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鑒》在線閱讀·晉紀二十 孝宗穆皇帝上之下永
晉紀二十晉穆帝永和四年(戊申,公元348年)
[1]夏,四月,林邑寇九真,殺士民什八九。
[1]夏季,四月,林邑國的軍隊進犯九真郡,當地的士兵百姓十之八九被殺。
[2]趙秦公韜有一寵一於趙王虎,欲立之,以太子宣長,猶豫未決。
宣嘗忤旨,虎怒曰:「悔不立韜也!」韜由是益驕,造堂於太尉府,號曰宣光殿,梁長九丈。
宣見之,大怒,斬匠,截梁而去;韜怒,增之至十丈。
宣聞之,謂所幸楊杯、牟成、趙生曰:「凶豎傲愎乃敢爾!汝能殺之,吾入西宮,當盡以韜之國邑分封汝等。
韜死,主上必臨喪,吾因行大事,蔑不濟矣。」
杯等許諾。
[2]後趙秦公石韜受到後趙王石虎一寵一愛一,石虎想立他為太子,可是因為已立太子石宣為長,猶豫不決。
石宣曾違背後趙王的指令,石虎氣憤地說:「真後悔當初沒立石韜為太子!」石韜因此而更加傲慢無忌。
他在太尉府建造了一座殿堂,命名為宣光殿,橫樑長達九丈。
石宣看到後認為冒犯了他的姓名,勃然大怒,便殺掉了工匠,截斷了橫樑,拂袖而去。
石韜對此也怒不可遏,又把橫樑加長到十丈。
石宣聽說後,對他的親信楊杯、牟成、趙生說:「這小子竟敢如此傲慢剛愎!你們如果能把他殺掉,我即位入主西宮後,一定把他現在佔據的封國郡邑全都分封給你們。
石韜死後,主上一定會親臨哀悼,到時我趁機把他也殺掉,沒有不能成功的。」
楊杯等人同意了。
秋,八月,韜夜與僚屬宴於東明觀,因宿於佛一精一捨。
宣使楊杯等緣獼猴梯而入,殺韜,置其刀箭而去。
旦曰,宣奏之,虎哀驚氣絕,久之方蘇。
將出臨其喪,司空李農諫曰:「害秦公者未知何人,賊在京師,鑾輿不宜輕出。」
虎乃止,嚴兵發哀於太武殿。
宣往臨韜喪,不哭,直言「呵呵」,使舉衾觀一屍一,大笑而去。
收大將軍記室參軍鄭靖、尹武等,將委之以罪。
秋季,八月,石韜因為和他手下的同僚在東明觀夜宴,就宿於佛一精一捨。
石宣乘機派楊杯等人爬著梯子溜進佛一精一捨,殺死了石韜,扔下殺人刀箭潛逃而去。
第二天,石宣稟報了石韜被殺的消息,石虎聞訊後悲驚交加,頓時昏厥過去,許久才甦醒過來。
當他正要前往參加喪事活動時,司空李農勸他說:「殺害秦公石韜的人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兇手尚在京師,國王的車乘不宜輕率出動。」
石虎於是取消了親臨喪事的計劃,命令士兵嚴加戒備,只在太武殿進行哀悼。
石宣前往參加石韜的喪事活動,不僅不哭,還「呵呵」竊笑,又讓人揭開覆蓋一屍一體的被子觀看一屍一體,然後大笑離去。
他又把大將軍記室參軍鄭清、尹武等人抓了起來,準備委罪於他們。
虎疑宣殺韜,欲召之,恐其不入,乃詐言其母杜後哀過危;宣不謂見疑,入朝中宮,因留之。
建興人史科知其謀,告之;虎使收楊杯、牟成,皆亡去;獲趙生,詰之,具服。
虎悲怒彌甚,囚宣於席庫,以鐵環穿其頷而鎖之,取殺韜刀箭一舐一其血,哀號震動宮殿。
佛圖澄曰:「宣、韜皆陛下之子,今為韜殺宣,是重禍也。
陛下若加慈恕,福祚猶長;若必誅之,宣當為彗星下掃鄴宮。」
虎不從。
積柴於鄴北,樹標其上,標末置鹿盧,穿之以繩,倚梯柴積,送宣其下,使韜所幸宦者郝稚、劉霸拔其發,一抽一其舌,牽之登梯;郝稚以繩貫其頷,鹿盧絞上。
劉霸繼其手足,斫眼潰腸,如韜之傷。
四面縱火,煙炎際天。
虎從昭儀已下數千人登中台以觀之。
火滅,取灰分置諸門交道中。
殺其妻子九人。
宣少子才數歲,虎素一愛一之,抱之而泣,欲赦之,其大臣不聽,就抱中取而殺之;兒挽虎衣大叫,至於絕帶,虎因此發病,又廢其後杜氏為庶人。
誅其四率已下三百人,宦者五十人,皆車裂節解,棄之漳水。
其東宮以養豬牛。
東宮衛士十餘萬人皆謫戍涼州。
先是趙攬言於虎曰:「宮中將有變,宜備之。」
及宣殺韜,虎疑其知而不告,亦誅之。
石虎懷疑石宣殺害了石韜,想召見他,又怕他不來,於是便謊稱他母親杜後因悲哀過度而病危。
石宣沒有察覺已懷疑到了自己頭上,入朝來到中宮,便被扣留了起來。
建興人史科知道石宣策劃殺害石韜的計謀,告發了他們,石虎便派人去抓楊杯、牟成,但他們都逃跑了,只抓到了趙生。
經過追問,他全部招供。
石虎聽完後更加悲痛憤怒,於是便把石宣囚禁在貯藏坐具的倉庫中,用鐵環穿透他的下巴頦並上了鎖,拿來殺害石韜的刀箭讓他一舔一上面的血,石宣的哀鳴嚎叫一聲震動宮殿。
佛圖澄對石虎說:「石宣、石韜都是陛下的兒子,今天如果為了石韜被殺而再殺了石宣,這便是禍上加禍了。
陛下如果能對他施以仁慈寬恕,福祚的氣運尚可延長;如果一定要殺了他,石宣當化為彗星而橫掃鄴宮。」
石虎沒有聽從勸說。
他命令在鄴城之北堆上柴草,上面架設橫桿,橫桿的末端安置轆轤,繞上繩子,把梯子倚靠在柴堆上,將石宣押解到下邊,又讓石韜所一寵一愛一的宦官郝稚、劉霸揪著石宣的頭髮,拽著石宣的舌頭,拉他登上梯子;郝稚把繩索套在他的脖子上,用轆轤絞上去。
劉霸砍斷他的手腳,挖出他的眼睛,刺穿他的腸子,使他被傷害的程度和石韜一樣。
然後又在柴堆四周點火,濃煙烈焰沖天而起。
石虎則跟隨昭儀官以下數千人登上中台觀看。
火滅以後,又取來灰燼分別放在通向各個城門的十字大路當中。
還殺掉了石宣的妻兒九人。
石宣的小兒子剛剛幾歲,石虎平素非常喜一愛一他,因此臨殺前抱著他哭泣,意欲赦免,但手下的大臣們卻不同意,從懷抱中要過來就給殺掉了。
當時小孩拽著石虎的衣服大叫大鬧,以至於連腰帶都拽斷了,石虎也因此得了大病。
石虎還黜廢了石宣的母后杜氏,貶其為庶人。
又殺掉了石宣周圍的三百人,宦官五十人,全都是車裂肢解以後,拋一屍一於漳水河中。
石宣居住的太子東宮被改作飼養豬牛的地方。
東宮衛士十多萬人全都被貶謫戍衛涼州。
謀殺石韜事發之前,趙攬曾對石虎說:「宮中將有變故,宜加防備。」
等到石宣謀殺石韜以後,石虎懷疑他早知此事而不稟告,把他也殺了。
[3]朝廷論平蜀之功,欲以豫章郡封桓溫。
尚書左丞荀蕤曰:「溫若復平河、洛,將何以賞之?」
乃加溫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臨賀郡公;加譙王無忌前將軍;袁喬龍驤將軍,封湘西伯。
蕤,菘之子也。
[3]東晉朝廷討論平定蜀漢的功勞,想把豫章郡賜封給桓溫。
尚書左丞荀蕤說:「桓溫如果再平定了黃河、洛水一帶,那將用什麼賞賜他呢?」
於是朝廷讓桓溫擔任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為臨賀郡公,讓譙王司馬無忌擔任前將軍,讓袁喬出任龍驤將軍,並封為湘西伯。
荀蕤是荀菘的兒子。
溫既滅蜀,威名大振,朝廷憚之。
會稽王昱以揚州刺史殷浩有盛名,朝野推服,引為心膂,與參綜朝權,欲以抗溫;由是與溫相疑貳。
桓溫平定了蜀地以後,權威日盛,名聲大振,連朝廷對他也懼怕三分。
會稽王司馬昱認為揚州刺史殷浩素有盛名,朝野對他都很推崇佩服,便以他作為心腹骨幹,讓他參與總攬朝廷權力,想以此來和桓溫抗衡。
從此殷浩和桓溫便逐漸開始互相猜忌,進而彼此產生了異心。
浩以征北長史荀羨、前江州刺史王羲之,夙有令名,擢羨為吳國內史,羲之為護軍將軍,以為羽翼。
羨,蕤之弟;羲之,導之從子也。
羲之以為內外協和,然後國家可安,勸浩不宜與溫構隙;浩不從。
殷浩認為征北長史荀羨和前任江州刺史王羲之歷來名聲不錯,便提升荀羨為吳國內史,提升王羲之為護軍將軍,作為自己的輔佐。
荀羨是荀蕤的弟弟,王羲之是王導的侄子。
王羲之認為只有朝廷內外融洽一團一結、和諧相處,然後國家才能安定,於是就勸說殷浩不要和桓溫製造隔閡,但殷浩卻沒有聽從。
[4]燕王有疾,召世子俊屬之曰:「今中原未平,方資賢傑以經世務。
恪智勇兼濟,才堪任重,汝其委之,以成吾志!」又曰:「陽士秋士行高潔,忠干貞固,可托大事,汝善待之!」九月,丙申,薨。
[4]前燕王慕容身患疾病,他召來太子慕容俊囑咐說:「如今中原尚未平定,正是需要依靠賢良傑出人士掌管朝政的時候。
慕容恪智勇雙全,才能出眾,你應當委他以重任,以實現我入主中原的遠大志向!」又說:陽鶩具有高尚的士大夫品行,忠誠不二,堅貞不屈,可以委託他掌管大事,一定要很好地對待他!」九月,丙申(十七日),前燕王慕容去世。
[5]趙王虎議立太子;太尉張舉曰:「燕公斌有武略,彭城公遵有文德,惟陛下所擇。」
虎曰:「卿言正起吾意。」
戎昭將軍張豺曰:「燕公母賤,又嘗有過;彭城公母前以太子事廢,今立之,臣恐不能無微恨,陛下宜審思之!」初,虎之拔上也,張豺獲前趙主曜幼一女安定公主,有殊色,納於虎,虎嬖之,生齊公世。
豺以虎老病,欲立世為嗣,冀劉氏為太后,己得輔政,乃說虎曰:「陛下再立太子,其母皆出於倡賤,故禍亂相尋;今宜擇母貴子孝者立之。」
虎曰:「卿勿言,吾知太子處矣。」
虎再與群臣議於東堂,虎曰:「吾欲以純灰三斛自滌其腸,何為專生惡子,年逾二十輒欲殺父!今世方十歲,比其二十,吾已老矣。」
乃與張舉、李農定議,令公卿上書請立世為太子。
大司農曹莫不肯署名,虎使張豺問其故,莫頓首曰:「天下重器,不宜立少,故不敢署。」
虎曰:「莫,忠臣也,然未達朕意;張舉、李農知朕意矣,可令諭之。」
遂立世為太子,以劉昭儀為後。
[5]後趙王石虎與群臣商議立太子。
太尉張舉說:「燕公石斌長於軍事統治,彭城公石遵長於禮樂教化,只看陛下選擇。」
石虎說:「你的意見正合我意。」
戎昭將軍張豺則說:「燕公石斌,其母親出身低賤,本人又曾經有過過錯;彭城公石遵,其母親以前因為太子石邃的事情被黜廢,如今再立石遵為太子,我擔心他對您不可能沒有絲毫的忌恨,願陛下慎重考慮!」當初,石虎攻克上的時候,張豺虜獲了前趙主劉曜的小女兒安定公主,因姿色出眾,被石虎納為妾,並深得一寵一愛一,生下了齊公石世。
眼下張豺考慮到石虎年老有病,想立石世為繼承人,希望劉氏為太后,這樣自己便能得以輔佐朝政。
基於這種考慮,張豺勸石虎說:「陛下以前兩次立太子,他們的母親全都出身低賤,所以才導致了朝廷禍亂不斷。
如今應該選擇母貴子孝者立為太子了。」
石虎回答:「你不必說了,我知道太子該是誰了。」
此後,石虎又一次和群臣在東堂商議。
石虎說:「我要用三斛純淨的灰洗涮我內臟的穢惡,否則為什麼我專生兇惡無賴的兒子,年齡一過二十就要殺害他的父親!如今石世年方十歲,等到他二十歲時,我已經老了!」於是便與張舉、李農作出決定,命令公卿大臣們上書,請求立石世為太子。
大司農曹莫不肯在上書上簽名,石虎派張豺去詢問原因,曹莫叩頭拜首回答道:「治理天下這樣的重任,不應該選擇年少者,所以我不敢簽名。」
石虎說:「曹莫確實是忠臣,然而卻沒有領會朕的用意;張舉、李農深知朕意,可以讓他們去說明一下。」
於是便確立石世為太子,以劉昭儀為後。
[6]冬,十一月,甲辰,葬燕文明王;世子俊即位,赦境內;遣使詣建康告喪。
以弟交為左賢王,左長史陽騖為郎中令。
[6]冬季,十一月,甲辰(二十六日),安葬前燕王慕容。
太子慕容俊即位,境內實行大赦。
慕容俊派遣使臣到建康向東晉朝廷報告了喪事。
他還任命弟弟慕容交為左賢王,任命左長史陽鶩為郎中令。
[7]十二月,以左光祿大夫、領司徒、錄尚書事蔡謨為侍中、司徒。
謨上疏固讓,謂所親曰:「我若為司徒,將為後代所哂,義不敢拜也。」
[7]十二月,東晉朝廷任命左光祿大夫、領司徒、錄尚書事蔡謨為侍中、司徒。
蔡謨上疏,執意推辭。
他對周圍比較親近的人說:「如果我當了司徒,必將為後人所恥笑,所以按照道義我不敢接受任命。」
五年(己酉、349)
五年(己酉,公元349年)
[1]春,正月,辛未朔,大赦。
[1]春季,正月,辛未朔(疑誤)。
晉穆帝實行大赦。
[2]趙王虎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太寧;諸子皆進爵為王。
[2]後趙王石虎即皇帝位,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太寧,並將兒子們的爵位全都晉陞為王。
故東宮高力等萬餘人謫戍涼州,行達雍城,既不在赦例,又敕雍州刺史張茂送之,茂皆奪其馬,使之步推鹿車,至糧戍所。
高力督定陽梁犢因眾心之怨,謀作亂東歸,眾聞之,皆踴大呼。
犢乃自稱晉征東大將軍,帥眾攻拔下辨;安西將軍劉寧自安定擊之,為犢所敗。
高力皆多力善射,一當十餘人,雖無兵甲,掠民斧,施一丈柯,攻戰若神,所向崩潰;戍卒皆隨之,攻陷郡縣,殺長吏、二千石,長驅而東,比至長安,眾已十萬。
樂平王苞盡銳拒之,一戰而敗。
犢遂東出潼關,進趣洛陽。
趙主虎以李農為大都督、行大將軍事,統衛軍將軍張賀度等步騎十萬討之,戰於新安,農等大敗;戰於洛陽,又敗,退壁成皋。
原來守衛石宣東宮號稱「高力」的一萬多人被貶戍涼州,此時已行至雍城,因為他們不在赦免的範圍內,石虎又命令雍州刺史張茂繼續遣送他們。
張茂卻乘機扣留了他們所有的馬匹,讓他們推著運糧的小車徒步前往涼州。
高力督定陽人梁犢利用眾人內心的怨恨,策劃造反作亂,返回家園。
眾人聽說後,全都跳躍歡呼。
於是梁犢便自稱晉朝征東大將軍,率領眾衛士攻克了下辨。
安西將軍劉寧率兵從安定出發攻打梁犢,卻被梁犢打敗。
這些號稱「高力」的衛士們全都身強力壯,善於射箭,一人足以抵擋十餘人。
他們雖然沒有武器盔甲,但搶來老百姓的斧頭,再安上一丈來長的斧一柄一,交戰時用起來出神入化,所向披一靡一。
衛士們跟隨著梁犢,攻克郡縣,殺掉郡守、縣令等官吏,長一驅一直一入,向東而來。
等到抵達長安時,參加的人已達十萬。
樂平王石苞率領全部一精一銳士兵阻擋他們,但一交戰就被打敗。
梁犢於是東出潼關,向洛陽進發。
後趙國主石虎任命李農為大都督、行大將軍事,統領衛軍將軍張賀度等人的步兵、騎兵十萬人前來討伐,在新安交戰,李農等大敗;在洛陽交戰,又被打敗,只好退至成皋,堅壁防守。
犢遂東掠滎陽、陳留諸郡,虎大懼,以燕王斌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統冠軍大將軍姚弋仲、車騎將軍蒲洪等討之。
弋仲將其眾八千餘人至鄴,求見虎。
虎病,未之見,引入領軍省,賜以己所御食。
弋仲怒,不食,曰:「主上召我來擊賊,當面見授方略,我豈為食來邪!且主上不見我,我何以知其存亡邪?」
虎力疾見之,弋仲讓虎曰:「兒死,愁邪,何為而病?兒幼時不擇善人教之,使至於為逆;既為逆而誅之,又何愁焉!且汝久病,所立兒幼,汝若不愈,天下必亂,當先憂此,勿憂賊也!犢等窮困思歸,相聚為盜,所過殘暴,何所能至!老羌為汝一舉了之!」弋仲一性一狷直,人無貴賤皆汝之,虎亦不之責。
於坐授使持節、征西大將軍,賜以鎧馬。
弋仲曰:「汝看老羌堪破賊否?」
乃被鎧跨馬於庭中,因策馬南馳,不辭而出。
遂與斌等擊犢於滎陽,大破之,斬犢首而還,討其餘一黨一,盡滅之。
虎命弋仲劍履上殿,入朝不趨,進封西平郡公;蒲洪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州諸軍事、雍州刺史,進封略陽郡公。
梁犢於是繼續東進,攻取滎陽、陳留等郡。
石虎十分害怕,任命燕王石斌為大都督,掌管內外各種軍事事務,統領冠軍大將軍姚弋仲、車騎將軍蒲洪等人的部隊前來討伐。
姚弋仲率領他的士兵八千多人來到了鄴城,求見石虎。
石虎正在患病,沒有見他,而是派人把他帶到領軍省,用專供自己所吃的御食賞賜他。
姚弋仲勃然大怒,不僅不吃,還說:「主上召喚我前來討伐亂賊,理當向我面授計謀,難道我是為了吃一頓飯才來的嗎!再說如果主上不見我,我怎麼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呢?」
石虎勉強支撐著病體會見了他。
姚弋仲責怪石虎說:「兒子死了,很憂愁吧,要不然為什麼病了呢?兒子小的時候你不選擇好人教育他,這才使他長大後幹出了叛逆之事;既然是因為干了叛逆之事才殺了他,又有什麼可憂愁的呢?再說你已經病了很久,立為太子的兒子年齡幼小,如果你病情不見好轉,天下必將大亂,這才是首先應該憂慮的,不必憂慮那些亂賊!梁犢等人因為窮困無路,思家心切才相聚成為強盜,他們在所經過的地方燒殺搶掠,能成什麼事!老夫為你一舉消滅他們!」姚弋仲一性一情耿直暴躁,對人不論貴賤高下都直呼為「你」,因此石虎也不責怪他,當即坐在座位上任命他為使持節、征西大將軍,並賞賜給他鎧甲、戰馬。
姚弋仲說:「你看老夫能打敗亂賊嗎?」
說著在庭院裡就披掛盔甲,跨上戰馬,然後揚鞭策馬,連告辭的話也沒說便南馳而去。
於是,姚弋仲和石斌等率部在滎陽攻打梁犢,大獲全勝,斬掉梁犢的頭顱返回。
接著又討伐其殘餘士卒,把他們也乾淨徹底地消滅了。
石虎因此給予姚弋仲可以佩劍穿鞋上殿、允許他大步入朝晉見國君的特殊禮遇,並晉封他為西平郡公。
任命蒲洪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州諸軍事、雍州刺史,並晉封為略陽郡公。
[3]始平人馬勖聚兵,自稱將軍,趙樂平王苞討滅之,誅三千餘家。
[3]始平人馬勖糾集兵卒,自稱將軍。
後趙樂平王石苞率兵討伐消滅了他們,殺掉三千多家。
[4]夏,四月,益州刺史周撫、龍驤將軍朱燾擊范賁,斬之,益州平。
[4]夏季,四月,益州刺史周撫、龍驤將軍朱燾率兵攻打范賁,將其斬殺,益州得以平定。
[5]詔遣謁者陳沈如燕,拜慕容俊為使持節、侍中、大都督、督河北諸軍事、幽·平二州牧、大將軍、大單于、燕王。
[5]東晉穆帝下詔書派遣使者陳沈前往前燕,授予慕容俊使持節、侍中、大都督、督河北諸軍事以及,幽、平二州牧、大將軍、大單于、燕王等官職。
[6]桓溫遣督護滕帥交、廣之兵擊林邑王文於盧容,為文所敗,退屯九真。
[6]桓溫派督護滕率領交、廣二州的士兵在盧容攻擊林邑王範文,反被範文打敗,只好撤退駐紮在九真郡。
[7]乙卯,趙王虎病甚,以彭城王遵為大將軍,鎮關右;燕王斌為丞相,錄尚書事;張豺為鎮衛大將軍、領軍將軍、吏部尚書;並受遺詔輔政。
[7]乙卯(初九),後趙國主石虎病情惡化,任命彭城王石遵為大將軍,鎮守關右;任命燕王石斌為丞相,總領尚書職事;任命張豺為鎮衛大將軍、領軍將軍、吏部尚書。
他們還接受遺詔,輔佐朝政。
劉後惡斌輔政,恐不利於太子,與張豺謀去之。
斌時在襄國,遣使詐謂斌曰:「主上疾已漸癒,王須獵者,可少停也。」
斌素好獵、嗜酒,遂留獵,且縱酒。
劉氏與豺因矯詔稱斌無忠孝之心,免官歸第,使豺弟雄帥龍騰五百人守之。
劉皇后討厭石斌輔佐朝政,怕這樣對太子不利,因此和張豺一起謀劃想除掉他。
當時石斌在襄國,她派遣使者前往欺騙石斌說:「主上的病情已逐漸好轉,您可以稍遲些再前來。」
石斌歷來喜好打獵喝酒,聽到這消息後,便又開始打獵縱酒。
劉氏和張豺於是就假傳詔令,稱石斌毫無忠孝之心,將他免官歸家,派張豺的弟弟張雄率宮中的龍騰衛士五百人看守他。
乙丑,遵自幽州至鄴,敕朝堂受拜,配禁兵三萬遣之,遵涕泣而去。
是日,虎疾小瘳,問:「遵至未?」
左右對曰:「去已久矣。」
虎曰:「恨不見之!」
乙丑(十九日),石遵從幽州來到鄴城,傳詔讓他在朝堂接受任命,給他配備了三萬宮中的親兵,便讓他回去,石遵流著眼淚走了。
這天,石虎的病情稍有好轉,問道:「石遵來了沒有?」
左右的人回答說:「已經離開很久了。」
石虎說:「真痛心沒有見到他!」
虎臨西閣,龍騰中郎二百餘人列拜於前,虎問:「何求?」
皆曰:「聖體不安,宜令燕王入宿衛,典兵馬,」或言:「乞以為皇太子。」
虎曰:「燕王不在內邪?召以來!」左右言:「王酒病,不能入。」
虎曰:「促持輦迎之,當付璽綬。」
亦竟無行者。
尋眩而入。
張豺使張雄矯詔殺斌。
石虎來到太武殿的西閣,擔任宮中護衛任務的龍騰中郎二百多人上前列隊拜見。
石虎問:「你們有什麼請求?」
眾衛士回答說:「主上聖體欠安,應該讓燕王石斌入宮主管警衛,典掌兵馬。」
有的人還說:「請求以他為皇太子。」
石虎說:「燕王不在宮內嗎?把他召來!」左右的人回答:「燕王因縱酒而病,不能入宮了。」
石虎說:「趕快用我乘坐的車子把他接來,應當把璽印交給他。」
但左右竟然始終無人行動。
不一會兒,石虎因頭昏目眩,只好回去了。
張豺派張雄假傳詔令殺掉了石斌。
戊辰,劉氏復矯詔以豺為太保、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如霍光故事。
侍中徐統歎曰:「亂將作矣,吾無為預之。」
仰藥而死。
戊辰(二十二日),劉氏再次假傳詔令,任命張豺為太保、都督中外諸軍,總管尚書職事,就像西漢霍光輔政專權一樣。
侍中徐統歎息道:「禍亂將要來臨了,我不必參與它。」
隨即服毒自一殺身亡。
己已,虎卒,太子世即位,尊劉氏為皇太后。
劉氏臨朝稱制,以張豺為丞相;豺辭不受,請以彭城王遵、義陽王鑒為左右丞相,以慰其心,劉氏從之。
己巳(二十三日),石虎去世,太子石世即位,尊奉劉氏為皇太后。
劉氏當朝行使皇帝的權力,任命張豺為丞相。
張豺辭讓不肯接受,請求任命彭城王石遵、義陽王石鑒為左右丞相,以此來安一撫他們,劉氏聽從了。
豺與太尉張舉謀誅司空李農,舉素與農善,密告之;農奔廣宗,帥乞活數萬家保上白,劉氏使張舉統宿衛諸軍圍之。
豺以張離為鎮軍大將軍,監中外諸軍事,以為己副。
張豺找太尉張舉謀劃誅殺司空李農,然而張舉和李農曆來關係密切,就把此事悄悄地告訴了李農。
李農聞訊後逃到廣宗,率領乞活等殘餘部眾數萬家固守上白,劉氏派張舉統領多路朝廷禁衛軍隊包一皮圍了他們。
張豺任命張離為鎮軍大將軍,監督朝廷內外的各項軍務,以作為自己的副手。
彭城王遵至河內,聞喪;姚弋仲、蒲洪、劉寧及征虜將軍石閔、武衛將軍王鸞等討梁犢還,遇遵於李城,共說遵曰:「殿下長且賢,先帝亦有意以殿下為嗣;正以末年惑,為張豺所誤。
今女主臨朝,一奸一臣用事,上白相持未下,京師宿衛空虛,殿下若聲張豺之罪,鼓行而討之,其誰不開門倒戈而迎殿下者!」遵從之。
彭城王石遵行至河內時,聽到了父親病筆的喪訊。
姚弋仲、蒲洪、劉寧以及征虜將軍石閔、武衛將軍王鸞等人在討伐梁犢後的歸途中,和石遵在李城相遇。
他們一起勸石遵說:「殿下年長而且德才兼備,先帝也曾有意讓殿下當繼承人。
正是因為他晚年昏然迷惑,才被張豺所欺誤。
如今女主當朝,一奸一臣獨攬朝政,上白那裡雙方相持不下,京師的守衛力量空虛,殿下如果聲討張豺的罪行,擊鼓進軍對他進行討伐,有誰不打開城門、掉轉武器而迎接殿下呢!」石遵聽從了勸說。
遵自李城舉兵,還趣鄴,洛州刺史劉國帥洛陽之眾往會之。
檄至鄴,張豺大懼,馳召上白之軍。
丙戌,遵軍於蕩陰,戎卒九萬,石閔為前鋒。
耆舊、羯士皆曰:「彭城王來奔喪,吾當出迎之,不能為張豺守城也!」逾城而出,豺斬之,不能止。
張離亦帥龍騰二千,斬關迎遵。
劉氏懼,召張豺入,對之悲哭曰:「先帝梓宮未殯,而禍難至此!今嗣子沖幼,托之將軍;將軍將若之何?欲加遵重位,能弭之乎?」
豺惶怖不知所出,但云「唯唯」。
乃下詔,以遵為丞相,領大司馬、大都督、督中外諸軍,錄尚諸事,加黃鉞、九錫。
己丑,遵至安陽亭,張豺懼而出迎,遵命執之。
庚寅,遵擐甲曜兵,入自鳳陽門,升太武前殿,擗踴盡哀,退如東閣。
斬張豺於平樂市,夷其三族。
假劉氏令曰:「嗣子幼沖,先帝私恩所授,皇業至重,非所克堪;其以遵嗣位。」
於是遵即位,大赦,罷上白之圍。
辛卯,封世為譙王,廢劉氏為太妃;尋皆殺之。
石遵自李城發兵,掉頭直奔鄴城。
洛州刺史劉國率領洛陽的部眾前來與他會合。
討伐檄文到鄴城後,張豺十分害怕,急忙命令包一皮圍上白的軍隊返回。
丙戌(十一日),石遵的部隊駐紮在蕩陰,士兵達九萬人,石閔為前鋒。
張豺打算出去攔截,但鄴城的德高望重的老人和羯族士兵都說:「彭城王前來奔喪,我們應當出城迎接他,再也不能為張豺守城了!」於是紛紛翻越城牆跑了出來,張豺雖然以殺頭來制止,但也不能奏效。
就連張離也率領龍騰衛士二千人,衝破關卡,準備迎接石遵。
劉氏十分恐懼,召張豺來到宮中,裴痛地對他邊哭邊說:「先帝的棺材還沒有入土,而禍亂就到了這種地步!如今太子年幼,只能依靠將軍您了。
將軍您打算怎麼辦呢?我想給石遵加封顯赫的官位,這樣能安一撫住他嗎?」
張豺這時也十分驚慌害怕,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只是說:「是的是的。」
於是劉氏便發下詔令,任命石遵為丞相,兼領大司馬、大都督、督中外諸軍,總管尚書職事,並給予他以持黃鉞、加九錫等特殊權力和禮遇。
己丑(十四日),石遵抵達安陽亭,張豺十分害怕,出來迎接,石遵命令拘捕了他。
庚寅(十五日),石遵身穿鎧甲,炫耀武力,從鳳陽門進入鄴城,登上太武前殿,捶胸頓足,宣洩悲哀,然後退至東閣。
在平樂市殺了張豺,還滅了他的三族。
石遵借劉氏之令說:「太子年幼,之所以立他為太子,那是先帝個人的情義所致。
然而國家大業至關重要,不是他所能承擔的。
應當以石遵為繼位人。」
於是石遵便即皇帝位,實行大赦,並解除了對上白的包一皮圍。
辛卯(十六日),封石世為譙王,廢黜劉氏為太妃。
過了不久,便把他們全都殺了。
李農來歸罪,使復其位。
尊母鄭氏為皇太后,立妃張氏為皇后,故燕王斌子衍為皇太子。
以義陽王鑒為侍中、太傅,沛王沖為太保,樂平公苞為大司馬,汝陰王琨為大將軍,武興公閔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
李農前來歸附謝罪,石遵讓他官復原位。
尊奉石遵的母親鄭氏為皇太后,立妃張氏為皇后,原來燕王石斌的兒子石衍被立為皇太子。
任命義陽王石鑒為侍中、太傅;沛王石沖為太保;樂平王石苞為大司馬;汝陰王石琨為大將軍;任武興公石閔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
甲午,鄴中暴風拔樹,震電,雨雹大如盂升。
太武暉華殿災,及諸門觀閣蕩然無餘,乘輿服御,燒者太半,金石皆盡,火月餘乃滅。
甲午(十九日),鄴城內狂風拔樹,雷電交加,下的冰雹像盂缽和糧升一樣大。
太武殿、暉華殿發生火災,波及到許多門觀亭閣,燒得蕩然無存,皇宮的車乘服飾,也被燒了大半,金銀玉石之類,全都損失殆盡。
大火一直燒了一個多月才滅。
時沛王沖鎮薊,聞遵殺世自立,謂其僚佐曰:「世受先帝之命,遵輒廢而殺之,罪莫大焉!其敕內外戒嚴,孤將親討之。」
於是留寧北將軍沭堅戍幽州,帥眾五萬自薊南下,傳檄燕、趙,所在雲集;比至常山,眾十餘萬,軍於苑鄉;遇遵赦書,沖曰:「皆吾弟也;死者不可復追,何為復相殘乎!吾將歸矣。」
其將陳暹曰:「彭城篡弒自尊,為罪大矣!王雖北旆,臣將南轅,俟平京師,擒彭城,然後奉迎大駕。」
沖乃復進。
遵馳遣王擢以書喻沖,沖弗聽。
遵使武興公閔及李農帥一精一卒十萬討之,戰於平棘,沖兵大敗;獲沖於元氏,賜死;坑其士卒三萬餘人。
當時沛王石沖正在鎮守薊城,當聽說石遵殺掉了石世自立以後,就對輔佐他的同僚們說:「石世是秉承先帝的旨意繼位的,石遵專橫地把他廢黜並殺掉,再也沒有比這更大的罪過了!命令內外嚴加戒備,我要親自出征去討伐他!」於是石沖留下寧北將軍沭堅守衛幽州,自己率領五萬士兵自薊城南下,並將討伐檄文傳遞到燕、趙之地。
他每到一地,人們都雲集而來,等到抵達常山,兵眾已有十多萬。
駐紮在苑鄉時,石沖見到了石遵實行大赦的詔書,他說:「石世、石遵都是我的弟弟,死去的已無法復生,為什麼還要再互相殘殺呢!我要返回去了。」
石沖手下的將領陳暹卻說:「彭城王石遵殺君奪位,自立為帝,罪大惡極!雖然君主您要揮旗北返,但我還將繼續南進,等到平定了京師,擒獲了彭城王,然後再來恭迎您的大駕。」
聽到這話,石沖又改變了主意,於是繼續前進。
石遵急速派王擢送信勸說石沖,但石沖沒有聽從。
石遵便派武興公石閔及李農率領一精一銳士卒十萬人討伐石沖。
雙方在平棘交戰,石沖的軍隊大敗。
他本人在元氏縣被擒。
石遵賜他自一殺,並活埋了石沖手下的士卒三萬多人。
武興公閔言於遵曰:「蒲洪,人傑也;今以洪鎮關中,臣恐秦、雍之地非國家之有。
此雖先帝臨終之命,然陛下踐阼,自宜改圖。」
遵從之,罷洪都督,余如前制。
洪怒,歸枋頭,遣使來降。
武興公石閔對石遵進言說:「蒲洪是傑出的人才,如今讓他鎮守關中,我恐怕秦州、雍州之地就不再會歸趙國所有了。
讓蒲洪鎮守關中雖然是先帝臨終前的指令,然而如今陛下登位,自然應當改變謀略。」
石遵聽從了進言,罷免了蒲洪的都督官職,其他的官職待遇則一如從前。
蒲洪對此感到憤怒,回到枋頭後,便派使者前來向東晉投降。
燕平狄將軍慕容霸上書於燕王俊曰:「石虎究凶極暴,天之所棄,餘燼僅存,自相魚肉。
今中國倒懸,企望仁恤,若大軍一振,勢必投戈。」
北平太守孫興亦表言:「石氏大亂,宜以時進取中原。」
俊以親遭大喪,弗許。
霸馳詣龍城,言於俊曰:「難得而易失者,時也。
萬一石氏衰而復興,或有英雄據其成資,豈惟失此大利,亦恐更為後患。」
俊曰:「鄴中雖亂,鄧恆據安樂,兵強糧足,今若伐趙,東道不可由也,當由盧龍;盧龍山徑險狹,虜乘高斷要,首尾為患,將若之何?」
霸曰:「恆雖欲為石氏拒守,其將士顧家,人懷歸志,若大軍臨之,自然瓦解。
臣請為殿下前驅,東山徒河,潛趣令支,出其不意,彼聞之,勢必震駭,上不過閉門自守,下不免棄城逃潰,何暇御我哉!然則殿下可以安步而前,無復留難矣。」
俊猶豫未決,以問五材將軍封奕,對曰:「用兵之道,敵強則用智,敵弱則用勢。
是故以大吞小,猶狼之食豚也;以治易亂,猶日之消雪也。
大王自上世以來,積德累仁,兵強士練。
石虎極其殘暴,死未瞑目,子孫爭國,上下乖亂。
中國之民,墜於塗炭,延頸企踵以待振拔。
大王若揚兵南邁,先取薊城,次指鄴都,宣耀威德,懷撫遺民,彼孰不扶老提幼以迎大王;凶一黨一將望旗冰碎,安能為害乎!」從事中郎黃泓曰:「今太白經天,歲集畢北,陰國受命,此必然之驗也,宜速出師,以承天意。」
折衝將軍慕輿根曰:「中國之民困於石氏之亂,鹹思易主以救湯火之急,此千載一時,不可失也。
自武宣王以來,招賢養民,務農訓兵,正俟今日。
今時至不取,更復顧慮,豈天意未欲使海內平定邪,將大王不欲取天下也?」
俊笑而從之。
以慕容恪為輔國將軍,慕容評為輔弼將軍,左長史陽騖為輔義將軍,謂之「三輔」。
慕容霸為前鋒都督、建鋒將軍,選一精一兵二十餘萬,講武戒嚴,為進取之計。
前燕平狄將軍慕容霸給前燕王慕容俊上書說:「石虎窮凶極惡,殘暴無比,已被上天所拋棄。
其僅存的一點殘餘,還自相魚肉殘食。
如今中原之國危難至極,人們急切盼望以仁一愛一安恤,如果您統率大軍奮起,石氏的士兵勢必會放下武器。」
北平太守孫興也上表說:「眼下石氏內部大亂,應當不失時機地進取中原。」
慕容俊考慮到先帝大喪剛剛過去,沒有答應。
慕容霸急忙來到龍城,對慕容俊進言說:「難以得到而容易失去的東西,是時機。
萬一石氏由衰敗轉而復興,抑或出現英雄之輩佔據了他們已有的積聚,這豈止是痛失大利,更恐怕是給我們留下了後患。」
慕容俊說:「鄴城中雖已大亂,但鄧桓佔據著安樂,兵力強大糧草充足,如今若要討伐趙國,東面的道路無法通過,只能經由盧龍。
然而盧龍的山路險峻狹隘,敵人如果居高山之勢把我們的部隊攔腰截斷,則首尾受敵,那將怎麼辦呢?」
慕容霸說:「鄧桓雖然想為石氏抵抗堅守,但其將士念家,人懷歸心,如果我們的大軍一到,他們自然就會土崩瓦解。
我請求率部作為殿下的前鋒,東出徒河,暗赴令支,出其不意。
等到他們聞訊後,勢必感到震驚,這時,其上策不過是閉門固守而已,下策就不免要棄城潰逃了,哪有功夫抵抗我呢!然而殿下卻可以慢慢前進,這樣就不會出現被截留圍困的災難了。」
慕容俊仍然猶豫不決,以此去詢問五材將軍封奕,封奕對他說:「用兵之道,在於碰到強大的敵人就用智取,碰到軟弱的敵人就用勢奪。
所以以大吞小,就像狼吃小豬一樣;撥亂反正,就像太陽融化積雪一樣。
大王自先帝在世以來,積累道德仁義,士兵強悍武器一精一良。
石虎則因殘暴至極,死未瞑目,其子孫便爭奪天下,上下一片混亂。
中原地區的百姓,落入水深火熱的深淵,翹首盼望起兵拯救。
大王如果率兵南進,先攻取薊城,再直指鄴城,炫耀威力,弘揚道德,關懷安一撫亡國之民,有誰能不扶老攜幼迎接大王呢?石氏那些凶殘的一黨一羽必將是一望見大王的旗幟就像冰塊破碎一樣頃刻崩潰,怎麼還能繼續為害呢?」
從事中郎黃泓說:「如今太白星中天可見,木星停留在畢宿之北,這正是北方之國必然接受天命的應驗。
大王應盡快出師,以稟承天意。」
折衝將軍慕輿根說:「中原地區的百姓久困於石氏的禍亂,全都想改換君主以擺脫水深火熱的危急苦難,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時機,不能喪失。
我國自武宣王慕容以來,廣招賢士,養育百姓,致力農耕,訓練士兵,等待的正是今天。
如今時機已到,如果棄而不用,顧慮再三,難道是天意不想使海內安定,還是大王不想奪取天下呢?」
慕容俊笑著聽從了他們的勸告。
任命慕容恪為輔國將軍,慕容評為輔弼將軍,左長史陽鶩為輔義將軍,稱之為「三輔」。
任命慕容霸為前鋒都督、建鋒將軍,選擇一精一兵二十多萬,講習武藝,進入臨戰狀態,為進攻石氏做準備。
[8]六月,葬趙王虎於顯原陵,廟號太祖。
[8]六月,後趙國主石虎被安葬在顯原陵,上廟號為太祖。
[9]桓溫聞趙亂,出屯安陸,遣諸將經營北方。
趙揚州刺史王浹舉壽春降;西中郎將陳逵進據壽春。
征北大將軍褚裒上表請伐趙,即日戒嚴,直指泗口。
朝議以裒事任貴重,宜先遣偏師。
裒奏言:前已遣督護王頤之等徑造彭城,後遣督護麋嶷進據下邳,今宜速發,以成聲勢。」
秋,七月,加裒征討大都督,督徐、兗、青、揚、豫五州諸軍事。
裒帥眾三萬,逕赴彭城,北方士民降附者日以千計。
[9]桓溫聽說後趙國大亂,便出兵駐紮安陸,派遣手下幾員大將去開創北方。
後趙的揚州刺史王浹拱手讓出壽春投降。
桓溫手下的西中郎將陳逵佔據了壽春。
征北大將軍褚裒向晉朝廷上表,請求討伐後趙,並從當天開始進入臨戰的戒備狀態,目標直指泗口。
朝廷商議考慮到褚裒肩負著鎮守京口的重大責任,不應過於深入,而應當先派遣其他部分的軍隊出征。
褚裒上書奏言:「前已派前鋒督護王頤之等人直接前往彭城,後又派督護麋嶷進據下邳,如今應該迅速發兵,以造成強大的聲勢。」
秋季,七月,朝廷授予褚裒征討大都督,監督徐、兗、青、揚、豫五州的各種軍務。
褚裒率領三萬兵眾,直接開赴彭城,北方地區投降歸附的士人百姓日以千計。
朝野皆以為中原指期可復,光祿大夫蔡謨獨謂所親曰:「胡滅誠為大慶,然恐更貽朝廷之憂。」
其人曰:「何謂也?」
謨曰:「夫能順天乘時濟群生於艱難者,非上聖與英雄不能為也,自余則莫若度德量力。
觀今日之事,殆非時賢所及,必將經營分表,疲民以逞;既而才略疏短,不能副心,財殫力竭,智勇俱困,安得不憂及朝廷乎!」
東晉朝野上下都認為光復中原指日可待,只有光祿大夫蔡謨對和他親近的人說:「胡人被消滅確實是非常值得慶賀的事情,然而恐怕這更給朝廷帶來了憂患。」
聽的人問:「您說的是什麼意思呢?」
蔡謨答道:「能夠順應天意、掌握時機把百姓從艱難困苦中拯救出來的事業,如果不是最傑出的聖人和英雄是不能承擔的。
不如老老實實地衡量一下自己的德行與力量。
反觀如今討伐趙國之事,恐怕不是當今的賢達之輩就能辦成的。
結果只能步步為營,分兵攻守,這是以勞民傷財為代價,來炫耀個人的志向。
最後會因為才能和見識粗陋平庸,難以遂心,財力耗盡,智慧和勇氣全都變得窘困,怎麼能不給朝廷帶來憂患呢!」
魯郡民五百餘家相與起兵附晉,求援於褚裒,裒遣部將王龕、李邁將銳卒三千迎之。
趙南討大都督李農帥騎二萬與龕等戰於代陂,龕等大敗,皆沒於趙。
八月,裒退屯廣陵。
陳逵聞之,焚壽春積聚,毀城遁還。
裒上疏乞自貶,詔不許;命裒還鎮京口,解征討都督。
時河北大亂,遺民二十餘萬口渡河欲來歸附,會裒已還,威勢不接,皆不能自拔,死亡略盡。
魯郡的五百多家百姓相聚起兵,歸附東晉,他們向褚裒求援,褚裒派部將王龕、李邁率領一精一銳士兵三千人去迎接他們。
後趙的南討大都督李農率領二萬騎兵和王龕等在代陂交戰,王龕等大敗,都被後趙俘獲。
八月,褚裒後退駐紮在廣陵。
陳逵聽說後,把壽春城裡貯存的糧草武器付之一炬,破壞了城池,然後逃了回去。
褚裒主動上疏請求貶職處分,穆帝下詔不予同意,命令褚裒回去繼續鎮守京口,解除了他征討都督的職務。
這時黃河以北大亂,二十多萬晉朝遺民渡過黃河,要來歸附東晉。
但褚裒正好在這時已回到了京口,聲威氣勢已去,不能接應,結果遺民們陷於孤立無援的境地而不能自救,幾乎全部死亡。
[10]趙樂平王苞謀帥關右之眾攻鄴,左長史石光、司馬曹曜等固諫,苞怒,殺光等百餘人。
苞一性一貪而無謀,雍州豪傑知其無成,並遣使告晉,梁州刺史司馬勳帥眾赴之。
[10]後趙樂平王石苞謀劃率領關右的兵眾攻打鄴城,左長史石光、司馬曹曜等人竭力勸諫,石苞大怒,殺掉了石光等一百多人。
石苞生一性一貪婪但無謀略,雍州的豪傑之士都知道他一事無成,於是就一起派人把他想攻打鄴城的事情報告了東晉朝廷,梁州刺史司馬勳便率領兵眾開赴雍州。
[11]楊初襲趙西城;破之。
[11]楊初襲擊並攻破了後趙國的西城。
[12]九月,涼州官屬共上張重華為丞相、涼王、雍·秦·涼州三牧。
重華屢以錢帛賜左右一寵一臣;又喜博弈,頗廢政事。
征事索振諫曰:「先王夙夜勤儉以實府庫,正以讎恥未雪,志平海內故也。
殿下嗣位之初,強寇侵一逼一十,賴重餌之故,得戰士死力,僅保社稷。
今蓄積已虛而寇讎尚在,豈可輕有耗散,以與無功之人乎!昔漢光武躬親萬機,章奏詣闕,報不終日,故能隆中興之業。
今章奏停滯,動經時月,下情不得上通,沈冤困於囹圄,殆非明主之事也。」
重華謝之。
[12]九月,涼州的官吏們共同擁戴張重華為丞相、涼王及雍、秦、涼三州的州牧。
張重華經常用錢帛賞賜周圍所一寵一信的大臣們,又喜歡玩六博和圍棋,很耽誤政事。
征事索振勸他說:「先王晝夜勤於政務,生活簡樸,以使國家府庫充實,正是由於仇恨未報,恥辱未雪,立志要平定海內的緣故。
殿下剛剛即位的時候,強敵前來進犯,依賴重賞,才得到戰士們的拚死效力,勉強保住江山。
如今積蓄已經空虛,而敵人與仇恨依然存在,怎麼能輕易地耗費,把它送給無功之輩呢?過去漢光武帝日理萬機,奏章文書送到朝廷後,復詔不出當天就發下,所以他才能使中興大業興隆昌盛。
如今奏章文書滯留積壓,往返傳遞動輒數月,下情不能上達,沉冤困在牢獄,這大概不是英明的君主所幹的事情。」
張重華對索振表示謝罪。
[13]司馬勳出駱谷,破趙長城戍,壁於懸鉤,去長安二百里,使治中劉煥攻長安,斬京兆太守劉秀離,又拔賀城;三輔豪傑多殺守令以應勳,凡三十餘壁,眾五萬人。
趙樂平王苞乃輟飽鄴之謀,使其將麻秋、姚國等將兵拒勳。
趙主遵遣車騎將軍王朗帥一精一騎二萬以討勳為名,因劫苞送鄴。
勳兵少,畏朗不敢進;冬,十月,釋懸鉤,拔宛城,殺趙南陽太守袁景,復還梁州。
[13]司馬勳率兵出駱谷,攻克了後趙的長城戍,在懸鉤設置營壘,離長安二百里。
他派治中劉煥攻打長安,殺掉了京兆太守劉秀離。
又攻克了賀城。
三輔地區的豪傑之士大多都殺掉郡守縣令等官吏,以響應司馬勳。
此時,司馬勳共有三十多座營壘,五萬兵眾。
後趙樂平王石苞於是也就放棄了攻打鄴城的圖謀,派他的部將麻秋、姚國等統領士兵抵抗司馬勳。
後趙國主石遵派車騎將軍王朗率領二萬一精一銳騎兵,以討伐司馬勳為名,順勢劫持了石苞送到鄴城。
司馬勳這時手下兵力不足,由於害怕王朗的一精一銳騎兵,不敢繼續前進。
冬季,十月,司馬勳放棄了懸鉤,攻克宛城,殺掉了後趙南陽太守袁景,又回到了梁州。
[14]初,趙主遵之發李城也,謂武興公閔曰:「努力!重成,以爾為太子。」
既而立太子衍。
閔恃功,欲專朝政,遵不聽。
閔素驍勇,屢立戰功,夷、夏宿將皆憚之。
既為都督,總內外兵權,乃撫循殿中將士,皆奏為殿中員外將軍,爵關外侯。
遵弗之疑,而更題名善惡以挫抑之,眾鹹怨怒。
中書令孟准、左衛將軍王鸞勸遵稍奪閔兵權,閔益恨望,准等鹹勸誅之。
[14]當初,後趙國主石遵在李城起兵時,曾經對武興公石閔說:「努力幹吧!事成以後,讓你當太子。」
但後來卻立石衍為太子。
石閔自恃有功,想要專擅朝政,但石遵不聽他的。
石閔歷來英勇善戰,屢立戰功,四夷和中原久經沙場的老將都害怕他。
眼下他既然做了都督,總攬內外兵權,便安一撫手下的將士,奏請讓他們全都出任殿中員外將軍,封爵關外侯。
石遵對於石閔的所做所為不加懷疑,反而對這些人題記姓名,品評善惡,加以貶抑,於是眾將士都怨恨憤怒。
中書令孟准、左衛將軍王鸞勸石遵應該逐漸剝奪石閔的兵權,石閔越發心懷不滿。
孟准等人全都勸說石遵把石閔殺掉。
十一月,遵召義陽王鑒、樂平王苞、汝陰王琨、淮南王昭等入議於鄭太后前,曰:「閔不臣之跡漸著,今欲誅之,如何?」
鑒等皆曰:「宜然!」鄭氏曰:「李城還兵,無棘奴,豈有今日;小驕縱之,何可遽殺!」鑒出,遣宦者楊環馳以告閔。
閔遂劫李農及右衛將軍王基密謀廢遵,使將軍蘇彥、周成帥甲士三千人執遵於南台。
遵方與婦人彈棋,問成曰:「反者誰也?」
成曰:「義陽王鑒當立。」
遵曰:「我尚如是,鑒能幾時!」遂殺之於琨華殿,並殺鄭太后、張後、太子衍、孟准、王鸞及上光祿張斐。
十一月,石遵召義陽王石鑒、樂平王石苞、汝陰王石琨、淮南王石昭等人入宮,來到鄭太后面前進行商議。
石遵說:「石閔不忠於君主的跡像已逐漸明顯,如今我想把他殺掉,怎麼樣?」
石鑒等人都說:「應當如此!」鄭氏說:「當初在李城起兵時,如果沒有石閔,豈能有今天?石閔有點居功自傲,應當對他有所寬縱,怎麼能急急忙忙把他殺掉呢?」
這時石鑒藉故外出,派宦官楊環迅速去把這一消息告訴石閔。
石閔聞訊後就脅迫了李農及右衛將軍王基密謀廢黜石遵,派將軍蘇彥、周成率領披甲士兵三千人在南台把石遵捉拿起來。
士兵們來到石遵的住處時,他正和婦人玩彈。
他問周成說:「造反的是誰?」
周成說:「義陽王石鑒應當立為繼承人。」
石遵說:「我尚且如此,石鑒又能支撐多長時間!」於是,在琨華殿把石遵殺掉了,同時殺了鄭太后、張後、太子石衍、孟准、王鸞以及上光祿張斐。
鑒即位,大赦,以武興公閔為大將軍,封武德王;司空李農為大司馬,並錄尚書事。
郎為司空,秦州刺史劉群為尚書左僕射,侍中盧諶為中書監。
石鑒即位,實行大赦。
任命武興公石閔為大將軍,封為武德王。
任命司空李農為大司馬,同時統管尚書職事。
任命郎為司空,秦州刺史劉群為尚書左僕射,侍中盧諶為中書監。
[15]秦、雍流民相帥西歸,路由枋頭,共推蒲洪為主,眾至十餘萬。
洪子健在鄴,斬關出奔枋頭。
鑒懼洪之一逼一十,欲以計遣之,乃以洪為都督關中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雍州牧、領秦州刺史。
洪會官屬,議應受與不;主簿程樸請且與趙連和,如列國分境而治。
洪怒曰:「吾不堪為天子邪,而雲列國乎!」引樸斬之。
[15]秦州、雍州的流民結伴西歸,路經枋頭時,共同推舉蒲洪為首領,部眾多達十餘萬。
蒲洪的兒子蒲健在鄴城,這時也衝破關卡投奔枋頭。
石鑒害怕蒲洪過於靠近自己,想用計謀把他調開,於是就任命蒲洪為都督關中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雍州牧、領秦州刺史。
蒲洪召集手下的官吏,商量是否接受任命。
主簿程樸請求暫且和趙講和,就像諸侯列國一樣分地而治。
蒲洪大怒,說道:「我不配做天子嗎?要不為什麼說列國分地而治的話呢!」因此把程樸拉出去殺了。
[16]都鄉元侯褚裒還至京口,聞哭聲甚多,以問左右,對曰:「皆代陂死者之家也。」
裒慚憤發疾;十二月,己酉,卒。
以吳國內史荀羨為使持節、監徐兗二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徐州刺史,時年二十八,中興方伯未有如羨之少者。
[16]都鄉元侯褚裒回到京口,聽見到處是哭聲,他問周圍的人,人們對他說:「全是代陂之戰中陣亡者的家屬。」
褚裒既慚愧又憤恨,因此就病倒了。
十二月,己酉(初七),去世。
東晉朝廷任命吳國內使荀羨為使持節、監徐兗二州及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徐州刺史。
荀羨時年二十八歲,晉朝中興以來的地方長官中,沒有一個像他這樣年輕的。
[17]趙主鑒使樂平王苞、中書令李松、殿中將軍張才夜攻石閔、李農於琨華殿,不克,禁中擾亂。
鑒懼,偽若不知者,夜斬松、才於西中華門,並殺苞。
[17]後趙國主石鑒派樂平王石苞、中書令李松、殿中將軍張才夜裡去琨華殿攻打石閔、李農,沒有成功,引起了宮中的混亂。
石鑒很害怕,裝作不知其事的樣子,當夜就在西中華門殺掉了李松、張才,並殺了石苞。
新興王祗,虎之子也,時鎮襄國,與姚弋仲、蒲洪等連兵,移檄中外,欲共誅閔、農;閔、農以汝陰王琨為大都督,與張舉及侍中呼延盛帥步騎七萬分討祗等。
新興王石祗,是石虎的兒子,這時鎮守襄國。
他與姚弋仲、蒲洪等人聯合兵力,四處傳遞檄文,想一起殺掉石閔、李農。
石閔、李農聞訊後,任命汝陰王石琨為大都督,和張舉以及侍中呼延盛率領七萬步兵、騎兵,分路出發討伐石祗等人。
中領軍石成、侍中石啟、前河東太守石暉謀誅閔、農;閔、農皆殺之。
龍驤將軍孫伏都、劉銖等帥羯士三千伏於胡天,亦欲誅閔、農。
鑒在中台,伏都帥三十餘人將升台挾鑒以攻之。
鑒見伏都毀閣道,臨問其故。
伏都曰:「李農等反,已在東掖門,臣欲帥衛士討之,謹先啟知。」
鑒曰:「卿是功臣,好為官陳力,朕從台上觀,卿勿慮無報也。」
於是伏都、銖帥眾攻閔、農,不克,屯於鳳陽門。
閔、農帥眾數千毀金明門而入。
鑒懼閔之殺己,馳招閔、農,開門內之,謂曰:「孫伏都反,卿宜速討之。」
閔、農攻斬伏都等。
自鳳陽至琨華,橫一屍一相枕,流血成渠。
宣令內外六夷,敢稱兵仗者斬!胡人或斬關、或逾城而出者,不可勝數。
中領軍石成、侍中石啟、以前的河東太守石暉謀劃誅殺石閔、李農。
石閔、李農把他們都殺掉。
龍驤將軍孫伏都、劉銖等率領羯族士兵三千人埋伏一在宮中叫做胡天的地方,也想誅殺石閔、李農。
當時石鑒正在中台,孫伏都率領三十多人想進入中台挾持石鑒一起攻打石閔、李農。
石鑒看見孫伏都搗毀了樓閣通道,便上前詢問原因。
孫伏都說:「李農等人造反,眼下已在東掖門,我想率領衛士討伐他,特地先來稟告您。」
石鑒說:「你是朝廷的功臣,好好為朕出力討伐。
朕在中台上觀看,你不必顧慮事成之後沒有豐厚的賞賜。」
於是孫伏都、劉銖率領兵眾攻打石閔、李農,但沒有成功,只好屯兵於鳳陽門。
石閔、李農率領數千兵眾搗毀金明門,進入中台。
石鑒害怕石閔殺掉自己,急忙招來石閔、李農,開門接納,對他們說:「孫伏都造反,你們應該迅速去討伐他。」
於是石閔、李農前去攻打,斬殺了孫伏都等一大批人,以至於從鳳陽門至琨華殿,橫一屍一遍地,血流成渠。
石閔還向內外宣佈命令:六夷如果有膽敢拿起武器的,一律斬首!胡人中有的衝破關卡,有的翻越城牆,逃出來的不計其數。
閔使尚書王簡,少府王郁帥眾數千守鑒於御龍觀,懸食以給之。
下令城中曰:「近日孫、劉構逆,支一黨一伏誅,良善一無預也。
今日已後,與官同心者留,不同者各任所之。
敕城門不復相禁。」
於是趙人百里內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門。
閔知胡之不為己用,班令內外:「趙人斬一胡首送鳳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門。」
一日之中,斬首數萬。
閔親帥趙人以誅胡、羯,無貴賤,男一女、少長皆斬之,死者二十餘萬,一屍一諸城外,悉為野犬豺狼所食。
其屯戍四方者,閔皆以書命趙人為將帥者誅之,或高鼻多須濫死者半。
石閔派尚書王簡、少府王郁率領數千兵眾把石鑒看押在御龍觀,用繩子把食品懸吊進去讓石鑒吃。
石閔還在鄴城中頒布命令說:「近日孫伏都、劉銖製造叛逆,他們的親信一黨一羽已經全都被殺掉,好人沒有一個參與其事。
從今天以後,凡是和我同心一致的人留下,不同心的人想去哪裡悉尊其便。
我命令城門不再關閉。」
於是方圓百里之內的漢族人全都蜂擁進城,而胡人、羯人則爭相離去,以致擠滿了城門。
石閔知道胡人不會為自己所用,便又在宮廷內外頒布命令:「凡是斬掉一個胡人的腦袋並送到鳳陽門的漢人,文官晉陞官位三等,武官全都升為牙門將。」
命令發佈後,一天之中,被斬首的胡人多達數萬。
石閔親自率領漢人誅殺胡人、羯人,不論貴賤、男一女、老幼,全都斬首,被殺掉的人有二十多萬,一屍一體堆在城外,全讓野狗豺狼吃掉了。
對於屯戍邊疆的胡人、羯人,石閔以書信下達命令,讓軍隊中漢人當將帥的把屬下胡人、羯人統統殺掉。
以至於長得鼻子高一點、鬍鬚多一點的人,大半都被濫殺而死。
[18]燕王俊遣使至涼州,約張重華共擊趙。
[18]前燕王慕容俊派遣使者到涼州,與張重華相約共同攻打後趙。
[19]高句麗王釗送前東夷護軍宋晃於燕、燕王俊赦之,更名曰活,拜為中尉。
[19]高句麗王釗遣送以前的東夷護軍宋晃到達前燕國,前燕王慕容俊赦免了他,將其名改為宋活,授官中尉。
六年(庚戌、350)
六年(庚戌,公元350年)
[1]春,正月,趙大將軍閔欲滅去石氏之跡,托以讖文有「繼趙李」,更國號曰衛,易姓李氏,大赦,改元青龍。
太宰趙庶、太尉張舉,中軍將軍張春、光祿大夫石岳、撫軍石寧、武衛將軍張季及公侯、卿、校、龍騰等萬餘人,出奔襄國,汝陰王琨奔冀州。
撫軍將軍張沈據滏口,張賀度據石瀆,建義將軍段勤據黎陽,寧南將軍楊群據桑壁,劉國據陽城,段龕據陳留,姚弋仲據灄頭,蒲洪據枋頭,眾各數萬,皆不附於閔。
勤,末之子;龕,蘭之子也。
[1]春季,正月,後趙大將軍石閔想消除石氏的痕跡,以讖文中有「繼趙李」的字樣為托辭,便更改國號叫衛,改姓李氏,實行大赦,改年號為青龍。
太宰趙庶、太尉張舉、中軍將軍張春、光祿大夫石岳、撫軍石寧、武衛將軍張季,以及公侯、卿、校、龍騰衛士等一萬多人,全都投奔襄國。
汝陰王石琨投奔冀州。
撫軍將軍張沈佔據著滏口,張賀度佔據著石瀆,建義將軍段勤佔據著黎陽,寧南將軍楊群佔據著桑壁,劉國佔據著陽城,段龕佔據著陳留,姚弋仲佔據著灄頭,蒲洪佔據著枋頭,各有兵眾數萬,全都不歸附石閔。
段勤是段末的兒子;段龕是段蘭的兒子。
王朗、麻秋自長安赴洛陽。
秋承閔書,誅朗部胡千餘人。
朗奔襄國。
秋帥眾歸鄴,蒲洪使其子龍驤將軍雄迎擊,獲之,以為軍師將軍。
王朗、麻秋從長安奔赴洛陽。
麻秋按照石閔書信中的命令,殺掉了王朗部隊中的數千名胡人。
王朗投奔襄國。
麻秋率領兵眾要返回鄴城,蒲洪派他的兒子龍驤將軍蒲雄迎頭攻擊,俘獲了麻秋,任命他為軍師將軍。
汝陰王琨及張舉、王朗帥眾七萬伐鄴,大將軍閔帥騎千餘與戰於城北;閔一操一兩刃矛,馳騎擊之,所向摧陷,斬首三千級,琨等大敗而去。
閔與李農帥騎三萬討張賀度於石瀆。
汝陰王石琨以及張舉、王朗率領七萬兵眾攻打鄴城,大將軍石閔率領千餘騎兵和他們在城北交戰。
石閔手持雙刃矛,策馬攻擊,所向披一靡一,斬首三千級,石琨等大敗而逃。
石閔與李農率領三萬騎兵在石瀆討伐張賀度。
閏月,衛主鑒密遣宦者繼書召張沈等,使乘虛襲鄴。
宦者以告閔、農,閔、農馳還,廢鑒,殺之,並殺趙主虎二十八孫,盡滅石氏。
姚弋仲子曜武將軍益、武衛將軍若帥禁兵數千斬關奔灄頭。
弋仲帥眾討閔軍於混橋。
閏二月,衛國主石鑒秘密派遣宦官給張沈等人送去書信,讓他們乘石閔率兵外出後方空虛前來襲擊鄴城。
送信的宦官卻把消息告訴了石閔、李農。
石閔、李農急忙返回,廢黜石鑒,並把他殺掉,一起被殺的還有後趙國主石虎的二十八個孫子,石氏家族的人全被消滅。
姚弋仲的兒子曜武將軍姚益、武衛將軍姚若率領宮廷衛兵數千人衝破關卡,投奔灄頭。
姚弋仲率領兵眾討伐石閔,駐紮在混橋。
司徒申鍾等上尊號於閔,閔以讓李農,農固辭。
閔曰:「吾屬故晉人也,今晉室猶存,請與諸君分割州郡,各稱牧、守、公、侯,奉表迎晉天子還都洛陽。」
尚書胡睦進曰:「陛下聖德應天,宜登大位,晉氏衰微,遠竄江表,豈能總馭英雄,混一四海乎!」閔曰:「胡尚書之言,可謂識機知命矣。」
乃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興,國號大魏。
司徒申鍾等人向石閔進獻尊號,石閔要謙讓給李農,李農執意推辭,不肯接受。
石閔說:「我們原是晉朝的人士,如今晉皇室尚在,我希望和諸君一起分割州郡而治,各自稱為牧、守、公、侯,然後上表迎接晉朝天子返回故都洛陽。」
尚書胡睦進言說:「陛下的聖德順應天意,理應登上天子之位。
如今晉氏衰敗,遠逃江南,怎麼能駕馭各路英雄,統一四海江山呢!」石閔說:「胡尚書之言,真可謂識時務知天命啊。」
於是石閔便即皇帝位,實行大赦,改年號為永興,立國號為大魏。
[2]朝廷聞中原大亂,復謀進取。
己丑,以揚州刺史殷浩為中軍將軍、假節、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諸軍事;以蒲洪為氐王、使持節、征北大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冀州刺史、廣川郡公;蒲健為假節、右將軍、監河北征討前鋒諸軍事、襄國公。
[2]東晉朝廷聽到中原大亂的消息,再次謀劃進取收復。
己丑(十八日),任命揚州刺史殷浩為中軍將軍、假節和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諸軍事。
任命蒲洪為氐王、使持節、征北大將軍、都督黃河以北諸軍事、冀州刺史、廣川郡公。
任命蒲健為假節、右將軍、監黃河以北征討前鋒諸軍事、襄國公。
[3]姚弋仲、蒲洪各有據關右之志。
弋仲遣其子襄帥眾五萬擊洪,洪迎擊,破之,斬獲三萬餘級。
洪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三秦王,改姓苻氏。
以南安雷弱兒為輔國將軍;安定梁楞為前將軍。
領左長史;馮翊魚遵為右將軍,領右長史;京兆段陵為左將軍,領左司馬;天水趙俱、隴西牛夷、北地辛牢皆為從事中郎,氐酋一毛一貴為單于輔相。
[3]姚弋仲、蒲洪都懷有佔據關右的志向。
姚弋仲派他的兒子姚襄率領五萬兵眾攻擊蒲洪,蒲洪迎頭反擊,打敗了姚襄,斬殺三萬多人。
蒲洪自稱為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三秦王,改姓為苻。
任命南安人雷弱兒為輔國將軍,安定人梁楞為前將軍,並兼任左長史。
任命馮翊人魚遵為後將軍,並兼任右長史。
任命京兆人段陵為左將軍,並兼任左司馬,王墮為右將軍,兼任右司馬。
天水人趙俱、隴西人牛夷、北地人辛牢全都被任命為從事中郎,氐族酋長一毛一貴則被任命為單于輔相。
[4]二月,燕王俊使慕容霸將兵二萬自東道出徒河,慕輿於自西道出塞,俊自中道出盧龍塞以伐趙。
以慕容恪、鮮於亮為前驅,命慕輿槎山通道。
留世子曄守龍城,以內史劉斌為大司農,與典書令皇甫真留統後事。
[4]二月,前燕王慕容俊派慕容霸統率兵卒二萬人由東路出徒河,慕輿於由西路出塞,慕容俊自己則由中路出盧龍塞,前去討伐趙。
他以慕容恪、鮮於亮為前鋒,命令慕輿開通山路。
留下世子慕容曄鎮守龍城,任命內史劉斌為大司農,和典書令皇甫真一起留下統管後方事務。
霸軍至三陘,趙征東將軍鄧恆惶怖,焚倉庫,棄安樂遁去,與幽州刺史王午共保薊。
徒河南部都尉孫泳急入安樂,撲滅余火,籍其谷帛。
霸收安樂、北平兵糧,與俊會臨渠。
慕容霸的軍隊抵達三陘,後趙國征東將軍鄧恆驚慌恐怖,焚燒了儲備糧餉武器的倉庫後,棄安樂城逃走,去和幽州刺史王午一起保衛薊城。
徒河南部都尉孫泳迅速開進安樂城,撲滅余火,沒收了糧食、布匹。
慕容霸收取了安樂、北平的武器糧餉後,與慕容俊會師於臨渠。
三月,燕兵至無終,王午留其將王佗以數千人守薊,與鄧恆走保魯口。
乙巳,俊拔薊,執王佗,斬之。
俊欲悉坑其士卒千餘人,慕容霸諫曰:「趙為暴虐,王興師伐之,將以拯民於塗炭而撫有中州也;今始得薊而坑其士卒,恐不可以為王師之先聲也。」
俊入都於薊,中州士女降者相繼。
三月,前燕國的軍隊抵達無終,王午留下部將王佗帶領數千人守衛薊城,自己與鄧恆一起前去保衛魯口。
乙巳(初五),慕容俊飽下了薊城,抓到王佗把他殺掉。
慕容俊還想把王佗手下的一千多士兵全部活埋,慕容霸勸道:「趙國施行暴虐,大王您才興師討伐,目的是想把百姓從水深火熱之中拯救出來,進而安一撫佔據整個中原地區。
如今剛剛攻下薊城,就要坑殺趙國的士兵,恐怕不能以此作為國王軍隊的先聲。」
慕容俊於是釋放了這些兵士,把都城定在薊城,中原地區的士人百姓相繼來歸降。
燕兵至范陽,范陽太守李產欲為石氏拒燕,眾莫為用,乃帥八城令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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