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資治通鑒》白話版·唐紀五十四 憲宗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上
唐紀五十四唐憲宗元和四年(己丑,公元809年)
[1]秋,七月,壬戌,御史中丞李夷簡彈京兆尹楊憑,前為江西觀察使貪一污僭侈;丁卯,貶憑臨賀尉。
夷簡,元懿之玄孫也。
上命盡籍憑資產,李絳諫曰:「舊制,非反逆不籍其家。」
上乃止。
[1]秋季,七月,壬戌(十八日),御史中丞李夷簡揭發京兆尹楊憑原先擔任江西觀察使時貪贓枉法,過度奢侈。
丁卯(二十三日),憲宗將楊憑貶為臨賀縣尉。
李夷簡是李元懿的玄孫。
憲宗命令將楊憑的資財田產全部沒收,李絳進諫說:「根據慣例,如果不屬於謀反叛逆的罪行,便不沒收罪犯的家產。」
於是,憲宗才沒有沒收楊憑的資財田產。
憑之親友無敢送者,櫟陽尉徐晦獨至藍田與別。
太常卿權德輿素與晦善,謂之曰:「君送楊臨賀,誠為厚矣,無乃為累乎!」對曰:「晦自布衣蒙楊公知獎,今日遠謫,豈得不與之別!借如明公他日為讒人所逐,晦敢自同路人乎!」德輿嗟歎,稱之於朝。
後數日,李夷簡奏為監察御史。
晦謝曰:「晦平生未嘗得望公顏色,公何從而取之!」夷簡曰:「君不負楊臨賀,肯負國乎!」
楊憑的親戚朋友沒有敢來送行的,唯獨櫟陽縣尉徐晦來到藍田,與楊憑辭別。
太常卿權德輿平素與徐晦交好,便告訴他說:「你為楊臨賀送行,誠然是情誼深厚,但這豈不要使你遭受牽累嗎!」徐晦回答說:「我從身為平民時便蒙受楊公的知遇與獎拔,現在他被貶逐遠方,我怎麼能夠不與他告別呢!假使您以後被進讒的人斥逐,我敢自視為與您彼此無關的人嗎!」權德輿讚歎不已,便在朝廷中稱揚他。
過了幾天後,李夷簡奏請憲宗任命徐晦為監察御史。
徐晦道謝時說:「我平時不曾以與您謀面,您根據什麼選取了我呢!」李夷簡說:「你不肯辜負楊臨賀,怎麼肯辜負朝廷呢!」
[2]上密問諸學士曰:「今欲用王承宗為成德留後,割德、棣二州更為一鎮以離其勢,並使承宗輸二稅,請官吏,一如師道,何如?」
李絳等對曰:「德、棣之隸成德,為日已久,今一旦割之,恐承宗及其將士憂疑怨望,得以為辭。
況其鄰道情狀一同,各慮他日分割,或潛相構扇;萬一旅拒,倍難處置,願更三思。
所是二稅、官吏,願因弔祭使至彼,自以其意諭承宗,令上表陳乞如師道例,勿令知出陛下意。
如此,則幸而聽命,於理固順,若其不聽,體亦無損。」
[2]憲宗暗中徵詢諸位翰林學士的意見說:「現在打算任用王承宗為成德留後,從成德分割出德州與棣州兩地,再設置一個軍鎮,以便削弱王承宗的勢力,並且讓王承宗向國家繳納兩稅,向朝廷請求任命官吏,完全像對李師道的措施一樣,你們認為怎麼樣呢?」
李絳等人回答說:「德州與棣州隸屬成德,為時已久,現在忽然將二州分割出來,恐怕王承宗及其將士的憂慮懷疑、怨恨不滿,便能夠找到借口了。
況且,相鄰各道的情形和他是一樣的,相鄰各道各自顧慮以後也會遭到分割,或許就要暗中相互連結,彼此煽動了。
假如他們聚兵抗拒朝廷,處理起來會有加倍困難,希望陛下再反覆考慮一下。
有關上繳兩稅、任命官吏兩點是正確的,希望趁著弔祭使前往王承宗處的機會,讓弔祭使以個人意見開導王承宗,使他上表陳請按照李師道的成例處理,不讓他知道這是出自陛下的意見。
這樣,假如王承宗幸好聽從命令,固然是順乎情理的;倘若王承宗不肯聽從命令,也不會損害朝廷的體面。」
上又問:「今劉濟、田季安皆有疾,若其物故,豈可盡如成德付授其子,天下何時當平!議者皆言『宜乘此際代之,不受則發兵討之,時不可失。
』如何?」
對曰:「群臣見陛下西取蜀,東取吳,易於反掌,故謅諛躁競之人爭獻策畫,勸開河北,不為國家深謀遠慮,陛下亦以前日成功之易而信其言。
臣等夙夜思之,河北之勢與二方異。
何則?西川、浙西皆非反側之地,其四鄰皆國家臂指之臣。
劉辟、李獨生狂謀,其下皆莫之與,辟、徒以貨財啖之,大軍一臨,則渙然離耳。
故臣等當時亦勸陛下誅之,以其萬全故也。
成德則不然,內則膠固歲深,外則蔓連勢廣,其將士百姓懷其累代煦嫗之恩,不知君臣逆順之理,諭之不從,威之不服,將為朝廷羞。
又,鄰道平居或相猜恨,及聞代易,必合為一心,蓋各為子孫之謀,亦慮他日及此故也。
萬一余道或相表裡,兵連禍結,財盡力竭,西戎、北狄乘間窺窬,其為憂患可勝道哉!濟、季安與承宗事體不殊,若物故之際,有間可乘,當臨事圖之;於今用兵,則恐未可。
太平之業,非朝夕可致,願陛下審處之。」
憲宗又詢問道:「如今劉濟、田季安都身患重病,如果他們一旦去世,難道能夠完全像對待成德那樣,將節度使的職務交給他們的兒子嗎!這樣下去,什麼時候天下才能夠平定呢!議論此事的人們都說:『應當趁著這一時機取代他們,如果他們不肯接受命令,就派兵討伐他們,時機不可錯過。
』這種看法怎麼樣呢?」
李絳等人回答說:「群臣看到陛下西面攻取蜀地,東面攻取吳地,易於反掌,所以阿諛逢迎、爭權奪勢的人們爭著進獻籌謀,勸說陛下開通河北地區。
他們不曾為國家做過深遠的謀劃,周密的計慮,陛下也由於前些時候成功比較容易,因而相信他們的話。
我等日夜相繼地考慮此事,認為河北地區的形勢與西蜀、東吳兩地不同。
為什麼這樣說呢?西川和浙西都不是反覆無常的地區,他們周邊相鄰的州道都是國家可以指揮自如的臣屬。
唯獨劉辟、李生出狂妄的陰謀,但他們的部下都不贊成。
劉辟、李僅僅用物資錢財利誘部下,官軍一到,他們的勢力便分崩瓦解了。
所以我等當時也勸說陛下誅討他們,因為這是萬無一失的原故啊。
成德就不是這種情況了。
內部上下牢固結合,歷時已久;外部四處蔓延連結,聲勢已大。
他們的將士與百姓感念他們累世贍養的恩惠,不曉得君主與臣下、正順與逆反的道理,勸告他們,他們不肯聽從,威懾他們,他們不肯服氣,這是會給朝廷帶來羞辱的。
再者,相鄰各道平時或許會相互猜疑與怨恨,及至得知朝廷派人代換成德節度使時,就肯定會合成一條心,這大約是各自替子孫後代打算,也顧慮到以後自己會遭到這種處置的原故啊。
如果其餘數道中有人與成德相互應援,戰禍就會連綿不斷,國家的資財用盡,力量耗竭,西部與北部的戎狄再乘機伺隙而動,他們造成的禍患難道是講得完的嗎!劉濟、田季安與王承宗在事情的體統上沒有區別,倘若在他們去世時,有機可乘,應當臨至事情發生時再謀取,現在訴諸武力,恐怕就不夠妥當了。
天下太平的大業,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實現的,希望陛下審慎地處理此事。」
時吳少誠病甚,絳等復上言:「少誠病必不起。
淮西事體與河北不同,四旁皆國家州縣,不與賊鄰,無一黨一援相助;朝廷命帥,今正其時,萬一不從,可議征討。
臣願捨恆冀難致之策,就申蔡易成之謀。
脫或恆冀連兵,事未如意,蔡州有釁,勢可興師,南北之役俱興,財力之用不足。
儻事不得已,須赦承宗,則恩德虛施,威令頓廢。
不如早賜處分,以收鎮冀之心,坐待機宜,必獲申蔡之利。」
既而承宗久未得朝命,頗懼,累表自訴。
八月,壬午,上乃遣京兆少尹裴武詣真定宣慰,承宗受詔甚恭,曰:「三軍見迫,不暇俟朝旨,請獻德、棣二州以明懇款。」
當時,吳少誠病情非常嚴重,李絳等人再次進言說:「吳少誠的病肯定不會再好起來了。
淮西的局勢與河北並不相同,周圍都是國家的州縣,不與賊寇的疆境相毗鄰,沒有同一黨一應援幫助,朝廷任命淮西主帥,現在正是時候,如果淮西不肯聽從,可以計議出兵征討他們。
我希望陛下丟開恆冀這一難達目的的籌策,歸向申蔡這一容易成功的謀劃。
假如對恆冀需要連續用兵,戰事並不令人滿意,而蔡州出現縫隙,具備可以發兵的形勢,南北兩方同時用兵,國家的財物人力的用度就難以充足了。
倘若事情出於迫不得已,而必須赦免王承宗,那就會使陛下的恩典與仁德空自施行,朝廷的威嚴與號令立刻廢棄了。
這就不如及早頒賜對王承宗的處理辦法,以便收攬恆冀的歸向之心,坐等時機,肯定能夠在申蔡得到好處。」
不久,王承宗因很久沒有得到朝廷任命,感到很是恐懼,屢次上表自行陳訴。
八月,壬午(初九),憲宗便派遣京兆少尹裴武前往真定安一撫王承宗,王承宗接受詔旨時很是恭敬地說:「由於我受到部下各軍的一逼一十迫,來不及等候朝廷頒旨任命。
請讓我獻出德州與棣州,用以表明我的誠意。」
[3]丙申,安南都護張舟奏破環王三萬眾。
[3]丙申(二十三日),安南都護張舟奏稱打敗了環王的三萬人眾。
[4]九月,甲辰朔,裴武覆命。
庚戌,以承宗為成德節度使、恆·冀·深·趙州觀察使,德州刺史薛昌朝為保信軍節度、德·棣二州觀察使。
昌朝,嵩之子,王氏之婿也,故就用之。
田季安得飛報,先知之,使謂承宗曰:「昌朝陰與朝廷通,故受節。」
承宗遽遣數百騎馳入德州,執昌朝,至真定,囚之。
中使送昌朝節過魏州,季安陽為宴勞,留使者累日,比至德州,已不及矣。
[4]九月,甲辰朔(初一),裴武回報完成使命。
庚戌(初七),憲宗任命王承宗為成德節度使和恆、冀、深、趙四州觀察使,德州刺史薛昌朝為保信軍節度使和德、棣二州觀察使。
薛昌朝是薛嵩的兒子,王承宗的女婿,所以朝廷就勢起用了他。
田季安得到快馬傳遞的報告,事先已經知道了朝廷的任命,便派人告訴承宗說:「薛昌朝暗中與朝廷交往,所以他才得到節度使的職位。」
王承宗連忙派遣數百名騎兵奔入德州,將薛昌朝捉拿到真定囚禁起來。
中使頒送任命薛昌朝為節度使的旌節經過魏州,田季安佯裝設宴犒勞中使,將中使留了好幾天,及至中使來到德州時,薛昌朝已經被捉拿走了。
上以裴武為欺罔,又有譖之者曰:「武使還,先宿裴家,明旦乃入見。」
上怒甚,以語李絳,欲貶武於嶺南,絳曰:「武昔陷李懷光軍中,守節不屈,豈容今日遽為一奸一回!扒賊多變詐,人未易盡其情。
承宗始懼朝廷誅討,故請獻二州;既蒙恩貸,而鄰道皆不欲成德開分割之端,計必有間說誘而脅之,使不得守其初心者,非武之罪也。
今陛下選武使入逆亂之地,使還,一語不相應,遽竄之遐荒,臣恐自今奉使賊庭者以武為戒,苟求便身,率為依阿兩可之言,莫肯盡誠具陳利害,如此,非國家之利也。
且、武久處朝廷,諳練事體,豈有使還未見天子而先宿宰相家乎!臣敢為陛下必保其不然,此殆有讒人欲傷武及者,願陛下察之。」
上良久曰:「理或有此。」
遂不問。
憲宗認為裴武是在欺蒙朝廷,還有人誣陷他說:「裴武出使歸來後,先到裴家中過夜,第二天早晨,才入朝晉見。」
憲宗非常惱怒,將此事說給李絳聽,打算將裴武貶逐到嶺南。
李絳說:「過去,裴武落在李懷光的軍隊中,恪守節一操一,不肯屈服,現在怎麼會突然去做邪惡的事情!大約賊人狡詐多變,使人不容易識破其中的真情。
王承宗起初害怕朝廷討伐他,所以請求獻出兩個州來。
在蒙受陛下的寬宥後,與王承宗相鄰各道不願意讓成德成為分割地盤、獻給朝廷的開端,估計肯定發生了暗中勸說、引一誘、脅迫王承宗,使他不能夠信守當初的心願的事情,這並不是裴武的罪責啊。
如今陛下挑選裴武前往反叛動亂的地區,出使回來後,一句話說得不夠適合,便急忙將他斥逐到荒遠地區,我恐怕從今以後受命出使敵庭的人們會以裴武當作儆戒,苟且尋求自身的便利,一概說些隨聲附和、模稜兩可的言語,不肯披露真心而陳述利弊得失了。
像這個樣子,對國家可不是有利的啊。
而且,裴與裴武長期在朝廷任職,熟悉朝事的體統,難道會在出使歸來、未見天子以前便首先在宰相家中過夜嗎!我敢向陛下確保裴武不會這樣去做,這大概是有好進讒言的人打算危害裴武以至裴,希望陛下察驗此事。」
憲宗停了許久才說:「在道理上或許有此一說吧。」
於是不再追究。
[5]丙辰,振武奏吐蕃五萬餘騎至佛梯泉。
辛未,豐州奏吐蕃萬餘騎至大石谷,掠回鶻入貢還國者。
[5]丙辰(十三日),振武奏稱,吐蕃五萬餘騎來到佛梯泉。
辛未(二十八日),豐州奏稱,吐蕃一萬餘騎來到大石谷,擄掠入京進貢後歸返本國的回鶻人。
[6]左神策軍吏李昱貸長安富人錢八千緡,滿三歲不償,京兆尹許孟容收捕械系,立期使償,曰:「期滿不足,當死。」
一軍大驚。
中尉訴於上,上遣中使宣旨,付本軍,孟容不之遣。
中使再至,孟容曰:「臣不奉詔,當死。
然臣為陛下尹京畿,非抑制豪強,何以肅清輦下!錢未畢償,昱不可得。」
上嘉其剛直而許之,京城震慄。
[6]左神策軍吏李昱向長安富人借貸錢八千緡,滿了三年,還不償還。
京兆尹許孟容將李昱收捕,並給他帶上枷鎖,立下期限,讓他清償。
許孟容說:「如果期限滿了,你還沒有完全還清,就會處以死罪。」
左神策軍全軍大為震驚。
左神策軍中尉向憲宗申訴,憲宗派遣中使宣佈詔旨,讓許孟容將李昱交付本軍,許孟容不肯將他遣回。
中使第二次前來,許孟容說:「我不肯接受詔命,該當死罪。
然而,我為陛下擔任京城周圍地區的長官,如果不去約束地方上的豪強勢力,怎麼能夠使京城清平整肅呢!只要沒有將錢完全清償,李昱就不能夠從我這放走。」
憲宗嘉許許孟容剛強正直,便答應了他,京城的人們震恐驚懼了。
[7]上遣中使諭王承宗,使遣薛昌朝還鎮;承宗不奉詔。
冬,十月,癸未,制削奪承宗官爵,以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為左·右神策、河中、河陽、浙西、宣歙等道行營兵馬使、招討處置等使。
[7]憲宗派遣中使開導王承宗,讓他發送薛昌朝返回德州,王承宗不接受詔命。
冬季,十月,癸未(十一日),憲宗頒制削除王承宗的官職爵位,任命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為左右神策、河中、河陽、浙西、宣歙等道行營兵馬使、招討處置等使。
翰林學士白居易上奏,以為:「國家征伐,當責成將帥,近歲始以中使為監軍。
自古及今,未有徵天下之兵,專令中使統領者也。
今神策軍既不置行營節度使,則承璀乃制將也;又充諸軍招討處置使,則承璀乃都統也。
臣恐四方聞之,心窺朝廷;四夷聞之,必笑中國。
陛下忍令後代相傳雲以中官為制將、都統自陛下始乎!臣又恐劉濟、茂昭及希朝、從史乃至諸道將校皆恥受承璀指麾,心既不齊,功何由立!此是資承宗之計而挫諸將之勢也。
陛下念承璀勤勞,貴之可也;憐其忠赤,富之可也。
至於軍國權一柄一,動關理亂,朝廷制度,出自祖宗,陛下寧忍徇下之情而自隳法制,從人之欲而自損聖明,何不思於一時之間而取笑於萬代之後乎!」時諫官、御史論承璀職名太重者相屬,上皆不聽。
戊子,上御延英殿,度支使李元素、鹽鐵使李、京兆尹許孟容、御史中丞李夷簡、給事中呂元膺、穆質、右補闕獨孤郁等極言其不可;上不得已,明日,削承璀四道兵馬使,改處置為宣慰而已。
翰林學士白居易上奏認為;「國家發兵征討攻伐時,應當督責將帥去完成任務。
近些年來,開始任命中使為監軍。
自古至今,還沒有徵調全國的兵力,專門讓中使統領的先例。
現在,神策軍既然不設置本軍的行營節度使,吐突承璀便是總領本軍的主將了,吐突承璀又充任諸軍招討處置使,他便是統領各軍的都統了。
我擔心各地得知這一消息後,肯定要窺伺朝廷的間隙,周邊各族得知這一消息後,必須會笑話中國無人。
陛下能夠忍受讓後世相互傳說,任命宦官為一軍主將、各軍都統是由陛下肇始的嗎!我還擔心劉濟、張茂昭、以及范希朝、盧從史以至於各道將校都以接受吐突承璀的指揮為恥辱,既然軍心不齊,又怎麼能夠建立功勞呢!這是資助王承宗計謀,挫傷各將領的聲勢啊。
陛下顧念吐突承璀辛勤勞苦,使他尊貴起來就可以了;憐惜他忠心赤誠,使他富厚起來就可以了。
至於軍隊和國家的權力,經常關係到政治修明或禍亂叢生,朝廷的制度,是由祖宗傳承下來的,難道陛下能夠忍受順從下屬的情好,從而毀壞自家的法令制度,放縱別人的欲求,從而損害自己無上的英明嗎!陛下為什麼不暫時思考一番,卻要招來萬世以後的譏笑呢!」當時,論說吐突承璀被委任的職務名分太重的諫官、御史一個接著一個,憲宗全然不肯聽從。
戊子(十六日),憲宗駕臨延英殿,度支使李元素、鹽鐵使李、京兆尹許孟容、御史中丞李夷簡、給事中呂元膺、穆質、右補闕獨孤郁等人極力進言對吐突承璀的任命是不妥當的,憲宗沒有辦法,第二天,免除了吐突承璀的四道兵馬使職務,將處置使改為宣慰使罷了。
李絳嘗極言宦官驕橫,侵害政事,讒毀忠貞,上曰:「此屬安敢為讒!就使為之,朕亦不聽。」
絳曰:「此屬大抵不知仁義,不分枉直,惟利是嗜,得賂則譽跖、為廉良,怫意則毀龔、黃為貪暴,能用傾巧之智,構成疑似之端,朝夕左右浸一潤以入之,陛下必有時而信之矣。
自古宦官敗國者,備載方冊,陛下豈得不防其漸乎!」
李絳曾經極力進言宦官傲慢專橫,侵擾損害朝中政務,讒言詆毀忠誠堅貞之士,憲宗說:「這一類人怎麼有膽量說別人的壞話呢!即使他們進了讒言,我也不會聽信的。」
李絳說:「這一類人一大都不懂得仁義,分不清是非,唯利是圖,只要是得到賄賂,就能將盜跖、莊讚譽成廉潔善良之人;如果違背了他們的意志,便可將龔遂、黃霸譭謗為貪婪暴虐的,能夠使用狡詐的智慮,捏造成是非難辨的事端,時時刻刻圍繞在四周,將讒言逐漸滲透進去,陛下肯定有時候也會相信他們的。
自古以來,宦官敗壞國家的事件,完全記錄在典籍上面,陛下怎麼能夠不防備他們的浸染呢!」
己亥,吐突承璀將神策兵發長安,命恆州四面藩鎮各進兵招討。
己亥(二十七日),吐突承璀帶領神策軍從長安出發,命令恆州四周的藩鎮各自進軍招撫討伐。
[8]初,吳少誠龐其大將吳少陽,名以從弟,署為軍職,出入少誠家如至親,累遷申州刺史。
少誠病,不知人,家僮鮮於熊兒詐以少誠命召少陽攝副使、知軍州事。
少誠有子元慶,少陽殺之。
十一月,己巳,少城薨,少陽自為留後。
[8]當初,吳少誠一寵一愛一他的大將吳少陽,便以堂弟的名義,委任他擔當軍中職務,吳少陽在吳少誠家中往來,就像最近的親屬一樣。
歷經多次陞遷,他已擔任了申州刺史。
吳少誠得病後,連人都不能分辨出來了。
家中的僕人鮮於熊兒詐稱吳少誠的命令,傳召吳少陽代理彰義節度副使,掌管軍中和地方事務。
吳少誠有個兒子叫吳元慶,吳少陽將他殺掉。
十一月,己巳(二十七日),吳少誠去世,吳少陽自命為彰義留後。
[9]是歲,雲南王尋勸卒,子勸龍晟立。
[9]這一年,雲南王尋勸去世,他的兒子勸龍晟即位。
[10]田季安聞吐突承璀將兵討王承宗,聚其徒曰:「師不跨河二十五年矣,今一旦越魏伐趙;趙虜,魏亦虜矣,計為之奈何?」
其將有超伍而言者,曰:「願借騎五千以除君憂。」
季安大呼曰:「壯哉!兵決出,格沮者斬!」
[10]田季安得知吐突承璀帶領兵馬征討王承宗,便將他的徒眾聚合起來說:「朝廷的軍隊不能夠跨過黃河,已經長達二十五年時間了,現在忽然越過魏博,攻打成德。
倘若成德被俘虜,魏博也就被俘虜了,我們應當做何打算呢?」
他的將領中有人從隊伍中站出來說:「希望能夠借給我騎兵五千人,用以消除您的憂慮。」
田季安大聲喊著說:「真是豪壯!我決意出兵,阻止者斬首!」
幽州牙將絳人譚忠為劉濟使魏,知其謀,入謂季安曰:「如某之謀,是引天下之兵也。
何者?今王師越魏伐趙,不使耆臣宿將而專付中臣,不輸天下之甲而多出秦甲,君知誰為之謀?此乃天子自為之謀,欲將誇服於臣下也。
若師未叩趙而先碎於魏,是上之謀反不如下,且能不恥於天下乎!既恥且怒,必任智士畫長策,仗猛將練一精一兵,畢力再舉涉河,鑒前之敗,必不越魏而伐趙,校罪輕重,必不先趙而後魏,是上不上,下不下,當魏而來也。」
委安曰:「然則若之何?」
忠曰:「王師入魏,君厚犒之。
於是悉甲壓境,號曰伐趙;而可陰遺趙人書曰:『魏若伐趙,則河北義士謂魏賣友;魏若與趙,則河南忠臣謂魏反君。
賣友反君之名,魏不忍受。
執事若能陰解陴障,遺魏一城,魏得持之奏捷天子以為符信,此乃使魏北得以奉趙,西得以為臣,於趙有角尖之耗,於魏獲不世之利,執事豈能無意於魏乎!』趙人脫不拒君,是魏霸基安矣。」
季安曰:「善!先生之來,是天眷魏也。」
遂用忠之謀,與趙陰計,得其堂陽。
幽州牙將絳州人譚忠為劉濟出使魏博,得知了魏博的企圖,便前去告訴田季安說:「根據我的謀算,魏博出兵,這是招引天下的軍隊來對付魏博啊。
為什麼這樣說呢?現在,朝廷的軍隊越過魏博,攻打成德,不使用老臣宿將,反而把兵權專付給宦官,不徵調全國的軍隊,反而派出大批的關中兵馬,您知道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嗎?這便是天子自己想出來的主意,準備以此向臣下誇耀,並使他們敬服啊。
如果官軍在沒有攻打成德以前,首先便被魏博打敗了,這就表示天子的謀算反而趕不上臣下的謀算,皇上在天下的人們面前怎麼能夠不感到羞愧呢!皇上既羞愧,又惱怒,就一定要任用能謀善算的人士來籌劃長遠的計策,依仗勇一猛善戰的將領來訓練一精一銳的兵馬,然後再全力起兵,渡過黃河。
官軍吸取以往失敗的教訓,就一定不會再越過魏博前去攻打成德;比較魏博與成德罪責的大小,也一定不會先去攻打成德,然後再攻打魏博。
這可謂不上不下,就是對著魏博來的了。」
田季安說:「果真如此,怎麼辦才好呢?」
譚忠說:「當官軍進入魏博境內時,你要好好犒勞官軍。
當此之際,你要將全部兵馬壓向過境,號稱攻打成德,但可以暗中給成德人送上一封書信說:『倘若魏博攻打成德,河北地區的仗義之士使會說魏博出賣朋友了;倘若魏博援助成德,河南地區的忠義之臣便會說魏博反叛君主了。
出賣朋友和反叛君主的名聲,魏博是不能容忍與接受的。
如果您能夠暗中解除城防,送給魏博一座城池,魏博得以拿此城作為向天子報捷的憑據,這才能使魏博在北面得以侍奉成德,在西面得以做成|人臣,對於成德說來,僅有不多的損耗,對魏博說來,獲得罕有的利益,難道您能夠對魏博的主張沒有一點意思嗎!』假如成德人不拒絕你的主張,這便使魏博的霸主基業奠定了。」
田季安說:「太好了!先生的到來,是上天對魏博的眷顧啊。」
於是,田季安採用了譚忠的計謀,與成德暗中商議,得到了成德的堂陽縣。
忠歸幽州,謀欲激劉濟討王承宗;會濟合諸將言曰:「天子知我怨趙,今命我伐之,趙亦必大備我。
伐與不伐孰利?」
忠疾對曰:「天子終不使我伐趙,趙亦不備燕。」
濟怒曰:「爾何不直言濟與承宗反乎!」命系忠獄。
使人視成德之境,果不為備;後一日,詔果來,令濟「專護北疆,勿使朕復掛胡憂,而得專心於承宗。」
濟乃解獄召忠曰:「信如子斷矣;何以知之?」
忠曰:「盧從史外親燕,內實忌之;外絕趙,內實與之。
此為趙畫曰:『燕以趙為障,雖怨趙,必不殘趙,不必為備。
』一且示趙不敢抗燕,二且使燕獲疑天子。
趙人既不備燕,潞人則走告於天子曰:『燕厚怨趙,趙見伐而不備燕,是燕反與趙也。
』此所以知天子終不使君伐趙,趙亦不備燕也。」
濟曰:「今則奈何?」
忠曰:「燕、趙為怨,天下無不知。
今天子伐趙,君坐全燕之甲,一人未濟易水,此正使潞人以燕賣恩於趙,敗忠於上,兩皆售也。
是燕貯忠義之心,卒染私趙之口,不見德於趙人,惡聲徒嘈嘈於天下耳。
惟君熟思之!齊曰:「吾知之矣。」
乃下令軍中曰:「五日畢出,後者醢以徇!」
譚忠回到幽州後,打算用計鼓動劉濟攻討王承宗,適逢劉濟聚合各將領說:「天子知道我怨恨成德,現在命令我討伐成德,成德也必然極力防備我。
出兵討伐與不出兵討伐,採用哪種做法有利呢?」
譚忠趕忙回答說:「天子最終是不會讓我們去攻打成德的,成德也不會防備盧龍。」
劉濟生氣地說:「你為什麼不直接說我與王承宗謀反呢!」他命令將譚忠囚禁到牢獄中。
劉濟讓人察看成德的邊境,果然不曾設置防備。
過了一天,果然有詔書送來,命令劉濟「專力防護北部疆境,不要讓朕再為胡人擔憂,因而得以一心一意地對付王承宗。」
於是,劉濟打開牢獄,召見譚忠說:「事態誠然像你判斷的那樣,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譚忠說:「盧從史表面上與盧龍親近,骨子裡實際是在忌恨盧龍,表面上不與成德往來,骨子裡實際是在援助成德。
他為成德這樣籌劃說:『盧龍是把成德作為自己的屏障的,雖然盧龍怨恨成德,但肯定不會傷害成德,所以沒有必要對盧龍設置防備。
』這種做法,一是顯示成德不敢抗拒盧龍,二是打算讓盧龍遭到天子的懷疑。
既然成德人不防備盧龍,潞州人便會跑去報告天子說:『盧龍對成德的怨恨很深,成德在遭受攻打時,並不防備盧龍,這說明盧龍反而是與成德親善的。
』這就是我知道天子最終不會讓您攻打成德,而成德也不會防備盧龍的道理所在啊!」劉濟說:「現在應當怎麼辦呢?」
譚忠說:「盧龍與成德結下仇怨,天下無人不知。
現在,天子出兵攻打成德,你卻使整個盧龍的兵馬披甲不臥,坐以待敵,連一個人也沒有渡過易水,這就恰好讓潞州人認為盧龍以小恩小惠收買成德,因而向皇上敗壞盧龍忠於朝廷的名聲,在這兩方面他們都能達到目的。
這就使盧龍雖然內含信守忠義的心願,終於還是招惹來偏袒成德的口實,既不能使成德人感激盧龍,還徒然使辱罵盧龍的呼聲在天下喧鬧不止罷了。
請您周密地考慮這個問題吧!」劉濟說:「我明白其中的道理啦。」
於是,他命令軍中將士說:「五天以內,全部出動,要是有誰落後了,就將他剁成肉醬示眾!」
五年(庚寅、810)
五年(庚寅,公元810年)
[1]春,正月,劉濟自將兵七萬人擊王承宗,時諸軍皆未進,濟獨前奮擊,拔饒陽、束鹿。
[1]春季,正月,劉濟親自帶領兵馬七萬人進擊王承宗。
當時,各軍都沒有前進,只有劉濟向前奮力進擊,攻克了饒陽與束鹿。
河東、河中、振武、義武四軍為恆州北面招討,會於定州。
會望夜,軍吏以有外軍,請罷張燈。
張茂昭曰:「三鎮,官軍也,何謂外軍!」命張燈,不禁行人,不閉裡門,三夜如平日,亦無敢喧嘩者。
河東、河中、振武、義武四軍擔當恆州北面的招撫與討伐,在定州會師。
正趕上十五日夜晚,義武的軍吏認為定州駐有外來的軍隊,請求禁止張燈,張茂昭說:「河東、河中、振武三鎮兵馬,都是官軍,怎麼能夠把他們稱作外來的軍隊呢!」他命令點起燈來,不禁止人們夜行,不關閉坊裡的大門,一連三個夜晚,都像平時一樣,也沒有人膽敢大聲亂喊亂叫。
丁卯,河東將王榮拔王承宗洄湟鎮。
吐突承璀至行營,威令不振,與承宗戰,屢敗;左神策大將軍酈定進戰死。
定進,驍將也,軍中奪氣。
丁卯(二十六日),河東將領王榮攻克了王承宗的洄湟鎮。
吐突承璀來到行營後,軍威政令不振,與王承宗交戰,屢次失敗,左神策大將軍酈定進戰死。
酈定進是一員驍勇的將領,軍中將士因他的戰死而士氣低落。
[2]河南尹房式有不法事,東台監察御史元稹奏攝之,擅令停務;朝廷以為不可,罰一季俸,召還西京。
至敷水驛,有內侍後至,破驛門呼罵而入,以馬鞭擊稹傷面;上復引稹前過,貶江陵士曹。
翰林學士李絳、崔群言稹無罪。
白居易上言:「中使陵辱朝士,中使不問而稹先貶,恐自今中使出外益暴橫,人無敢言者。
又,稹為御史,多所舉奏,不避權勢,切齒者眾,恐自今無人肯為陛下當官執法,疾惡繩愆,有大一奸一猾,陛下無從得知。」
上不聽。
[2]河南尹房式做了不守法紀的事情,東台監察御史元稹奏請將他拘捕,同時擅自命令停止房式辦理本職事務。
朝廷認為不能夠這樣處理,罰元稹一個季度的薪俸,將他召回西京長安。
元稹來到敷水驛時,有一個內侍宦官從後面趕到,撞開驛站的大門,叫喊喝罵著走了進去,用馬鞭一抽一打元稹,打傷了他的臉。
憲宗又聯繫元稹以前的過失,將他貶為江陵士曹。
翰林學士李絳與崔群都說元稹是無罪的。
白居易也進言說:「中使欺凌羞辱朝中官員,不去追究中使的罪過,反而首先將元稹貶官,恐怕從今以後中使外出會愈加暴虐驕橫,人們沒有再敢說話的了。
再者,元稹擔任御史,提出不少檢舉奏報,對權貴勢要人士無所避忌,痛恨他的人很多,現在將元稹貶逐了,恐怕從今以後沒有人願意為陛下擔當官職而執行法令,憎恨邪惡而糾正過失了。
即使出現了特大的一奸一險狡猾的人物,陛下也無法得知了。」
憲宗不肯聽信他的諫言。
[3]上以河朔方用兵,不能討吳少陽。
三月,己未,以少陽為淮西留後。
[3]憲宗因河朔地區正在使用武力,不再能夠討伐吳少陽,三月,己未(十九日),任命吳少陽為淮西留後。
[4]諸軍討王承宗者久無功,白居易上言,以為:「河北本不當用兵,今既出師,承璀未嘗苦戰,已失大將,與從史兩軍入賊境,遷延進退,不惟意在逗留,亦是力難支敵。
希朝、茂昭至新市鎮,竟不能過;劉濟引全軍攻圍樂壽,久不能下。
師道、季安元不可保,察其情狀,似相計會,各收一縣,遂不進軍。
陛下觀此事勢,成功有何所望!以臣愚見,須速罷兵,若又遲疑,其害有四:可為痛惜者二,可為深憂者二。
何則?
[4]由於討伐王承宗的各支軍隊長期不能成功,白居易進言認為:「河北地區本來就不應該使用武力,既然現在出兵了,吐突承璀不曾艱苦作戰,卻已經失去了一員大將。
他與盧從史兩支軍隊已經進入成德的疆境,一味拖延行動,不只是有意停頓不前,也是他們的兵力難以抵敵。
范希朝與張茂昭來到新市鎮,竟然不能夠通過。
劉濟率領全軍攻打並圍困樂壽,長期不能攻克。
李師道與田季安原來就是不能擔保的,觀察他們的情形,好像相互經過了盤算,每人各自佔領一個縣,便不再進軍。
陛下看這樣的事態趨勢,還有什麼成功的希望!以我愚昧的見解看來,必須迅速停止用兵,如果還要猶豫,便會有四點害處,其中應當為陛下痛切惋惜的害處有兩點,應當為陛下深切憂慮的害處也有兩點。
為什麼這樣說呢?
若保有成,即不論用度多少;既的知不可,即不合虛費貲糧。
悟而後行,事亦非晚。
今遲校一日則有一日之費,更延旬月,所費滋多,終須罷兵,何如早罷!以府庫錢帛、百姓脂膏資助河北諸侯,轉令強大。
此臣為陛下痛惜者一也。
「倘若保證能夠獲得成功,便可以不計較費用需要多少;既然明確知道無法獲得成功,便不應該白白耗費資財與糧食。
懂得了這個道理以後再去行動,為時還不算晚。
現在,晚糾正一天就要多一天的費用,再拖延一個月,需要的費用就更多了。
既然終究要停止用兵,為什麼不及早停止下來呢!用國家庫存的錢財布帛和民脂民膏供給河北地區的節帥,反而使他們強大起來。
這便是為陛下痛切惋惜的第一點。
臣又恐河北諸將見吳少陽已受制命,必引事例輕重,同詞請雪承宗。
若章表繼來,即義無不許。
請而後捨,體勢可知,轉令承宗膠固同類。
如此,則與奪皆由鄰道,恩信不出朝廷,實恐威權盡遍河北。
此為陛下痛惜者二也。
「我還擔心河北地區各將領見到吳少陽已經受到制書的任命,必定會援引處理這一件事的寬嚴標準,眾口一詞地請求為王承宗昭雪。
如果奏章奏表相繼而來,按道理說就不能不答應了。
經過他們請求後再放棄對王承宗的討伐,這種格局與情勢是可想而知的,只能反而使王承宗與同類人牢固地勾結在一起。
像這個樣子,給予與剝奪完全是按照與王承宗相鄰各道的意見來決定的,恩德與信義都不是出自朝廷,這實在讓人擔心朝廷的聲威與權力會完全歸向河北藩鎮了。
這便是我為陛下痛切惋惜的第二點
今天時已熱,兵氣相蒸,至於饑一渴疲勞,疾疫暴露,驅以就戰,人何以堪!縱不惜身,亦難忍苦。
況神策烏雜城市之人,例皆不慣如此,忽思生路,一人若逃,百人相扇,一軍若散,諸軍必搖,事忽至此,悔將何及!此為陛下深憂者一也。
「現在天氣已經炎熱,士兵身上的熱氣互相蒸熏,至於飢餓乾渴,疲乏勞累,瘟疫流行,露天而處,驅趕著他們去參加戰鬥,人們怎麼能夠經受得住呢!即使人們並不一愛一惜自己的身一體,也是難以忍受這種苦楚的。
況且,神策軍中雜亂無章的城市居民,一概都不習慣像這樣的軍旅生活,忽然想到應該尋找一條求生之路,若有一個逃跑,便有一百個人相互煽動逃跑,若有一支軍隊潰散,其他各軍必定也要動搖。
如果事情忽然達到這般地步,後悔還來得及嗎!這便是我為陛下深切憂慮的第一點。
臣聞回鶻、吐蕃皆有細作,中國之事,小大盡知。
今聚天下之兵,唯討承宗一賊,自冬及夏,都未立功,則兵力之強弱,資費之多少,豈宜使西戎、北虜一一知之!忽見利生心,乘虛入寇,以今日之勢力,可能救其首尾哉!兵連禍生,何事不有!萬一及此,實關安危。
此其為陛下深憂者二也。」
「我聽說回鶻與吐蕃都派出了密探,對於中國的事情,無論大小,全都知道。
現在,朝廷聚集天下兵馬,只是在討伐王承宗這一個叛賊,由冬天到夏天,都不能夠建樹功勳。
而軍隊力量的強弱,物資費用的多少,難道應該讓西方與北方的戎虜逐個瞭解清楚嗎!假如他們忽然看到有利可圖,生出異心,乘著國內空虛的時機前來侵犯,就憑著朝廷現在的形勢與力量,難道對兩方面都能夠予以救援嗎?戰爭連續不斷,災禍從中產生,什麼樣的事情不會現出!萬一到了這般田地,實在是關係著國家的安定與危亡。
這便是我為陛下深切憂慮的第二點。」
[5]盧從史首建伐王承宗之謀,及朝廷興師,從史逗留不進,陰與承宗通謀,令軍士潛懷承宗號;又高芻粟之價以敗度支,諷朝廷求平章事,誣奏諸道與賊通,不可進兵。
上甚患之。
[5]盧從史第一個提出討伐王承宗的策謀,及至朝廷發兵後,盧從史卻停留下來,不肯進兵,暗中與王承宗互通計謀,讓將士們暗地裡在懷中揣著王承宗的行軍標記,還抬高草料與糧食的價格,以便破壞度支的軍需供一應,暗示朝廷任命他為平章事,上奏誣告各道與王承宗勾結,不贊成進兵。
憲宗為此甚為憂慮。
會從史遣牙將王翊元入奏事,裴引與語,為言為臣之義,微動其心,翊元遂輸誠,言從史陰謀及可取之狀。
令翊元還本軍經營,復來京師,遂得其都知兵馬使烏重胤等款要。
言於上曰:「從史狡猾驕很,必將為亂。
今聞其與承璀對營,視承璀如嬰兒,往來都不設備;失今不取,後雖興大兵,未可以歲月平也。」
上初愕然,熟思良久,乃許之。
適逢盧從史派遣牙將王翊元入朝奏事,裴將他引至一旁,與他談話,對他講述作為人臣應有的義理,暗暗地打動他的內心,於是王翊元也表達了自己的誠意,將盧從史暗中的策劃與潞州可以攻取的狀況講了出來。
裴命令王翊元返回本軍,經過籌措規劃後,再來京城,於是贏得了潞州都知兵馬使烏重胤等人的誠心。
裴對憲宗說:「盧從史詭詐多端,驕橫凶暴,肯定要發動變亂。
現在聽說他在吐突承璀的對面紮營,將吐突承璀當作嬰兒一般,在兩營之間往來,全然不設置防備。
如果失去現在的時機,不將他拘捕起來,以後即使徵集大批兵馬前去討伐,也是不能在短時間內將他平定的。」
憲宗起初感到驚訝,經過長時間的周密考慮後,便答應了下來。
從史一性一貪,承璀盛陳奇玩,視其所欲,稍以遺之;從史喜,益相暱狎。
甲申,承璀與行營兵馬使李聽謀,召從史入營博,伏壯士於幕下,突出,擒詣帳後縛之,內車中,馳詣京師。
左右驚亂,承璀斬十餘人,諭以詔旨。
從史營中士聞之,皆甲以出,一操一兵趨嘩。
烏重胤當軍門叱之曰:「天子有詔,從者賞,敢違者斬!」士卒皆斂兵還部伍。
會夜,車疾驅,未明,已出境。
重胤,承洽之子;聽,晟之子也。
由於盧從史生一性一貪婪,吐突承璀將許多珍奇的玩賞器物陳列出來,看出他希望得到什麼,便逐漸地拿來送給他。
盧從史高興,對吐突承璀愈發親一暱。
甲申(疑誤),吐突承璀與行營兵馬使李聽經過商議後,叫盧從史前來營中博戲,在帳幕下面設了伏兵。
盧從史來到後,伏兵突然衝了出來,擒獲了盧從史,到帳幕後面,將他捆一綁起來,裝進車中,急奔京城。
盧從史身邊的人們又震驚,又慌亂,吐突承璀斬殺了十多個人,當眾宣佈了詔書的旨意。
盧從史營中的將士們得知消息後,都穿好鎧甲,走了出來,手中握著兵器,疾步而行,大聲喧嘩。
烏重胤站在軍營門前喝斥他們說:「天子發有詔令,服從的獎賞,膽敢違抗的問斬!」於是,將士們都收起兵器,回到隊伍中去。
適值夜晚降臨,載著盧從史的車輛急速奔馳,在天亮以前,已經走出了澤潞的疆境。
烏重胤是烏承洽的兒子。
李聽是李晟的兒子。
[6]丁亥,范希朝、張茂昭大破承宗之眾於木刀溝。
[6]丁亥(疑誤),范希朝、張茂昭在木刀溝大破王承宗的兵馬。
[7]上嘉烏重胤之功,欲即授以昭義節度使;李絳以為不可,請授重胤河陽,以河陽節度使孟元陽鎮昭義。
會吐突承璀奏,已牒重胤句當昭義留後,絳上言:「昭義五州據山東要害,魏博、恆、幽諸鎮蟠結,朝廷惟恃此以制之。
邢、磁、入其腹內,誠國之寶地,安危所繫也。
為從史所據,使朝廷旰食,今幸而得之,承璀復以與重胤,臣聞之驚歎,實所痛心!昨國家誘執從史,雖為長策,已失大體。
今承璀又以文牒差人為重鎮留後,為之求旌節,無君之心,孰甚於此!陛下昨日得昭義,人神同慶,威令再立;今日忽心授本軍牙將,物情頓沮,紀綱大紊。
校計利害,更不若從史為之。
何則?從史雖蓄一奸一謀。
已是朝廷牧伯。
重胤出於列校,以承璀一牒代之,竊恐河南、北諸侯聞之,無不憤怒,恥與為伍;且謂承璀誘重胤逐從史而代其位,彼人人麾下各有將校,能無自危乎!儻劉濟、茂昭、季安、執恭、韓弘、師道繼有章表陳其情狀,並指承璀專命之罪,不知陛下何以處之?若皆不報,則眾怒益甚;若為之改除,則朝廷之威重去矣。」
上復使樞密使梁守謙密謀於絳曰:「今重胤已總軍務,事不得已,須應與節。」
對曰:「從史為帥不由朝廷,故啟其邪心,終成逆節。
今以重胤典兵,即授之節,威福之一柄一不在朝廷,何以異於從史乎!重胤之得河陽,已為望外之福,豈敢更為旅拒!況重胤所以能執從史,本以杖順成功;一旦自逆詔命,安知同列不襲其跡而動乎!重胤軍中等夷甚多,必不願重胤獨為主帥。
移之他鎮,乃愜眾心,何憂其致亂乎!」上悅,皆如其請。
壬辰,以重胤為河陽節度使,元陽為昭義節度使。
[7]憲宗嘉許烏重胤的功勞,打算立即授給他昭義節度使的職務。
李絳認為不適當,請求授給烏重胤河陽節度使的職務,而任命河陽節度使孟元陽鎮守昭義。
適逢吐突承璀奏稱,他已經發出文書,指令烏重胤為句當昭義留後,李絳進言說:「昭義所屬的澤、潞、邢、胤、磁五州,在崤山以東佔據著關係全局的重要地位,魏博、恆州、幽州各軍鎮盤狀糾結,朝廷只有依仗這五州之地來控制他們。
邢州、磁州、州伸展到魏博等軍鎮的中心地區,誠然是國家的寶地,關係著國家的安全與危亡。
從前昭義被盧從史佔據,已使朝廷為此忙得顧不上按時吃飯,現在幸虧得到了昭義,但吐突承璀又將昭義交給了烏重胤,我得知消息後驚歎不已,實在感到痛心!不久前朝廷將盧從史誘捕,即使這算是長遠的籌策,卻也已經失去了原則。
現在,吐突承璀又送發文書,指派烏重胤擔當這一重要軍鎮的留後,並請求任命他為節度使,目無君主的居心,還有比這更為嚴重的嗎!陛下日前取得昭義,人神共同慶祝,軍政號令再次樹立起來。
現在忽然將昭義授給本軍中的牙將,眾望頓時沮喪,法度大為紊亂。
算計此中的好處與壞處,反而不如由盧從史擔任節度使。
為什麼這樣說呢?雖然盧從史蓄積著邪惡的陰謀,但已經是朝廷任命的州道長官。
而烏重胤只是眾多將官中的一員,因吐突承璀的一紙文書便代替了盧從史,我私下裡擔心河南、河北的節帥得知消息後,沒有不感到憤怒,以與他同列為恥辱的。
而且他們將會說是吐突承璀誘使烏重胤驅逐盧從史,從而代替了他的職位的,他們每個人的部下都有將官,怎麼能夠不感到自危呢!倘若劉濟、張茂昭、田季安、程執恭、韓弘,李師道一個接著一個地進獻章表,陳述這種情形,並且指責吐突承璀專擅君命的罪行,不知道陛下怎樣處理?如果陛下一概不予答覆,大家的怒氣就會更為加重;如果陛下因此改為任命他人,朝廷的威嚴便失去了。」
憲宗又讓樞密使梁宗謙暗中與李絳商量說:「現在烏重胤已經總攬軍中事務,事情出於迫不得已,應該授給他節度使的旌節。」
李絳回答說:「盧從史擔任主帥便不是由朝廷任命的,所以才啟動了他邪惡的意圖,終於做出違反節一操一的事情。
現在,由於烏重胤掌管軍事,朝廷便授給他節度使的旌節,刑賞的權一柄一不掌握在朝廷手中,與盧從史擔任節度使又有什麼區別呢!烏重胤能夠得到河陽,已經是超出他嚮往的福氣了,難道他還有膽量聚眾抗拒嗎!何況烏重胤能夠捉獲盧從史的原因,本來是由於他堅持順承朝廷才取得成功的。
忽然連他自己也違背詔書的命令,怎麼能夠知道同事們會不沿襲他的行徑,從而有所行動呢!烏重胤在軍隊中的同輩為數眾多,他們肯定不希望烏重胤獨自出任主帥。
將他改任到別的軍鎮去,才能使大家感到滿意,哪裡需要為招致變亂而擔憂呢!」憲宗高興起來,完全按照他的請求去做。
壬辰(疑誤),任命烏重胤為河陽節度使,任命孟元陽為昭義節度使。
戊戌,貶盧從史歡州司馬。
戊戌(疑誤),憲宗將盧從史貶為州司馬。
[8]五月,乙巳,昭義軍三千餘人夜潰,奔魏州。
劉濟奏拔安平。
[8]五月,乙巳(初六),昭義軍三千多人在夜間潰散,逃奔魏州。
劉濟奏稱攻克了安平。
[9]庚申,吐蕃遣其臣論思邪熱入見,且歸路泌、鄭叔矩之柩。
[9]庚申(二十一日),吐蕃派遣臣下論思邪熱入京朝見,而且歸還了路泌和鄭叔矩的靈柩。
[10]甲子,奚寇靈州。
[10]甲子(二十五日),奚人侵犯靈州。
[11]六月,甲申,白居易復上奏,以為:「臣比請罷兵,今之事勢,又不如前,不知陛下復何所待!」是時,上每有軍國大事,必與諸學士謀之;嘗逾月不見學士,李絳等上言:「臣等飽食不言,其自為計則得矣,如陛下何!陛下詢訪理道,開納直言,實天下之幸,豈臣等之幸!」上遽令「明日三殿對來」。
[11]六月,甲申(十五日),白居易再次進獻奏疏認為:「近來我曾請求停止用兵,現在事情的趨勢,又不如以前了,不知道陛下還要等待什麼!」當時,每當遇到軍隊和國家重大的事情,憲宗必定要與各位翰林學士商量。
憲宗曾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召見翰林學士,李絳等人便進言說:「我等飽食終日,不用進言,若是為自己著想,這是夠好的了,但是這對陛下怎麼樣呢!陛下徵詢訪求治國的方策,開闢言路,採納諫言,這實在是國家的幸運,豈是我等的幸運!」憲宗連忙下令:「明天你們前來麟德殿奏對吧。」
白居易嘗因論事,言「陛下錯」,上色莊而罷,密召承旨李絳,謂「白居易小臣不遜,須令出院。」
絳曰:「陛下容納直言,故群臣敢竭誠無隱。
居易言雖少思,志在納忠。
陛下今日罪之,臣恐天下各思箝口,非所以廣聰明,昭聖德也。」
上悅,待居易如初。
白居易有一次由於在議論事情時說「陛下錯了」,憲宗面色莊重嚴肅地停止了談話,暗中將翰林學士承旨李絳召來,告訴他說:「白居易這個小臣出言不遜,必須讓他退出翰林院。」
李絳說:「陛下能夠容納直率的進言,所以群臣才敢竭盡誠心,不作隱瞞。
白居易的話雖然有欠思考,但本意是要進獻忠心。
現在倘若陛下將他處以罪罰,我擔心天下的人們都各自想要緘默不語了,這可不是開拓視聽,彰明至上德行的辦法啊。」
憲宗高興起來,對待白居易也還像往常一樣。
上嘗欲近獵苑中,至蓬萊池西,謂左右曰:「李絳必諫,不如且止。」
憲宗曾經準備就近在禁苑中打獵,來到蓬萊池的西面,對周圍的人們說:「李絳肯定是要進諫的,不如姑且停止吧。」
[12]秋,七月,庚子,王承宗遣使自陳為盧從史所離間,乞輸貢賦,請官吏,許其自新。
李師道等數上表請雪承宗,朝廷亦以師久無功,丁未,制洗雪承宗,以為成德軍節度使,復以德、棣二州與之;悉罷諸道行營將士,共賜布帛二十八萬端匹;加劉濟中書令。
[12]秋季,七月,庚子(初二),王承宗派遣使者陳述自己是被盧從史從中的挑一撥的,請求繳納賦稅,要求朝廷任命官吏,允許他改過自新。
李師道等人屢次上表請求為王承宗平反,朝廷也由於長期用兵,無所建樹,丁未(初九),憲宗便頒布制書為王承宗平反,任命他為成德軍節度使,將德州與棣州兩地重新歸屬給他,將各道行營的將士們全部遣還,一共向他們頒賜布帛二十八萬端匹,還加封劉濟為中書令。
[13]劉濟之討王承宗也,以長子緄為副大使,掌幽州留務。
濟軍瀛州,次子總為瀛州刺史,濟署行營都知兵馬使,使屯饒陽。
濟有疾,總與判官張、孔目官成國寶謀,詐使人從長安來,曰:「朝廷以相分逗留無功,已除副大使為節度使矣。」
明日,又使人來告曰:「副大使旌節已至太原。」
又使人走而呼曰:「旌節已過代州。」
舉軍驚駭。
濟憤怒,不知所為,殺大將素與緄厚者數十人,追緄詣行營,以張兄皋代知留務。
濟自朝至日昃不食,渴索飲,總因置毒而進之。
乙卯,濟薨。
緄行至涿州,總矯以父命杖殺之,遂領軍務。
[13]劉濟討伐王承宗時,任命長子劉緄為節度副大使,掌管幽州留後事務。
劉濟在瀛州駐紮,而次子劉總擔任瀛州刺史,於是劉濟便讓劉總暫任行營都知兵馬使,讓他屯兵饒陽。
適逢劉濟身患疾病,劉總與判官張、孔目官成國寶計議,派人詐稱從長安前來,對劉濟說:「由於您停留不前,無所建樹,朝廷已經任命副大使劉緄為節度使了。」
第二天,劉總又讓人前來向劉濟報告說:「前來頒送旌節,任命副大使為節度使的使者已經來到太原。」
接著又使人邊跑邊喊地說:「頒送節度使旌節的使者已經過了代州。」
全軍將士都很驚異。
劉濟心懷憤怒,不知所措,便斬殺了平常與劉緄親善的大將幾十個人,召劉緄立即到行營來,而任命張的哥哥張皋代替他掌管留後事務。
從早晨起一床一直到太陽偏西,劉濟都未進餐,覺得口渴,便要水渴,劉總乘機在水中下了毒一藥,送給劉濟喝了。
乙卯(十七日),劉濟去世。
劉緄走到涿州時,劉總詐稱父親的命令,將他用棍捧打死,於是劉總便統領了軍中事務。
[14]嶺南監軍許遂振以飛語毀節度使楊於陵於上,上命召於陵還,除冗官。
裴曰:「於陵一性一廉直,陛下以遂振故黜藩臣,不可。」
丁巳,以於陵為吏部侍郎。
遂振尋自抵罪。
[14]嶺南監軍許遂振用不實之辭向憲宗誹謗節度使楊於陵。
憲宗命令將楊於陵召回朝廷,任命他當閒散的官員。
裴說:「楊於陵生一性一廉潔耿直,陛下因許遂振的原故貶黜節帥,這是不合適的。」
丁巳(十九日),憲宗任命楊於陵為吏部侍郎。
不久,許振遂自行承受了應負的罪責。
[15]八月,乙亥,上與宰相語及神仙,問:「果有之乎?」
李藩對曰:「秦始皇、漢武帝學仙之效,具載前史,太宗服天竺僧長年藥致疾,此古今之明戒也。
陛下春秋鼎盛,方勵志太平,宜拒絕方士之說。
苟道盛德充,人安國理,何憂無堯、舜之壽乎!」
[15]八月,乙亥(初七),憲宗與宰相談到神仙,憲宗問道:「果真有神仙嗎?」
李藩回答說:「秦始皇、漢武帝學習仙術的結果,全都記載在以往的史書中,太宗服用天竺僧人的長生不老之藥招致疾病,這便是由古代到現在的明戒啊。
陛下年富力強,正在勉勵心志,再造太平盛世,應當拒絕方術之士的說教。
如果能夠使道德盛大而充盈,人民安居樂業,國家政治修明,還用擔心沒有唐堯、虞舜的年壽嗎!」
[16]九月,己亥,吐突承璀自行營還,辛亥,復為左衛上將軍,充左軍中尉。
裴曰:「承璀首唱用兵,疲弊天下,卒無成功,陛下縱以舊恩不加顯戮,豈得全不貶黜以謝天下乎!」給事中段平仲、呂元膺言承璀可斬。
李絳奏稱:「陛下不責承璀,他日復有敗軍之將,何以處之?若或誅之。
則同罪異罰,彼必不服;若或釋之,則誰不保身而玩寇乎!願陛下割不忍之恩,行不易之典,使將帥有所懲勸。」
間二日,上罷承璀中尉,降為軍器使;中外相賀。
[16]九月,己亥(初二),吐突承璀從行營回到朝廷。
辛亥(十四日),吐突承璀重新擔任左衛上將軍,充任左神策軍中尉。
裴說:「吐突承璀首先提倡使用武力,使天下百姓窮乏困苦,到頭來還是不能獲得成功。
即使陛下因舊日的恩情而不肯將他處決示眾,為了向天下百姓道歉,難道能夠對他全然不加貶斥嗎?」
給事中段平仲與呂元膺說吐突承璀應當斬殺。
李絳上奏聲稱:「如果陛下不肯處罰吐突承璀,以後再出現戰敗的將領,能夠怎樣處治他們呢?如果誅殺他們,那便是同樣的罪責,不同的處罰,他們定然不會服氣;如果對他們免予治罪,那還有誰不保全自身,姑息敵軍呢!希望陛下割捨對他不能狠下心來的私恩,行使不可更改的刑典,使將帥們得到一些警戒與勉勵。」
隔了兩天,憲宗免除了吐突承璀左神策軍中尉的職務,將他降職為軍器使,朝廷內外的人們都相互祝賀。
[17]裴得風疾,上甚惜之,中使候問旁午於道。
[17]裴得了風疾,憲宗很是為他惋惜,派去問候病情的中使在道路上往來紛繁。
[18]丙寅,以太常卿權德輿為禮部尚書、同平章事。
[18]丙寅(二十九日),憲宗任命太常卿權德輿為禮部尚書、同平章事。
[19]義武節度使張茂昭請除代人,欲舉族入朝。
河北諸鎮互遣人說止之,茂昭不從,凡四上表;上乃許之。
以左庶子任迪簡為義武行軍司馬。
茂昭悉以易、定二州簿書管鑰授迪簡,遣其妻子先行,曰:「吾不欲子孫染於污俗。」
[19]義武節度使張茂昭請求任命代替自己的人員,準備整個家族入京朝見。
河北各藩鎮交互派人前來勸阻,張茂昭不肯聽從。
張茂昭共計四次上表,憲宗才答應了他的請求,任命左庶子任迪簡為義武行軍司馬。
張茂昭將易州、定州的帳簿文書和鎖頭鑰匙悉數交給了任迪簡,打發他的妻子兒女率先上路,還說:「我不想讓自己的子孫後代沾染上污濁的習俗。」
茂昭既去,冬,十月,戊寅,虞候楊伯玉作亂,囚迪簡。
辛巳,義武將士共殺伯玉。
兵馬使張佐元又作亂,囚迪簡,迪簡乞歸朝。
既而將士復殺佐元,奉迪簡主軍務。
時易定府庫罄竭,閭閻亦空,迪簡無以犒士,乃設糲飯與士卒共食之,身居戟門下經月;將士感之,共請迪簡還寢,然後得安其位。
上命以綾絹十萬匹賜易定將士;壬辰,以迪簡為義武節度使。
甲午,以張茂昭為河中、慈、隰、晉、絳節度使,從行將校皆拜官。
張茂昭離去後,冬季,十月,戊寅(十一日),虞候楊伯玉發起變亂,將任迪簡囚禁起來。
辛巳(十四日),義武的將士們一起殺掉了楊伯玉。
兵馬使張佐元又一次發起變亂,將任迪簡囚禁起,任迪簡請求返回朝廷。
不久,將士們又將張佐元殺掉,擁戴任迪簡主持軍中事務。
當時,易州、定州的庫存消耗已盡,居民也散失一空,任迪簡拿不出什麼東西來犒勞將士,便備辦了粗米飯,與士兵們共同進餐。
他親身在軍府的大門下面住了一個月,將士們被他打動了,一齊請任迪簡回去就寢,此後任迪簡的位子才得以安穩下來。
憲宗命令拿出綾絹十萬匹,頒賜給易州、定州的將士們。
壬辰(二十五日),皇帝任命任迪簡為義武節度使。
甲午(二十七日),皇帝任命張茂昭為河中、慈、隰、晉、絳節度使,跟隨他同行的將官一概授給官職。
[20]右金吾大將軍伊慎以錢三萬緡賂右軍中尉第五從直,求河中節度使;從直恐事洩,奏之。
十一月,庚子,貶慎為右衛將軍,坐死者三人。
[20]右金吾大將軍伊慎以三萬緡錢賄賂右軍中尉第五從直,要求得到河中節度使的職務。
第五從直惟恐事情洩露出去,便將此事奏報了。
十一月,庚子(初三),憲宗將伊慎貶為右衛將軍,有三個人因此獲罪致死。
初,慎自安州入朝,留其子宥主留事,朝廷因以為安州刺史,未能去也。
會宥母卒於長安,宥利於兵權,不時發喪。
鄂岳觀察使郗士美遣僚屬以事過其境,宥出迎,因告以凶問,先備籃輿,即日遣之。
當初,伊慎由安州入京朝見,將他的兒子伊宥留下來主持留後事務,朝廷因而任命伊宥為安州刺史,所以他便沒有能夠離開安州。
適逢伊宥的母親在長安去世,伊宥貪圖兵權,不肯按時將死訊公佈於眾。
鄂岳觀察使郗士美派遣所屬官吏辦事經過安州疆境,伊宥出來迎接,於是告訴他母親的死訊,先準備好竹轎,當天便讓他離去了。
[21]甲辰,會王薨。
[21]甲辰(初七),會王李去世。
[22]庚戌,以前河中節度使王鍔為河東節度使。
上左右受鍔厚賂,多稱譽之,上命鍔兼平章事,李藩固執以為不可。
權德輿曰:「宰相非序進之官。
唐興以來,方鎮非大忠大勳,則跋扈者,朝廷或不得已而加之。
今鍔既無忠勳,朝廷又非不得已,何為遽以此名假之!」上乃止。
[22]庚戌(十三日),憲宗任命前任河中節度使王鍔為河東節度使。
憲宗身邊的人們收受了王鍔豐厚的賄賂,多數稱讚他。
憲宗讓王鍔兼任平章事,李藩堅持認為這是不適當的。
權德輿說「宰相不是按照等次進升的官職。
唐朝興起以來,若不是對特別忠心或立有大功的藩鎮,就是對驕橫強一暴的節帥,朝廷有時出於迫不得已,才將宰相的官職授給他們。
現在,王鍔既沒有顯示忠心,建立勳勞,朝廷也不是迫不得已,為什麼要忙著將這個名義給予他呢!」於是,憲宗不再任命王鍔為宰相。
鍔有吏才,工於完聚。
范希朝以河東全軍出屯河北,耗散甚眾;鍔到鎮之初,兵不滿三萬人,馬不過六百匹,歲余,兵至五萬人,馬有五千匹,器械一精一利,倉庫充實。
又進家財三十萬緡,上復欲加鍔平章事,李絳諫曰:「鍔在太原,雖頗著績效,今因獻家財而命之,若後世何!」上乃止。
王鍔具有治理地方的才幹,擅長修城儲糧一類事務。
范希朝率領河東全軍前往河北地區駐紮,人力物力的損耗很大。
王鍔來到軍鎮的初期,兵員不滿三萬人,馬匹不超過六百匹。
經過一年多的時間,兵員達到五萬人,馬匹擁有五千匹,軍事器一具一精一良而鋒利,倉庫中的物資裝得滿滿的。
王鍔還進獻自家財物三十萬緡,憲宗又打算加封王鍔為平章事,李絳規勸說:「王鍔任職太原,雖然取得的功效很是顯著,但現在由於貢獻自家財物便任命他為宰相,後世將怎樣看待此事呢!」於是,憲宗再次打消了任命王鍔為相的念頭。
[23]中書侍郎裴數以疾辭位;庚申,罷為兵部尚書。
[23]中書侍郎裴屢次因疾病要求辭去相位,庚申(二十三日),憲宗將裴罷免為兵部尚書。
[24]十二月,戊寅,張茂昭入朝,請遷祖考之骨於京兆。
[24]十二月,戊寅(十二日),張茂昭入京朝見,請求將祖父和父親的骸鼻遷移到京兆府安葬。
[25]壬午,以御史中丞呂元膺為鄂岳觀察使。
元膺嘗欲夜登城,門已鎖,守者不為開。
左右曰:「中丞也。」
對曰:「夜中難辯真偽,雖中丞亦不可。」
元膺乃還。
明日,擢為重職。
[25]壬午(十六日),憲宗任命御史中丞呂元膺為鄂岳觀察使。
有一次,呂元膺在夜間要登城,城門已經上鎖,守護城門的人不肯為他打開城門。
周圍的人說:「他是呂中丞啊。」
守護城門的人回答說:「夜間難以辨別真假,即使是呂中丞,也不能夠打開城門。」
於是,呂元膺便回去了。
第二天,守門人被提拔到重要職位上去。
[26]翰林學士、司勳郎中李絳面陳吐突承璀專橫,語極懇切。
上作色曰:「卿言太過!」絳泣曰:「陛下置臣於腹心耳目之地,若臣畏避左右,一愛一身不言,是臣負陛下;言之而陛下惡聞,乃陛不負臣也。」
上怒解,曰:「卿所言皆人所不能言,使朕聞所不聞,真忠臣也。
他日盡言,皆應如是。」
已丑,以絳為中書舍人,學士如故。
[26]翰林學士、司勳郎中李絳當著憲宗的面陳訴吐突承璀驕橫專斷,言辭極為懇切。
憲宗氣得變了臉色說:「你說得太過分了吧!」李絳哭泣著說:「陛下將我安置在親近信任的地位上,如果我在陛下面前畏怯退縮,一愛一惜自身,不肯進言,這便是我辜負了陛下。
我把話講出來了,但陛下討厭去聽,這就是陛下辜負我了。」
憲宗的怒氣消除了,便說:「你講的全是人們不能講的,使朕聽到了無法得知的事情,是一位真正的忠臣啊!你以後盡情而言,完全應該像現在這個樣子。」
己丑(二十三日),憲宗任命李絳為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的職務仍如往常。
絳嘗從容諫上聚財,上曰:「今兩河數十州,皆國家政令所不及,河、湟數千里,淪於左衽,朕日夜思雪祖宗之恥,而財力不贍,故不得不蓄聚耳。
不然,朕宮中用度極儉薄,多藏何用邪!」
李絳曾經從容不迫地規勸皇帝不要聚斂錢財,憲宗說:「現在河南、河北的好幾十個州,都沒有實行國家的政教法令,河、湟地區的好幾千里地,還淪陷在異族手中,朕日夜想著洗雪祖宗的恥辱,但是財力不夠豐足,所以不得不積蓄聚斂啊。
不然,朕在宮廷中的花費極為儉約,多儲藏財物又有什麼用呢!」
六年(辛卯、811)
六年(辛卯,公元811年)
[1]春,正月,甲辰,以彰義留後吳少陽為節度使。
[1]春季,正月,甲辰(初九),憲宗任命彰義留後吳少陽為節度使。
[2]庚申,以前淮南節度使李吉甫為中書侍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