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資治通鑒》白話版·唐紀五十七 憲宗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下
唐紀五十七唐憲宗元和十四年(己亥,公元819年)
[1]二月,李聽襲海州,克東海、朐山、懷仁等縣。
李敗平盧兵於沂州,拔丞縣。
[1]二月,李聽出兵襲擊海州,攻克東海、朐山、懷仁等縣。
李率軍在沂州擊敗平盧兵,攻克丞縣。
李師道聞官軍侵一逼一十,發民治鄆州城塹,修守備,役及婦人,民益懼且怨。
淄青節度使李師道聽說唐官軍日益一逼一十近,於是征發民夫修治鄆州城池,加強防守。
又征發婦女,百姓更加恐懼怨恨。
都知兵馬使劉悟,正臣之孫也,師道使之將兵萬餘人屯陽以拒官軍。
悟務為寬惠,使士卒人人自便,軍中號曰劉父。
及田弘正渡河,悟軍無備,戰又數敗。
或謂師道曰:「劉悟不修軍法,專收眾心,恐有他志,宜早圖之。」
師道召悟計事,欲殺之。
或諫曰:「今官軍四合,悟無逆狀,用一人言殺之,諸將誰肯為用!是自脫其爪牙也。」
師道留悟旬日,復遣之,厚贈金帛以安其意。
悟知之,還營,陰為之備。
師道以悟將兵在外,署悟子從諫門下別奏。
從諫與師道諸奴日遊戲,頗得其陰謀,密疏以白父。
都知兵馬使劉悟,即唐肅宗朝平盧節度使劉正臣的孫子。
李師道命悟率兵萬餘人屯駐陽,以拒抗官軍。
劉悟治軍寬厚,使士卒人人自便,不加約束,軍中稱譽他為「劉父」。
及至魏博節度使田弘正率軍南渡黃河,進攻淄青,劉悟軍無準備,出戰屢敗。
有人對李師道說:「劉悟不修軍法,專意收買人心,恐有異志,應早有防備。」
於是,李師道託言商議軍事,召劉悟來鄆州,想藉機把劉悟殺死。
有人勸李師道說:「今官軍四面圍攻淄青,劉悟尚未有謀反的跡象,聽信一人之言就把他殺死,諸將中誰肯為您效力!這是自除爪牙。」
李師道認為言之有理,留劉悟在鄆州十日後,命他仍回陽谷,並贈送大批金帛加以安一撫。
劉悟知李師道已懷疑自己,返回軍營後,秘密做防守準備。
李師道因劉悟率兵在外,任命他的兒子劉從諫為門下別奏,留在鄆州。
劉從諫每天與李師道家奴遊玩,獲悉李師道陰謀,寫密信轉告父親。
又有謂師道者曰:「劉悟終為患,不如早除之。」
丙辰,師道潛遣二使繼帖授行營兵馬副使張暹,令斬悟首獻之,勒暹權領行營。
時悟方據高丘張幕置酒,去營二三里。
二使至營,密以帖授暹。
暹素與悟善,陽與使者謀曰:「悟自使府還,頗為備,不可匆匆,暹請先往白之,云『司空遣使存問將士,兼有賜物,請都頭速歸,同受傳語。
』如此,則彼不疑,乃可圖也。」
使者然之。
暹懷帖走詣悟,屏人示之。
悟潛遣人先執二使,殺之。
部下又有人對李師道說:「劉悟終必謀反,不如早日除掉他。」
丙辰(初八),李師道密派親信二人帶手令前往陽谷,命行營兵馬副使張暹殺掉劉悟,割下他的頭送鄆州查驗,然後由張暹代領行營兵馬。
這時,劉悟正在一塊高地上樹立帳幕,設置酒宴,離開軍營二三里。
二使到陽谷軍營後,密將李師道手令授予張暹。
張暹向來和劉悟相好,便假裝與使者商議說:「劉悟從鄆州節度使府回來後,已有防備,此事不可匆忙。
請先讓我去報告劉悟,假稱『李師道派人來尉問將士,帶來大批賞賜物品,請都頭速歸軍營,一同接受指令』。
這樣,劉悟必然不疑,然後可乘機下手。」
二使同意張暹的意見。
於是,張暹把李師道手令揣在懷中,到劉悟飲宴處,命隨從退下,交劉悟觀看。
劉悟得知李師道陰謀後,秘密派人擒殺二使。
時已向暮,悟按轡徐行還營,坐帳下,嚴兵自衛。
召諸將,厲色謂之曰:「悟與公等不顧死亡以抗官軍,誠無負於司空。
今司空信讒言,來取悟首。
悟死,諸公其次矣。
且天子所欲誅者獨司空一人,今軍勢日蹙,吾曹何為隨之族滅!欲與諸公卷旗束甲,還入鄆州,奉行天子之命,豈徒危亡,富貴可圖也。
諸公以為何如?」
兵馬使趙垂棘立於眾首,良久,對曰:「事果濟否?」
悟應聲罵曰:「汝與司空合謀邪!」立斬之。
遍問其次,有遲疑未言者,悉斬之,並斬軍中素為眾所惡者,凡三十餘,一屍一於帳前。
余皆股慄,曰:「惟都頭命,願盡死!」
這時,天已傍晚,劉悟乘馬緩行回營,坐於帳中,重兵把守,嚴加防備。
隨後,召集眾位將領,聲色嚴厲地說:「我和你們不顧死活抗擊官軍,確實對得起李師道。
今李師道聽信讒言,派人來殺我。
如果我死,你們隨後也會被殺。
當朝天子發兵圍攻淄青,聲明只殺李師道一人。
如今我軍形勢日漸窘迫,我等為什麼要隨他一同被滅族!現在,我和大家商議,打算卷旗束甲襲擊鄆州,奉行天子之命,殺李師道,不僅可免我等危亡,而且可圖富貴。
大家認為如何?」
兵馬使趙垂棘站在諸將前頭,沉默很久,說:「不知此事能否成功?」
劉悟應聲罵道:「難道你要與李師道同謀嗎?」
即命斬首。
接著,挨個詢問,諸將凡遲疑不言者,一律斬首,並斬殺軍中向來為眾所憎惡者,共三十餘人,一屍一首列於帳前。
其餘諸將都兩一腿發一抖,說:「願聽都頭命令,盡死效力!」
乃令士卒曰:「入鄆,人賞錢百緡,惟不得近軍帑。
其使宅及逆一黨一家財,任自掠取;有仇者報之。」
使士皆飽食執兵,夜半聽鼓三聲絕即行,人銜枚,馬縛口,遇行人,執留之,人無知者。
距城數里,天未明,悟駐軍,使聽城上柝聲絕,使十人前行,宣言「劉都頭奉帖追入城。」
門者請俟寫簡白使,十人拔刃擬之,皆竄匿;悟引大軍繼至,城中噪嘩動地。
比至,子城已洞一開,惟牙城拒守,尋縱火斧其門而入。
牙中兵不過數百,始猶有發弓矢者,俄知力不支,皆投於地。
於是,劉悟下達出兵命令,對士卒說:「攻入鄆州,每人賞錢一百緡。
除軍庫外,凡節度使住宅及其他叛一黨一家財,允許你們任意掠取,有仇者許可報仇。」
接著,命士卒飽食一頓,每人攜帶兵器,半夜時分,聽鼓聲三響後出發。
將士口銜枚,軍馬縛口,防止喧嘩;凡遇行人,都執留軍中,以防走漏消息。
軍行所至,人都不知。
距鄆州數里時,天還未亮,劉悟命將士就地待命,聽城上巡邏的木邦聲停止後,派十人先行抵城下,言稱「劉都頭奉節度使手令入城」。
守門人請大家稍候,正想寫書簡秉告李師道時,十人突然拔刀欲斬,守門人一哄而逃。
劉悟率大軍隨後趕到。
城中聽說有兵馬襲擊,喧嘩動地,一片混亂。
等到劉悟入城時,內城已被攻開。
只有李師道所住的牙城還在抗拒堅守。
劉悟下令縱火焚燒,用大斧辟開城門,將士一齊湧一入。
城中親兵不過數百人,開始還有人發箭抵抗,後知寡不敵眾,都投弓箭於地而降。
悟勒兵升聽事,使輔索師道。
師道與二子伏廁一床一下,索得之,悟命置牙門外隙地,使人謂曰:「悟奉密詔送司空歸闕,然司空亦何顏復見天子!」師道猶有幸生之意,其子弘方仰曰:「事已至此,速死為幸!」尋皆斬之。
自卯至午,悟乃命兩都虞候巡坊市,禁掠者,即時皆定。
大集兵民於球場,親乘馬巡繞,慰安之。
斬贊師道逆謀者二十餘家,文武將吏且懼且喜。
悟見李公度,執手欷;出賈直言於獄,置之幕府。
劉悟率將士入淄青節度使府,命搜捕李師道。
李師道和他的兩個兒子藏在側面的一床一下,被士卒搜出。
劉悟命把李師道父子押到節度使府門外的空地上,派人對他說:「劉都頭奉天子密詔,打算將您送到京城面見皇上,但是您還有什麼臉面再見皇上呢!」這時,李師道仍想能倖免一死,他的兒子李弘方仰面歎道:「事已至此,盼求快死為幸!」隨後,父子三人都被斬首。
從清晨到中午,劉悟命令左、右都虞候巡行街坊和集市,禁止將士焚掠,到了下午,城內很快安定。
於是,劉悟命將士和百姓到鞠場集中,親自乘馬繞場一周,安一撫一慰勞眾人。
然後,下令處斬與李師道一起叛亂者,共二十餘家,文武將吏目睹叛亂者被殺,又怕又喜。
劉悟與李公度相見,二人握手哭泣。
又命把賈直言從獄中放出,置於幕府參議軍事。
悟之自陽還兵趨鄆也,潛使人以其謀告田弘正:「事成,當舉烽相白;萬一城中有備不能入,願公引兵為助。
攻成之日,皆歸於公,悟何敢有之。」
且使弘正進據已營。
弘正見烽,知得城,遣使往賀。
悟函師道父子三首遣使送弘正營,弘正大喜,露布以聞。
淄、青等十二州皆平。
在劉悟率軍從陽出發襲擊鄆州前,曾暗中派人把行動計劃轉告魏博節度使田弘正,約定:「如果事成,就舉烽火相告;萬一城中有防備不能攻入,請率兵相助。
事成之後,全部歸功於您,我不敢據功為己有。」
同時,請求田弘正率軍進據陽谷營地。
這時,田弘正看到烽火,知道鄆州已被劉悟攻克,便派使者前往祝賀。
劉悟把李師道父子三人的首級放入盒中,派人送到田弘正軍營,弘正大喜,寫文告上報朝廷。
至此,淄、青等十二州全部平定。
弘正初得師道首,疑其非真,召夏侯澄使識之,澄熟視其面,長號隕絕者久之,乃抱其首,一舐一其目中塵垢,復慟哭。
弘正為之改容,義而不責。
起初,田弘正得李師道首級,懷疑是否真實,於是,命夏侯澄前來辨識。
夏侯澄仔細看後,大聲痛哭了很久,悲痛欲絕,接著,將李師道首級捧起,用舌一尖一舐一淨眼睛中的灰塵,然後又大聲哭泣。
田弘正見此情景,不免受到感染,認為夏侯澄忠心重義,也不責備。
[2]壬戌,田弘正捷奏至。
乙丑,命戶部侍郎楊於陵為淄青宣撫使。
已巳,李師道首函至。
自廣德以來,垂六十年,藩鎮跋扈河南、北三十餘州,自除官吏,不供貢賦,至是盡遵朝廷約束。
[2]壬戌(十四日),田弘正奏捷文告送到京城。
乙丑(十七日),唐憲任命戶部侍郎楊於陵為淄青宣撫使。
已巳(二十一日),裝著李師道首級的盒子送至京城。
自從唐代宗廣德元年(763年)以來,蕃鎮在河南、河北三十餘州割據跋扈,自命官吏,不向朝廷上供賦稅,將近六十餘年,至此全部重新遵守朝廷法令。
上命楊於陵分李師道地,於陵按圖籍,視土地遠邇,計士馬眾寡,校倉庫虛實,分為三道,使之適均:以鄆、曹、濮為一道,淄、青、齊、登、萊為一道,兗、海、沂、密為一道;上從之。
唐憲宗命楊於陵分割李師道淄青十二州。
於陵閱視淄青地圖和戶籍後,根據各州土地的遠近,士卒和軍馬的多少,以及倉庫虛實,擬分為三道,使各方面情況比較平均:以鄆州、曹州、濮州為一道;淄州、青州、齊州、登州、萊州為一道;兗州、海州、沂州、密州為一道。
憲宗准奏。
劉悟以初討李師道詔云:「部將有能殺師道以眾降者,師道官爵悉以與之。」
意謂盡得十二州之地,遂補署文武將佐,更易州縣長吏;謂其下曰:「軍府之政,一切循舊。
自今但與諸公抱子弄孫,夫復何憂!」
劉悟根據當初發佈的討伐李師道詔書所說「如果部將有人能殺李師道,率軍投降朝廷,即以師道官爵授予此人」,認為自己應該為淄青節度使,盡得淄青十二州。
於是,開始擅自任命文武將吏,更換州縣官吏。
他對部下說:「軍府政事,一切遵循舊制。
今後,我和大家抱子弄孫,長享富貴,還有什麼可以憂愁的呢!」
上欲移悟他鎮,恐悟不受代,復須用兵,密詔田弘正察之。
弘正日遣使者詣悟,託言修好,實觀其所為。
悟多力,好手搏,得鄆州三日,則教軍中壯士手搏,與魏博使者庭觀之,自搖肩攘臂,離坐以助其勢。
弘正聞之,笑曰:「是聞除改,登即行矣,何能為哉!」庚午,以悟為義成節度使。
悟聞制下,手足失墜;明日,遂行。
弘正已將數道,比至城西二里,與悟相見於客亭,即受旌節,馳詣滑州,辟李公度、李存、郭、賈直言以自隨。
唐憲宗擬把劉悟調離淄青,但恐怕劉悟拒不從命,而不得不再次用兵。
於是,下密詔給田弘正,命他觀察劉悟的言行,看他是否可能拒詔。
田弘正接到憲宗的密詔後,每天派人前往鄆州,借口與劉悟交好,實際上是觀察他的言行。
劉悟力大無比,喜歡摔跤,攻克鄆州三天後,就教軍中壯士練習摔跤,他和魏博的使者在庭院中觀看。
劉悟一邊觀看,一邊挽袖捋臂,有時還離座吶喊助威。
田弘正聽說後,啞然失笑,說:「像他這個樣子,如果調動的詔書下達,肯定會立即成行,不可能有什麼作為。」
庚午(二十二日),唐憲宗詔命劉悟為義成節度使,劉悟接詔後,驚慌失措。
第二天,就上路赴任了。
這天,田弘正率眾將為劉悟送行,到鄆州城西二里時,在驛站與劉悟相見,劉悟接受義成節度使旌節,徵召李公度、李存、郭、賈直言為幕僚,趕赴滑州上任。
悟素與李文會善,既得鄆州,使召之,未至。
聞將移鎮,、存謀曰:「文會佞人,敗亂淄青一道,滅李司空之族,萬人所共讎也!不乘此際誅之,田相公至,務施寬大,將何以雪三齊之憤怨乎!」乃詐為悟帖,遣使即文會於豐齊驛,斬之。
比還,悟及、存已去,無所覆命矣。
文會二子,一亡去,一死於獄,家貲悉為人所掠,田宅沒官。
劉悟向來和李文會相好,當初攻克鄆州後,曾派人到登州去請李文會。
李文會尚未到鄆州,郭、李存聽說劉悟即將調往他地,二人商議說:「文會是一奸一佞小人,由於他的緣故,致使淄青敗亂,李師道遭滅族之災,眾人無不以他為仇人!如果不乘此良機把他殺掉,等田弘正來後,肯定以寬大為懷,那時,將怎樣來報大家的這個仇恨呢!於是,二人偽作劉悟手令,派人出使登州,命殺李文會,割下他的頭回來報告。
使者在齊州東南方向的豐齊驛碰到李文會,將他殺死後,回到鄆州。
這時,劉悟已經和郭、李存等人離開鄆州前往滑州,使者無法再報告了。
李文會有兩個兒子,一個逃亡,一個死在獄中,他的家產全都被人掠去,田地和莊宅被朝廷沒收。
詔以淄青行營副使張暹為戎州刺史。
唐憲宗下詔,命淄青行營副使張暹為戎州刺史。
癸酉,加田弘正檢校司徒、同平章事。
癸酉(二十五日),唐憲宗加封田弘正為檢校司徒、同平章事。
先是,李師道將敗數月,聞風動鳥飛,皆疑有變,禁鄆人親識宴聚及道路偶語,犯者有刑。
弘正既入鄆,悉除苛禁,縱人遊樂,寒食七晝夜不禁行人!或諫曰:「鄆人久為寇敵,今雖平,人心未安,不可不備。」
弘正曰:「今為暴者既除,宜施以寬惠,若復為嚴察,是以桀易桀也,庸何愈焉!」
當初,李師道在敗亡前的幾個月,緊張多疑,聽到風吹鳥飛,就懷疑有什麼變故,於是下令禁止鄆州人在一起飲宴相聚,以及行人悄聲私語,如有違犯,就嚴刑懲處。
田弘正來到鄆州後,下令除去這些嚴苛的禁令,放縱百姓們遊樂,寒食節七晝夜不禁行人往來。
有人勸田弘正說:「鄆州人隨同李師道數年,與朝廷為敵,現雖已平定,人心尚未安定,不可不防。」
田弘正說:「如今淄青暴亂為首者已經誅除,應當施行惠政,如果仍以嚴刑為政,那就好比是以夏桀來代替夏桀,又有什麼改善呢?」
先是,賊數遣人入關,截陵戟,焚倉場,流矢飛書,以震駭京師,沮撓官軍。
有司督察甚嚴,潼關吏至發人囊篋以索之,然終不能絕。
及田弘正入鄆,閱李師道簿書,有賞殺武元衡人王士元等及賞潼關、薄津吏卒案,乃知者皆吏卒受賂於賊,容其一奸一也。
起初,在元和十年時,朝廷數萬官軍圍攻淮西吳元濟,叛賊多次派人潛入潼關,截斷皇陵門戟,焚燒官倉糧儲,甚至用箭把恐嚇信射入京城,製造混亂,嚇唬朝廷和百姓,以便阻撓官軍的進攻。
朝廷嚴令有關部門搜查,潼關官吏甚至把來往行人的背包一皮和箱子都打開查看,但始終未能禁絕這類不測事件的發生。
等到田弘正進入鄆州後,翻閱李師道的文書,發現其中有賞賜殺宰相武元衡的刺客王士元等人的記載,以及賞賜潼關、蒲津官吏、士卒的案卷,這才知道以往種種不測事件,都是由於官吏、士卒受敵賄賂,容納叛賊作亂。
裴度纂述蔡、鄆用兵以來上之憂勤機略,因侍宴獻之,請內印出付史官。
上曰:「如此,似出朕志,非所欲也。」
弗許。
裴度把朝廷對淮西、淄青用兵以來,唐憲宗勤勉為政、日理萬機的情形編纂成冊,在陪伴憲宗飲宴時,乘機獻上,奏請憲宗蓋印,然後交付史官。
憲宗說:「如果這樣做,就會使史官產生錯覺,以為是我指派你編纂的,其實,這並非我的本意。」
於是沒有准許。
三月,戊子,以華州刺史馬總為鄆、曹、濮等州節度使。
己丑,以義成節度使薛平為平盧節度、淄·青·齊·登·萊等州觀察使。
以淄青四面行營供軍使王遂為沂、海、兗、密等州觀察使。
三月,戊子(初十),唐憲宗命華州刺史馬總為鄆、曹、濮等州節度使。
己丑(十一日),命義成節度使薛平為平盧節度使和淄、青、齊、登、萊等州觀察使。
命淄青四面行營供軍使王遂為沂、海、兗、密等州觀察使。
[3]橫海節度使烏重胤奏:「河朔藩鎮所以能旅拒朝命六十餘年者,由諸州縣各置鎮將領事,收刺吏、縣令之權,自作威福。
使刺史各得行其職,則雖有一奸一雄如安、史,必不能以一州獨反也。
臣所領德、棣、景三州,已舉牒各還刺史職事,應在州兵並令刺史領之。」
夏,四月,丙寅,詔諸道節度、都一團一練、都防禦、經略等使所統支郡兵馬,並令刺史領之。
自至德以來,節度使權重,所統諸州各置鎮兵,以大將主之,暴橫為患,故重胤論之。
其後河北諸鎮,惟橫海最為順命,由重胤處之得宜故也。
[3]橫海節度使烏重胤上奏:「河朔藩鎮所以能夠長期抗拒朝廷詔令,割據六十餘年,原因是他們在各州設置鎮將主持軍政,奪刺史和縣令的權力,自作威福。
如果能讓刺史行使自己的職權,那麼,就是出現像安祿山、史思明這樣的一奸一雄,也必然不可能以一州的兵力叛亂。
現在,我所管轄的德、棣、景三州,已下令各州鎮將把軍權歸還刺史,各州的州兵都由刺史統轄。」
夏季,四月,丙寅(十九日),唐憲宗下詔,命各道節度使、都一團一練使、都防禦使、經略使等所統轄的支郡兵馬,一律歸各州刺史統轄。
自從至德元年以來,節度使權勢日重,他們在各自管轄的州郡設置鎮兵,派大將主持軍務,專橫跋扈,所以,烏重胤上奏論及此事。
從此以後,河北藩鎮中,只有橫海最為順從朝廷,都是由於烏重胤處置適宜的緣故。
[4]辛未,工部侍郎、同平章事程異薨。
[4]辛未(二十四日),工部侍郎、同平章事程異去世。
[5]裴度在相位,知無不言,皇甫之一黨一陰擠之。
丙子,詔度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充河東節度使。
[5]宰相裴度知無不言,皇甫的一黨一羽在暗地裡不斷排擠他。
丙子(二十九日),唐憲宗下詔,命裴度帶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的榮譽官銜,充任河東節度使。
皇甫專以掊克取媚,人無敢言者,獨諫議大夫武儒衡上疏言之。
自訴於上,上曰:「卿以儒衡上疏,將報怨邪!」乃不敢言。
儒衡,元衡之從父弟也。
皇甫專以聚斂取媚憲宗,朝臣都不敢言,只有諫議大夫武儒衡上奏,指斥皇甫罪行。
皇甫向憲宗上訴,表示自己清白無辜。
憲宗說:「你是由於武儒衡上奏,難道想要報復他嗎?」
皇甫這才不敢再說了。
武儒衡是前宰相武元衡的叔伯兄弟。
[6]史館修撰李翱上言,以為:「定禍亂者,武功也;興太平者,文德也。
今陛下既以武功定海內,若遂革弊事,復高祖、太宗舊制;用忠正而不疑,屏邪佞而不邇;改稅法,不督錢而納布帛;絕進獻,寬百姓租賦;厚邊兵,以制戎狄侵盜;數訪問待制官,以通塞蔽;此六者,政之根本,太平之所以興也。
陛下既已能行其難,若何不為其乎!以陛下天資上聖,如不惑近飛容悅之辭,任骨鯁正直之士,與之興大化,可不勞而成也。
若不以此為事,臣恐大功之後,逸欲易生。
進言者必曰:『天下既平矣,陛下可以高枕自安逸,』如是,則太平未可期矣!」
[6]史館修撰李翱上奏,認為:「平定禍亂依靠武力,開創太平大業則依靠文治和賢德。
現在,皇上既然已經用武力平定天下,不如接著革除弊政,恢復高祖、太宗創立的傳統制度,任用忠心正直的人士而不隨便懷疑,摒斥一奸一邪佞幸的小人而不再親近他們;改革賦稅制度,將以往收錢幣改為交納實物;禁絕地方官吏向朝廷奉獻錢物,減免百姓的租稅;加強邊防,抵抗邊境戎狄的侵犯;經常訪求待制官員,傾聽他們的意見,以使下情上達。
以上六條,是朝廷大政的根本之道,也是達到太平盛世的主要途徑。
現在,皇上既已經把那些常人難以做到的事都完成了,為什麼不接著實行這些容易做到的事呢?按照皇上的天資和聖明,如果不受身邊小人的巧言誘一惑,信用耿直忠正的臣僚,那麼,天下太平大治,可不勞皇上躬親辛勞而自然形成。
但如果皇上不注意這些方面,我擔心在以武功平定天下之後,貪圖安逸的欲一望容易滋生,臣下左右阿諛迎奉,這時,就有人向皇上進言,他們必定會這樣說:『天下已經太平了,皇上可以高枕無憂,自圖安逸。
』如果皇上按照他們說的那樣去貪圖享樂的話,太平盛世也就遙遠無期了!」
[7]秋,七月,丁丑朔,田弘正送殺武元衡賊王士元等十六人,詔使內京兆府、御史台遍鞫之;皆款服。
京兆尹崔元略以元衡物色詢之,則多異同。
元略問其故,對曰:「恆、鄆同謀遣客刺元衡,而士元等後期,聞恆人事已成,遂竊以為己功,還報受賞耳。
今自度為罪均,終不免死,故承之。」
上亦不欲復辨正,悉殺之。
[7]秋季,七月,丁丑朔(初一),田弘正把暗殺武元衡的刺客王士元等十六人押送京城。
唐憲宗下詔,命將王士元等人交付京兆府、御史台逐個詳加審問,王士元等人都招供認罪。
但當京兆尹崔元略問武元衡遇難時穿的衣服是什麼顏色時,王士元等人就說法不一了,崔元略追問是何緣故?王士元等人答稱:「成德王承宗和淄青李師道同謀策劃派遣刺客暗殺武元衡,我們受李師道的指派趕赴京城,不料來晚,誤了約定的日期。
聽說成德人已經把武元德殺害,於是,我們就把功勞據為己有,為的是回去報功領賞。
現在,我們自認為罪責和暗殺者相等,最終難免於一死,所以,也就招供認罪了。」
唐憲宗也不願再辨別王士元等人是否兇手,下令把他們全部斬首。
[8]戊寅,宣武節度使韓弘始入朝,上待之甚厚。
弘獻馬三千,絹五千,雜繒三萬,金銀器千,而汴之庫廄尚有錢百餘緡,絹百餘萬匹,馬七千匹,糧三百萬斛。
[8]戊寅(初二),宣武節度使韓弘首次來京朝拜,唐憲宗以隆重的禮節接待韓弘。
韓弘向朝廷奉獻戰馬三千匹,絲絹五千匹,雜色絲織品三萬匹,金銀器皿一千件。
除此之外,宣武庫房還有錢百餘緡,絲絹百餘萬匹,戰馬七千匹,糧食三百萬斛。
[9]己丑,群臣上尊號曰元和聖文神武法天應道皇帝;赦天下。
[9]己導(十三日),朝廷百官唐憲宗上尊號,稱為元和聖文神武法天應道皇帝。
然後,憲宗下詔大赦天下。
[10]兗、海、沂、密觀察使王遂,本錢谷吏,一性一狷急,無遠識。
時軍府草創,人情未安,遂專以嚴酷為治,所用杖絕大於常行者;每詈將卒,輒曰「反虜」;又盛夏役士卒營府捨,督責峻急;將卒憤怨。
[10]兗、海、沂、密觀察使王遂出身於掌管錢谷的官吏,一性一情急躁,氣量狹小,缺乏遠見卓識。
這時,觀察使府剛剛創建,人心尚未安定,王遂卻專門以嚴刑酷法進行治理,他所用的刑杖比一般常用的大得多。
每次責罵將士時,動不動就侮辱他們為「反虜」。
他還在盛夏的季節裡,命令干兵冒著炎熱酷暑為自己建造觀察使府的房舍,並且嚴加監督催促。
將士無不憤怒怨恨。
辛卯,役卒王弁與其徒四人浴於沂水,密謀作亂,曰:「今服役觸罪亦死,奮命立事亦死,死於立事,不猶愈乎!明日,常侍與監軍、副使有宴,軍將皆在告,直兵多休息,吾屬乘此際出其不意取之,可以萬全。」
四人皆以為然,約事成推弁為留後。
辛卯(十五日),參加建造房舍的士兵王弁和同夥四人在沂水中洗澡,五人密謀作亂,王弁說:「現在,我們服役犯罪不免一死,拚死奮力而建功立業也不過一死,如果死於建功立業,豈不比服役犯罪而死更勝一籌!明天,聽說王常侍和監軍、副使要舉行宴會,而部將都在休假,衛兵也大多休息,如果我們趁此機會出其不意襲殺他們,可以說是萬全之策。」
四人都認為王弁的主意不錯,約定事成後共推王弁為觀察留後,代行王遂的職務。
壬辰,遂方宴飲,日過中,弁等五人突入,於直房前取杯刀,逕前射副使張敦實,殺之。
遂與監軍狼狽起走,弁執遂,數之以盛暑興役,用刑刻暴,立斬之。
傳聲勿驚監軍,弁即自稱留後,升廳號令,與監軍抗禮,召集將吏參賀,眾莫敢不從。
監軍具以狀聞。
壬辰(十六日),王遂等人正在飲宴,中午剛過,王弁等五人突然衝入,直奔衛兵值班房一中奪取杯箭和刀槍,然後,向前對準觀察副使張敦實射去,張敦實當即被殺死。
王遂和監軍倉遑站起逃竄,被王弁擒獲,他歷數王遂上任以來在盛夏征發勞役,以及對士兵和百姓用刑殘暴的罪行,然後,將王遂斬首。
王弁傳令不得驚嚇和冒犯監軍,隨即自稱留後,升堂發佈號令,與監軍在禮儀上平起平坐。
他又召集諸將和下屬官吏前來參拜祝賀,眾人不敢不從。
監軍把以上情況寫成表狀,上報朝廷。
[11]甲午,韓弘又獻絹二十五萬匹,三萬匹,銀器二百七十;左右軍中尉各獻錢萬緡。
自淮西用兵以來,度支、鹽鐵及四方爭進奉,謂之「助軍」;賊平又進奉,謂之「賀禮」;後又進奉,謂之「助賞」;上加尊號又進奉,亦謂之「賀禮」。
[11]甲午(十八日),韓弘又向朝廷奉獻絲絹二十五萬匹,粗絲綢三萬匹,銀器二百七十件。
左、右神策軍護軍中尉各向朝廷奉獻錢一萬緡。
自從元和九年朝廷對淮西用兵以來,度支使、鹽鐵使以及各地藩鎮爭相向朝廷進奉錢物,稱為「助軍」;平定淮西等地以後又進奉,稱為「賀禮」;接著,又進奉,稱為「助賞」;憲宗加尊號時又進奉,也稱為「賀禮」。
[12]丁酉,以河陽節度使令狐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楚與皇甫同年進士,故引以為相。
[12]丁酉(二十一日),唐憲宗任命河陽節度使令狐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令狐楚與皇甫是同一年考中的進士,所以,皇甫引薦令狐楚擔任宰相。
[13]朝廷聞沂州軍亂,甲辰,以棣州刺史曹華為沂、海、兗、密觀察使。
[13]朝廷聽說沂州發生軍亂,甲辰(二十八日),任命棣州刺史曹華為沂、海、兗、密觀察使。
[14]韓弘累表請留京師,八月,己酉,以弘守司徒,兼中書令。
癸丑,以吏部尚書張弘靖同平章事,充宣武節度使。
弘靖,宰相子,少有令聞,立朝簡默;河東、宣武闕帥,朝廷以其位望素重,使鎮之。
弘靖承王鍔聚斂之餘,韓弘嚴猛之後,兩鎮喜其廉謹寬大,故上下安之。
[14]韓弘多次上奏朝廷,請求批准自己留居京城。
八月,己酉(初三),唐憲宗任命韓弘代理司徒,兼中書令。
癸丑(初七),任命吏部尚書張弘靖帶同平章事的官銜,充任宣武節度使。
張弘靖是唐德宗時的宰相張延賞的兒子,從小就美名在外,在朝做官清簡練達、靜默通識。
河東、宣武兩鎮缺任節度使,朝廷認為他向來威望和地位崇重,相繼任命他前往鎮守。
河東前節度使王鍔貪財聚斂,宣武前節度使韓弘嚴刑苛政,張弘靖赴任後,兩鎮的將吏和百姓喜一愛一他為官廉潔謹厚、寬容大度,因此,軍心和民心由此安定下來。
[15]已未,田弘正入朝,上待之尢厚。
[15]已未(十三日),田弘正來京朝拜,唐憲宗以最為隆重的禮節接待他。
[16]戊辰,陳許節度使郗士美薨,以庫部員外郎李渤為弔祭使。
渤上言:「臣過渭南,聞長源鄉舊四百戶,今才百餘戶,鄉縣舊三千戶,今才千戶,其他州縣大率相似。
跡其所以然,皆由以逃戶稅攤於比鄰,致驅迫俱逃,此皆聚斂之臣剝下媚上,惟思竭澤,不慮無魚。
乞降詔書,絕攤逃之弊;盡逃戶之產償稅,不足者乞免之。
計不數年,人皆復於農矣。」
執政見而惡之,渤遂謝病,歸東都。
[16]戊辰(二十二日),陳許(忠武)節度使郗士美去世,唐憲宗任命庫部員外李渤為弔祭使。
李渤完成弔喪任務後,回到京城,上奏朝廷說:「我這次出使路過渭南,聽說長源鄉過去有四百戶,現在僅存百餘戶,鄉縣過去有三千戶,現在僅存一千戶,其它州縣戶口耗減情況與此大體相似。
戶口耗減這樣嚴重,究其原因,都是由於州縣官吏把逃戶所欠的稅款攤派給他們的鄰居,鄰居不堪負擔,以致被迫和逃戶一樣逃亡。
這都是那些tan官污吏剝奪百姓而向他們的上司獻媚,因此只想到竭澤而漁,不考慮以後還有沒有魚可捕撈的緣故。
請求皇上頒下詔書,禁絕攤逃的弊政,同時建議把逃戶的全部財產用來抵稅,如果還不足以抵償的話,就請求予以免除。
這樣,用不了幾年,逃戶就會逐漸回鄉重新開始農業生產。」
宰相皇甫看到李渤的奏章,憎恨他詆毀朝政,置之不理。
於是李渤假托身一體有病,辭官回到東都洛陽。
[17]癸酉,吐蕃寇慶州,營於方渠。
[17]癸酉(二十七日),吐蕃出兵侵犯慶州,在方渠紮寨安營。
[18]朝廷議興兵討王弁,恐青、鄆相扇繼變,乃除弁開州刺史,遣中使賜以告身。
中使紿之曰:「開州計已有人迎侯道路,留後宜速發。」
弁即日發沂州,導從尚百餘人,入徐州境,所在減之,其眾亦稍逃散。
遂加以械,乘驢入關。
九月,戊寅,腰斬東市。
[18]朝廷商議發兵討伐王弁,但又恐怕青州和鄆州相互煽動,繼而也發生兵變。
於是,任命王弁為開州刺史,派宦官把任命書授予王弁。
宦官到沂州後,哄騙王弁說:「開州已經預先派人在路旁迎接您,您接到任命書後,應當盡快出發上任。」
王弁當天就從沂州出發,這時,他的前導和隨從人員還有一百多人。
進入徐州境內後,當地官吏命他減少隨從人員,跟隨他的人也逐漸逃散。
於是,宦官命人將王弁上了枷鎖,乘驢進關。
九月,戊寅(初三),王弁在東市被攔腰斬殺。
先是,三分鄆兵以隸三鎮,及王遂死,朝廷以為師道余一黨一凶態未除,命曹華引棣州兵赴鎮以討之。
沂州將士迎候者,華皆以好言撫之,使先入城,慰安其餘,眾皆不疑。
華視事三日,大饗將士,伏甲士千人於幕下,乃集眾而諭之曰:「天子以鄆人有遷徒之勞,特加優給,宜令鄆人處左,沂人處右。」
既定,令沂人皆出,因闔門,謂鄆人曰:「王常侍以天子之命為帥於此,將士何得輒害之!」語未畢,伏者出,圍而殺之,死者千二百人,無一得脫者,門屏間赤霧高丈餘,久之方散。
當初,朝廷平定淄青後,把淄青分為三鎮,李師道在鄆州的兵士被分配到鄆、青、沂、三個藩鎮。
等到沂州觀察使王遂被王弁殺害後,朝廷認為李師道的余一黨一仍然反叛,凶悍驕橫的本一性一沒有絲毫改變。
於是,命令棣州刺吏曹華為沂州觀察使,率領棣州的軍隊奔赴沂州,將李師道配屬沂州的兵全部斬除。
曹華率兵抵達沂州城下,對沂州歡迎他的將士,都用好言好語加以安一撫,讓他們先回城去,然後,入城安一撫其餘將士,這樣,眾人對曹華的來意都不加懷疑。
曹華上任三天後,舉行盛大宴會,招待沂州的將士,事先在帳幕的背後埋伏披甲持槍的兵士一千人。
將士到齊後,曹華召集大家說:「皇上考慮到鄆州的兵士遷徒到沂州,十分辛苦,特此讓我加給賞賜,所以,現在我命令鄆州的將士站在左邊,沂州的將士站到右邊。」
將士分別站定後,曹華命沂州的將士一律出去,隨即下令關閉大門,對留在裡面的鄆州將士說:「王常侍奉皇上的命令到這裡做觀察使,你們都是他的部下,怎敢犯上作亂,肆意把他殺害!」話音未落,伏兵一齊衝出,把鄆州的將士一團一團一包一皮圍,亂刀斬殺,一千二百人全部死亡,無一人逃脫,地上的流血蒸發成紅色的霧氣,在大門和牆壁間縈繞飄浮,達一丈多高,很久才逐漸消散。
臣光曰:《春秋》書楚子虔誘蔡侯般殺於申。
彼列國也,孔子猶深貶之,惡其誘討也,況為天子而誘匹夫乎!
臣司馬光曰:《春秋》記載楚子虔在申誘殺蔡侯般,這件事雖然是發生在諸侯國之間,但孔子仍然深加貶責,因為孔子憎惡楚子虔使用誘殺這種不仁道的手段來消滅自己的政敵。
諸侯國之間相互誘殺尚且不仁,何況作為天子而誘殺自己的將士呢!
王遂以聚斂之才,殿新造之邦,用苛虐致亂。
王弁庸夫,乘釁竊發,苟沂帥得人,戮之易於犬豕耳,何必以天子詔書為誘人之餌乎!且作亂者五人耳,乃使曹華設詐,屠千餘人,不亦濫乎!然則自今士卒孰不猜其將帥,將帥何以令其士卒!上下,如寇讎聚處,得間則更相魚肉,惟先發者為雄耳,禍亂何時而弭哉!
王遂靠他擅長搜刮百姓的才能,被唐憲宗看中,任命他鎮守沂州這個剛剛被官軍平定收復的地區。
王遂施政苛刑暴虐,以致激發兵變。
王弁不過是個見識淺陋的兵卒,他乘將士對王遂不滿,才得以發動兵變。
如果唐朝對沂州的觀察使任用稱職的話,那麼,平息王弁的兵變,就如同殺一頭狗和豬一樣的容易,又何必以天子詔書作誘人的食餌,來誅殺王弁呢?何況作亂者僅王弁等五個人,而唐憲宗卻指派曹華設下圈套,屠一殺了一千多個不相干的士兵,難道這不是太濫殺無辜了嗎!這樣一來,以後士卒怎能不猜疑他們的將帥,將帥又怎樣才能統帥他們的兵士呢?將帥和士卒之間相互敵視,像仇敵一樣相處在一起,一有機會就相互殘殺,成敗勝負,就看誰先動手罷了。
這樣下去,戰禍動亂什麼時候才能平息呢?
惜夫!憲宗削平僭亂,幾致昇平,其美業所以不終,由苟徇近功不敦大信故也。
可惜啊!唐憲宗依靠武力平定藩鎮叛亂,幾乎已經使天下達到太平,但他所孜孜追求不息的美好事業之所以有始無終,都是由於只求眼前小利,而不講求大的誠信的緣故。
[19]甲辰,以田弘正兼待中,魏博節度使如故。
弘正三表請留,上不許。
弘正常恐一旦物故,魏人猶以故事繼襲,故兄弟子侄皆仕諸朝,上皆擢居顯列,朱紫盈庭,時人榮之。
[19]甲辰(二十九日),唐憲宗任命田弘正兼待中,仍為魏博節度使。
田弘正三次上奏,請求留居京城,唐憲宗不准。
田弘正常常擔心自己一旦去世之後,魏博的將吏仍然按照以往的慣例,擁戴自己的親人,所以,他讓自己的兄弟、兒子和侄子都到朝廷做官。
唐憲宗也都把他們提拔到顯要的官位上,以致在他的家裡,身著紅色和紫色官服的人佈滿院庭,當時的人認為他們很榮耀。
[20]乙巳,上問宰相:「玄宗之政,先理而後亂,何也?」
崔群對曰:「玄宗用姚崇、宋、盧懷慎、蘇、韓休、張九齡則理,用宇文融、李林甫、楊國忠則亂。
故用人得失,所繫非輕。
人皆以天寶十四年安祿山反為亂之始,臣獨以為開元二十四年罷張九齡相,專任李林甫,此理亂之所分也。
願陛下以開元初為法,以天寶末為戒,乃社稷無疆之福!」皇甫深恨之。
[20]乙巳(三十日)唐憲宗詢問宰相:「玄宗朝政治,先治而後亂,是什麼原因?」
崔群回答說:「玄宗任用姚崇、宋、盧懷慎、蘇、韓休、張九齡為宰相,則天下大治;但用宇文融、李林甫、楊國忠為宰相,則朝政紊亂。
所以,用人得失,關係重大。
人們都認為天寶十四年(755)安祿山叛亂是天下大亂的開端,我則認為開元二十四年(736)罷除張九齡相位,信用李林甫主持朝政是治亂的分界線。
但願陛下傚法玄宗開元初年,以天寶末年為鑒戒,如果陛下能這樣做,那就是國家長治久安的福分啊!」皇甫知道自己是靠諂媚皇上的手段才被提拔為宰相的,所以,對崔群十分痛恨。
[21]冬,十月,壬戌,容管奏安南賊楊清陷都護府,殺都護李象古及妻子、官屬、部曲千餘人。
象古,道古之兄也,以貪縱苛刻失眾心。
清世為蠻酋,像古召為牙將,清鬱鬱不得志。
象古命清將兵三千討黃洞蠻,清因人心怨怒,引兵夜還,襲府城,陷之。
[21]冬季,十月,壬戌(十七日),容管經略使奏稱,安南叛賊楊清起兵,攻陷都護府所在地交州城,殺死都護李象古和他的妻子,以及下屬官吏、隨從士卒一千多人。
李象古,即前鄂岳觀察使李道古的哥哥,由於貪圖錢財,對部下苛刻而失去眾心。
楊清世代為蠻人酋長,李象古召見楊清,任命他為牙將,楊清鬱鬱不得志。
李象古命楊清率兵三千討伐黃洞蠻,楊清乘士卒不滿李象古的機會,率兵在半夜擅自返回,襲擊交州城,結果把州城攻陷。
初,蠻賊黃少卿,自貞元以來數反覆,桂管觀察使裴行立、容管經略使陽欲徼幸立功,爭請討之;上從之。
嶺南節度使孔屢諫曰:「此禽一獸耳,但可自計利害,不足與論是非。」
上不聽,大發江、湖兵會容、桂二管入討,士卒被癉疣,死者不可勝計。
安南乘之,遂殺都護。
行立、竟無功,二管凋弊,惟所部晏然。
當初,蠻賊酋長黃少卿,從貞元年間以來反覆無常,時而歸順,時而叛變。
桂管觀察使裴行立、容管經略使陽二人,抱著僥倖立功的心理,爭相上奏朝廷,請求出兵討伐。
唐憲宗批准了他們的請求。
嶺南節度使孔多次上奏勸阻說:「這些人都是禽一獸,不講禮義廉恥,我們只應當考慮朝廷的利害得失,不必和他們爭論是非曲直。」
唐憲宗不聽孔的意見,大肆征發江淮、荊湖的兵力,命令他們會同容管、桂管的軍隊,共同討伐黃洞蠻。
結果,士卒在南方的深山密林裡作戰,都被瘴氣染上疾病,死亡不計其數。
安南牙將楊清趁此機會,率兵叛亂,殺死都護李象古。
裴行立、陽二人也最終未能立功。
桂管、容管由於長期出兵打仗,民力耗竭,田野荒蕪,只有孔所管轄的嶺南道安然無恙。
丙寅,以唐州刺史桂仲武為安南都護;赦楊清,以為瓊州刺史。
丙寅(二十一日),唐憲宗任命唐州刺史桂仲武為安南都護,宣詔赦免楊清叛亂的罪行,任命他為瓊州刺史。
[22]是歲,吐蕃節度論三摩等將十五萬眾圍鹽州,一黨一項亦發兵助之。
刺史李文悅竭力拒守,凡二十七日,吐蕃不能克。
靈武牙將史奉敬言於朔方節度使杜叔良,請兵三千,繼三十日糧,深入吐蕃以解鹽州之圍。
叔良以二千五百人與之。
奉敬行旬餘,無聲問,朔方人以為俱沒矣。
無何,奉敬自他道出吐蕃背,吐蕃大驚,潰去。
奉敬奮擊,大破,不可勝計。
奉敬與鳳翔將野詩良輔、涇原將郝皆以勇著名於邊,吐蕃憚之。
[22]這一年,吐蕃節度論三摩等人率十五萬大軍圍攻唐朝的鹽州,一黨一項也派兵援助吐蕃,參予攻城。
鹽州刺史李文悅竭力堅守城池二十七天,吐蕃未能攻克。
靈武牙將史敬奉請求朔方節度使杜叔良撥給自己兵力三千人,帶三十天的乾糧,深入吐蕃境內,攻擊敵後,以便迫使吐蕃大軍解除對鹽州的圍攻。
杜叔良批准史奉敬的請求,撥給他二千五百兵力。
史奉敬出兵後十多天,沒有音信,朔方人都認為他已經全軍覆沒,鹽州也已失守。
不料沒過多久,史奉敬率兵從意想不到的小路繞到吐蕃軍隊的背後,吐蕃得知腹背受敵,大為驚慌,急忙潰退。
史奉敬率軍奮力追擊,大敗吐蕃軍隊,殺傷不計其數。
史敬奉和鳳翔節度使部將野詩良輔、涇原節度使部將郝都是以英勇善戰聞名於邊陲,吐蕃將士特別害怕他們三人。
[23]柳泌至台州,驅吏民採藥,歲余,無所得而懼,舉家逃入山中;浙東觀察使捕送京師。
皇甫、李道古保護之,上復使待詔翰林;服其藥,日加躁渴。
[23]柳泌抵達台州後,一逼一十迫當地的官吏率領百姓上天台山,為唐憲宗採摘草藥,經過一年多的時間,毫無所獲,柳泌害怕擔當欺君的罪名,攜帶全家老小逃到山裡。
浙江東道觀察使派人逮捕柳泌,把他押送到京城。
皇甫、李道古百般為柳泌辯解,開脫他的罪名。
唐憲宗聽信二人的話,命柳泌仍舊待詔翰林院,服用柳泌的藥後,越來越躁渴。
起居舍人裴上言,以為:「除天下之害者受天下之利,同天下之樂者饗天下之福,自黃帝至於文、武,享國壽考,皆用此道也。
自去歲以來,所在多薦方士,轉相汲引,其數浸繁。
借令天下真有神仙,彼必深潛巖壑,惟胃人知。
凡候伺權貴之門,以大言自炫奇技驚眾者,皆不軌徇利之人,豈可信其說而餌其藥邪!夫藥以愈疾,非朝夕常餌之物;況金石酷烈有毒,又益以火氣,殆非人五藏之所得勝也。
古者君飲藥,臣先嘗之,乞令獻藥者先自餌一年,則真偽自可辨矣。」
上怒,十一月,己亥,貶江陵令。
起居舍人裴上書朝廷,認為:「能夠除去天下禍害的人,就能夠享受天下的利益;能夠和天下人同享歡樂的人,就能夠享受天下的福分。
從黃帝開始,一直到周文王、武王,他們的壽命和在帝位的時間之所以很長,都是由於遵循這種道理的緣故。
但是,從去年以來,不少地方官吏向朝廷推薦方士,方士之間也相互舉薦,以致推薦到朝廷來的方士越來越多。
如果天下真的有神仙存在,他們必定躲藏在深山密林中,惟恐被人發現。
因此,凡是想和當朝權貴交結,說大話自誇,用奇技巧術嘩眾取一寵一的人,肯定都是急功好利的不法之徒,怎麼能輕易相信他們的大話,從而服用他們的藥呢?藥材是用來治病的東西,不是早晚經常吃的食品,況且金石濃烈而有毒一性一,又加上用火煉,恐怕不是人的五臟所能承受得了的。
古代的時候,凡是君主要飲用的藥物,都由臣下先嘗,確信沒有問題,然後才吃。
因此,請求皇上下令,讓獻藥的那些方士自己先吃一年,然後,他們所獻的藥是真是假,自然就可以辨別了。」
唐憲宗看到裴上書後大怒。
十一月,己亥(二十五日),命令把裴貶為江陵令。
[24]初,群臣議上尊號,皇甫欲增「孝德」字,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崔群曰:「言聖則孝在其中矣。」
譖群於上曰:「群於陛下惜『孝德』二字,」上怒。
時給邊軍賜與,多不時得,又所給多陳敗,不可服用,軍士怨怒,流言欲為亂。
李光顏憂懼,欲自一殺;遣人訴於上,上不信。
京師懼,群具以中外人情上聞。
密言於上曰:「邊賜皆如舊制,而人情忽如此者,由群鼓扇,將以賣直,歸怨於上也。」
上以為然。
十二月,乙卯,以群為湖南觀察使,於是中外切齒於矣。
[24]當初,百官商議唐憲宗的尊號時,皇甫認為應當增加「孝德」兩個字。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崔群說:「尊號中有『聖』字,那麼,『孝』的意義已經包一皮含在其中了。」
皇甫在唐憲宗的面前說崔群的壞話:「崔群對於陛下的尊號,竟然捨不得用『孝德』兩個字。」
憲宗大怒。
這時,由於皇甫對於邊軍的衣糧和賞賜物品,經常不按時發放,凡是供給的衣糧物品,又大多是陳舊fu敗的東西,無法使用,兵士埋怨憤怒,流言要發動兵變。
寧節度使李光顏憂心如焚,十分恐懼,甚至一度打算自一殺,他派人將此情況向唐憲宗匯報,憲宗不信。
這時,京城上下聽說邊兵要發動兵變的消息,也都驚恐不安,崔群把京城內外人們驚恐不安的情況向唐憲宗報告。
皇甫秘密地對唐憲宗說:「朝廷供給邊軍的衣糧賞賜物品,都是按照過去的制度發放的。
可是,人們的情緒卻突然發生變化,我看都是由於崔群在那裡鼓吹煽動,以此來獵取名聲,而把人們的怨怒推給皇上。」
憲宗聽信了皇甫的讒言。
十二月,乙卯(十一日),貶崔群為湖南觀察使。
於是,朝廷內外都咬牙切齒般地憎恨皇甫。
[25]中書舍人武儒衡,有氣節,好直言,上器之,顧待甚渥,人皆言且入相。
令狐楚忌之,思有以沮之者,乃薦山南東道節度推官狄兼暮才行。
癸亥,擢兼暮左拾遺內供奉。
兼暮,仁傑之族曾孫也。
楚自草制辭,盛言「天後竊位,一奸一臣擅權,賴仁傑保佑中宗,克復明辟。」
儒衡泣訴於上,且言:「臣曾祖平一,在天後朝,辭榮終老。」
上由是薄楚之為人。
[25]中書舍人武儒衡做官有節一操一,喜好直言不諱,因此得到唐憲宗的器重,待遇甚為優厚,人們都認為他即將被憲宗拜為宰相。
令狐楚忌妒武儒衡,想找人來阻止武儒衡被拜為宰相。
於是,他向憲宗推薦山南東道節度推官狄兼德才兼備。
癸亥(十九日),唐憲宗任命狄兼為左拾遺內供奉。
狄兼,即武則天朝宰相狄仁傑的同族曾孫。
令狐楚親自動手起草任命狄兼的制書措辭,制書誇張地說:「天後武則天竊取帝位,一奸一臣專權,幸賴狄仁傑保護中宗皇帝,以致最終得以恢復李唐王朝。」
武儒衡向唐憲宗哭泣上訴,認為令狐楚這番話是影射自己的祖先,他說:「我的曾祖武平一,在天後武則天朝時,辭官住在嵩山,信奉佛教,以至於死。」
憲宗由此而鄙薄令狐楚的為人。
十五年(庚子、820)
十五年(庚子,公元820年)
[1]春,正月,沂、海、兗、密觀察使曹華請徙理兗州;許之。
[1]春季,正月,沂、海、兗、密觀察使曹華奏請朝廷,將觀察使所在地由沂州遷往兗州,唐憲宗准奏。
[2]義成節度使劉悟入朝。
[2]義成節度使劉悟來京朝拜。
[3]初,左軍中尉吐突承璀謀立澧王惲為太子,上不許。
及上寢疾,承璀謀尚未息;太子聞而憂之,密遣人問計於司農卿郭釗,釗曰:「殿下但盡孝謹以俟之,勿恤其他。」
釗,太子之舅也。
[3]當初,左神策軍護軍中尉吐突承璀密謀擁立澧王李惲為皇太子,唐憲宗不許。
待到唐憲宗臥病時,吐突承璀的陰謀仍未止息。
太子聽說這個消息後,十分憂愁,密派人向司農卿郭釗詢問應付此事的計策,郭釗說:「殿下只要對皇上竭盡孝順,等待事情發展的結果,而不要憂慮其他事情。」
郭釗是皇太子的舅舅。
上服金丹,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獲罪,有死者,人人自危;庚子,暴崩於中和殿。
時人皆言內常侍陳弘志弒逆,其一黨一類諱之,不敢討賊,但雲藥發,外人莫能明也。
唐憲宗服用金丹後,常常暴躁發怒,左右隨從宦官往往被怪罪責罵挨打,甚至有人被打死。
由此人人自危。
庚子(二十七日),唐憲宗在中和殿突然死亡,當時人都說是被內常侍陳弘志殺死的。
陳弘志的同一黨一內宮官員,為了隱瞞真相,不敢追究兇手,只是說憲宗吃金丹後藥一性一發作而死,外人都無法辨明事情真假。
中尉梁守謙與諸宦官馬進潭、劉承偕、韋元素、王守澄等共立太子,殺吐突承璀及澧王惲,賜左、右神策軍士錢人五十緡,六軍、威遠人三十緡,左、右金吾人十五緡。
神策軍護軍中尉梁守謙和諸位宦官馬進潭、劉承偕、韋元素、王守澄等人,共同擁立太子繼皇帝位,殺吐突承璀和澧王李惲,賞賜左、右神策軍士每人錢五十緡,左右羽林、左右龍武、左右神武六軍、威遠營軍士每人錢三十緡,左右金吾軍士每人錢十五緡。
閏月,丙午,穆宗即位於太極殿東序。
是日,召翰林學士段文昌等及兵部郎中薛放、駕部員外郎丁鮑著對于思政殿。
放,戎之弟;公著,蘇州人;皆太子侍讀也。
上未聽政,放、公著常侍禁中,參預機密,上欲以為相,二人固辭。
閏月,丙午(初三),唐穆宗在太極殿東廂即皇帝位。
當天,在思政殿召見翰林學士段文昌等人,以及兵部郎中薛放、駕部員外郎丁鮑著。
薛放,即德宗朝福建觀察使幕僚薛戎的弟弟;丁鮑著是蘇州人。
二人都是穆宗即位前的太子侍讀。
穆宗這時正為憲宗服喪,尚未親政。
薛放和丁鮑著常常在宮中陪伴穆宗,參預朝廷的機密工作。
穆宗打算任命這兩個人為宰相,二人堅決推辭。
[4]丁未,輟西宮朝臨,集群臣於月化門外。
貶皇甫為崖州司戶;市井皆相賀。
[4]丁未(初四),唐穆宗在西宮早晚哭喪,在月華門外召見百官。
隨後下詔,貶皇甫為崖州司戶。
市民百姓都拍手叫好,慶賀除去一大禍害。
[5]上議命相,令狐楚薦御史中丞蕭;辛亥,以及段文昌皆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楚、與皇甫皆同年進士,上欲誅,及宦官救之,故得免。
[5]唐穆宗與百官商議任命宰相,令狐楚推薦御史中丞蕭。
辛亥(初八),唐穆宗任命蕭和段文昌二人均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令狐楚、蕭和皇甫都是同一年考中的進士,穆宗恨皇甫和吐突承璀陰謀擁立澧王李惲,因此,打算誅殺他,蕭和宦官勸阻穆宗,皇甫才得以免死。
壬子,杖殺柳泌及僧大通,自余方士皆流嶺表;貶左金吾將軍李道古循州司馬。
壬子(初九),唐穆宗下令杖殺柳泌和僧人一大通,其餘方士一律流放到五嶺以外的荒遠之地,同時下令貶左金吾將李道古為循州司馬。
[6]癸丑,以薛放為工部侍郎,丁鮑著為給事中。
[6]癸丑(初十),唐穆宗任命薛放為工部侍郎,丁鮑著為給事中。
[7]乙卯,尊郭貴妃為皇太后。
[7]乙卯(十二日),唐穆宗尊奉郭貴妃為皇太后,
[8]丁卯,上與群臣皆釋服從吉。
[8]丁卯(二十四日),唐穆宗和群臣百官服喪期滿,脫一去喪服,穿上日常服裝。
[9]二月,丁丑,上御丹鳳門樓,赦天下。
事畢,盛陳倡優雜戲於門內而觀之。
丁亥,上幸左神策軍觀手搏雜戲。
[9]二月,丁丑(初五),唐穆宗御臨丹鳳門樓,大赦天下。
隨後,在城樓上大擺樂舞和雜戲,穆宗在門裡觀看。
丁亥(十五日),穆宗親臨左神策軍,觀看摔跤和雜戲表演。
庚寅,監察御史楊虞卿上疏,以為;「陛下宜延對群臣,周遍顧問,惠以氣色,使是忠若趨利,論政若訴冤,如此而不致昇平者,未之有也。」
衡山人趙知微亦上疏諫上游畋無節。
上雖不能用,亦不罪也。
庚寅(十八日),監察御史楊虞卿上奏,認為:「陛下應當接見群臣百官,逐個徵求他們對朝政的意見,態度要和藹可親,以便使對陛下盡忠的人感覺到他們是在求取寶名,議論朝政的人感覺是在訴說冤曲。
如果這樣去做,而天下還不太平,那是沒有的事。」
衡山人趙知微也上奏,勸阻穆宗不要沒有限度地遊樂和外出打獵。
穆宗雖然不能按照他們說的那樣去做,但也不怪罪他們。
[10]壬辰,廢邕管,命容管經略使陽兼領之。
[10]壬辰(二十日),唐穆宗下令廢除邕管經略使,命容管經略使陽兼領。
[11]安南都護桂仲武至安南,楊清拒境不納。
清用荊慘虐,其一黨一離心;仲武遣人說其酋豪,數月間,降者相繼,得兵七千餘人。
朝廷以仲武為逗遛,甲午,以桂管觀察使裴行立為安南都護。
乙未,以太僕卿杜式方為桂管觀察使。
丙申,貶仲武為安州刺史。
[11]安南都護桂仲武赴任抵安南,楊清抗拒朝廷命令,不讓他入境。
楊清對部下用荊殘酷,他的同一黨一都離心離德。
桂仲武派人勸說蠻人的酋長豪強歸順朝廷,數月之間,歸降的蠻人一批接著一批,總計得兵力七千多人。
朝廷得知桂仲武仍然沒有上任,認為他停留觀望不前。
甲午(二十二日),任命桂管觀察使裴行立為安南都護。
乙未(二十三日),任命太僕卿杜式方為桂管觀察使。
丙申(二十四日),貶桂仲武為安州刺史。
[12]丹王逾薨。
[12]丹王李逾去世。
[13]吐蕃寇靈武。
[13]吐蕃國出兵侵犯靈武。
[14]憲宗之末,回鶻遣合達於來求昏尤切;憲宗許之。
三月,癸卯朔,遣合達于歸國。
[14]唐憲宗末年時,回鶻國派大臣合達干來唐朝求婚,要求十分迫切。
憲宗同意回鶻國的請求。
三月,癸卯朔(初一),穆宗命合達干回國。
[15]上見夏州觀察判官柳公權書跡,一愛一之。
辛酉,以公權為右拾遺、翰林侍書學士。
上問公權:「卿書何能如是之善?」
對曰:「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
上默然改容,知其以筆諫也。
公權,公綽之弟也。
[15]唐穆宗看到夏州觀察判官柳公權的書法墨跡,十分喜一愛一。
辛酉(十九日),任命柳公權為右拾遺、翰林侍書學士。
穆宗問柳公權:「你的書法為什麼寫得這麼好?」
柳公權回答說:「寫字運筆關鍵在於用心,心正則筆正。」
穆宗聽後默然不語,神色改變,知道柳公權是以用筆作譬來規勸自己。
柳公權是鄂岳觀察使柳公綽的弟弟。
[16]辛未,安南將士開城納桂仲武,執楊清,斬之。
裴行立至海門而卒;復以仲武為安南都護。
[16]辛未(二十九日),安南的將士打開城門,迎接桂仲武入城。
然後,逮捕楊清,把他斬首。
新任安南都護裴行立赴任到海門鎮時故去。
朝廷仍任命桂仲武為安南都護。
[17]吐蕃寇鹽州。
[17]吐蕃國出兵侵犯鹽州。
[18]初,膳部員外郎元稹為江陵士曹,與監軍崔潭峻善。
上在東宮,聞宮人誦稹拌詩而善之;及即位,潭峻歸朝,獻稹拌詩百餘篇。
上問「稹安在?」
對曰:「今為散郎。」
夏,五月,庚戌,以稹為祠部郎中、知制誥;朝論鄙之。
會同僚食瓜於閣下,有青蠅集其上,中書舍人武儒衡以扇揮之曰:「適從何來,遽集於此!」同僚皆失色,儒衡意氣自若。
[18]當初,膳部員外郎元稹任江陵士曹時,和監軍崔潭峻關係親密。
當時,唐穆宗還在東宮做太子,聽到宮中有人朗誦元稹的詩歌,十分喜一愛一。
待到他繼位做了皇帝以後,崔潭峻回到京城,向穆宗獻上元稹的詩歌一百多篇。
穆宗問道:「元稹現在在哪裡?」
潭峻回答說:「他現在任職為散郎。」
夏季,五月,庚戌(初九),穆宗任命元稹為祠部郎中、知制誥。
百官知道元稹是由於得到宦官推薦而被提拔的,都鄙視他的為人。
這一天,正好中書省的官員們在一起吃瓜,一群蒼蠅落在瓜上,中書舍人武儒衡用扇子一邊扇一邊說道:「這些蒼蠅是從哪裡來的,都聚集在這裡!」同僚們聽他用蒼蠅來譏諷元稹,都大驚失色,武儒衡卻面不改色,神態自若。
[19]庚申,葬神聖章武孝皇帝於景陵;廟號憲宗。
[19]庚申(十九日),朝廷在同州奉先縣的景陵埋葬神聖章武孝皇帝,廟號為憲宗。
[20]六月,以湖南觀察使崔群為吏部侍郎,召對別殿。
上曰:「朕升儲副,知卿為羽翼。」
對曰:「先帝之意,久屬聖明,臣何力之有!」
[20]六月,唐穆宗任命湖南觀察使崔群為吏部侍郎。
穆宗在便殿召見崔群,說;「朕當年被立為皇太子,知道你曾有贊助的功勞。」
崔群說:「先帝立皇太子,一直是以陛下作為人選,我又有什麼功勞呢?」
[21]太后居興慶宮,每朔望,上帥百官詣宮上壽。
上一性一侈,所以奉養太后尤為華一靡一。
[21]皇太后居住在興慶宮,每月初一和十五,唐穆宗率領百官到興慶宮,為皇太后敬酒祝壽。
穆宗本一性一奢侈,所以,奉養皇太后尤為排場一浪一費。
[22]秋,七月,乙巳,以鄆、曹、濮節度為天平軍。
[22]秋季,七月,乙巳(初五),唐穆宗命鄆、曹、濮節度號為「天平軍」。
[23]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令狐楚坐為山陵使,部吏盜官物,又不給工人傭直,收其錢十五萬緡為羨餘獻之,怨訴盈路,丁卯,罷為宣、翕、池觀察使。
[23]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令狐楚任職山陵使時,他的部下官吏偷盜國家財物,而且,他又不支付工匠的工錢,搜刮了十五萬緡作為陵墓工程的節餘,奉獻朝廷。
工匠憤怒異常,不斷向官府上訴。
丁卯(二十七日),穆宗貶令狐楚為宣、歙、池觀察使。
[24]八月,癸巳,發神策兵二千浚魚藻池。
[24]八月,癸巳(二十四日),唐穆宗征發神策軍兵士二千人疏浚魚藻也。
[25]戊戌,以御史中丞崔植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25]戊戌(二十九日),唐穆宗任命御史中丞崔植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26]己亥,再貶令狐楚衡州刺史。
[26]己亥(三十日),唐穆宗下令再貶令狐楚為衡州刺史。
[27]上甫過公除,即事游畋聲色,賜與無節。
九月,欲以重陽大宴,拾遺李玨帥其同僚上疏曰:「伏以元朔未改,園陵尚新,雖陛下就易月之期,俯從人欲;而《禮經》著三年之制,猶服心喪。
遵同軌之始離京,告遠夷之使未覆命。
遏密弛禁,蓋為齊人;合樂後一庭,事將未可。」
上不聽。
[27]唐穆宗剛剛為憲宗服喪期滿,就開始遊樂打獵,喜好歌舞和女色,對臣下賞賜毫無節制。
九月,穆宗計劃在重陽節舉行盛大宴會。
拾遺李玨率領同僚上奏說:「陛下繼位不到一年,年號尚未更改,先帝的陵墓也還是新的。
雖然陛下採取以日易月的喪期,俯從人們的願望,但是根據《禮經》服喪三年的制度,還應當在內心繼續哀悼。
現在,鄰國前來弔喪的使者才剛剛離開京城,朝廷赴各國告喪的使者還沒有回來秉告。
解除喪期的各種禁令,都是為了百姓;在後宮舉行宴樂,恐怕不妥。」
穆宗不聽。
[28]戊午,加寧節度使李光顏、武寧節度使李並同平章事。
[28]戊午(十九日),穆宗授予寧節度使李光顏、武寧節度使李同平章事的榮譽官銜。
[29]冬,十月,王承宗薨;其下秘不發喪,子知感、知信皆在朝,諸將欲取帥於屬內諸州。
參謀崔燧以承宗祖母涼國夫人命,告諭諸將及親兵,立承宗之弟觀察支使承元。
[29]冬季,十月,成德節度使王承宗死亡,他的部下隱瞞此事,沒有公開舉喪。
王承宗的兒子王知感、王知信都在朝廷作人質,部將們想從成德管轄的諸州選取一人作節度使。
參謀崔燧根據王承宗祖母涼國夫人的命令,通報諸將和親兵,立王承宗的弟弟、觀察支使王承元繼承節度使的職位。
承元時年二十,將士拜之,承元不受,泣且拜;諸將固請不已,承元曰:「天子遣中使監軍,有事當與之議。」
及監軍至,亦勸之。
承元曰:「諸公未忘先德,不以承元年少,欲使之攝軍務,承元請盡節以遵忠烈之志,諸公肯從之乎!」眾許諾。
承元乃視事於都將聽事,令左右不得謂己為留後,委事於參佐,密表請朝廷除帥。
這一年,王承元年滿二十歲,成德的將士向他行禮,他推辭不願接受,一邊哭泣,一邊還禮。
將士一再請求王承元繼任節度使,王承元說:「皇上派宦官來監軍,如有大事,應當與監軍商議。」
等到監軍來到以後,也勸王承元繼任。
王承元說:「大家沒有忘記我的祖輩在成德做節度使時的恩德,不認為我年少無知,想讓我暫時管理軍務,我請求大家允許我首先向朝廷盡忠,以便能夠遵循我的祖父忠於朝廷的遺志。
大家願意聽我的話嗎?」
諸將都表示同意。
於是,王承元開始到都將廳堂辦公,他下令左右隨從不許稱自己為留後,然後,把軍政事務委託部下副職處理,自己向朝廷秘密上奏,請求由朝廷任命節度使。
庚辰,監軍奏承宗疾亟,弟承元權知留後,並以承元表聞。
庚辰(十一日),成德監軍上奏朝廷,稱王承宗病重,由他的弟弟王承元暫時代理留後。
同時,把王承元請求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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