有罪過的了。」

德宗說:「你認為與回紇和好是對的,那朕當然是不對的了?」

李泌回答說:「我是為國家講這番話的。

倘若我去迎一合陛下,以求容身,讓我怎麼到天上去見肅宗和代宗呢!」德宗說:「讓我慢慢想一想吧。」

自此以後,李泌大約奏對了十五次以上,沒有一次不談論有關回紇的事情,但德宗始終不肯答應下來。

李泌說:「既然陛下不肯答應與回紇和好,希望准許我退職。」

德宗說:「不是朕不接受規勸,只是朕想與你比較其中道理罷了,你怎麼至於馬上就要離開朕呢!」李泌回答說:「陛下允許我講清道理,這當然是國家的福氣啊。」

德宗說:「朕並不顧惜委屈自己去與回紇和好,但朕不能夠辜負了韋少華這些人。」

李泌回答說:「在我看來,是韋少華這些人辜負了陛下,而不是陛下辜負了他們啊。」

德宗說:「為什麼這樣說呢?」

李泌回答說:「過去,回紇葉護領兵幫助朝廷討伐安慶緒時,肅宗僅僅讓我在元帥府設宴慰勞他們,先帝並不曾接見他們。

就是葉護堅持邀請我到他的營壘去,肅宗仍然不肯答應。

及至大批的軍隊將要出發時,先帝才與他們見面。

這樣做的原因在於,回紇是戎狄,豺狼成一性一,他們發兵進入中原腹地,我們不能不特別小心防備他們。

陛下在陝州時,還很年輕,韋少華這些人不能周密計慮,引著萬乘之主的長子徑直前往回紇營壘,而且事先沒有與回紇議定相見的禮儀,致使他們得以肆意凶暴,這難道不是韋少華這些人辜負了陛下嗎?就是他們死了,也是不能夠償清罪責的。

而且,香積寺獲勝時,葉護準備領兵開進長安,先帝親自在他馬前施禮來制止他,於是葉護便不敢開進長安城了。

當時,看到這一情景的有十萬多人,他們都歎息著說:『廣平王真是華夏與蠻夷的共主啊!』這樣說來,先帝對人屈尊時較少,而向人伸展抱負時卻較多。

葉護便是牟羽的叔父。

牟羽身為可汗,率領著全國兵馬奔赴中原的禍難,所以他的心志與氣度是傲慢自負的,是敢於向陛下要求禮遇的,而陛下天賦的資質是神明威武的,並沒有被他所屈服。

在那個時刻,我不敢說別的,若是牟羽可汗將陛下留在營中,歡飲十天酒,天下百姓難道能不感到痛心嗎?然而,陛下如天的威嚴所到之處,連豺狼也馴順起來了,可汗的母親向陛下雙手獻上貂皮衣服,喝退周圍的人,並親自送陛下乘馬而歸。

陛下以香積寺的事情來看,說成委屈了陛下是對的呢,還是說成沒有委屈陛下是對的呢?這是陛下向牟羽屈服了呢,還是牟羽向陛下屈服了呢?」

德宗對李晟和馬燧說:「故人最好別再見面。

朕素來怨恨回紇,現在聽李泌說了香積寺的事情,朕覺著自己少理,你們二人有什麼看法?」

二人回答說:「果真像李泌講的那樣,回紇似乎可以寬恕。」

德宗說:「你們二人也不贊成朕的做法,朕應當怎麼去做呢?」

李泌說:「我認為沒有足夠的理由去怨恨回紇,近年以來的宰相才是應當怨恨的。

如今回紇可汗誅殺了牟羽,而回紇人又立下兩次收復京城的功勳,有什麼罪過呢!而吐蕃慶幸我國發生災禍,攻陷了河隴地區幾千里地,還領兵進入京城,致使先帝流亡陝州,這才是一定要報的仇怨,何況當時的贊普尚且在位呢!宰相不向陛下將這件事情分辨明白,就準備與吐蕃和好,以便進攻回紇,這才是應當怨恨的啊。」

德宗說:「朕與回紇結下的怨仇為時已久,他們又聽說吐蕃在會盟時作亂,現在前往與他們通和,不是要再次拒絕我們,惹來夷狄之人的恥笑嗎!」李泌回答說:「不是這樣。

往日我在彭原時,現在的可汗當時擔任胡祿都督,他與現在的國相白婆帝一起跟隨葉護前來,我接待他們,頗為親善優厚,所以,他們聽說我出任宰相,便向我們請求和好,怎麼會再次拒絕我們呢!現在請讓我寫一封書信與他們約定,讓可汗稱臣,做陛下的兒子,每次前來的使者,隨員不能超過二百人,互市的馬匹不能超過一千匹,不允許攜帶漢人以及胡族商人到塞外去。

如果回紇能夠遵守五條約定,那麼,陛下就一定要答應與他們和好。

這樣,陛下的聲威可以延展到北部荒遠的地方,從側面震懾吐蕃,這也足以使陛下平素的志向為之一快。」

德宗說:「自從至德年間以來,我們與回紇兩國結成兄弟關係,現在一下子打算讓他們做臣屬,他們怎麼肯和好呢?」

李泌回答說:「他們想與大唐和好已經有很長時間了。

他們的可汗、國相素來相信我的話,如果一封信還不能把事情處理妥善的話,只需要再發一封書信就可以了。」

德宗聽從了李泌的建議。

既而回紇可汗遣使上表稱兒及臣,凡泌所與約五事,一皆聽命。

上大喜,謂泌曰:「回紇何畏服卿如此!」對曰:「此乃陛下威靈,臣何力焉!」上曰:「回紇則既和矣,所以招雲南、大食、天竺奈何?」

對曰:「回紇和,則吐蕃已不敢輕犯塞矣。

次招雲南,則是斷吐蕃之右臂也。

雲南自漢以來臣屬中國,楊國忠無故擾之使叛,臣於吐蕃,苦於吐蕃賦役重,未嘗一日不思復為唐臣也。

大食在西域為最強,自蔥嶺盡西海,地幾半天下,與天竺皆慕中國,代與吐蕃為仇,臣故知其可招也。」

不久,回紇可汗派遣使者上表自稱兒臣,凡是李泌與他們約定的五件事情,全部聽從命令。

德宗非常高興,他對李泌說:「怎麼回紇這樣畏懼並折服於你呢!」李泌回答說:「這是陛下的聲威與福氣所致,我有什麼力量!」德宗說:「回紇已經通和了,又應當怎樣招撫雲南、大食和天竺呢?」

李泌回答說:「與回紇和好了,吐蕃便已經不敢輕易侵犯邊界了。

接下來招撫雲南,就是砍斷吐蕃右邊的臂膀。

自漢朝以來,雲南都是中國的臣屬。

楊國忠沒緣由地攪擾他們,使他們背叛朝廷,臣服於吐蕃。

他們被吐蕃的繁重賦役攪猶得困苦不堪,沒有一天不想再做唐朝的臣屬啊。

大食在西域各國中最為強盛,由蔥嶺起,直抵西海邊,地域幾占天下的一半。

大食與天竺都仰慕中國,而又世代與吐蕃結下怨仇,所以我知道他們是可以招撫的。」

癸亥,遣回紇使者合闕將軍歸,許以鹹安公主妻可汗,歸其馬價絹五萬疋。

癸亥(十三日),德宗打發回紇使者合闕將軍回國,答應將鹹安公主嫁給可汗,還以絹五萬匹償還他們的馬價。

[8]吐蕃寇華亭及連雲堡,皆陷之。

甲戌,吐蕃驅二城之民數千人及、涇人畜萬計而去,置之彈箏峽西。

涇州恃連雲為斥候,連雲既陷,西門不開,門外皆為虜境,樵采路絕。

每收穫,必陳兵以捍之,多失時,得空穗而已。

由是涇州常苦乏食。

[8]吐蕃侵犯華亭以及連雲堡,將兩處都攻陷了。

甲戌(二十四日),吐蕃人驅趕著華亭、連雲堡二城的幾千百姓和數以萬計的州、涇州人和牲畜離去,將人和牲畜安置在彈箏峽的後面。

涇州倚靠連雲堡作為前哨,連雲堡失陷後,西城大門難以開放,城門外都成了吐蕃的地盤,打柴的道路都被切斷。

每當收穫時,必須佈置軍隊來保衛莊稼,人們經常不能按時收穫,僅得到無籽粒的禾穗罷了。

自此以後,涇州常常因缺少糧食而困苦不堪。

[9]冬,十月,甲申,吐蕃寇豐義城,前鋒至大回原,寧節使韓游擊卻之;乙酉,復寇長武城,又城故原州而屯之。

[9]冬季,十月,甲申(初四),吐蕃侵犯豐義城,前鋒來到大回原,寧節度使韓游擊退了他們。

乙酉(初五),吐蕃又去侵犯長武城,並修築原州的故城,以屯駐兵馬。

[10]妖僧李軟奴自言:「本皇族,見岳、瀆神命己為天子;」結殿前射生將韓欽緒等謀作亂。

丙戌,其一黨一告之,上命捕送內侍省推之。

李晟聞之,遽僕於地曰:「晟族滅矣!」李泌問其故。

晟曰:「晟新罹謗毀,中外家人千餘,若有一人在其一黨一中,則兄亦不能救矣。」

泌乃密奏:「大獄一起,所連引必多,外間人情兇懼,請出付台推。」

上從之。

欽緒,游之子也,亡抵州;游出屯長武城,留後械送京師,壬辰,腰斬軟奴等八人,北軍之士坐死者八百餘人,而朝廷之臣無連及者。

韓游委軍詣闕謝,上遣使止之,委任如初。

游又械送欽緒二子;上亦宥之。

[10]邪惡的僧人李軟奴自稱:「我本是皇族,現在五嶽四瀆的神靈命令我作天子。」

他結交殿前射生將韓欽緒等人圖謀發起變亂。

丙戌(初六),他的同夥告發了他,德宗命令逮捕他,送交內侍省追究其事。

李晟聽到這個消息後,驟然仆倒在地上說:「我的家族要覆滅了!」李泌詢問其中的原故,李晟說:「我新近才遭受了誹謗。

在朝廷內外,我家族的人有一千多,倘若有一個人是他的同一黨一,連你也不能挽救我了。」

於是,李泌秘密上奏說:「大案一旦發生,牽連的人一定很多,外邊人們的情緒震恐不安,請將此案由內侍省交付御史台審訊。」

德宗同意了。

韓欽緒是韓游兒子,他逃亡到州,正值韓游出兵屯駐長武城,留後給他上了枷鎖,送往京城,壬辰(十二日),韓廷將李軟奴等八人腰斬,北軍將士犯罪至死的有八百多人。

然而,朝廷中的臣僚沒有受到牽連。

韓游留下軍隊,自己前往朝廷謝罪,德宗派遣使者制止了他,對他的任用一如既往。

韓游又將韓欽緒的兩個兒子帶上枷鎖押送到朝廷來,德宗也寬宥了他們。

[11]吐蕃以苦寒不入寇,而糧運不繼;十一月,詔渾歸河中,李元諒歸華州,劉昌分其眾歸汴州,自餘防秋兵退屯風翔、京兆諸縣以就食。

[11]吐蕃苦於天氣嚴寒,不曾前來侵犯,然而官軍的糧食運輸也難以接濟。

十一月,德宗頒詔,命令渾回河中,李元諒回華州,劉昌分出部分人馬回汴州,其餘防禦吐蕃的兵馬撤退到鳳翔、京兆各縣駐紮,以便就地取得糧食供給。

[12]十二月,韓游入朝。

[12]十二月,韓游入京朝見。

[13]自興元以來,是歲最為豐稔,米斗直錢百五十、粟八十,詔所在和糴。

[13]自從興元年間以來,這一年的年景最豐熟,米一斗值一百五十錢。

粟一半值八十錢,德宗頒詔命令在豐收的地區由官府和糴。

庚辰,上畋於新店,入民趙光奇家,問:「百姓樂乎?」

對曰:「不樂。」

上曰:「今歲頗稔,何為不樂?」

對曰:「詔令不信。

前雲兩稅之外悉無他徭,今非稅而誅求者殆過於稅。

後又雲和糴,而實強取之,曾不識一錢。

始雲所糴粟麥納於道次,今則遣致京西行營,動數百里,車摧馬斃,破產不能支。

愁苦如此,何樂之有!每有詔書優恤,徒空文耳!恐聖主深居九重,皆未知之也!」上命復其家。

庚辰(初一),德宗在新店打獵,來到農民趙光奇的家中。

德宗問:「老百姓高興嗎?」

趙光奇回答說:「不高興。」

德宗說:「今年莊稼頗獲豐收,為什麼不高興?」

趙光奇回答說:「詔令沒有信用。

以前說是兩稅以外全沒有其他徭役,現在不屬於兩稅的搜刮大約比兩稅還多。

以後又說是和糴,但實際是強行奪取糧食,還不曾見過一個錢。

開始時說官府買進的谷子和麥子只須在道旁交納,現在卻讓送往京西行營,動不動就是幾百里地,車壞馬死,人破產,難以支撐下去了。

百姓這般憂愁困苦,有什麼可高興的!每次頒發詔書都說優待並體恤百姓,只是一紙空文而已!恐怕聖明的主上深居在九重皇宮裡面,對這些是全然不曾知曉的吧!」德宗命令免除他家的賦稅和徭役。

臣光曰:甚矣唐德宗之難寤也!自古所患者,人君之澤壅而不下達,小民之情郁而不上通;故君勤恤於上而民不懷,民愁怨於下而君不知,以至於離叛危亡,凡以此也。

德宗幸以遊獵得至民家,值光奇敢言而知民疾苦,此乃千載之遇也。

固當按有司之廢格詔書,殘虐下民,橫增賦斂,盜匿公財,及左右諂諛日稱民間豐樂者而誅之;然後洗心易慮,一新其政,屏浮飾,廢虛文,謹號令,敦誠信,察真偽,辨忠邪,矜困窮,伸冤滯,則太平之業可致矣。

釋此不為,乃復光奇之家;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眾,又安得人人自言於天子而戶戶復其徭賦乎!

臣司馬光曰:唐德宗真是太難以醒悟了!自古以來,人們所擔憂的,是君主的恩澤壅塞著,不能傳達到下面去,小民的情緒鬱結著,不能通報到上邊來。

所以,君主在上面憂心憐恤,但百姓並不歸向;百姓在下面憂愁怨苦,但君主並不曉得,終於導致百姓流離反叛,國家傾危敗亡,大約道理就在於此。

幸虧德宗因打獵得以來到百姓家中,正趕上趙光奇敢進直言,又瞭解民間的疾苦,這真是千載難逢的際遇啊。

唐德宗本來應當查處有關部門擱置詔書,殘酷地侵害百姓,橫暴地增加賦稅,盜竊和隱沒公家資財的情況,以及自己周圍那些天天稱道民間豐熟喜樂的阿諛奉承之徒,將他們誅而殺之;然後洗除雜念,改變計慮,刷新朝政,摒棄浮華的裝飾,廢除空洞的具文,謹飭號令,勉勵誠信,審察真偽,辨別忠一奸一,哀憐困窮,昭雪冤屈,天下太平的業績便可以實現了。

然而,唐德宗丟開這些不肯去做,卻去免除趙光奇一家的賦役。

然而,四海廣大,百姓眾多,又怎能人人都親自向天子講明情況,戶戶都得以免除徭役與賦稅呢!

[14]李泌以李軟奴之一黨一猶有有在北軍未發者,請大赦以安之。

[14]李泌因李軟奴的同夥還有在北軍任職而未曾被揭發的人,便請求皇帝實行大赦,以使他們安定下來。

四年(戊辰、778

四年(戊辰,公元788年)

[1]春,正月,庚戌朔,赦天下;詔兩稅等第,自今三年一定。

[1]春季,正月,庚戌朔(初一),大赦天下。

皇帝頒詔命令:從今以後,兩稅的等次每三年重定一次。

[2]李泌奏京官俸太薄,請自三師以下悉倍其俸;從之。

[2]李泌奏稱在京官員的薪俸過於菲薄,請求自三師以下的官員全部加倍發給薪俸,德宗照準。

[3]壬申,以宣武行營節度使劉昌為涇原節度使。

甲戌,以鎮國節度使李元諒為隴右節度使。

昌、元諒,皆帥卒力田,數年,軍食充羨,涇、隴稍安。

[3]壬申(二十三日),德宗任命宣武行營節度使劉昌為涇原節度使;甲戌(二十五日),任命鎮國節度使李元諒為隴右節度使。

劉昌與李元諒都率領士兵努力種田,幾年以後,軍中糧食充足,有了盈餘,涇州和隴州逐漸安定下來。

[4]韓游之入朝也,軍中以為必不返,餞送甚薄。

游見上,盛陳築豐義城可以制吐蕃;上悅,遣還鎮。

軍中憂懼者眾,游忌都虞候虞鄉范希朝有功名,得眾心,求其罪,將殺之。

希朝奔鳳翔,上召之,置於左神策軍。

游帥眾築豐義城,二版而潰。

[4]韓游入京朝見時,軍中將士認為他肯定一去難返,為他餞別送行,備辦得甚為菲薄。

韓游見到德宗後,極力陳述修築豐義城可以控制吐蕃,德宗聞言大悅,便打發他返回本鎮。

很多軍中將士憂慮恐懼。

韓游嫉妒都虞候虞鄉人范希朝有功績和名聲,得到大家的擁護,便尋找他的罪過,準備殺掉他。

范希朝逃奔鳳翔,德宗召他回京,在左神策軍中安置下來。

韓游率領部眾修築豐義城,只修築了四尺高,便塌落下來了。

[5]二月,元友直運淮南錢帛二十萬至長安,李泌悉輸之大盈庫。

然上猶數有宣索,仍敕諸道勿令宰相知。

泌聞之,惆悵而不敢言。

[5]二月,元友直將淮南的二十萬錢帛運送到長安,李泌將它們悉數送到大盈內庫。

然而,德宗仍然屢次傳旨向地方索取財物,還命令各道不要讓宰相知道,李泌聽說後,心中懊惱而不敢直言。

臣光曰:王者以天下為家,天下之財皆其有也。

阜天下之財以養天下之民,己必豫焉。

或乃更為私藏,此匹夫之鄙志也。

古人有言:貧不學儉。

夫多財者,奢欲之所自來也。

李泌欲弭德宗之欲而豐其私財,財豐則欲滋矣。

財不稱欲,能無求乎!是猶啟其門而禁其出也!雖德宗之多僻,亦泌所以相之者非其道故也。

臣司馬光曰:君主把整個天下當作自己的家,天下的資財都是他所擁有的。

使天下的資財繁盛起來,以贍養天下的百姓,自己也一定是快樂的。

有的君主竟然還要經營私人儲藏,這是凡夫的鄙下的志趣。

古人說過:貧窮的人不用學節儉而節儉的品德自然具備。

一般說來,富有資財,是產生奢侈的欲一望的根源。

李泌打算消弭德宗的欲一望而充實他的私人資財,資財充實了,欲一望便也滋長起來了。

資財不能滿足欲一望,怎麼能夠沒有需索呢!這就像打開大門而禁止出行一樣啊!雖然說德宗是有許多偏執之處的,但也由於李一泌一出任他的宰相所做的事情並不符合正道的原故啊。

[6]咸陽人或上言:「臣見白起,令臣奏云:『請為國家捍御西陲。

正月,吐蕃必大下,當為朝廷破之以取信。

』」既而吐蕃入寇,邊將敗之,不能深入。

上以為信然,欲於京城立廟,贈司徒,李泌曰:「臣聞『國將興,聽於人。

』今將帥立功而陛下褒賞白起,臣恐邊臣解體矣!若立廟京城,盛為祈禱,流聞四方,將長巫風。

今杜郵有舊祠,請敕府縣葺之,則不至驚人耳目矣。

且白起列國之將,贈三公太重,請贈兵部尚書可矣。」

上笑曰:「卿於白起亦惜官乎!」對曰:「人神一也。

陛下儻不之惜,則神亦不以為榮矣。」

上從之。

[6]咸陽居民中有人進言說:「我看見白起了,他讓我上奏說:『請讓我為國家捍衛西部邊疆。

正月,吐蕃一定會大規模入侵,我自當為朝廷打敗他們,以便取得信用。

』」不久,吐蕃前來侵犯,邊疆將領打敗了他們,使他們未能深入。

德宗認為事有效驗,準備在京城建立祠廟,追封白起為司徒。

李泌說:「我聽說:『國家將要興起時,要聽取人民的呼聲。

』現在將帥立下功勳,陛下反而追封白起,我恐怕邊疆的臣下就要人心離散了!如果在京城建立祠廟,大事祈禱,在各地傳播開來,將會助長相信巫祝的風氣。

如今杜郵有白起的故祠,請敕所在府縣修葺祠堂,便不至於使人們的視聽受到驚動了。

而且,白起是諸侯國中的將領,追封為三公,地位過高,請追封他為兵部尚書就可以了。」

德宗笑著說:「你對白起也吝惜官位嗎!」李泌回答說:「人和神是一致的。

倘若陛下不珍惜官位,神也就不認為追封官位是榮耀的了。」

德宗聽從了他的建議。

泌自陳衰老,獨任宰相,一精一力耗竭,既未聽其去,乞更除一相,上曰:「朕深知卿勞苦,但未得其人耳。」

上從容與泌論即位以來宰相曰:「盧杞忠清強介,人言杞一奸一邪,朕殊不覺其然。」

泌曰:「人言杞一奸一邪而陛下獨不覺其一奸一邪,此乃杞之所以為一奸一邪也。

儻陛下覺之,豈有建中之亂乎!杞以私隙殺楊炎,擠顏真卿於死地,激李懷光使叛,賴陛下聖明竄逐之,人心頓喜,天亦悔禍。

不然,亂何由弭!」上曰:「楊炎以童子視朕,每論事,朕可其奏則悅,與之往復論難,即怒而辭位;觀其意以朕為不足與言故也。

以是交不可忍,非由杞也。

建中之亂,術士豫請城奉天,此蓋天命,非杞所能致也!」泌曰:「天命,他人皆可以言之,惟君相不可言。

蓋君相所以造命也。

若言命,則禮樂刑政皆無所用矣。

紂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商之所以亡也!」上曰:「朕好與人較量理體:崔甫一性一褊躁,朕難之,則應對失次,朕常知其短而護之。

楊炎論事亦有可采,而氣色粗傲,難之輒勃然怒,無復君臣之禮,所以每見令人忿發。

餘人則不敢復言。

盧杞小心,朕所言無不從;又無學,不能與朕往復,故朕所懷常不盡也。」

對曰:「杞言無不從,豈忠臣乎!夫『言而莫予違』,此孔子所謂『一言喪邦』者也!」上曰:「惟卿則異彼三人者。

朕言當,卿有喜色;不當,常有憂色。

雖時有逆耳之言,如來紂及喪邦之類。

朕細思之,皆卿先事而言,如此則理安,如彼則危亂,言雖深切而氣色和順,無楊炎之陵傲。

朕問難往復,卿辭理不屈,又無好勝之志,直使朕中懷已盡屈服而不能不從,此朕所以私喜於得卿也。」

沁曰:「陛下所用相尚多,今皆不論,何也!」上曰:「彼皆非所謂相也。

凡相者,必委以政事;如玄宗時牛仙客、陳希烈,可以謂之相乎!如肅宗、代宗之任卿,雖不受其名,乃真相耳。

必以官至平章事為相,則王武俊之徒皆相也。」

李泌上言說自己年老體弱,獨自擔任宰相的職務,一精一神氣力消耗殆盡,既然不能聽憑他離開相位,請求再任命一位宰相。

德宗說:「朕深深瞭解你的勞碌,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罷了。」

德宗不慌不忙地與李泌談論自己即位以來的宰相說:「盧杞忠實而清廉,強幹而耿直,人們說盧杞邪惡,朕覺得他實在不是這個樣子。」

李泌說:「人們都說盧杞是邪惡的,唯獨陛下不能覺察他的邪惡,這正是盧杞堪稱邪惡的道理所在啊。

倘若陛下覺察了他的邪惡,難道會發生建中年間的變亂嗎?盧杞因私人的嫌隙而殺了楊炎,將顏真卿排擠到必死之地,激怒李懷光,使他背叛了朝廷,全仗著陛下神聖英明,將他流放了,人們的心情頓時高興起來,上天也追悔所造成的災禍。

否則,變亂怎麼能夠消弭呢!」德宗說:「楊炎把朕看作小孩子,每當議論事情時,朕贊成他的奏陳,他就高興,朕與他反覆辯論詰難,他便氣沖沖地要求辭去相位,朕看他的本意,是認為不值得與朕交談吧。

由於這個原因,朕與他相互不能容忍,這並不是由於盧杞啊。

建中年間的變亂,道術之士預先便建議修築奉天城,這恐怕是天命如此,而不是盧杞能夠招致的!」李泌說:「天命,別人都可以談論它,只有君王和宰相不能談論,因為君王和宰相就是製造命運的人物。

如若談論命運,禮樂刑政便全然沒有用場了。

殷紂王說:『我生來不就是由天命決定的嗎!』這正是商朝來滅亡的原因啊!」德宗說:「朕喜歡跟別人比較治國的經驗。

崔甫一性一情狹隘急躁,朕詰問他,他回答得語無倫次,朕知道他的短處,便經常維護他。

楊炎議論事情,還是有可以採納的意見的,但是他態度粗率狂傲,朕詰問他,他動不動就勃然大怒,毫不顧及君臣的禮節。

所以一看到他,就叫人生氣,其餘的人則不敢再說話了。

盧杞小心謹慎,凡是朕所說的,他沒有不聽從的,加上他沒有學識,不能與朕反覆爭論,所以朕想要說的話經常是沒有窮盡的。」

李泌回答說:「盧杞對陛下的話無不聽從,難道就是忠臣嗎!『我講的話,是沒有人敢於違背的。

』這正是孔子所說的『一句話講出來可以使國喪失掉』的意思啊!」德宗說:「只有你與他們三人是不同的。

朕講得妥當,你的臉上是喜氣洋洋的,朕講得不妥當,你的臉上便常常要顯出憂愁的樣子。

雖然你時而會說出刺耳的話來,就如剛才你談到商紂王以及使國家喪失掉這一類話一樣,但是,朕仔細琢磨過你講的話,全是你在事情發生以前所做的忠告,按照這些話去做,就會政治清明,國家安定,而按照朕原來那些想法去做,就會招致危機,引發變亂。

雖然你說的話深深切中朕的缺失,但是面色和藹溫順,不像楊炎那樣傲氣凌人。

朕反覆對你詰責,你在言辭和道理上並不屈從,但又沒有逞強好勝的意圖,直至使朕內心已經完全屈服,因而不能不聽從你的意見。

這便是朕為得到你而自己高興的原因啊。」

李泌說:「陛下任用的宰相還多著哩,如今一概不加評論,這是為什麼呢?」

德宗說:「他們都不是人們所說的宰相啊。

凡是出任宰相的,就一定要把行政事務交給他們。

比如玄宗時期的牛仙客、陣希烈,能夠把他們稱作宰相嗎?又如肅宗、代宗任用你,雖然你沒有得到宰相的名稱,但這就是真正的宰相了。

如果一定認為官職達到平章事才是宰相,那麼,王武俊這一類人便都是宰相了。

[7]劉昌復築連雲堡。

[7]劉昌重新修築連雲堡。

[8]夏,四月,乙未,更命殿前左、右射生曰神威軍,與左、右羽林、龍武、神武、神策號曰十軍。

神策尤盛,多戍京西,散屯畿甸。

[8]夏季,四月,乙未(十八日),德宗又將殿前左、右射生軍改名為左、右神威軍,與左右羽林、龍武、神武、神策各軍合起來號稱十軍。

其中神策軍尤其強盛,他們多數戍守京西,零散地駐紮在京城地區。

[9]福建觀察使吳詵輕其軍士脆弱,苦役之。

軍士作亂,殺詵腹心十餘人,一逼一十詵牒大將郝誡溢掌留務。

誡溢上表請罪,上遣中使就赦以安之。

[9]福建觀察使吳詵因部下將士怯懦軟弱而輕視他們,極力役使他們。

將士發起變亂,殺掉了吳詵的親信十多個人,一逼一十迫吳詵寫文書召大將郝誡溢掌管留後事務。

郝誡溢上表請求治罪,德宗派遣中使就地赦免,使他安下心來。

[10]乙未,隴右節度使李元諒築良原故城而鎮之。

[10]乙未(十八日),隴右節度使李元諒將良原舊有的城池修築起來,並鎮守在那裡。

[11]雲南王異牟尋欲內附,未敢自遣使,先遣其東蠻鬼主驃旁、苴夢沖、苴烏星入見。

五月,乙卯,宴之於麟德殿,賜甚厚,封王給印而遣之。

[11]雲南王異牟尋打算歸附朝廷,但不敢自行派遣使者,首先派遣他的東蠻鬼主驃旁、苴夢沖、苴烏星入京朝見。

五月,乙卯(初八),德宗在麟德殿設宴款待他們,對他們的賞賜甚為豐厚,還封他們為王,發給印綬,然後打發他們回去。

[12]辛未,以太子賓各吳湊為福建觀察使,貶吳詵為涪州剌史。

[12]辛未(二十四日),德宗任命太子賓客吳湊為福建觀察使,將吳詵貶黜為涪州剌史。

[13]吐蕃三萬餘騎寇涇、、寧、慶、等州。

先是,吐蕃常以秋冬入寇,及春多病疫而退。

至是,得唐一人,質其妻子,遣其將將之,盛夏入寇;諸州皆城守,無敢與戰者,吐蕃俘掠人畜萬計而去。

[13]吐蕃三萬多騎兵侵犯涇、、寧、慶、等州。

在此之前,吐蕃經常選擇秋天和冬天前來侵犯,及至春天,往往因染上瘟疫而退卻。

至此,吐蕃得到唐朝的百姓後,將他們的妻子兒女留作人質,派遣吐蕃將領帶領著這些百姓,在夏天最熱時前來侵犯,各州都據城守備,沒有人敢同他們交戰,吐蕃俘獲虜掠了數以萬計的人丁與牲畜,便離去了。

[14]夏縣人陽城以學行著聞,隱居柳谷之北,李泌薦之;六月,征拜諫議大夫。

[14]夏縣人陽城以學問與品行著稱於世,他在柳谷北面隱居,李泌推薦他;六月,他被徵召任命為諫議大夫。

[15]韓游以吐蕃犯塞,自戍寧州;病,求代歸。

秋,七月,庚戌,加渾寧副元帥,以左金吾將軍張獻甫為寧節度使,陳許兵馬使韓全義為長武城行營節度使。

獻甫未至,壬子夜,游不告於眾,輕騎歸朝。

戍卒裴滿等憚獻甫之嚴,乘無帥之際,癸丑,帥其徒作亂,曰:「張公不出本軍,我必拒之。」

因剽掠城市,圍監軍楊明義所居,使奏請范希朝為節度使。

都虞候楊朝晟避亂出城,聞之,復入,曰:「所請甚契我心,我來賀也!」亂卒稍安。

朝晟潛與諸將謀,晨勒兵,召亂卒謂曰:「所請不行,張公已至州,汝輩作亂當死,不可盡殺,宜自推列唱帥者。

「遂斬二百餘人,帥眾迎獻甫。

上聞軍眾欲得范希朝,將授之。

希朝辭曰:「臣畏游之禍而來,今往代之,非所以防窺覦,安反仄也。」

上嘉之,擢為寧州刺史,以副獻甫。

游至京師,除右龍武統軍。

[15]由於吐蕃侵犯邊塞,韓游親自戍守寧州,但他得了病,請求派人將自己替代回去。

秋季,七月,庚戌(初五),德宗加封渾為寧副無帥,任命左金吾將軍張獻甫為寧節度使,任命陳許兵馬使韓全義為長武城行營節度使。

在張獻甫沒有到職之前,壬子(初七)夜裡,韓游沒有告訴眾人,便輕裝騎馬回朝廷去了。

戍卒裴滿等人害怕張獻甫的嚴厲,便乘著沒有主帥的時機,在癸丑(初八)率領他的同夥發起變亂。

他說:「張公本不出於本軍,我一定要抗拒他。」

於是,他們到市肆去搶劫,還包一皮圍了監軍楊明義的住所,讓他上奏請求任命范希朝為本鎮節度使。

都虞候楊朝晟躲避變亂,逃出城來,聽說要請范希朝出任節度使,便又進入城中,他說:「你們所請求的,很合我的心意,我是來慶賀的呢!」作亂的士兵稍微安定了一些。

楊朝晟暗中與各將領計議了一番,早晨率領著兵馬,召集作亂的士兵,對他們說:「你們所要求的事情難以實現了。

張公已經來到州,你們發動變亂,應當處死,但不會將你們都殺了,你們最好自己推舉出帶頭的人來。」

於是他斬殺了二百餘人,率領大家迎接張獻甫。

德宗聽說軍中人眾願意讓范希朝統領,便準備授給他一職務。

范希朝推辭說:「我是因畏忌韓游的迫害才回來的,如今前去替代他的職務,這可不是防範陰謀、安定動盪局面的辦法啊。」

德宗嘉許他,將他提升為寧州刺史,作為張獻甫的副手。

韓游來到京城後,被任命為右龍武統軍。

[16]振武節度使唐朝臣不嚴斥候,己未,奚、室韋寇振武,執宣慰中使二人,大掠人畜而去。

時回紇之眾逆公主者在振武,朝臣遣七百騎與回紇數百騎追之,回紇使者為奚、室韋所殺。

[16]由於振武節度使唐朝臣未能嚴密偵察敵情,己未(十四日),奚人和室韋人侵犯振武,捉住前來安一撫軍心的中使二人,在大量擄掠人口和牲畜以後,便離去了。

當時,迎接公主的回紇人眾正在振武,唐朝臣派遣騎兵七百人與回紇騎兵數百人追擊他們,回紇的使者被奚人、室韋人殺掉了。

[17]九月,庚申,吐蕃尚志董星寇寧州,張獻甫擊卻之;吐蕃轉掠、坊而去。

[17]九月,庚申(十六日),吐蕃尚悉董星侵犯寧州,張獻甫擊退了他們。

吐蕃轉而在州和坊州擄掠了一番,便離去了。

[18]元友直句檢諸道稅外物,悉輸戶部,遂為定制,歲於稅外輸百餘萬緡、斛,民不堪命。

諸道多自訴於上,上意寤,詔:「今年已入在官者輸京師,未入者悉以與民;明年以後,悉免之。」

於是東南之民復安其業。

[18]元友直檢查各道在稅收以外加征的財物,並將它們全部上繳戶部。

以後這種做法便成了固定的制度,每年要在稅收以外繳納一百餘萬緡、斛,百姓難以忍受這種索求。

各道經常向德宗反映這種情況,德宗心中理解了他們的疾苦,於是頒詔:「今年已經收入官府的稅收以外的財物可以運往京城,還沒有收入官府的,全部交還給百姓。

從明年起,悉數免除。」

於是,東南地區的百姓又安心從事他們的本業了。

[19]回紇合骨咄祿可汗得唐許昏,甚喜,遣其妹骨咄祿毗伽公主及大臣妻並國相、跌都督以下千餘人來迎可敦;辭禮甚恭,曰:「昔為兄弟,今為子婿,半子也。

若吐蕃為患,子當為父除之!」因詈辱吐蕃使者以絕之。

冬,十月,戊子,回紇至長安,可汗仍表請改回紇為回鶻;許之。

[19]回紇合骨咄祿可汗得到唐朝允許通婚的消息後,非常高興,便派出他的妹妹骨咄祿毗伽公主以及大臣的妻子,連同國相、跌都督以下一千多人,前來迎接可汗的妻子阿敦,措辭與執禮都很恭敬。

他們說:「往日兩國結為兄弟,如今可汗是皇上的女婿,是皇上的半個兒子了。

如果吐蕃危害朝廷,兒子自當為父親除去他們。」

於是回紇責罵、侮辱了吐蕃的使者,與吐蕃斷絕了往來。

冬委,十月,戊子(十四日),回紇使者來到長安,可汗上表請求將回紇改稱為回鶻,德宗答應了。

[20]吐蕃發兵十萬將寇西川,亦發雲南兵;雲南內雖附唐,外未敢叛吐蕃,亦發兵數萬屯於瀘北。

韋皋知雲南計方猶豫,乃為書遺雲南王,敘其叛吐蕃歸化之誠,貯以銀函,使東蠻轉致吐蕃。

吐蕃始疑雲南,遣兵二萬屯會川,以塞雲南趣蜀之路。

雲南怒,引兵歸國。

由是雲南與吐蕃大相猜阻,歸唐之志益堅;吐蕃失雲南之助,兵勢始弱矣。

然吐蕃業已入寇,遂分兵四萬攻兩林驃旁,三萬攻東蠻,七千寇清溪關,五千寇銅山。

皋遣黎州刺史韋晉等與東蠻連兵御之,破吐蕃於清溪關外。

[20]吐蕃征發十萬兵馬,準備侵犯西川,同時也征發雲南兵馬。

雲南雖然暗中已經歸附唐朝,但表面上還不敢背叛吐蕃,因而也派出數萬兵馬在瀘水北岸駐紮。

韋皋瞭解到雲南王還在拿不定主意,便寫了一封給雲南王的書信,在信中陳述了雲南王叛離吐蕃,歸於王化的誠意,裝在銀盒子中,讓東蠻轉交吐蕃。

吐蕃開始懷疑雲南王,便派兵兩萬在會川駐紮,以便堵住雲南前往蜀中的通路。

雲南王大怒,領兵回國去了。

自此以來,雲南與吐蕃互相猜疑,雲南歸順唐朝的意圖愈發堅定,而吐蕃失去雲南的幫助,軍隊的聲勢便開始削弱了。

然而,吐蕃已經出兵,於是分出四萬兵馬攻打兩林,驃旁,三萬兵馬攻打東蠻,七千兵馬侵犯清溪關,五千兵馬侵犯銅山。

韋派遣黎州刺史韋晉等人與東蠻聯合兵馬,抵禦吐蕃,在清溪關外面打敗了他們。

[21]庚子,冊命鹹安公主,加回鶻可汗長壽天親可汗。

十一月,以刑部尚書關播為送鹹安公主兼冊回鶻可汗使。

[21]庚子(二十六日),德宗冊封鹹安公主,加封回鶻可汗為長壽天親可汗。

十一月,任命刑部尚書關播為護送鹹安公主兼冊回鶻可汗使。

[22]吐蕃恥前日之敗,復以眾二萬寇清溪關,一萬攻東蠻;韋皋命韋晉鎮要衝城,督諸軍以御之。

州經略使劉朝彩出關連戰,自乙卯至癸亥,大破之。

[22]吐蕃以不久前遭受的失敗為恥辱,又派兵馬二萬侵犯清溪關,派兵馬一萬進攻東蠻,韋皋命令韋晉鎮守要衝城,監督各軍抵禦吐蕃,州經略使劉朝彩出關連續接戰,從乙卯(十一日)到癸亥(十九日),大破吐蕃。

[23]李泌言於上曰:「江、淮漕運以甬橋為咽喉,地屬徐州,鄰於李納,刺史高明應年少不習事,若李納一旦復有異圖,竊據徐州,是失江、淮也,國用何從而致!請徙壽、廬、濠都一團一練使張建封鎮徐州,割濠、泗以隸之;復以廬、壽歸准南,則淄青惕息而運路常通,江、淮安矣。

及今明應幼呆可代,宜征為金吾將軍。

萬一使他人得之,則不可複製矣」上從之。

以建封為徐、泗、濠節度使。

建封為政寬厚而有綱紀,不貸人以法,故其下無不畏而悅之。

[23]李泌對德宗說:「甬橋是江准地區漕運的要衝,此地歸徐州管轄,與李納相鄰,刺史高明應年紀輕,不曉事,如果李納有一天又有了背叛朝廷的意圖,偷偷佔領了徐州,這就等於把江准地區失掉了,國家的用度將從哪裡得來呢!請改任壽、廬、濠三州都一團一練使張建封鎮守徐州,分割出濠州、泗州來隸屬於他,再將廬州、壽州劃歸准南,那麼淄青就會恐懼收斂,運輸通道就會保持暢通無阻,江准地區便安定了。

趁著現在高明應年幼無知,可以替代,最好將他徵召為金吾將軍。

萬一讓別人得到徐州,便不能夠重加控制了。」

德宗聽從了這一建議,任命張建封為徐、泗、濠節度使。

張建封辦理政務寬容仁厚而又深明法度,嚴格執法,所以,他的部下沒有人不畏懼他,但又悅服他。

[24]橫海節度使程日華薨,子懷直自知留後。

[24]橫海節度使程日華去世,他的兒子程懷直自行執掌留後事務。

[25]吐蕃屢遣人誘脅雲南。

[25]吐蕃屢次派人引一誘、威脅雲南。

五年(己巳、789)

五年(己巳,公元789年)

[1]春,二月,丁亥,韋皋遺異牟尋書,稱:「回鶻屢請佐天子共滅吐蕃,王不早定計,一旦為回鶻所先,則王累代功名虛棄矣。

且雲南久為吐蕃屈辱,今不乘此時依大國這勢以復怨雪恥,後悔無及矣。」

[1]春季,二月,丁亥(十四日),韋皋給異牟尋寫去一封書信,內稱:「回鶻屢次請求幫助皇上一同消滅吐蕃,如果大王還不及早確定謀略,有朝一日被回鶻趕在前頭,大王世代相沿的功勞與名聲便白白丟棄掉了。

而且,雲南長期遭受吐蕃欺壓的屈辱,如今若還不乘這一時機,依靠大國的力量,來報復怨仇,洗雪恥辱,後悔也來不及了。」

[2]戊戌,以橫海留後程懷直為滄州觀察使。

懷直請分弓高、景城為景州,仍請朝廷除刺史。

上喜曰:「三十年無此事矣!」乃以員外郎徐伸為景州刺史。

[2]戊戌(二十五日),德宗任命橫海留後程懷直為滄州觀察使。

程懷直請求在所轄地區內將弓高、景城分割出來,設置景州,還要求朝廷任命刺史。

德宗高興地說:「三十年以來,沒有過這類事情了!」於是,任命員外郎徐伸為景州刺史。

[3]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泌屢乞更命相。

上欲用戶部侍郎班宏,泌言宏雖清強而一性一多凝滯,乃薦竇參通敏,可兼度支鹽鐵;董晉方正,可處門下。

上皆以為不可。

參,誕之玄孫也,時為御史中丞兼戶部侍郎;晉為太常卿。

至是泌疾甚,復薦二人。

庚子,以董晉為門下侍郎,竇參為中書侍郎兼度支轉運使,並同平章事。

以班宏為尚書,依前度支轉運副使。

[3]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泌屢次請求再任命宰相。

德宗打算起用戶部侍郎班宏,李泌說班宏雖然清廉強幹,但生一性一拘泥粘滯,於是薦舉說竇參通達敏捷,可以兼任度支鹽鐵事務,又薦舉說董晉端平正直,可以任職於門下省,皇上都認為不行。

竇參是竇誕的玄孫,當時正擔任御史中丞兼戶部侍郎;董晉當時正擔任太常卿。

至此,李泌的病情已經極為嚴重,他再次推薦二人。

庚子(二十七日),德宗任命董晉為門下侍郎,任命竇參為中書侍郎兼度支轉運使,二人均同平章事,還任命班宏為戶部尚書,依然如前擔任度支轉運副使。

參為人剛果峭刻,無學術,多權數,每奏事,諸相出,參獨居後,以奏度支事為辭,實專大政,多引親一黨一置要地,使為耳目;董晉充位而已。

然晉為人重慎,所言於上前者未嘗洩於人,子弟或問之,晉曰:「欲知宰相能否,視天下安危。

所謀議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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