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白話版《資治通鑒》txt·漢紀八 孝景皇帝下前三年(丁亥、前154
漢紀八漢景帝前三年(丁亥,公元前154年)
[1]冬,十月,梁王來朝。
時上未置太子,與梁王宴飲,從容言曰:「千秋萬歲後傳於王。」
王辭謝,雖知非至言,然心內喜;太后亦然。
詹事竇嬰引卮酒進上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父子相傳,漢之約也;上何以得傳梁王!」太后由此憎嬰;嬰因病免;太后除嬰門籍,不得朝請。
梁王以此益驕。
[1]冬季,十月,梁王來長安朝見景帝。
當時,景帝沒有立太子,與梁王宴飲時,景帝很舒緩地說:「等我百年之後,把帝位傳給你。」
梁王表示謙謝,雖然知道這不是認真的話,但心中很高興;竇太后也是如此。
詹事竇嬰捧著一杯酒獻給景帝說:「這個天下,是高祖的天下,帝位由父親傳給兒子,這是漢朝的規定,皇上怎麼能夠傳給梁王!」竇太后因此憎惡竇嬰;竇嬰便借口有病而辭職;竇太后在准許出入皇宮殿門的名冊上除去了竇嬰的姓名,不許他參加春秋兩季的盛大朝會。
梁王因此更加驕橫。
[2]春,正月,乙巳,赦。
[2]春季,正月,乙巳(二十二日),景帝下達赦令。
[3]長星出西方。
[3]彗星出現在西方天空。
[4]洛陽東宮災。
[4]洛陽的東宮發生火災。
[5]初,孝文時,吳太子入見,得侍皇太子飲、博。
吳太子博爭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吳太子,殺之。
遣其喪歸葬,至吳,吳王慍曰:「天下同宗,死長安即葬長安,何必來葬為!」復遣喪之長安葬。
吳王由此稍失藩臣之禮,稱疾不朝。
京師知其以子故,系治、驗問吳使者;吳王恐,始有反謀。
後使人為秋請,文帝復問之,使者對曰:「王實不病;漢系治使者數輩,吳王恐,以故遂稱病。
夫『察見淵中魚不祥』;唯上棄前過,與之更始。」
於是文帝乃赦吳使者,歸之,而賜吳王幾杖,老,不朝。
吳得釋其罪,謀亦益解。
然其居國,以銅、鹽故,百姓無賦;卒踐更,輒予平賈;歲時存問茂材,賞賜閭裡;他郡國吏欲來捕亡人者,公共禁弗予。
如此者四十餘年。
[5]當初,孝文帝在位時,吳國太子進京朝見文帝,得以陪伴皇太子飲酒、博戲。
吳太子在博戲過程中與太子爭棋路,態度不恭;皇太子就拿起棋盤猛擊吳太子,把他打死了。
朝廷送他的靈柩回去安葬,靈柩到達吳國,吳王惱怒地說:「天下都是劉氏一家的天下,死在長安就葬在長安,何必送回來安葬呢!」吳王又把太子的靈柩送回長安安葬。
吳王從此漸漸失去藩臣的禮節,聲稱身一體有病,不來朝見皇帝。
京城知道吳王是為了兒子的緣故,就拘留和審問吳國的使者;吳王恐懼,開始產生了謀反的念頭。
後來,吳王派人代替他去長安行秋季朝見之禮,文帝再一次追問吳王不來朝見的原因,使臣回答說:「吳王其實沒有生病;朝廷拘留了幾批吳國使者,又治他們的罪,吳王恐懼,所以才聲稱有病。
有這麼一句話,『察見深潭中的魚,不吉利』;希望皇上不再追究他以前的過失,讓他改過自新。」
這樣,文帝就釋放了吳國使者,讓他們回去;並且賞賜給吳王几案和枴杖,表示照顧他年事已高,不必前來朝見。
吳王見朝廷不再追究他的罪名,謀反之心也就漸漸消除了。
但是,因為他國內有冶銅、制鹽的財源,便不向百姓徵收賦稅;百姓應該為官府服役時,總是由吳王發給代役金,另外僱人應役;每到年節時,慰問有賢才的士人,賞賜平民百姓;其他郡國的官吏要來吳國捕捉流亡的人,吳國公然阻止,不把罪犯交出去。
這樣,前後持續了四十多年。
晁錯數上書言吳過,可削;文帝寬,不忍罰,以此吳日益橫。
及帝即位,錯說上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諸子弱,大封同姓,齊七十餘城,楚四十餘城,吳五十餘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
今吳王前有太子之,詐稱病不朝,於古法當誅。
文帝弗忍,因賜幾杖,德至厚,當改過自新;反益驕溢,即山鑄錢,煮海水為鹽,誘天下亡人謀作亂。
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
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反遲,禍大。」
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雜議,莫敢難;獨竇嬰爭之,由此與錯有。
及楚王戊來朝,錯因言:「戊往年為薄太后服,私一奸一服捨,請誅之。」
詔赦,削東海郡。
及前年,趙王有罪,削其常山郡;膠西王以賣爵事有一奸一,削其六縣。
晁錯多次上書奏說吳王的罪過,認為可以削減其封地;漢文帝寬厚,不忍心懲罰,所以吳王日益驕橫。
等到漢景帝即位,晁錯勸說景帝:「當初,高帝剛剛平定天下,兄弟少,兒子們年幼,大封同姓諸侯王,封給齊國七十多座城,封給楚國四十多座城,封給吳國五十多座城;封給這三個並非嫡親的諸侯王的領地,就去了全國的一半。
現在,吳王以前因有吳太子之死的嫌隙,假稱有病不來朝見,按照古法應當處死。
文帝不忍心,因而賜給他几案手杖,對他是恩德極為深厚,他本應該改過自新;但他反而更加驕橫無法,利用礦山採銅鑄錢,熬海水制鹽,招誘天下流亡人口,圖謀叛亂。
如今,削減他的封地他會叛亂,不削減他的封地,他也會叛亂;如果削減他的封地,他反得快,禍害會小一些;如果不削減他的封地,他反得慢,將來有備而發,禍害更大。」
景帝下令公卿、列侯、宗室共同討論晁錯的建議,沒有人敢與晁錯辯駁;只有竇嬰一人堅決反對,從此與晁錯之間產生了矛盾。
等到楚王劉戊來京朝見,晁錯藉機說:「劉戊去年為薄太后服喪期間,在服喪的居室裡私下一奸一婬一,請求處死他。」
景帝下詔,免去劉戊的死罪,但把原楚國封地東海郡收歸朝廷。
另外,在前一年,趙王有罪,朝廷削奪了他的常山郡;膠西王劉因在賣爵事上有不法行為,朝廷削奪了他封地中的六縣之地。
廷臣方議削吳。
吳王恐削地無已,因發謀舉事;念諸侯無足與計者,聞膠西王勇,好兵,諸侯皆畏憚之,於是使中大夫應高口說膠西王曰:「今者,主上任用邪臣,聽信讒賊,侵削諸侯,誅罰良重,日以益甚。
語有之曰:『糠及米。
』吳與膠西,知名諸侯也,一時見察,不得安肆矣。
吳王身有內疾,不能朝請二十餘年,常患見疑,無以自白,脅肩累足,猶懼不見釋。
竊聞大王以爵事有過。
所聞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止削地而已!」王曰:「有之。
子將柰何?」
高曰:「吳王自以為與大王同憂,願因時循理,棄軀以除患於天下,意亦可乎?膠西王瞿然駭曰:「寡人何敢如是!主上雖急,固有死耳,安得不事!」高曰:「御史大夫晁錯,營惑天子,侵奪諸侯,諸侯皆有背叛之意,人事極矣。
彗星出,蝗蟲起,此萬世一時;而愁勞,聖人所以起也。
吳王內以晁錯為誅,外從大王后車,方洋天下,所向者降,所指者下,莫敢不服。
大王誠幸而許之一言,則吳王率楚王略函谷關,守滎陽、敖倉之粟,距漢兵,治次捨,須大王。
大王幸而臨之,則天下可並,兩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歸,報吳王,吳王猶恐其不果,乃身自為使者,至膠西面約之。
膠西群臣或聞王謀,諫曰:「諸侯地不能當漢十二,為叛逆以憂太后,非計也。
今承一帝,尚雲不易;假令事成,兩主分爭,患乃益生。」
王不聽,遂發使約齊、川、膠東、濟南,皆許諾。
朝廷大臣們正在議論削奪吳王的封地。
吳王劉濞恐怕削奪沒有止境,就打算舉兵叛亂;想到其他諸侯王沒有足以共商大事的,聽說膠西王劉勇武,喜歡兵法,諸侯都畏懼他,於是,吳王派中大夫應高去親口遊說膠西王劉,說:「現在,主上重用一奸一邪之臣,聽信讒言惡語,侵奪削弱諸侯國,對諸侯王的懲罰極為嚴厲,而且一天比一天厲害。
俗語有這樣的說法:『開頭吃糠,後來就會發展到吃米。
』吳國和膠西國,都是著名的諸侯王國,同時朝廷注意,不會有安寧了。
吳王身一體患有暗疾,已有二十多年不能朝見,時常擔心受到朝廷懷疑,無法自己表白,縮緊肩膀、腳壓著腳地自我約束,仍怕得不到朝廷的寬容,我私下聽說大王因出賣爵位的過失而受朝廷處置。
我所聽到的其他諸侯被削奪封地的事情,若按所犯罪名來處理,都不應該受到如此嚴重的懲罰。
恐怕朝廷的用意,不僅僅是要削奪諸侯王的封地吧!」膠西王劉說:「我確實有被削奪的事。
你認為該怎麼辦?」
應高說:「吳王自認為與大王面臨著共同的憂患,希望順應時勢,遵循情理,犧牲生命去為天下消除禍患,我想您也同意吧?」
膠西王大吃一驚,說:「我怎麼敢做這樣的事!天子待諸侯雖然很嚴苛,我只有一死了事,怎能起意反叛呢?應高說:「御史大夫晁錯,在天子身邊蒙騙蠱惑,侵奪諸侯封地,諸侯王都有背叛之心,從人事來看,形勢已發展到極點了。
彗星出現,蝗災發生,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而且愁惱困苦的局勢,正是聖人挺身而出之時。
吳王準備對朝廷提出清除晁錯的要求,在戰場上則跟隨於大王之後,縱橫天下,所向無敵,鋒芒所指之處,沒有人膽敢不服。
大王若真能許諾一句話,吳王就率領楚王直搗函谷關,據守滎陽、敖倉的糧庫,敵御漢軍,整治好駐紮之地,恭候大王到來。
有幸得到大王光臨,就可以吞併天下,吳王和大王平分江山,不也很好嗎!」膠西王說:「好!」應高返歸崑吳國,向吳王匯報,吳王還怕膠西王不實行諾言,就親自前往,到膠西國與劉當面約定。
膠西國群臣中,有人得知膠西王的圖謀,諫阻說:「諸侯王的封地還不到漢朝廷的十分之二,發動叛亂而使太后擔憂,這不是高明的計策。
現在侍奉一個天子,都說不容易;假設吳與膠西的計劃能夠成功,兩位君主並立相爭,禍患就更多了。」
膠西王不聽,於是派使者與齊王、川王、膠東王、濟南王約定共同舉事,這些諸侯王都答應了。
初,楚元王好書,與魯申公、穆生、白生俱受《詩》於浮丘伯;及王楚,以三人為中大夫。
穆生不耆酒;元王每置酒,常為穆生設醴。
及子夷王、孫王戊即位,常設,後乃忘設焉。
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設,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將鉗我於市。」
遂稱疾臥。
申公、白生強起之,曰:「獨不念先王之德與?今王一旦失小禮,何足至此!」穆生曰:「《易》稱:『知幾其神乎!幾者,動之微,吉凶之先見者也。
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
』先王之所以禮吾三人者,為道存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
忘道之人,胡可與久處,豈為區區之禮哉!」遂謝病去。
申公、白生獨留。
王戊稍一婬一暴,太傅韋孟作詩諷諫,不聽,亦去,居於鄒。
戊因坐削地事,遂與吳通謀。
申公、白生諫戊,戊胥一靡一之,衣之赭衣,使雅舂於市。
休侯富使人諫王。
王曰:「季父不吾與,我起,先取季父矣!」休侯懼,乃與母太夫人奔京師。
當初,楚元王劉交喜一愛一書籍,和魯地人申公、穆生、白生都拜浮丘伯為師,學習《詩經》;等到他當了楚王,就任命他們三人為中大夫。
穆生不喜歡喝酒;楚元王每次設宴飲酒時,都特意為穆生準備甜酒。
等到楚元王的兒子夷王以及孫子劉戊為王時,也總在舉行宴會時為穆生特備甜酒,但以後就忘記這樣做了。
穆生退席而出,說:「應該離去了!不特設甜酒,說明楚王對我已怠慢了;再不離去,楚王將會給我戴上刑具在街市上示眾。」
於是,穆生聲稱有病,臥一床一不起。
申公、白生極力勸他繼續為楚王效力,說:「你就不念先王的恩德嗎?現在楚王一時稍有禮貌不周怎麼至於這樣!」穆生說:」《易經》上說:『知道契機的神妙嗎?契機,是動機的微妙變化,是顯示吉凶的先兆。
君子看到契機而採取行動,並不整天等待。
』先王禮待我們三人的原因,是他心中有道義;現在楚王怠慢我們,是忘記了道義。
怎麼能和忘記了道義的人長期共處,難道我這樣只是因為那區區的禮節嗎!」於是,穆公聲稱有病,離開了楚國。
申公和白生卻繼續留任楚國。
楚王劉戊逐漸荒一婬一殘暴,太傅韋孟作了一首詩,用來進行委婉的批評,楚王不加理睬,韋孟也離開楚國,去鄒地居住。
劉戊因犯罪被朝廷削奪封地,就與吳王劉濞通謀,準備叛亂。
申公、白生去勸諫劉戊,劉戊將他們二人罰為罪徒,讓他們被繩拴著,穿著刑徒的紅褐色囚衣,在街市上舂米。
休侯劉富派人來勸阻楚王,楚王說:「叔父不與我合作,我一旦起事,就先攻打叔父了!」休侯劉富害怕,就與他的母親太夫人逃奔長安。
及削吳會稽、豫章郡書至,吳王遂先起兵,誅漢吏二千石以下;膠西、膠東、川、濟南、楚、趙亦皆反。
楚相張尚、太傅趙夷吾諫王戊,戊殺尚、夷吾。
趙相建德、內史王悍諫王遂,遂燒殺建德、悍。
齊王后悔,背約城守。
濟北王城壞未完,其郎中令劫守,王不得發兵。
膠西王、膠東王為渠率,與川、濟南共攻齊,圍臨災。
趙王遂發兵住其西界,欲待吳、楚俱進,北使匈奴與連兵。
及至朝廷削奪吳國會稽郡、豫章郡的文書到達,吳王劉濞就首先起兵,殺死朝廷任命的二千石以下的官員;膠西王、膠東王、川王、濟南王、楚王、趙王也都舉兵叛亂。
楚相張尚、太傅趙夷吾諫阻楚王劉戊,劉戊殺死了張尚和趙夷吾。
趙相建德、內史王悍諫止趙王劉遂,劉遂將他們兩人燒死。
齊王后悔通謀叛亂,違背與吳楚的盟約,依據城池進行抵禦。
濟北王的城牆壞了沒有修好,他的郎中令劫持了他,使他無法舉兵參加叛亂。
膠西王和膠東王為統帥,聯合川王、濟南王共同攻打齊國,圍攻齊國都城臨淄。
趙王劉遂把軍隊調往趙國西部邊境,準備與吳、楚等國軍隊聯合進攻,又向北方的匈奴派出使者,聯絡匈奴一起舉兵。
吳王悉其士卒,下令國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將;少子年十四,亦為士卒先。
諸年上與寡人同,下與少子等,皆發。」
凡二十餘萬人。
南使閩、、東越,閩、東越亦發兵從。
吳王起兵於廣陵,西涉淮,因並楚兵,發使遺諸侯書,罪狀晁錯,欲合兵誅之。
吳、楚共攻梁,破棘壁,殺數萬人;乘勝而前,銳甚。
梁孝王遣將軍擊之,又敗梁兩軍,士卒皆還走。
梁王城守睢陽。
吳王征發了所有士卒,下令全國說:「我今年六十二歲了,親自擔任統帥;我的小兒子十四歲,也身先士卒。
所有年齡上與我一樣,下與我的小兒子一樣的人,都征發從軍!」吳國共征發了二十多萬人。
吳王向南方派出使者去聯絡閩、東越,閩和東越也發兵響應。
吳王在廣陵起兵,向西渡過淮河,隨即與楚國的軍隊合併,派使者致書諸侯,指控晁錯罪狀,準備聯合進兵誅殺晁錯。
吳、楚兩國軍隊一起攻打梁國,攻破了棘壁,殺死數萬人;吳、楚聯軍乘勝前進,兵鋒銳不可當。
梁孝王派將軍迎擊,又有兩支軍隊被吳楚聯軍打敗,梁軍士兵都向後逃跑。
梁王固守都城睢陽。
初,文帝且崩,戒太子曰:「即有緩急,周亞夫真可任將兵。」
及七國反書聞,上乃拜中尉周亞夫為太尉,將三十六將軍往擊吳、楚,遣曲周侯酈寄擊趙,將軍欒布擊齊;復召竇嬰,拜為大將軍,使屯滎陽監齊、趙兵。
當初,漢文帝臨終前,告訴太子說:「假若國家有危難,周亞夫足以勝任軍隊統帥的重擔。」
等到七國叛亂的文書到達朝廷,景帝就任命中尉周亞夫為太尉,統帥三十六位將軍及其部隊,前去迎擊吳、楚叛軍;派遣曲周侯酈寄攻打趙國,派將軍欒布攻打齊境叛軍;景帝又召回竇嬰,任命他為大將軍,讓他率軍駐守滎陽,監督用兵於齊國和趙國境內的漢軍。
初,晁錯所更令三十章,諸侯歡嘩。
錯父聞之,從穎川來,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侵削諸侯,疏人骨肉,口語多怨,公何為也?」
錯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
父曰:「劉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歸矣!」遂飲藥死,曰:「吾不忍見禍逮身!」後十餘日,吳、楚七國俱反,以誅錯為名。」
當初,晁錯所修改的法令有三十章,諸侯王紛紛議論表示反對。
晁錯的父親得知消息,從穎川趕來京師,對晁錯說:「皇上剛剛即位,你當權處理政事,侵奪削弱諸侯,疏離人家的骨肉,輿論都怨恨你,你為什麼這樣做呢?」
晁錯說:「本當這樣做;如果不這樣做,天子不尊貴,宗廟不安寧。」
他的父親說:「這樣做,劉氏的天下安寧了,但晁氏卻危險了,我離開你回去了!」他父親就服毒自一殺,臨死前說:「我不忍心見到大禍臨到我身上!」此後過了十多天,吳、楚等七國就以誅除晃錯為名一同舉兵叛亂。
上與錯議出軍事,錯欲令上自將兵而身居守;又言:「徐、僮之旁吳所未下者,可以予吳。」
錯素與吳相袁盎不善,錯所居坐,盎輒避;盎所居坐,錯亦避;兩人未嘗同堂語。
及錯為御史大夫,使吏按盎受吳王財物,抵罪;詔赦以為庶人。
吳、楚反,錯謂丞、史曰:「袁盎多受吳王金錢,專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請治盎,宜知其計謀。」
丞、史曰:「事未發,治之有絕;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謀。」
錯猶與未決。
人有告盎,盎恐,夜見竇嬰,為言吳所以反,願至前,口對狀。
嬰入言,上乃召盎。
盎入見,上方與錯調兵食。
上問盎:「今吳、楚反,於公意何如?」
對曰:「不足憂也!」上曰:「吳王即山鑄錢,煮海為鹽,誘天下豪傑;白頭舉事,此其計不百全,豈發乎!何以言其無能為也?」
對曰:「吳銅鹽之利則有之,安得豪傑而誘之!誠令吳得豪傑,亦且輔而為誼,不反矣。
吳所誘皆無賴子弟、亡命、鑄錢一奸一人,故相誘以亂。」
錯曰:「盎策之善。」
上曰:「計安出?」
盎對曰:「願屏左右。」
上屏人,獨錯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
乃屏錯。
錯趨避東廂,甚恨。
上卒問盎,對曰:「吳、楚相遺書,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賊臣晁錯擅適諸侯,削奪之地,以故反,欲西共誅錯,復故地而罷。
方今計獨有斬錯,發使赦吳、楚七國,復其故地,則兵可毋血刃而俱罷。」
於是上默然良久,曰:「顧誠何如?吾不一愛一一人以謝天下。」
盎曰:「愚計出此,唯上孰計之!」乃拜盎為太常,密裝治行。
後十餘日,上令丞相青、中尉嘉、廷尉歐劾奏錯:「不稱主上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吳,無臣子禮,大逆無道。
錯當要斬,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
制曰:「可。」
錯殊不知。
壬子,上使中尉召錯,紿載行市,錯衣朝衣斬東市。
上乃使袁盎與吳王弟子宗正德侯通使吳。
景帝與晁錯商談出軍平叛的事情,晁錯想讓景帝統兵親征而他自己留守長安;晁錯又建議:「徐縣、僮縣附近一帶,吳國沒有攻佔的地方,可以送給吳國,爭取他們退兵。」
晁錯一直與吳相袁盎不友善,有晁錯在某處就坐,袁盎總是避開;袁盎出現在何處,晁錯也總是避開;兩人未曾在同一個室內說過話。
等到晁錯升任御史大夫,派官員審查袁盎接受吳王財物賄賂的事,處以相當崑的刑罰,確定袁盎有罪;景帝下詔赦免袁盎,把他降為平民。
吳、楚叛亂發生後,晁錯對御史丞、侍御史說:「袁盎接受了吳王的許多金錢,專門為吳王掩飾,說他不會叛亂;現在,吳王果然反叛了,我想奏請嚴懲袁盎,他肯定知道吳王的密謀。」
御史丞、侍御史說:「如果在吳國叛亂前,治袁盎的罪,可能會中止叛亂密謀;現在叛軍大舉向西進攻,審查袁盎,能有什麼作用!況且,袁盎不會參預密謀。」
晁錯猶豫不決。
有人把晁錯的打算告知了袁盎,袁盎很害怕,連夜去見竇嬰,對他說明吳王叛亂的原因,希望能面見景帝,親口說明原委。
竇嬰入宮奏報景帝,景帝就召見袁盎。
袁盎入宮晉見,景帝正與晁錯在調度軍糧。
景帝問袁盎:「現在吳、楚叛亂,你覺得局勢會怎樣?」
袁盎回答說:「不值得擔憂!」景帝說:「吳王利用礦山就地鑄錢,熬海水為鹽,招誘天下豪傑;到年老發白時舉兵叛亂,如果他沒有計出萬全的把握,難道會起事嗎?為什麼說他不能有所作為呢?袁盎回答說:「吳王確實有採銅鑄幣、熬海水為鹽的財利,但哪有什麼豪傑被他招誘去了呢!假若吳王真的招到了豪傑,豪傑也會輔佐他按仁義行一事,也就不會叛亂了。
吳王所招誘的,都是些無賴子弟、沒有戶籍的流民、私鑄錢幣的壞人,所以才能相互勾結而叛亂。」
晁錯說:「袁盎分析得很好。」
景帝問:「應採取什麼妙計?」
袁盎說:「請陛下讓左右迴避。」
景帝讓人退出,唯獨還有晁錯在場;袁盎說:「我要說的話,任何臣子都不應聽到。」
景帝就讓晁錯迴避。
晁錯邁著小而快的步伐,退避到東邊的廂房一中,對袁盎極為惱恨。
景帝突然問袁盎,袁盎回答說:「吳王和楚王互相通信,說高皇帝分封子弟為王,各自有封地,現在賊臣晁錯擅自貶謫諸侯,削奪他們的封地,因此他們才造反,準備向西進軍,共同誅殺晁錯,恢復原有的封地才罷休。
現在的對策,只有斬晁錯,派出使臣宣佈赦免吳、楚七國,恢復他們原有的封地,那麼,七國的軍隊可以不經過戰爭就都會撤走。」
於是,景帝沉默了很長時間,說:「不這樣做,還有什麼別的辦法?我不會為了一愛一惜他一個人而向天下謝罪的。」
袁盎說:「我計策就是這樣,請皇上認真考慮!」景帝就任命袁盎為太常,秘密收拾行裝,做出使吳王的準備。
過了十多天,景帝授意丞相陶青、中尉嘉、廷尉張歐上疏彈劾晁錯:「辜負皇上的恩德和信任,要使皇上與群臣、百姓疏遠,又想把城邑送給吳國,毫無臣子的禮節,犯下了大逆無道之罪。
晁錯應判處腰斬,他的父母、妻子、兄弟不論老少全部公開處死。」
景帝批復說:「同意所擬判決。」
晁錯對此卻一無所知。
壬子(二十九日),景帝派中尉召晁錯,欺騙他說坐著車巡察市中,於是,晁錯穿著上朝的官服在東市被斬首。
景帝就派袁盎與吳王的侄子、宗正德侯劉通為使臣,出使吳國。
謁者僕射鄧公為校尉,上書言軍事,見上,上問曰:「道軍所來,聞晁錯死,吳、楚罷不?」
鄧公曰:「吳為反數十歲矣;發怒削地,以誅錯為名,其意不在錯也。
且臣恐天下之士鉗口不敢復言矣。」
上曰:「何哉?」
鄧公曰:「夫晁錯患諸侯強大不可制,故請削之以尊京師,萬世之利也。
計畫始行,卒受大戮;內杜忠臣之口,外為諸侯報仇,臣竊為陛下不取也。」
於是帝喟然長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
謁者僕射鄧公正擔任校尉,向景帝上書分析戰爭情況,在進見皇帝時,景帝問道:「你從軍中而來,聽到晁錯被殺,吳國和楚國撤兵了沒有?」
鄧公說:「吳王準備叛亂已有幾十年了;他是因朝廷削奪了他的封地發怒,殺晁錯只是他的借口,他的本意不在晁錯啊。
再說,朝廷殺晃錯,我擔心天下的士大夫都不敢再向朝廷進忠言了!」景帝問:「為什麼?」
鄧公說:「晁錯憂慮諸侯王國勢力過於強大,朝廷不能制一服,所以,請求削減王國封地,從而尊崇朝廷,這本來是造福萬世的好事。
計劃剛剛實行,他本人突然被殺。
這樣做,對內堵塞了忠臣的口,對外替諸侯王報了仇,我私下認為陛下不應該如此。」
於是,景帝深深地感歎說:「您說得對,我也很後悔殺了晁錯!」
袁盎、劉通至吳,吳、楚兵已攻梁壁矣。
宗正以親故,先入見,諭吳王,令拜受詔。
吳王聞袁盎來,知其欲說,笑而應曰:「我已為東帝,尚誰拜!」不肯見盎,而留軍中,欲劫使將;盎不肯,使人圍守,且殺之。
盎得間,脫亡歸報。
袁盎、劉通到達吳國,吳軍和楚軍已開始進攻梁國的壁壘了。
宗正劉通因是同姓親屬,先入內會見吳王,告知吳王,讓他跪拜接受皇帝的詔書。
吳王聽說袁盎來了,估計到他要勸說自己撤兵,就笑著回答說:「我已經做了東方的崑皇帝了,還向誰跪拜呢!」吳王不肯與袁盎見面,把他留在軍營中,準備強迫他擔任吳軍的將領;袁盎不答應,吳王派人把他關押起來,準備殺死他。
袁盎尋機逃脫回來向景帝匯報出使情況。
太尉亞夫言於上曰:「楚兵剽輕,難與爭鋒,願以梁委之,絕其食道,乃可制也。」
上許之。
亞夫乘六乘傳,將會兵滎陽。
發至霸上,趙涉遮說亞夫曰:「吳王素富,懷輯死士久矣。
此知將軍且行,必置間人於、澠厄狹之間;且兵事尚神密,將軍何不從此右去,走藍田,出武關,抵洛陽!間不過差一二日,直入武庫,擊鳴鼓。
諸侯聞之,以為將軍從天而下也。」
太尉如其計,至洛陽,喜曰:「七國反,吾乘傳至此,不自意全。
今吾據滎陽,滎陽以東,無足優者。」
使吏搜、澠間,果得吳伏兵。
乃請趙涉為護軍。
太尉周亞夫對景帝說:「楚軍剽悍敏捷,與他們正面交鋒很難取勝,我建議放棄梁國,先斷絕吳、楚軍隊的糧道,這樣才可以制一服它們。」
景帝同意了這個部署。
周亞夫乘坐著六輛驛站的馬車,將去滎陽與大軍會合。
走到霸上,趙涉攔住去路,勸說周亞夫:「吳王一直很富有,早就收買了一批甘願為他獻身的刺客,現在得知將軍將去前線,必定會在崤山、澠池之間的險要地段安排刺客對付您;況且軍事行動最講究秘密,將軍為什麼不改變路線,從此處向右走,經過藍田,出武關,抵達洛陽!這樣繞著走,不過差一兩天,卻可以直接進入洛陽武庫,擂響戰鼓。
參與叛亂的諸侯王聽到了,會認為將軍是自天而降呢!」太尉按照他的計策行一事,到達洛陽,高興地說:「七國共同叛亂,我乘坐驛車平安到達此處,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現在我已駐守滎陽,滎陽以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周亞夫派官吏搜索崤山、澠池之間,果然抓住了吳國的伏兵。
周亞夫就向景帝奏請,讓趙涉擔任護軍。
太尉引兵東北走昌邑。
吳攻梁急,梁數使使條侯求救,條侯不許;又使使訴條侯於上。
上使告條侯救梁,亞夫不奉詔,堅壁不出;而使弓高侯等將輕騎兵出淮泗口,絕吳、楚兵後,塞其餉道。
梁使中大夫韓安國及楚相張尚弟羽為將軍;羽力戰,安國持重,乃得頗敗吳兵。
吳兵欲西,梁城守,不敢西;即走條侯軍,會下邑,欲戰。
條侯堅壁不肯戰;吳糧絕卒饑,數挑戰,終不出。
條侯軍中夜驚,內相攻擊,擾亂至帳下,亞夫堅臥不起,頃之,復定。
吳奔壁東南陬,亞夫使備西北;已而其一精一兵果奔西北,不得入。
吳、楚士卒多饑死叛散,乃引而去。
二月,亞夫出一精一兵追擊,大破之。
吳王濞棄其軍,與壯士數千人夜亡走,楚王戊自一殺。
太尉周亞夫領兵向東北到達昌邑。
吳軍猛烈進攻梁國,梁王多次派使者向條侯周亞夫求救,周亞夫不答應。
梁王又派使臣向景帝告狀,說周亞夫不肯救援。
景帝派使臣命令周亞夫援救梁國,周亞夫不執行皇帝詔令,仍堅守營壘,不派軍隊出戰;但他卻命令弓高侯韓頹當等人率領輕騎兵,奔襲淮泗口,斷絕吳、楚軍隊的後路,堵塞吳、楚的糧道。
梁國派中大夫韓安國及楚相張尚的弟弟張羽為將軍;張羽作戰勇一猛,韓安國指揮持重,才得以挫敗吳軍。
吳軍想向西進兵,但因梁軍據城死守,便不敢越過梁向西進兵;因此,吳軍就前來進攻條侯周亞夫的軍隊,兩軍在下邑相遇,吳軍急於求戰。
條侯堅守壁壘不肯交戰;吳軍糧道斷絕,士卒飢餓,多次挑戰,周亞夫始終不應戰。
周亞夫的軍營中,夜間突然驚亂,內部互相攻擊,甚至鬧到了周亞夫的大帳附近,周亞夫堅持睡著不起,過了一會兒,就恢復平靜了。
吳軍向漢軍營壘的東南角調集軍隊,周亞夫卻命令營中加強對西北方向的防禦,不久,吳、楚的一精一兵果然突襲漢營西北,因漢軍早有防備,不能攻入。
吳、楚軍隊中,有許多士卒餓死或者背叛離散,吳王就領兵撤退了。
二月,周亞夫派出一精一銳軍隊追擊,大敗吳、楚軍隊。
吳王劉濞丟下他的軍隊,與幾千名一精一壯士兵連夜逃跑;楚王劉戊自一殺。
吳王之初發也,吳臣田祿伯為大將軍。
田祿伯曰:「兵屯聚而西,無他奇道,難以立功。
臣願得五萬人,別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長沙,入武關,與大王會,此亦一奇也。
吳王太子諫曰:「王以反為名,此兵難以借人,人亦且反王,柰何?且擅兵而別,多他利害,徒自損耳!」吳王即不許田祿伯。
吳王剛開始舉兵叛亂時,吳國臣子田祿伯擔任大將軍。
田祿伯說:「大軍集結向西進攻,沒有可以出奇兵的通道,難以成功。
我請求給我五萬人馬,另外沿長江、淮河逆流而上,佔領淮南、長沙,攻入武關,與大王主力軍隊會師,這也是一路奇兵。」
吳王的太子勸阻說:「大王以造反為名義,這樣的軍隊不能讓別人帶領,假若別人也背叛您,又該怎麼辦?況且,讓別人全權指揮一崑支軍隊,又走另外一條路,容易產生許多其他利害問題,只是白白地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吳王就沒有批准田祿伯的請求。
吳少將桓將軍說王曰:「吳多步兵,步兵利險;漢多車騎,車騎利平地。
願大王所過城不下,直去,疾西據洛陽武庫,食敖倉粟,阻山河之險以令諸侯,雖無入關,天下固已定矣。
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漢軍車騎至,馳入梁、楚之郊,事敗矣。」
吳王問諸老將,老將曰:「此年少,椎鋒可耳,安知大慮!」於是王不用桓將軍計。
吳國的青年將領桓將軍勸吳王說:「吳國軍隊步兵多,步兵利於在險阻的地方作戰;漢軍中以戰車、騎兵為主力,戰車和騎兵利於在平原地區作戰。
希望大王不進攻沿途的城池,揮兵直進,迅速向西進兵,佔領洛陽武庫,利用敖倉的糧食供一應軍隊,憑借山勢和黃河天險號令諸侯,這樣,即使沒有進入函谷關,天下就已經被您平定了。
如果大王進軍緩慢,因沿途攻佔城邑而延誤時機,漢軍戰車、騎兵到來,衝入梁國和楚國的郊野,您的大事就失敗了。」
吳王徵詢老將軍們的意見,老將們說:「這個青年人,讓他去衝鋒陷陣還可以,怎麼懂得全局戰略呢!」於是,吳王不採用恆將軍的計策。
王專並將兵。
兵未渡淮,諸賓客皆得為將、校尉、候、司馬,獨周丘不用。
周丘者,下邳人,亡命吳,酤酒無行;王薄之,不任。
周丘乃上謁。
說王曰:「臣以無能,不得待罪行間。
臣非敢求有所將也,願請王一漢節,必有以報。」
王乃予之。
周丘得節,夜馳入下邳;下邳時聞吳反,皆城守。
至傳捨,召令入戶,使從者以罪斬令,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吳反,兵且至,屠下邳不過食頃;今先下,家室必完,能者封侯矣。」
出,乃相告,下邳皆下。
周丘一一夜得三萬人,使人報吳王,遂將其兵北略城邑;比至陽城,兵十餘萬,破陽城中尉軍。
聞吳王敗走,自度無與共成功,即引兵歸下邳,未至,疽發背死。
吳王獨攬全軍指揮權。
在吳軍尚未渡過淮河時,吳王就把投靠他的眾賓客任命為將軍、校尉、軍候、軍司馬,唯獨周丘沒有得到任用。
周丘是下邳人,流亡到吳國,以賣酒為生,品行不好;吳王劉濞很鄙視他,所以未予任用。
周丘就自己求見吳王,說:「我因為沒有本事,不能在軍隊中為您效力。
我不敢要求帶兵做官,只希望從大王處得到漢朝的一個符節,必定做成一番事業來回報大王。」
吳王就給了他。
周丘得到符節,連夜驅車進入下邳縣城;這時,下邳的官民得知吳王叛亂,都據城防守。
周丘到達驛站,傳召縣令進入室內,命令他的隨從用罪名把縣令殺死,於是召見與他的兄弟們友善的有權勢的官吏說:「吳王已經造反,大軍馬上就到,屠滅下邳城不過用吃頓飯的時間;如果先歸降吳王,家室必定保全,有本事的人還能立功封侯。」
官吏出去後,轉告給其他人,下邳的官民就都歸順了吳王。
周丘一一夜之間得到了三萬人,派人向吳王匯報,就率領他的軍隊向北方攻取城邑;打到城陽時,周丘的軍隊已有十多萬人了,打敗了城陽中尉指揮的軍隊。
周丘得知吳王失敗逃走,自已估計無法和他共同成就事業了,就領兵返回下邳,還沒有到達,因背上生毒瘡而死去。
[6]壬午晦,日有食之。
[6]壬午晦(三十日),發生日食。
[7]吳王之棄軍亡也,軍遂潰,往往稍降太尉條侯及梁軍。
吳王渡淮,走丹徒,保東越,兵可萬餘人,收聚亡卒。
漢使人以利啖東越,東越即紿吳王出勞軍,使人殺吳王,盛其頭,馳傳以聞。
吳太子駒亡走閩越。
吳、楚反,凡三月,皆破滅,於是諸將乃以太尉謀為是;然梁王由此與太尉有隙。
[7]因為吳王劉濞丟掉軍隊自己逃跑,吳軍就崩潰瓦解了,許多部隊漸漸向太尉條侯周亞夫和梁國的軍隊投降。
吳王劉濞渡過淮河,逃到丹徒縣,依附東越,以求自保,約有軍隊一萬多人,並召集逃散的士兵。
漢朝派人用金錢利祿收買東越首領,東越首領就騙吳王出來慰勞軍隊,派人用矛戟刺殺了吳王,裝上他的頭顱,派人乘傳車疾馳到漢朝廷報告。
吳國太子劉駒逃亡到閩越國。
吳、楚叛亂,共三個月的時間,就全被平定了,這時,所有將領都認為太尉周亞夫的戰略佈署是正確的;但是,梁王卻因此與太尉有了矛盾。
三王之圍臨也,齊王使路中大夫告於天子。
天子復令路中大夫還報,告齊王堅守,「漢兵今破吳楚矣。」
路中大夫至,三國兵圍臨數重,無從入。
三國將與路中大夫盟曰:「若反言:『漢已破矣,齊趣下三國,不,且見屠。
』」路中大夫既許,至城下,望見齊王曰:「漢已發兵百萬,使太尉亞夫擊破崑吳、楚,方引兵救齊;齊必堅守無下!」三國將誅路中大夫。
齊初圍急。
陰與三國通謀,約未定;會路中大夫從漢來,其大臣乃復勸王無下三國。
會漢將欒布、平陽侯等兵至齊,擊破三國兵。
解圍已,後聞齊初與三國有謀,將欲移兵伐齊。
齊孝王懼,飲藥自一殺。
當膠西王等三個諸侯王的叛軍圍困臨的時候,齊王派一位姓路的中大夫向景帝報告。
景帝又命令這位姓路的中大夫返回齊國覆命,告訴齊王堅守臨,說:「朝廷軍隊已經打敗吳楚叛軍了。」
路中大夫趕回時,三國的軍隊已把臨城重重包一皮圍,無法入城。
三國的將領迫使路中大夫與他們結盟,說:「你反過來說:『漢朝廷的軍隊已被打敗了,齊國趕快向三個王國的軍隊投降吧。
不然,臨就要被屠滅了。
』」路中大夫應允了,到了城下,遠遠見到齊王,他就說:「漢已經派出了百萬大軍,讓太尉周亞夫指揮,打敗了吳楚軍隊,正領兵前來救齊,齊一定要堅守不降!」三個王國的將領殺死了路中大夫。
齊都城當初被圍緊急時,齊王曾暗中與三個王國聯絡,準備參預叛亂,盟約未定;恰好路中大夫從漢朝廷而來,齊王的大臣們又勸他不能向三國叛軍投降。
恰逢漢將欒布、平陽侯曹襄等率軍到達齊國,打敗了三國的軍隊。
解除了臨之圍以後,漢軍將領聽說齊王當初與三國密謀勾結,就準備調集軍隊攻打齊國。
齊孝王害怕,服毒自一殺。
膠西、膠東、川王各引兵歸國。
膠西王徒跣、席稿。
飲水謝太后。
王太子德曰:「漢兵還,臣觀之,已罷,可襲,願收王余兵擊之!不勝而逃入海,未晚也。」
王曰:「吾士卒皆已壞,不可用。」
弓高侯韓頹當遺膠西王書曰:「奉詔誅不義:降者赦除其罪,復故;不降者滅之。
王何處?須以從事。」
王肉袒叩頭,詣漢軍壁謁曰:「臣奉法不謹,驚駭百姓,乃苦將軍遠道至於窮國,敢請菹醢之罪!」弓高侯執金鼓見之曰:「王苦軍事,願聞王發兵狀。」
王頓首膝行,對曰:「今者晁錯天子用事臣,變更高皇帝法令,侵奪諸侯地。
等以為不義,恐其敗亂天下,七國發兵且誅錯。
今聞錯已誅,等謹已罷兵歸。」
將軍曰:「王苟以錯為不善,何不以聞?及未有詔、虎符,擅發兵擊義國?以此觀之,意非徒欲誅錯也。」
乃出詔書,為王讀之,曰:「王其自圖!」王曰:「如等死有餘罪!」遂自一殺,太后、太子皆死。
膠東王、川王、濟南王皆伏誅。
膠西王、膠東王、川王分別領軍隊返回封地。
膠西王赤著腳、坐臥在禾稈編的席上飲水,向太后請罪。
膠西王的太子劉德說:「漢軍已開始撤兵,據我觀察,他們已很疲乏,可以突襲,希望召集大王的殘餘軍隊去襲擊他們!如果突襲不能獲勝,再逃入海島隱蔽,也還不晚。」
膠西王說:「我的部隊都已殘破,無法作戰了。」
弓高侯韓頹當給膠西王送來一封信,信中說:「我奉皇帝詔令誅殺不義的人,投降的,赦免他的罪名,恢復原有的官爵;不投降的,一定要消滅他。
你準備選擇哪一條道路?等待你做出選擇,我好採取相應的處置措施。」
膠西王光著上身、磕著頭來到漢軍營壘前請謁,他說:「我劉遵法不謹慎,驚駭了百姓,竟使將軍辛苦地遠道來到我們這個窮國,我請求處以剁成肉醬的懲罰!」弓高侯手持指揮作戰用的金鼓來見他,說:「你被發兵的舉動害苦了,我希望聽你解釋發兵的原因。」
膠西王一邊磕頭一邊跪著向前走,回答說:「當時,晁錯是受天子信任的執政大臣,變更高皇帝的法令,侵奪諸侯王國的封地。
我們認為他的做法不符合道義,恐怕他敗壞、擾亂天下,所以我們七國才發兵,準備殺晁錯。
現在聽說晁錯已被皇帝處死,我們就很謹慎地撤兵回國了。」
韓將軍說:「你如果認為晃錯不好,為什麼不向皇上奏報?並在沒有接到皇上詔令和調兵虎符的情況下,擅自調發軍隊去進攻忠於朝廷的封國?由此看來,你們發兵的用意,不只是想殺晃錯。」
韓將軍就拿出詔書,向膠西王宣讀,然後說:「你自己考慮應該怎樣處置吧!」膠西王說:「像我劉這樣的人,死有餘辜!」於是自一殺了,膠西王國的太后、太子都死了。
膠東王、川王、濟南王都被處死。
酈將軍兵至趙,趙王引兵還邯鄲城守。
酈寄攻之,七月不能下。
匈取聞吳、楚敗,亦不肯入邊。
欒布破齊還,並兵引水灌趙城;城壞,王遂自一殺。
酈將軍的軍隊到達趙國,趙王領兵從邊界返回都城邯鄲,據城自守。
酈寄發動進攻,連續用兵七個月,沒有攻破邯鄲城。
匈奴得知吳軍和楚軍失敗,也不肯進入邊境援救趙王。
欒布平定齊國率軍返回,與酈將軍的軍隊會合,引河水淹灌邯鄲;城牆毀壞,趙王劉遂自一殺。
帝以齊首善,以迫劫有謀,非其罪也,召立齊孝王太子壽,是為懿王。
景帝因為齊國首先抵禦叛軍,後來因迫於形勢與叛軍有串聯,不是齊王的罪過,就召來齊孝王的太子劉壽,立為齊王,他就是齊懿王。
濟北王亦欲自一殺,幸全其妻子。
齊人公孫謂濟北王曰:「臣請試為大王明說梁王,通意天子;說而不用,死未晚也。」
公孫遂見梁王曰:「夫濟北之地,未接強齊,南牽吳、越,北脅燕、趙。
此四分五裂之國,權不足以自守,勁不足以捍寇,又非有奇怪雲以待難也;雖墜言於吳,非其正計也。
鄉使濟北見情實,示不從之端,則吳必先歷齊,畢濟北,招燕、趙而總之,如此,則山東之從結而無隙矣。
今吳王連諸侯之兵,驅白徒之眾,西與天子爭衡;濟北獨底節不下,使吳失與而無助,跬步獨進,瓦解土崩,破敗而不救者,未必非濟北之力也。
夫以區區之濟北而與諸侯爭強,是以羔犢之弱而捍虎狼之敵也。
守職不橈,可謂誠一矣。
功義如此,尚見疑於上,脅肩低首,累足撫衿,使有自悔不前之心,非社稷之利也。
臣恐藩臣守職者疑之!臣竊料之,能歷西山,徑長樂,抵未央,攘袂而正議者,獨大王耳;上有全亡之功,下有安百姓之名,德淪於骨髓,恩加於無窮,願大王留意詳惟之!」孝王大說,使人馳以聞;濟北王得不坐,徒封於川。
濟北王也準備自一殺,以求僥倖保全他的妻子兒女。
齊國人公孫對濟北王說:「我請求試為大王去勸說梁王,通過他向皇上解釋;如果我的勸說不被採納,大王再死也不晚。」
公孫就去求見梁王,說:「濟北國的封地,東邊鄰近強大的齊國,南面連接著吳國和越國,北面受到燕國和趙國的威脅。
這是一個四面受敵,隨時有可能被人瓜分的國家,濟北王的權謀不足以自守封地,實力不足以防禦外敵入侵,又沒有什麼奇方妙計可用來抵禦災難;雖然他曾失言答應與吳國聯合行動,卻並不是出於他的本意,只不過是為形勢所迫。
假若當初濟北王表露出忠於朝廷的真心,顯示出不順從吳王的痕跡,那麼,吳國一定會先放過齊國,攻佔濟北國,招誘燕國、趙國而統領它們,這樣,崤山以東的諸侯聯盟就會形成,並可連成完整的一片。
現在吳王會合七國的軍隊,驅使沒有受過訓練的徒眾,向西進軍與天子爭奪天下;而只有濟北一國固守臣節不歸降吳王,使吳國喪失盟友而孤立無援,只能艱難地單獨進軍,結果土崩瓦解,一蹶不振,追尋其原因,未必不是濟北國堅守不降所做出的貢獻。
用微不足道的濟北國,與幾國叛軍相抗衡,這就如同弱小的羊羔牛犢與兇猛的虎狼搏鬥一樣。
濟北王恪盡職守,不肯屈服,可稱得上忠心耿耿了。
濟北王有這樣的功業道義,竟然還受到朝廷的懷疑,整天縮肩低頭,手足無措,使他產生了後悔當初沒有與吳王聯合行動的念頭,這對國家是不利的。
我害怕那些恪盡職守的封國諸侯,都由此而產生疑慮!我私下估計:在當今能夠經過西方的山險,直入長樂宮和未央宮,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勇於據理力爭的,只有大王您一個人;這樣,上有保全面臨亡國厄運的濟北國的功德,下有安定百姓的名譽,您的功德及於骨髓,您的恩惠世代相傳,希望大王認真考慮這件事!」梁孝王聽了很高興,派人急速進京向朝廷奏報;因此,濟北王得以不坐罪,被改封到川國為王。
[8]河間王太傅衛綰擊吳、楚有功,拜為中尉。
綰以中郎將事文帝,醇謹無他。
上為太子時,召文帝左右飲,而綰稱病不行。
文帝且崩,屬上曰:「綰長者,善遇之!」故上亦一寵一任焉。
[8]河間王太傅衛綰進攻吳、楚叛軍有功,景帝任命他為中尉。
衛綰曾以中郎將的身份侍奉文帝,除寬厚謹慎之外,沒有其他特長。
景帝做太子的時候,曾召請文帝的左右侍從飲酒,而衛綰推說身一體有病不去參加宴會。
文帝臨終前,囑咐景帝說:「衛綰是忠厚長者,你要好好對待他!」所以,景帝也一寵一幸信任他。
[9]夏,六月,乙亥,詔:「吏民為吳王濞等所詿誤當坐及逋逃亡軍者,皆赦之。」
[9]夏季,六月,乙亥(二十五日),景帝下詔說:「官吏百姓被吳王劉濞等人連累而應當判罪的,以及從軍而逃亡的,都給予赦免。」
帝欲以吳王弟德哀侯廣之子續吳,以楚元王子禮續楚。
竇太后曰:「吳王,老人也,宜為宗室順善;今乃首率七國紛亂天下,奈何續其後!」不許吳,許立楚後。
乙亥,徙淮陽王餘為魯王;汝南王非為江都王,王故吳地;立宗正禮為楚王;立皇子端為膠西王,勝為中山王。
景帝打算讓吳王之弟哀侯劉廣的兒子劉德接續當吳王,讓楚元王的兒子劉禮接續當楚王。
竇太后說:「吳王是宗室中的老人,理應為宗室做忠於朝廷的表率;但他卻首先發難,率領七國叛亂,擾亂天下,為什麼給他續後!」不許再立吳王,允許楚王續後。
乙亥(二十五日),景帝改封淮陽王劉余為魯王;改封汝南王劉非為江都王,管轄原屬吳國的封地;立宗正劉禮為楚王;立皇子劉端為膠西王,劉勝為中山王。
四年(戊子、前153)
前四年(戊子,公元前153年)
[1]春,復置關,用傳出入。
[1]春季,重新設置關卡,憑符傳出入。
[2]夏,四月,已巳,立子榮為皇太子,徹為膠東王。
[2]夏季,四月,己巳(二十三日),景帝立皇子劉榮為皇太子,劉徹為膠東王。
[3]六月,赦天下。
[3]六月,大赦天下。
[4]秋,七月,臨江王閼薨。
[4]秋季,七月,臨江王劉閼去世。
[5]冬,十月,戊戌晦,日有食之。
[5]冬季,十月,戊戌晦(疑誤),出現日食。
[6]初,吳、楚七國反,吳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發兵應之。
其相曰:「王必欲應吳,臣願為將。」
王乃屬之。
相已將兵,因城守,不聽王而為漢,漢亦使曲城侯將兵救淮南,以故得完。
[6]當初,吳、楚七國叛亂,吳王的使者到達淮南國,淮南王想發兵響應吳王。
他的丞相說:「大王如果一定要響應吳王,我願意出任將領。」
淮南王就把軍隊交給他指揮。
淮南國的丞相掌握軍權之後,就據城防守,不聽從淮南王的指揮而效忠漢朝廷,漢朝廷也派曲城侯領兵援救淮南國,因此淮南王得以保全。
吳使者至廬江,廬江王不應,而往來使越。
至衡山,衡山王堅守無二心。
及吳、楚已破,衡山王入朝。
上以為貞信,勞苦之,曰:「南方卑濕。」
徙王王於濟北以褒之。
廬江王以邊越,數使使相交,徙為衡山王,王江北。
吳王的使者到廬江,廬江王不答應與吳王聯合,而與南越國多次互通使臣。
吳王的使者到衡山,衡山王堅守城池,對朝廷忠心不二。
等到吳、楚叛軍被打敗後,衡山王入京朝見景帝。
景帝認為他忠貞,就慰問他說:「南方地勢低而潮一濕。」
改封衡山王為濟北王,以示褒獎。
廬江王因與南越國相鄰,多次派使者與南越交結,景帝把他改封為衡山王,在長江以北為王。
五年(己丑、前152)
前五年(己丑,公元前152年)
[1]春,正月,作陽陵邑。
夏,募民徙陽陵,賜錢二十萬。
[1]春季,正月,興建陽陵邑。
夏季,景帝下令召募百姓遷居陽陵,賜給二十萬銅錢。
[2]遣公主嫁匈奴單于。
[2]景帝送公主出嫁匈奴單于。
[3]徙廣川王彭祖為趙王。
[3]景帝改封廣川王劉彭祖為趙王。
[4]濟北貞王勃薨。
[4]濟北王劉勃去世。
六年(庚寅、前151)
前六年(庚寅,公元前151年)
[1]冬,十二月,雷,霖雨。
[1]冬季,十二月,天空打雷,降雨多日。
[2]初,上為太子,薄太后以薄氏女為妃;及即位,為皇后,無一寵一。
秋,九月,皇后薄氏廢。
[2]當初,景帝做太子的時候,薄太后給他選定了一個薄氏女子為妃;及至景帝做了皇帝,薄氏就成了皇后,卻不受景帝的一寵一幸。
秋季,九月,皇后薄氏被廢。
[3]楚文王禮薨。
[3]楚王劉禮去世。
[4]初,燕王臧荼有孫女曰臧兒,嫁為槐裡王仲妻,生男信與兩女而仲死;更嫁長陵田氏,生男、勝。
文帝時,臧兒長女為金王孫婦,生女俗。
臧兒卜筮之,曰:「兩女皆當貴。
「臧兒乃奪金氏婦,金氏怒,不肯予決;內之太子一宮,生男徹。
徹方在身時,王夫人夢日入其懷。
[4]當初,燕王臧荼有個孫女,名叫臧兒,嫁給槐裡王仲為妻,生下兒子王信和兩個女兒之後,王仲死了;臧兒便改嫁長陵人田氏,生下兒子田和田勝。
漢文帝時,臧兒的大女兒嫁給金王孫為妻,生下女兒金俗。
臧兒替子女占卜命運,卜人說:「兩個女兒都應當是尊貴的命。」
臧兒就從金王孫家中奪回女兒,金王孫憤怒,不肯與妻子分手;臧兒卻把大女兒送到太子一宮中,生下兒子劉徹。
王夫人懷著劉徹的時候,曾夢見太陽進入她的懷中。
及帝即位,長男榮為太子;其母栗姬,齊人也。
長公主嫖欲以女嫁太子,栗姬以後宮諸美人皆因長公主見帝,故怒而不許;長公主欲與王夫人男徹,王夫人許之。
由是長公主日讒栗姬而譽王夫人之美;帝亦自賢之,又有曩者所夢日符,計未有所定。
王夫人知帝栗姬,因怒未解,陰使人趣大行請立栗姬為皇后。
帝怒曰:「是而所宜言邪!」遂按誅大行。
等到景帝即位,大兒子劉榮被立為太子;太子劉榮的生母栗姬,是齊國人。
景帝的姐姐長公主劉嫖,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太子,栗姬因為後宮中各位美人都是由長公主推薦給景帝的,所以對長公主很惱怒而未予同意。
長公主又想把女兒嫁給王夫人所生的皇子劉徹,王夫人同意了。
從此之後,長公主每天都在景帝面前說栗姬的壞話而稱讚王夫人的美德;景帝自己也覺得王夫人賢惠,又有從前夢日入懷的祥瑞符兆,對是否應改立太子和皇后的事,猶豫未定。
王夫人知道景帝恨栗姬,趁著景帝怒火未熄,暗中派人去催促大行,讓大行請求景帝立栗姬為皇后。
景帝大怒,說:「這是你應該說的話嗎!」就把大行問罪處死了。
七年(辛卯、前150)
前七年(辛卯,公元前150年)
[1]冬,十一月,己酉,廢太子榮為臨江王。
太子太傅竇嬰力爭不能得,乃謝病免。
栗姬恚恨而死。
[1]冬季,十一月,己酉(疑誤),景帝廢掉太子劉榮,改封他為臨江王。
太子太傅竇嬰極力勸諫,未能改變景帝的決定,就自稱有病,請求免職。
栗姬憤恨而死。
[2]庚寅晦,日有食之。
[2]庚寅晦(疑誤),出現日食。
[3]二月,丞相陶青免。
乙巳,太尉周亞夫為丞相。
罷太尉官。
[3]二月,丞相陶青被罷免。
乙巳(十六日),太尉周亞夫出任丞相。
景帝詔令罷除太尉這一官職。
[4]夏,四月,乙巳,立皇后王氏。
[4]夏季,四月,乙巳(十七日),景帝立王氏為皇后。
[5]丁巳,立膠東王徹為皇太子。
[5]丁巳(二十九日),景帝立膠東王劉徹為皇太子。
[6]是歲,以太僕劉捨為御史大夫,濟南太守郅都為中尉。
[6]這一年,景帝任命太僕劉捨任御史大夫,任命濟南郡太守郅都為中尉。
始,都為中郎將,敢直諫。
當從入上林,賈姬如廁,野彘卒來入廁。
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賈姬。
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復一姬進,天下所少,寧賈姬等乎!陛下縱自輕,奈宗廟,太后何!」上乃還,彘亦去。
太后聞之,賜都金百斤,由此重都。
都為人,勇悍公廉,不發私書,問遺無所受,請謁無所聽。
及為中尉,先嚴酷,行法不避貴戚;列侯、宗室見都,側目而視,號曰「蒼鷹」。
從前,郅都擔任中郎將,敢於直言進諫。
他曾經跟隨景帝進入上林苑,當賈姬去上廁所時,一頭野豬突然闖入廁所。
景帝用眼光示意郅都去救護賈姬,郅都站立不走;景帝打算自己拿著武器去救賈姬,郅都跪伏一在景帝面前說:「失去了一個姬妾,又會有另一個姬妾進宮,天下所缺少的,難道是賈姬這一類的人嗎!陛下縱然不一愛一惜自己,又如何對待宗廟和太后!」景帝就走了回來,崑野豬也離去了。
太后聽說了這件事,賞賜給郅都一百斤黃金,從此器重郅都。
郅都為人勇一猛有力,公正廉潔,不拆閱私人給他的書信,不接受問候饋贈的禮品,不理睬托人情、拉關係的要求。
及至做了中尉,倡導嚴厲酷苛的作風,執行法律進行賞罰,不避開皇親國戚。
列侯和宗室皇族見到郅都,都側目而視,送他一個綽號叫「蒼鷹」。
中元年(壬辰、前149)
中元年(壬辰,公元前149年)
[1]夏,四月,乙巳,赦天下。
[1]夏季,四月,乙巳(二十三日),景帝頒布詔令大赦天下。
[2]地震。
衡山原都雨雹,大者尺八寸。
[2]發生地震,衡山國的原都一帶降冰雹,最大的冰雹直徑達一尺八寸。
二年(癸已、前148)
中二年(癸巳,公元前148年)
[1]春,二月,匈奴入燕。
[1]春季,二月,匈奴入侵燕國封地。
[2]三月,臨江王榮坐侵太宗廟垣為宮,征詣中尉府對簿。
臨江王欲得刀筆,為書謝上,而中尉郅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間與臨江王。
臨江王既為書謝上,因自一殺。
竇太后聞之,怒;後竟以危法中都而殺之。
[2]三月,臨江王劉榮因為修建宮室侵佔了太宗廟前空地上的圍牆而犯了罪,景帝征他去中尉府接受審問。
臨江王想要寫字用的刀筆,以寫信向景帝謝罪,而中尉郅都禁止官吏提一供刀筆。
魏其侯派人把刀筆送給了臨江王。
臨江王寫完了向景帝謝罪的信之後,就自一殺了。
竇太后聽說了這件事,很惱怒;後來就加以嚴重的罪名,把郅都殺死了。
[3]夏,四月,有星孛於西北。
[3]夏季,四月,在西北天空出現一顆異星。
[4]立皇子越為廣川王,寄為膠東王。
[4]景帝封立皇子劉越為廣川王,劉寄為膠東王。
[5]秋,九月,甲戌晦,日有食之。
[5]秋季,九月,甲戌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6]初,梁孝王以至親有功,得賜天子旌旗,從千乘萬騎,出蹕入警。
王一寵一信羊勝、公孫詭,以詭為中尉。
勝、詭多奇邪計,欲使王求為漢嗣。
栗太子之廢也,太后意欲以梁王為嗣,嘗因置酒謂帝曰:「安車大駕,用梁王為寄。」
帝跪席舉身曰:「諾。」
罷酒,帝以訪諸大臣,大臣袁盎等曰:「不可。
昔宋宣公不立子而立弟,以生禍亂,五世不絕。
小不忍,害大義,故《春秋》大居正。」
由是太后議格,遂不復言。
王又嘗上書「願賜容車之地,逕至長樂宮,自使梁國士眾築作甬道朝太后。」
袁盎等皆建以為不可。
[6]當初,梁孝王因為與景帝是一母所生,關係最為親密,又有平定吳、楚叛亂的大功,被賜予天子使用的族旗,有成千上萬的車輛馬匹做隨從,出稱「蹕」,入稱「警」,都要清道戒嚴。
梁孝王一寵一信羊勝、公孫詭,任命公孫詭為中尉。
羊勝和公孫詭有許多奇詭不正的計謀,想慫恿梁孝王爭取成為漢景帝的繼承人。
當栗太子被廢的時候,竇太后想讓梁王為帝位繼承人,曾利用宴飲的時候對景帝說:「你出入乘坐大駕和安車,要讓梁王在你身旁。」
景帝跪坐在席上,挺一直了身回答說:「好。」
喝完了酒,景帝就此徵詢大臣們的意見,大臣袁盎等人說:「不成。
過去宋宣公不傳位給兒子而傳位給弟弟,因此產生了禍亂,禍亂持續了五代人。
小處不忍心,會傷害大義,所以《春秋》贊成大義為主宰。」
因此,太后的意見被阻止,也就再不提讓梁王繼承帝位了。
梁王又曾經上書給景帝:「希望賜給我能容得下車輛通過的地方,直達太后居住的長樂宮,我自己派梁國的士兵修築一條甬道,以便朝見太后。」
袁盎等大臣都建議不批准梁王的請求。
梁王由此怨袁盎及議臣,乃與羊勝、公孫詭謀,陰使人刺殺袁盎及他議臣十餘人。
賊未得也,於是天子意梁;逐賊,果梁所為。
上遣田叔、呂季主往按梁事,捕公孫詭、羊勝;詭、勝匿王后宮。
使者十餘輩至梁,責二千石急。
梁相軒丘豹及內史韓安國以下舉國大索,月餘弗得。
安國聞詭、勝匿王所,乃入見王而泣曰:「主辱者臣死。
大王無良臣,故紛紛至此。
今勝、詭不得,請辭,賜死!」王曰:「何至此!」安國泣數行下,曰:「大王自度於皇帝,孰與臨崑江王親?」
王曰:「弗如也。」
安國曰:「臨江王適長太子,以一言過,廢王臨江;用宮垣事,卒自一殺中尉府。
何者?治天下終不用私亂公。
今大王列在諸侯,邪臣浮說,犯上禁,橈明法。
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於大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大王終不覺悟。
有如太后宮車即晏駕,大王尚誰攀乎?」
語未卒,王泣數行而下,謝安國曰:「吾今出勝、詭。」
王乃令勝、詭皆自一殺,出之。
上由此怨望梁王。
梁王因此怨恨袁盎和參與議論的大臣,就和羊勝、公孫詭商量,暗中派人刺殺了袁盎及其他參與議論的大臣十多人。
刺客沒有抓到,於是景帝估計與梁王有關;追查刺客,果然是梁王派來的。
景帝派田叔、呂季主前往梁國查究此案,逮捕公孫詭和羊勝;公孫詭和羊勝躲藏在梁王的後宮中。
朝廷派出的十多批使臣先後來到梁國,嚴厲地責問二千石官員。
梁相軒丘豹和內史韓安國及以下官員,進行了全國一性一大搜捕,經過一個多月,沒有抓到公孫詭和羊勝。
韓安國得知公孫詭和羊勝藏匿在梁王宮中,就進入王宮去見梁王,哭著說:「君主蒙受恥辱,臣子應該為他而死。
大王身邊沒有良臣輔佐,所以才鬧到這種地步。
現在捉不到羊勝、公孫詭,我請求與您訣別,賜我自一殺!」梁王說:「為什麼至於這樣呢!」韓安國淚如泉一湧,說:「大王自己估計您與皇上的關係,比起皇上和臨江王來,哪一個更親?」
梁王說:「我不如臨江王。」
韓安國說:「臨江王是皇上的親生長子,又曾是太子,因為一句錯話,被廢去太子,封為臨江王;又因為修宮侵佔圍牆的事,終於在中尉府自一殺。
為什麼這樣呢?皇上治理天下終究不能因為私情而干擾公事。
現在大王身為諸侯,受一奸一臣胡言亂語的引一誘,違犯皇上的禁令,擾亂尊嚴的法律。
皇上因為太后疼一愛一您的緣故,才不忍心按國法來懲辦您;太后日夜哭泣,希望大王能改過自新,大王卻始終不覺悟。
假若太后即刻去世,大王還依靠誰呢?話還沒有說完,梁王淚流滿面,向韓安國賠罪說:「我現在就交出羊勝和公孫詭。」
梁王就命令羊勝、公孫詭都自一殺,交出了他們的一屍一體。
景帝因此怨恨梁王。
梁王恐,使鄒陽入長安,見皇后兄王信說曰:「長君弟得幸於上,後宮莫及,而長君行跡多不循道理者。
今袁盎事即窮竟,梁王伏誅,太后無所發怒,切齒側目於貴臣,竊為足下憂之。」
長君曰:「為之柰何?」
陽曰:「長君誠能一精一為上言之,得毋竟梁事;長君必固自結於太后,太后厚德長君入於骨髓,而長君之弟幸於兩宮,金城之固也。
昔者舜之弟象,日以殺舜為事,及舜立為天子,封之於有卑。
夫仁人之於兄弟,無藏怒,無宿怨,厚親一愛一而已。
是以後世稱之。
以是說天子,徼幸梁事不奏。」
長君曰:「諾。」
乘間入言之,帝怒稍解。
梁王恐懼,派鄒陽到達長安,去見皇后的哥哥王信說:「您的妹妹得到皇上的一寵一幸,在後宮沒人能比得上,但是您的行為卻有許多不遵循道理的地方。
現在如果袁盎被殺一事追究到底,梁王被依法處死,太后的怒火無處發洩,就會向貴臣咬牙側目地痛恨,我私下為您擔憂。」
王信說:「那該怎麼辦呢?」
鄒陽說:「您如果能好好地勸告皇上,使他能不深究梁王的事,您一定會受到太后的信任,太后從骨髓中深深感謝您的大德,而您的妹妹可以受到太后和皇上的一寵一幸,這就會使你們家的榮一寵一像金城一樣牢固。
當初,舜的弟弟象,整日只想殺死舜,等到舜做了天子,卻把象封到了有卑。
仁義的人對於自己的弟弟,不暗藏怒火,不記過去的怨仇,只是很好地對待他罷了。
正因為如此,後代人都稱讚舜。
用這番道理去勸說皇上,梁王的事就可能僥倖不處置了。」
王信說:「好」。
他找到一個機會,入宮向景帝說了上面的這番道理,景帝對梁王的惱怒稍稍化解。
是時,太后憂梁事不食,日夜泣不止,帝亦患之。
會田叔等按梁事來還,至霸昌廄,取火悉燒梁之獄辭,空手來見帝。
帝曰:「梁有之乎?」
叔對曰:「死罪!有之。」
上曰:「其事安在?」
田叔曰:「上毋以梁事為問也!」上曰:「何也?」
曰:「今梁王不伏誅,是漢法不行也;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臥不安席,此憂在陛下也。」
上大然之,使叔等謁太后,且曰:「梁王不知也;造為之者,獨在幸臣羊勝、公孫詭之屬為之耳,謹已伏誅死,梁王無恙也。」
太后聞之,立起坐餐,氣平復。
這時,太后擔心梁王的事情,不進飲食,日夜哭泣不止,景帝也很憂慮。
正好田叔等人查辦完梁王的事,返回長安,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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