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司馬光《資治通鑒》在線閱讀·陳紀五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四年
陳紀五陳宣帝太建四年(壬辰,公元572年)
[1]春,正月,丙午,以尚書僕射徐陵為左僕射,中書監王勱為右僕射。
[1]春季,正月,丙午(初三),陳朝任命尚書僕射徐陵為左僕射,中書監王勱為右僕射。
[2]己巳,齊主祀南郊。
[2]乙巳(初二),北齊後主到南郊祭天。
[3]庚午,上享太廟。
[3]庚午(二十七日),陳宣帝到太廟祭祀。
[4]辛未,齊主贈琅邪王儼為楚恭哀帝以慰太后心,又以儼妃李氏為楚帝后。
[4]辛未(二十八日),北齊後主贈琅邪王高儼為楚恭哀帝的謚號以安慰太后的心,又封高儼的妃子李氏為楚帝后。
[5]二月,癸酉,周遣大將軍昌城公深聘於突厥,司賓李除、小賓部賀遂禮聘於齊。
深,護之子也。
[5]二月,癸酉(初一),北周派大將軍昌城公宇文深到突厥訪問,司賓李除、小賓部賀遂禮到北齊訪問。
宇文深是宇文護的兒子。
[6]己卯,齊以衛菩薩為太尉。
辛巳,以並省吏部尚書高元海為尚書左僕射。
[6]己卯(初七),北齊任命衛菩薩為太尉。
辛巳(初九),任命並省吏部尚書高元海為尚書左僕射。
[7]乙酉,封皇子叔卿為建安王。
[7]乙酉(十三日),陳朝封皇子陳叔卿為建安王。
[8]庚寅,齊以尚書左僕射唐邕為尚書令,侍中祖為左僕射。
初,胡太后既幽於北宮,欲以陸令萱為太后,為令萱言魏保太后故事。
且謂人曰:「陸雖婦人,然實雄傑,自女媧以來,未之有也。」
令萱亦謂為「國師」、「國寶」,由是得僕射。
[8]庚寅(十八日),北齊任命尚書左僕射唐邕為尚書令,侍中祖為左僕射。
起先,胡太后被幽禁在北宮,祖打算以陸令萱為太后,向陸令萱講述魏朝保太后的往事,並對別人說:「陸令萱雖然是個婦人,其實是個豪傑,自從女媧以來,還沒有這樣的人。」
陸令萱也稱祖為「國師」、「國寶」,因而被任命為僕射。
[9]三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9]三月,癸卯朔(初一),發生日食。
[10]初,周太祖為魏相,立左右十二軍,總屬相府;太祖殂,皆受晉公護處分,凡所征發,非護書不行。
護第屯兵侍衛,盛於宮闕。
諸子、僚屬皆貪殘恣橫,士民患之。
周言深自晦匿,無所關預,人不測其淺深。
[10]當初,北周太祖在西魏當丞相時,曾經建立左右十二軍,隸屬相府;太祖死後,受晉公宇文護調度,凡屬軍隊的征發調動,非得有宇文護的文書不可。
宇文護的府第駐軍守衛,人數超過宮廷,他的兒子和僚屬都貪婪殘暴恣意橫行,士民都深以為患。
北周國主對此一直隱晦退避,不加干涉,別人也猜不到他的深淺。
護問稍伯大夫庚季才曰:「比日天道何如?」
季才對曰:「荷恩深厚,敢不盡言。
頃上台有變,公宜歸政天子,請老私門。
此則享期頤之壽,受旦、之美,子孫常為藩屏。
不然,非復所知。」
護沈吟久之,曰:「吾本志如此,但辭未獲免耳。
公既為王官,可依朝例,無煩別參寡人也。」
自是疏之。
宇文護問稍伯大夫庚季才說:「近日來天文星象怎麼樣?」
季才回答說:「受到您深厚的恩澤,怎敢知無不言。
剛才上台星有變化,晉公您應該歸政給天子,請求回家養老。
這樣就能享年高壽,受到周公旦、召公的美名,子子孫孫常為國家重臣。
不然,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宇文護沈吟很久,說:「我本來的志向就是這樣,但是經過推辭沒有得到同意。
你既然是天子的官員,可以按照朝廷的規定,不用麻煩你特意來見寡人了。」
從此以後對他疏遠了。
衛公直,帝之母弟也,深暱於護;及沌口之敗,坐免官,由是怨護,勸帝誅之,冀得其位。
帝乃密與直及右宮伯中大夫宇文神舉、內史下大夫太原王軌崑、右侍上士宇文孝伯謀之。
神舉,顯和之子;孝伯,安化公深之子也。
衛公宇文直是北周武帝的同母兄弟,和宇文護的關係非常親近;後來在沌口打了敗仗,被罷免官職,因此怨恨宇文護,勸武帝殺死他,企圖自己得到宇文護的職位。
武帝便秘密和衛公宇文直、右宮伯中大夫宇文神舉、內史下大夫太原人王軌、右侍上士宇文孝伯進行策劃。
宇文神舉是宇文顯和的兒子;宇文孝伯是安化公宇文深的兒子。
帝每於禁中見護,常行家人禮,太后賜護坐,帝立侍於旁。
丙辰,護自同州還長安,帝御文安殿見之。
因引護入含仁殿謁太后,且謂之曰:「太后春秋高,頗好飲酒,雖屢諫,未蒙垂納。
兄今入朝,願更啟請。」
因出懷中《酒誥》授之,曰:「以此諫太后。」
護既入,如帝所戒讀《酒誥》;未畢,帝以玉自後擊之,護踣於地。
帝令宦者何泉以御刀斫之,泉惶懼,斫不能傷。
衛公直匿於戶內,躍出,斬之。
時神舉等皆在外,更無知者。
武帝每次在宮中見到宇文護,都行兄弟之禮。
太后賜宇文護坐,武帝就站立在一旁。
丙辰(十四日),宇文護從同州回長安,武帝駕臨文安殿見他,引導宇文護到含仁殿參見太后,並對他說:「母后年紀已高,很喜歡飲酒,我雖然屢次勸她,沒有得到採納。
兄長今天參見時,希望您能勸說她。」
於是從懷裡拿出《酒誥》給宇文護,說:「用這個來規勸母后。」
宇文護進殿後,像武帝所說那樣對太后誦讀《酒誥》;還沒有讀完,武帝便在宇文護背後用玉笏打他,宇文護跌倒在地。
武帝命令太監何泉用御刀砍他,何泉心裡惶恐懼怕,不敢用勁,沒有把宇文護砍傷,衛公宇文直躲在門內,這時跳了出來,將宇文護殺死。
當時宇文神舉等都在殿外,沒有別人知道。
帝召宮伯長孫覽等,告以護已誅,令收護子柱國譚公會、大將軍莒公至、崇業公靜、正平公乾嘉及其弟乾基、乾光、乾蔚、乾祖、乾威並柱國北地侯龍恩、龍恩弟大將軍萬壽、大將軍劉勇、中外府司錄尹公正、袁傑、膳部下大夫李安等,於殿中殺之。
覽,稚之孫也。
武帝召見宮伯長孫覽等人,告訴他們已將宇文護處死,命令拘捕宇文護的兒子柱國譚公宇文會、大將軍莒公宇文至、崇業公宇文靜、正平公宇文乾嘉,以及他的弟弟宇文乾基、宇文乾光、宇文乾蔚、宇文乾祖、宇文乾威和柱國北地人侯龍恩、侯龍恩的弟弟大將軍侯萬壽、大將軍劉勇、中外府司錄尹公正、袁傑、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人,在殿中將他們殺死。
長孫覽是長孫稚的孫子。
初,護既殺趙貴等,侯龍恩為護所親,其從弟開府儀同三司植謂龍恩曰:「主上春秋既富,安危繫於數公。
若多所誅戮以自立威權,豈唯社稷有累一卵一之危,恐吾宗亦緣此而敗,兄安得知而不言!」龍恩不能從。
植又承間言於護曰:「公以骨肉之親,當社稷之寄,願推誠王室,擬跡伊、周,則率土幸甚!」護曰:「我誓以身報國,卿豈謂吾有他志邪!」又聞其先與龍恩言,陰忌之,植以憂卒。
及護敗,龍恩兄弟皆死,高祖以植為忠,特免其子孫。
當初,宇文護殺了趙貴等人,侯龍恩得到宇文護的信任,他的堂弟開府儀同三司侯植對侯龍恩說:「皇上年紀還輕,安危依靠幾位公侯。
如果對他們誅殺過多來樹立自己的威望權力,不但國家極其危險,恐怕我們的宗族也因此而遭到衰敗,兄長您怎能知而不言!」侯龍恩沒有聽他的話。
侯植又乘機對宇文護說:「晉公您以骨肉之親,身受國家社稷的寄托,希望以誠意對待王室,按照伊尹、周公的榜樣,那麼境域之內都會覺得萬幸!」宇文護說:「我誓志以身報國,您難道認為我有別的企圖嗎!」又聽到他以前和侯龍恩說的話,暗中對他產生忌恨,侯植因此憂愁而死去。
等到宇文護失敗,侯龍恩兄弟都被處死,武帝因為侯植的忠誠,特意赦免了侯植的子孫。
大司馬兼小塚宰、雍州牧齊公憲,素為護所親任,賞罰之際,皆得參預,權勢頗盛。
護欲有所陳,多令憲聞奏,其間或有可不,憲慮主相嫌隙,每曲而暢之,帝亦察其心。
及護死,召憲入,憲免冠拜謝;帝慰勉之,使詣護第收兵符及諸文籍。
衛公直素忌憲,固請誅之,帝不許。
大司馬兼小塚宰、雍州牧齊公宇文憲,一向得到宇文護的信任,遇到對別人的賞罰,宇文憲都能參與意見,權勢很大。
宇文護有什麼要向朝廷上言的事,都叫宇文憲向武帝轉達奏報,其中有時有不同的意見,宇文憲顧慮武帝和丞相之間猜疑而形成怨仇,都婉轉地進行申述,武帝也察覺到他的用心。
宇文護死後,武帝召宇文憲進見,宇文憲脫一下帽子向武帝拜謝;武帝對他加以安慰勉勵,派他到宇文護的住所收取兵符和各種文書簿籍。
衛公宇文直素來忌恨宇文崑憲,堅持請求武帝殺死他,武帝不肯答允。
護世子訓為蒲州刺史,是夜,帝遣柱國越公盛乘傳征訓,至同州,賜死。
昌城公深使突厥未還,遣開府儀同三司宇文德繼璽書就殺之。
護長史代郡叱羅協、司錄弘農馮遷及所親任者,皆除名。
宇文護的長子宇文訓是蒲州刺史,這天晚上,武帝派柱國越公宇文盛乘車去傳喚宇文訓,到同州,傳達了武帝對他賜死的命令。
昌城公宇文深出使突厥還沒有回來,武帝派開府儀同三司宇文德送去詔書將他就地殺死。
宇文護的長史代郡人叱羅協、司錄弘農人馮遷和其他親信,都被革職除名。
丁巳,大赦,改元。
丁巳(十五日),大赦全國,改年號為「建德」。
以宇文孝伯為車騎大將軍,與王軌並加開府儀同三司。
初,孝伯與帝同日生,太祖一愛一之,養於第中,幼與帝同學。
及即位,欲引致左右,託言欲與孝伯講習舊經,故護弗之疑也,以為右侍上士,出入臥內,預聞機務。
孝伯為人,沈正忠諒,朝政得失,外間細事,無不使帝聞之。
任命宇文孝伯為車騎大將軍,和王軌一同加封開府儀同三司。
當初,宇文孝伯和武帝同一天出生,文帝宇文泰很喜一愛一他,養在府裡,幼年時和武帝同學。
武帝即位後,想任用他作為幫助自己的近臣,假托要和宇文孝伯在一起探討學習古代的經書,所以宇文護並不懷疑,任命他為右侍上士,在臥室內進進出出,參與機密的事情。
宇文孝伯為人深沈正直忠實可信,凡是朝政的得失,外面的小事,沒有不使武帝知道的。
帝閱護書記,有假托符命妄造異謀者;皆坐誅;唯得庚季才書兩紙,盛言緯候災祥,宜返政歸權,帝賜季才粟三百石,帛二百段,遷太中大夫。
武帝翻閱從宇文護家中所搜得的文件,看到有假托符命妄圖製造異謀的,都被處死;唯獨得到庚季才所寫的兩張紙,大談星象變化的災難吉祥,應該把朝政大權還給武帝,武帝賞賜給庚季才三百石小米,二百段布帛,提升為太中大夫。
癸亥,以尉遲迥為太師,柱國竇熾為太傅,李穆為太保,齊公憲為大塚宰,衛公直為大司徒,陸通為大司馬,柱國辛威為大司寇,趙公招為大司空。
癸亥(二十一日),任命尉遲迥為太師,柱國竇熾為太傅,李穆為太保,齊公宇文憲為大塚宰,衛公宇文直為大司徒,陸通為大司馬,柱國辛威為大司寇,趙公宇文招為大司空。
時帝始親覽朝政,頗事威刑,雖骨肉無所寬借。
齊公憲雖遷塚宰,實奪之權。
又謂憲侍讀裴文舉曰:「昔魏末不綱,太祖輔政;及周室受命,晉公復執大權;積習生常,愚者謂法應如是。
豈有年三十天子而可為人所制乎!《詩》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
』一人,謂天子耳。
卿雖陪侍齊公,不得遽同為臣,欲死於所事。
宜輔以正道,勸以義方,輯睦我君臣,協和我兄弟,勿令自致嫌疑。」
文舉鹹以白憲,憲指心撫幾曰:「吾之夙心,公寧不知!但當盡忠竭節耳,知復何言。」
當時武帝開始親政,很注重威令用刑,盡避是骨肉至親也不寬恕。
齊公宇文憲名義上升為塚宰,實際上奪了他的實權。
武帝對宇文憲的侍讀裴文舉說:「從前魏朝末年武帝不能一操一持朝廷大綱,所以才有太祖輔政;等到周朝建立,晉公宇文護又掌握大權;原只是多年的習慣,後來竟成為常規,愚人還說法度應該如此。
哪有年已三十歲的天子還可以被別人箝制的道理!《詩經》中說:『從早到晚不懈怠,用來侍奉一個人。
』一個人,指的是天子。
您雖然陪伴侍奉齊公,不能怕得如同他的臣子,老死在侍讀的事上。
應當以正道去輔助他,用做人的道理去規勸他,使我們君臣和睦,使我們兄弟同心,不要使他自己招致嫌疑。」
裴文舉把這番話都告訴了宇文憲,宇文憲指著自己的心口拍著小桌子說:「我平素的心意,您難道不知道嗎!只是應該盡忠竭節罷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衛公直,一性一浮鱉貪狠,意望大塚宰;既不得,殊怏怏;更請為大司馬,欲據兵權。
帝揣知其意,曰:「汝兄弟長幼有序,豈可返居下列!」由是用為大司徒。
衛公宇文直一性一格浮躁詭詐貪婪狠毒,想做大塚宰;沒能如願,心裡很不痛快;又請求當大司馬,想掌握兵權。
武帝猜到他的用意,說:「你們兄弟長幼有序,怎能反而處於下列!」因此任命他為大司徒。
[11]夏,四月,周遣工部成公建、小禮部辛彥之聘於齊。
[11]夏季,四月,北周派工部成公建、小禮部辛彥之到北齊聘問。
[12]庚寅,周追尊略陽公為孝閔皇帝。
[12]庚寅(十九日),北周追尊略陽公宇文覺為孝閔皇帝。
[13]癸巳,周立皇子魯公為太子,大赦。
[13]癸巳(二十二日),北周立皇子魯公宇文為太子,大赦全國。
[14]五月,癸卯,王勱卒。
[14]五月,癸卯(初二),王勱去世。
[15]齊尚書右僕射祖,勢傾朝野,左丞相咸陽王斛律光惡之,遙見,輒罵曰:「多事乞索小人,欲行何計!」又嘗謂諸將曰:「兵馬處分,趙令恆與吾輩參論。
盲人掌機密以來,全不與吾輩語,正恐誤國家事耳。」
光嘗在朝堂垂簾坐,不知,乘馬過其前,光怒曰:「小人乃敢爾!」後在內省,言聲高慢,光適過,聞之,又怒。
覺之,私賂光從奴問之。
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歎曰:『盲人入,國必破矣。
』」
[15]北齊尚書右僕射祖,勢力可以傾動朝內外,左丞相咸陽王斛律光很厭惡他,遠遠地見到祖,總是罵道:「使國家多事、貪得無厭的小人,想搞什麼樣的詭計!」又曾對部下的將領們說:「軍事兵馬的處理,尚書令趙彥深還常常和我們一起商量討論。
這個瞎子掌管機密以來,完全不和我們說,使人擔心會誤了國家的大事。」
斛律光曾在朝堂上坐在簾子後面,祖不知道,騎馬經過他的面前,斛律光大怒說:「這個小人竟敢這樣!」後來祖在門下省,說話聲調既高又慢,正巧斛律光經過那裡,聽到祖說話的腔調,又大怒。
祖發覺後,私下賄賂斛律光的隨從奴僕詢問原因,奴僕說:「自從您當權以來,相王每天夜裡手抱雙膝歎氣說:『瞎子入朝,國家必毀。
』」
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許。
齊王賜提婆晉陽田,光言於朝曰:「此田,神武帝以來常種禾,飼馬數千匹,以擬寇敵。
今賜提婆,無乃闕軍務也!」由是祖、穆皆怨之。
穆提婆請求娶斛律光的妾所生的女兒做妻子,沒有得到允許。
齊王賜給穆提婆晉陽地方的田地,斛律光在朝上說:「這些田地,從神武帝以來一直種穀物,飼養幾千匹馬,打算對付入寇的外敵。
現在賞賜給穆提婆,恐怕會影響國家的軍務吧!」從此祖、穆提婆都怨恨他。
斛律後無一寵一,因而間之。
光弟羨,為都督、幽州刺史、行台尚書令,亦善治兵,士馬一精一強,鄣候嚴整,突厥畏之,謂之「南可汗」。
光長子武都,為開府儀同三司、梁·兗二州刺史。
斛律後得不到皇帝的一寵一愛一,祖因此離間他們的關係。
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羨是都督、幽州刺史、行台尚書令,也善於治軍,兵士馬匹都很一精一干強壯,設置的要塞堡壘規範整齊,突厥很怕他,稱他為「南可汗」。
斛律光的長子斛律武都是開府儀同三司,梁、兗二州的刺史。
光雖貴極人臣,一性一節儉,不好聲色,罕接賓客,杜絕饋餉,不貪權勢。
每朝廷會議,常獨後言,言輒合理。
或有表疏,令人執筆,口佔之,務從省實。
行兵仿其父金之法,營舍未定,終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脫介冑,常為士卒先。
士卒有罪,唯大杖撾背,未嘗妄殺,眾皆爭為之死。
自結髮從軍,未嘗敗北,深為鄰敵所憚。
周勳州刺史韋孝寬密為謠言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
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舉。」
令諜人傳之於鄴,鄴中小兒歌之於路,因續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
使其妻兄鄭道蓋奏之。
帝以問,與陸令萱皆曰:「實聞有之。」
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
盲老公,謂臣也,與國同憂。
饒舌老母,似謂女侍中陸氏也。
且斛律累世大將,明月聲震關西,豐樂威行突厥,女為皇后,男尚公主,謠言甚可畏也。」
帝以問韓長鸞,長鸞以為不可,事遂寢。
斛律光雖然貴極人臣,但生一性一節儉,不喜歡聲色,很少接待賓客,拒絕接受饋贈,不貪圖權勢。
每逢朝廷集會議事,常常在最後發言,說的話總是很符合情理。
遇有上表或奏疏,叫人拿了筆,由自己口述,替他寫下來,務必簡短真實。
用兵時仿照他父親斛律金的辦法,軍隊的營房沒有落實,自己不進帳幕;或者整天不坐,身上不脫鎧甲,打仗時身先士卒。
士兵犯了罪,只用大棒敲打脊背,從不隨意殺人,所以部下的士兵爭相為他效命。
自從年輕時參加軍隊,沒有打過敗仗,深為相鄰的敵方害怕。
北周的勳州刺史韋孝寬私下製造謠言崑說:「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
又說:「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舉。」
派間諜把謠言傳到鄴城,叫鄴城的小孩在路上歌唱。
祖接續道:「盲老公背受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
叫妻兄鄭道蓋向後主奏報。
後主就此問祖,祖和陸令萱都說:「確實聽說有這件事。」
祖還解釋說:「百升,就是斛。
盲老公,是指我,和國家同憂愁。
饒舌老母,似乎指女侍中陸令萱。
況且斛律氏幾代都是大將,斛律光字明月,聲震光西,斛律羨字豐樂,威行突厥,女兒是皇后,兒子娶公主,謠言令人可畏。」
後主又問韓長鸞,韓長鸞以為不可能,這件事才結束。
又見帝,請間,唯何洪珍在側,帝曰:「前得公啟,即欲施行,長鸞以為無此理。」
未對,洪珍進曰:「若本無意則可;既有此意而不決行,萬一洩露,如何?」
帝曰:「洪珍言是也。」
然猶未決。
會丞相府佐封士讓密啟云:「光前西討還,敕令散兵,光引兵一逼一十帝城,將行不軌,事不果而止。
家藏一弩一甲,僮奴千數,每遣使往豐樂、武都所,陰謀往來。
若不早圖,恐事不可測。」
帝遂信之,謂何洪珍曰:「人心亦大靈,我前疑其欲反,果然。」
帝一性一怯,恐即有變,令洪珍馳召祖告之:「欲召光,恐其不從命。」
請:「遣使賜以駿馬,語云:『明日將游東山,王可乘此同行。
』光必入謝,因而執之。」
帝如其言。
祖又去見後主,請求後主屏退左右,當時只有何洪珍在旁邊,後主說:「以前接到你的啟奏,就準備執行,韓長鸞認為沒有這種道理。」
祖還沒有回答,何洪珍向後主進言說:「如果本來沒有這種意思就算了;既然有這種意思而不決定執行,萬一洩露出去,怎麼辦?」
後主說:「何洪珍的話說得對。」
但是還沒有決定。
恰逢丞相府佐封士讓上密啟說:「斛律光以前西征回來,皇上下詔命令將軍隊解散,斛律光卻指揮軍隊進一逼一十都城,準備進行違反法紀的活動,事情沒有成功而停止了。
家裡私藏弓一弩一和鎧甲、僮僕奴婢數以千計,常常派使者去斛律羨、斛律武都的住所,陰謀往來。
如果不趁早謀畫,恐怕事情不可預測。」
後主便相信了,對何洪珍說:「人心也太靈驗,我以前懷疑他要造反,果真如此。」
後主一性一格懦弱膽小,只恐馬上有變,叫何洪珍迅速把祖召來,告訴他說:「我要召斛律光來,恐怕他不肯服從命令。」
祖請求說:「派使者賜給他駿馬,告訴他:『明天將去東山遊玩,王可以騎這匹馬和我一同前往。
』斛律光一定會來向陛下道謝,趁此機會把他抓起來。」
後主就照祖所說的那樣去做。
六月,戊辰,光入,至涼風堂,劉桃枝自後撲之,不僕。
顧曰:「桃枝常為如此事。
我不負國家。」
桃枝與三力士以弓弦其頸,拉而殺之,血流於地,鏟之,跡終不滅。
於是下詔稱其欲反,並殺其子開府儀同三司世雄、儀同三司恆伽。
六月,戊辰(疑誤),斛律光進宮,到涼風堂,劉桃枝從他背後撲去,沒有跌倒。
斛律光回頭說:「劉桃枝常常做這種事。
我沒有辜負國家。」
劉桃枝和另外三個力士用弓弦纏住他的脖子,用力勒緊將他殺死,鮮血流在地上,經過剷除,血跡始終存在。
後主於是下詔說斛律光要造反,將他的兒子開府儀同三司斛律世雄、儀同三司斛律恆伽一併殺死。
祖使二千石郎邢祖信簿錄光家。
於都省問所得物,祖信曰:「得弓十五,宴射箭百,刀七,賜二。」
厲聲曰:「更得何物?」
曰:「得棗杖二十束,擬奴僕與人斗者,不問曲直,即杖之一百。」
大慚,乃下聲曰:「朝廷已加重刑,郎中何宜為雪!」及出。
人尤其抗直,祖信慨然曰:「賢宰相尚死,我何惜餘生!」
祖派二千石郎邢祖信對斛律光的家產登記造冊。
祖在尚書都省問起所查到的東西,邢祖信說:「得到十五張弓,聚宴習射時用的箭一百支,七把刀,朝廷賞賜的長矛兩桿。」
祖厲聲說:「還得到什麼東西?」
邢祖信回答說:「得到二十捆棗木棍,準備當奴僕和別人鬥毆時,不問是非曲直,先打奴僕一百下。」
祖大為慚愧,便低聲說:「朝廷已經對他處以重刑,郎中不宜為他洗雪!」邢祖信離開尚書都省,有人責怪他過於坦率耿直,他感慨說:「賢良的宰相尚且被殺,我何必顧惜自己的餘生!」
齊主遣使就州斬斛律武都,又遣中領軍賀拔伏恩乘驛捕斛律羨,仍以洛州行台僕射中山獨孤永業代羨,與大將軍鮮於桃枝發定州騎卒續進。
伏恩等至幽州,門者白:「使人衷甲,馬有汗,宜閉城門。」
羨曰:「敕使豈可疑拒!」崑出見之。
伏恩執而殺之。
初,羨常以盛滿為懼,表解所職,不許。
臨刑,歎曰:「富貴如此,女為皇后,公主滿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敗!」及其五子伏護、世達、世遷、世辨、世酋皆死。
北齊後主派使者到梁州、兗州去,就地將斛律武都處死,又派中領軍賀拔伏恩乘驛車去捉拿斛律羨,仍舊以洛州行台僕射中山人獨孤永業代替斛律羨,和大將軍鮮於桃枝征發定州的騎兵繼續前進。
賀拔伏恩等到幽州,守城門的人告訴斛律羨:「來的人內穿衣甲,馬身有汗,應當關閉城門。」
斛律羨說:「怎能懷疑皇上派來的使者把他們拒之城外!」便出城會見使者。
賀拔伏恩將他捉住處死。
當初,斛律羨時常為一家權勢太大而懼怕,曾經上表請求解除自己的職務,後主不許。
臨刑時,他歎息說:「如此富貴,女兒是皇后,滿家是公主,日常使用三百名士兵,怎能不敗!」他的五個兒子斛律伏護、斛律世達、斛律世遷、斛律世辨、斛律世酋都被處死。
周主聞光死,為之大赦。
北周後主聽到斛律光死去的消息,為此大赦全國表示慶幸。
祖與侍中高元海共執齊政。
元海妻,陸令萱之甥也,元海數以令萱密語告。
求為領軍,齊主許之,元海密言於帝曰:「孝徵漢人,兩目又盲,豈可為領軍!」因言與廣寧王孝珩交結,由是中止。
求見,自辨,且言:「臣與元海素嫌,必元海譖臣。」
帝弱顏,不能諱,以實告之,因言元海與司農卿尹子華等結為朋一黨一。
又以元海所洩密語告令萱,令萱怒,出元海為鄭州刺史。
子華等皆被黜。
祖和侍中高元海共同執掌北齊的朝政。
高元海的妻子,是陸令萱的外甥女,高元海屢次把陸令萱的秘密話告訴祖。
祖要求做領軍,北齊後主答允了,高元海秘密向後主說:「祖是漢人,雙目失明,怎麼能做領軍!」並且說祖和廣寧王高孝珩有勾結,因此沒有任命。
祖求見後主,為自己辨白,說:「臣和高元海素來有怨仇,一定是高元海誹謗臣。」
後主臉皮薄,不能迴避,只得把實話告訴他,祖於是說高元海和司農卿尹子華等人結成朋一黨一。
又把高元海所洩露的秘密話告訴陸令萱,陸令萱大怒,把高元海貶為鄭州刺史。
尹子華等人都被罷官。
自是專主機衡,總知騎兵、外兵事,內外親戚,皆得顯位。
帝常令中要人扶侍出入,直至永巷,每同御榻論決政事,委任之重,群臣莫比。
祖從此專門主管朝廷的樞要機關,總轄執掌北齊的騎兵、外兵軍務,內外親戚都得到顯要的官職。
後主常常叫親近的太監攙扶祖出入,一直送到宮裡的長巷,時常同後主在御榻上商量決定朝廷的政事,托付給祖的重要任務,是別的臣子所不能比擬的。
[16]秋,七月,遣使如周。
[16]秋季,七月,陳宣帝派使者去北周。
[17]八月,庚午,齊廢皇后斛律氏為庶人。
以任城王為右丞相,馮翊王潤為太尉,蘭陵王長恭為大司馬,廣寧王孝珩為大將軍,安德王延宗為大司徒。
[17]八月,庚午(初一),北齊廢皇后斛律氏為平民。
任命任城王高為右丞相,馮翊王高潤為太尉,蘭陵王高長恭為大司馬,廣寧王高孝珩為大將軍,安德王高延宗為大司徒。
[18]齊使領軍封輔相聘於周。
[18]北齊派領軍封輔相到北周聘問。
[19]辛未,周使司城中大夫杜杲來聘。
上謂之曰:「若欲合從圖齊,宜以樊、鄧見與。」
對曰:「合從圖齊,豈弊邑之利!必須城鎮,宜待得之於齊,先索漢南,使臣不敢聞命。」
[19]辛未(初二),北周派司城中大夫杜杲來陳朝聘問。
宣帝對他說:「如果要和我國聯合起來謀取北齊,應該把樊、鄧二州讓給我們。」
使者回答說:「聯合起來謀取北齊,難道僅僅是敝國一國的利益!斌國一定要城鎮,應該從北齊那裡去得到,先要索取漢南一帶地方,我作為使臣不敢傳達這個要求。」
[20]初,齊胡太后自愧失德,欲求悅於齊主,乃飾其兄長仁之女置宮中,令帝見之,帝果悅,納為昭儀。
及斛律後廢,陸令萱欲立穆夫人;太后欲立胡昭儀,力不能遂,乃卑辭厚禮以求令萱,結為姊妹。
令萱亦以胡昭儀一寵一幸方隆,不得已,與祖白帝立之。
戊子,立皇后胡氏。
[20]當初,北齊胡太后因為自己行為不好而感到羞愧,為了得到北齊後主崑的喜歡,於是把哥哥胡長仁的女兒修飾打扮住在宮裡,使後主能見到她,後主見後果然很喜歡,納她為昭儀,地位僅次於皇后。
到斛律後被廢掉,陸令萱想立穆夫人為皇后;胡太后想立胡昭儀為皇后,但是力不從心,於是用卑下的言辭和厚禮請求陸令萱,想和她結為姊妹。
陸令萱也因為胡昭儀正日益得到後主的一寵一愛一,不得已,和祖一起向後主請求立胡昭儀為皇后。
戊子(十九日),立皇后胡氏。
[21]乙丑,齊以北平王仁堅為尚書令,特進許季良為左僕射,彭城王寶德為右僕射。
[21]己丑(二十日),北齊任命北平王高仁堅為尚書令,特進許季良為左僕射,彭城王高寶德為右僕射。
[22]癸巳,齊主如晉陽。
[22]癸巳(二十四日),北齊後主去晉陽。
[23]九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23]九月,庚子朔(初一),發生日食。
[24]辛亥,大赦。
[24]辛亥(十二日),陳朝大赦全國。
[25]冬,十月,庚午,周詔:「江陵所虜充官口者,悉免為民。」
[25]冬季,十月,庚午(初二),北周詔令:「在江陵俘虜充當官府奴婢的,全部赦免為百姓。」
[26]辛未,周遣小匠師楊勰等來聘。
[26]辛未(初三),北周派小匠師楊勰等來陳朝聘問。
[27]周綏德公陸通卒。
[27]北周綏德公陸通去世。
[28]乙酉,上享太廟。
[28]乙酉(十七日),陳宣帝到太廟祭祀。
[29]齊陸令萱欲立穆昭儀為皇后,私謂齊主曰:「豈有男為皇太子而身為婢妾者!」胡後有一寵一於帝,不可離間,令萱乃使人行厭蠱之術,旬朔之間,胡後一精一神恍惚,言笑無恆,帝漸畏而惡之。
令萱一旦忽以皇后服御衣被昭儀,又別造寶帳,爰及枕度器玩,莫非珍奇。
坐昭儀於帳中,謂帝曰:「有一聖女出,將大家看之。」
及見昭儀,令萱乃曰:「如此人不作皇后,遣何物人作!」帝納其言。
甲午,立穆氏為右皇后,以胡氏為左皇后。
[29]北齊陸令萱想立穆昭儀為皇后,私下對北齊後主說:「難道有兒子是皇太子而自身是婢妾的!」胡皇后正得一寵一於後主,無法挑一撥離間,陸令萱便叫方士施行詛咒人的巫術,僅僅十天到一個月之間,胡皇后一精一神恍惚,說笑都不正常,後主便遂漸害怕而厭惡她。
陸令萱有一天忽然用皇后的衣服給穆昭儀穿著起來,又另外做了華美的帳子,乃至枕席用器和玩賞物品,無不珍貴奇特。
叫穆昭儀坐在帳子裡,對後主說:「發現一個賢德的女子,請陛下去看看。」
後主看到穆昭儀,陸令萱便說:「這樣的人不當皇后,還有什麼人可當!」後主採納了陸令萱的意見。
甲午(二十六日),立穆昭儀為右皇后,胡昭儀為左皇后。
[30]十一月,庚戌,周主行如羌橋,集長安以東諸軍都督以上,頒賜有差。
乙卯,還宮。
以趙公招為大司馬。
壬申,周主如斜谷,集長安已西都督已上,頒賜有差。
丙戌,還宮。
[30]十一月,庚戌(十二日),北周國主巡行去羌橋,召集長安以東軍隊中都督以上的官員,按情況分別給予賞賜。
乙卯(十七日),回宮。
任命趙公宇文招為大司馬。
壬申(疑誤),北周國主去斜谷,召集長安以西軍隊中都督以上的官員,分別給予賞賜。
丙戌(疑誤),回宮。
[31]庚寅,周主游道會苑,以上善殿壯麗,焚之。
[31]庚寅(疑誤),北周國主到道會苑遊玩,因為上善殿壯麗,將它焚燬。
[32]十二月,辛巳,周主祀南郊。
[32]十二月,辛巳(十三日),北周國主到南郊祭天。
[33]齊胡後之立,非陸令萱意,令萱一旦於太后前作色而言曰:「何物親侄,作如此語!」太后問其故,令萱曰:「不可道。」
固問之,乃曰:「語大家云:『太后行多非法,不可以訓。
』」太后大怒,呼後出,立剃其發,送還崑家。
辛丑,廢胡後為庶人。
然齊主猶思之,每致物以通意。」
自是令萱與其子侍中穆提婆勢傾內外,賣官鬻獄,聚斂無厭。
每一賜與,動傾府藏。
令萱則自太后以下,皆受其指麾;提婆則唐邕之徒,皆重足屏氣;殺生予奪,唯意所欲。
[33]北齊冊立胡皇后,不是陸令萱的意願,有一天陸令萱在太后面前生氣地說:「什麼親侄女,竟說出這種話來!」太后問她什麼原故,陸令萱說:「不能說。」
堅持問她,才說:「胡皇后對皇上說:『太后有許多非法行為,不足為訓。
』」太后勃然大怒,把胡皇后叫出來,馬上剃去她的頭髮,送她回家。
辛丑(初四),廢胡皇后為平民。
然而後主還想念她,常常送東西給她表示自己的意思。
從此以後陸令萱和她的兒子侍中穆提婆勢力傾動朝廷內外,出賣官職,收受賄賂斷案,聚斂錢財貪得無厭。
每次賞賜,動輒把官府儲存的東西用光。
陸令萱對太后以下的人都可以指揮;唐邕一夥對穆提婆怕得不敢出聲;這兩人可以隨一心一所一欲地對別人生殺予奪。
[34]乙巳,周以柱國田弘為大司空。
[34]乙巳(初八),北周任命柱國田弘為大司空。
[35]乙卯,周主享太廟。
[35]乙卯(十八日),北周國主到太廟祭祀。
[36]是歲,突厥木桿可汗卒,復捨其子大邏便而立其弟,是為佗缽可汗。
佗缽以攝圖為爾伏可汗,統其東面;又以其弟褥但可汗之子為步離可汗,居西面。
周人與之和親,歲給繒絮錦彩十萬段。
突厥在長安者,衣錦食肉,常以千數。
齊人亦畏其為寇,爭厚賂之。
佗缽益驕,謂其下曰:「但使我在南兩兒常孝,何憂於貧!」
阿史那後無一寵一於周主,神武公竇毅尚襄陽公主,生女尚幼,密言於帝曰:「今齊、陳鼎峙,突厥方強,願舅抑情慰撫,以生民為念!」帝深納之。
[36]這一年,突厥木桿可汗去世,不立他的兒子大邏便而立弟弟,就是佗缽可汗。
佗缽以攝圖為爾伏可汗,統治突厥的東部;又任命弟弟褥但可汗的兒子為步離可汗,統治突厥的西部。
北周和突厥和好親睦,每年送給他們絲織的采緞十萬段。
在長安的突厥人,穿錦吃肉的常以千計。
北齊也怕突厥入境騷擾,爭著用厚禮賄賂他們。
佗缽可汗更加驕傲,對部下說:「只要在南面的兩個兒子經常孝敬我,我就不怕貧窮!」
阿史那後得不到北周國主武帝的一寵一愛一,神武公竇毅娶襄陽公主為妻,女兒還小,秘密對武帝說:「現在北齊和陳朝鼎足而立,突厥勢力正在強盛之際,希望舅父能夠忍耐,加以勸慰安一撫,把老百姓放在心上!」武帝對他的話深表同意予以採納。
五年(癸巳、573)
五年(癸巳,公元573年)
[1]春,正月,癸酉,以吏部尚書沈君理為右僕射。
[1]春季,正月,癸酉(初六),陳朝任命吏部尚書沈君理為右僕射。
[2]戊寅,齊以並省尚書令高阿那肱錄尚書事,總知外兵及內省機密,與侍中城陽王穆提婆、領軍大將軍昌黎王韓長鸞共處橫軸,號曰「三貴」,蠹國害民,日月滋甚。
長鸞弟萬歲,子寶行、寶信,並開府儀同三司,萬歲仍兼侍中,寶行、寶信皆尚公主。
每群臣旦參,帝常先引長鸞顧訪,出後,方引奏事官。
若不視事,內省有急奏事,皆附長鸞奏聞,軍國要密,無不經手。
尤疾士人,朝夕宴私,唯事譖訴。
常帶刀走馬,未嘗安行,嗔目張拳,有啖人之勢。
朝士咨事,莫敢仰視,動致呵叱。
每罵云:「漢狗大不可耐,唯須殺之!」
[2]戊寅(十一日),北齊任命並省尚書令高阿那肱錄尚書事,總管外兵和宮內的機密,和侍中城陽王穆提婆、領軍大將軍昌黎王韓長鸞一同擔任朝廷中樞的要職,號稱「三貴」,禍國殃民,一天比一天厲害。
韓長鸞的弟弟韓萬歲,他的兒子韓寶行、韓寶信,都是開府儀同三司,韓萬歲仍兼侍中,韓寶行、韓寶信都娶公主為妻。
每當群臣早朝,北齊後主常常先召韓長鸞入殿咨詢,等他下殿後,才讓奏事官上朝奏事。
後主如果不上朝,內省有緊急的奏事,都由韓長鸞去向後主奏報,軍事和國家的重要機密,沒有不經他的手。
他尤其痛恨士人,早晚朝見、宴會、私下朝見皇帝時,專門說別崑人的壞話。
他經常馳馬帶刀,從不緩步而行,瞪眼伸拳,擺出吃人的架勢。
朝廷的官員同他商量事情時,不敢抬頭看他,動輒遭到他的責罵。
每次都罵道:「漢狗使人很不耐煩,只能殺掉他們!」
[3]庚辰,齊遣崔象來聘。
[3]庚辰(十三日),北齊派崔象來陳朝聘問。
[4]辛巳,上祀南郊;甲午,享太廟;二月,辛丑,祀明堂。
[4]辛巳(十四日),陳宣帝到南郊祭天;甲午(二十七日),到太廟祭祀;二月,辛丑(初五),到近郊東南的明堂祭祀。
[5]乙巳,齊立右皇后穆氏為皇后。
穆後母名輕霄,本穆氏之婢也,面有黥字。
後既以陸令萱為母,穆提婆為外家,號令萱曰「太姬」。
太姬者,齊皇后母號也,視一品,班在長公主上。
由是不復問輕霄。
輕霄自療面,欲求見後,太姬使禁掌之,竟不得見。
齊主頗好文學。
丙午,祖奏置文林館,多引文學之士以充之,謂之待詔;以中書侍郎博陵李德林,黃門侍郎琅邪顏之推同判館事,又命共撰《修文殿御覽》。
[5]乙巳(初九),北齊立右皇后穆氏為皇后。
穆後的母親名叫輕霄,原先是穆家的婢女,臉上有刺字。
穆後認陸令萱為母親,以穆提婆為外家,稱陸令萱為「太姬」。
太姬,是北齊皇后母親的稱號,相當於一品,等級在皇帝的姊妹以上。
皇后因此不再理輕霄。
輕霄把臉治好,要求見皇后,太姬叫人禁止並用手掌打她,結果不能見到。
北齊後主很一愛一好文學。
丙午(初十),祖奏請設立文林館,延攬了許多文學之士到館裡,稱為待詔;任命中書侍郎博陵人李德林、黃門侍郎琅邪人顏之推為同判館事,又叫他們共同編寫《修文殿御覽》。
[6]甲寅,周太子巡省西土。
[6]甲寅(十八日),北周太子宇文巡察西部的疆域。
[7]乙卯,齊以北平王堅錄尚書事。
丁巳,齊主如晉陽。
[7]乙卯(十九日),北齊任命北平王高堅錄尚書事。
丁巳(二十一日),北齊後主去晉陽。
[8]壬戌,周遣司會侯莫陳凱等聘於齊。
[8]壬戌(二十六日),北周派司會侯莫陳凱等人到北齊聘問。
[9]庚辰,齊主還鄴。
[9]庚辰(疑誤),北齊後主回鄴城。
[10]三月,己卯,周太子於岐州獲二白鹿以獻,周主詔曰:「在德不在瑞。」
[10]三月,己卯(十三日),北周太子在岐州捉到兩隻白鹿獻給武帝,北周武帝下詔說:「在品德不在祥瑞。」
[11]帝謀伐齊,公卿各有異同,唯鎮前將軍吳明徹決策請行。
帝謂公卿曰:「朕意已決,卿可共舉元帥。」
眾議以中權將軍淳於量位重,共署推之。
尚書左僕射徐陵獨曰:「吳明徹家在淮左,悉彼風俗;將略人才,當今亦無過者。」
都官尚書河東裴忌曰:「臣同徐僕射。」
陵應聲曰:「非但明徹良將,裴忌即良副也。」
壬午,分命眾軍,以明徹都督征討諸軍事,忌監軍事,統眾十萬伐齊。
明徹出秦郡,都督黃法氍出歷陽。
[11]陳宣帝計劃討伐北齊,公卿之間意見不一,只有鎮前將軍吳明徹決策請求行動。
宣帝對公卿們說:「朕的主意已經決定,你們可以共同推舉元帥。」
大家商量認為中權將軍淳於量地位最重要,共同簽名推選他。
唯獨尚書左僕射徐陵說:「吳明徹家在淮左,熟悉那裡的風俗;將略和才能,當今也沒有超過他的。」
都官尚書河東裴忌說:「我同意徐僕射的看法。」
徐陵應聲說:「不但吳明徹是良將,裴忌就是好的副帥。」
壬午(十六日),分別命令眾軍,任命吳明徹為都督征討諸軍事,裴忌為監軍事,統率十萬軍隊進攻北齊。
吳明徹向秦郡進軍,都督黃法氍向歷陽進軍。
[12]夏,四月,己亥,周主享太廟。
[12]夏季,四月,己亥(初四),北周國主到太廟祭祀。
[13]癸卯,前巴州刺史魯廣達與齊師戰於大峴,破之。
[13]癸卯(初八),陳朝的前巴州刺史魯廣達和北齊軍隊在大峴交戰,將北齊軍隊打敗。
[14]戊申,齊以蘭陵王長恭為太保,南陽王綽為大司馬,安德王延宗為太尉,武興王普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宜陽王趙彥深為司空。
[14]戊申(十三日),北齊任命蘭陵王高長恭為太保,南陽王高綽為大司馬,安德王高延宗為太尉,武興王高普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宜陽王趙彥深為司空。
[15]齊人於秦郡置秦州,州前江浦通塗水,齊人以大木為柵於水中。
辛亥,吳明徹遣豫章內史程文季將驍勇拔其柵,克之。
文季,靈洗之子也。
[15]北齊在秦郡設置秦州,州前連通長江的水渠通滁水,北齊人用大樹做柵欄放在水中。
辛亥(十六日),吳明徹派豫章內史程文季率領勇一猛矯健的兵士拔掉柵欄,攻下秦州。
程文季是程靈洗的兒子。
齊人議御陳師,開府儀同三司王曰:「官軍比屢失利,人情騷動。
若復出頓江、淮,恐北狄、西寇,乘弊而來。
莫若薄俺省徭,息民養士,使朝廷輯睦,遐邇歸心。
天下皆當肅清,豈直陳氏而已。」
不從。
遣軍救歷陽,庚申,黃法氍擊破之。
又遣開府儀同三司尉破胡、長孫洪略救秦州。
北齊商議怎樣抵抗陳朝的軍隊,開府儀同三司王說:「官軍近來屢次失利,人們的情緒騷動不安。
如果再派軍隊駐屯長江、淮河一帶,只怕北面的突厥和西面的周朝,乘我軍的弊疲來進犯。
不如輕徭薄俺,與民休息善待士人,使朝廷和睦,遠近都從心裡歸附。
天下都應當肅清;豈只陳朝而已。」
後主不聽。
派軍隊去援救歷陽,庚申(二十五日),被陳朝黃法氍打敗。
後主又派開府儀同三司尉破胡、長孫洪略援救秦州。
趙彥深私問計於秘書監源文宗曰:「吳賊侏張,遂至於此。
弟往為秦、涇刺史,悉江、淮間情事,今何術以御之。」
文宗曰:「朝廷一精一兵,必不肯多付諸將;數千已下,適足為吳人之餌。
尉破胡人品,王之所知,敗績之事,匪朝伊夕。
國家待遇淮南,失之同於蒿箭。
如文宗計者,不過專委王琳,招募淮南三四萬人,風俗相通,能得死力;兼令舊將將兵屯於淮北。
且琳之於頊,必不肯北面事之,明矣。
竊謂此計之上者。
若不推赤心於琳,更遣餘人制肘,復成速禍,彌不可為。」
彥深歎曰:「弟此策誠足制勝千里,但口舌爭之十日,已不見從。
時事至此,安可盡言!」因相顧流涕。
文宗名彪,以字行,子恭之子也。
趙彥深私下向秘書監源文宗討教計策,說:「吳地的賊寇十分囂張,竟然到了這種地步。
老弟以前曾經是秦、涇二州的刺史,熟悉長江、淮河間的情況,現在用什麼辦法去抵抗他!」源文宗說:「朝廷的一精一兵,一定不肯多配給將領,人數在幾千以下,正好成了陳朝的食餌。
尉破胡的人品,您是知道的,打敗仗的事,不是早晨就在晚上。
國家對待淮南,有如將蓬蒿當箭,失去它並不可惜。
按照我的想法,不如專門委派王琳,到淮南去招募三四萬人,因為風俗習慣相通,能夠出力賣命;同時派以前的將領帶兵駐屯在淮北。
況且王琳對陳頊,一定不肯俯伏稱臣,這是很清楚的。
我以為這是最好的計策。
如果不對王琳推心置腹,還派別人去對他予以牽制,反會釀成禍患,更不能這樣做。」
趙彥深長歎說:「老弟的計策確實能取勝於千里之外,但是爭論了十天,已經不被採納。
時局到了這種地步,沒有什麼可說了!」兩人相視流淚。
源文宗名彪,以字行於世,是源子恭的兒子。
文宗子師為左外兵郎中,攝祠部,嘗白高阿那肱:「龍見當雩。」
阿那肱驚曰:「何處龍見?其色如何?」
師曰:「龍星初見,禮當雩祭,非真龍也。」
阿那肱怒曰:「漢兒多事,強知星宿?」
遂不祭。
師出,竊歎曰:「禮既廢矣,齊能久乎!」
源文宗的兒子源師是左外兵郎中,主管祠部,曾經告訴高阿那肱:「龍出現了,應當舉行求雨的雩祭。」
高阿那朧驚問:「什麼地方有龍出現?它的顏色怎樣?」
源師說:「是龍星剛出現,按禮應當舉行求雨的雩祭,並不是真龍出現。」
高阿那肱發怒說:「漢兒多事,硬充懂得天上星宿的變化!」不一舉行祭祀。
源師出來,私自感歎說:「禮儀都廢除了,齊朝能長久嗎!」
齊師選長大有膂力者為前隊,又有蒼頭、犀角、大力,其鋒甚銳,又有西域胡,善射,弦無虛發,眾軍尤憚之。
辛酉,戰於呂梁。
將戰,吳明徹謂巴山太守蕭摩訶曰:「若殪此胡,則彼軍奪氣,君才不減關羽矣。」
摩訶曰:「願示其狀,當為公取之。」
明徹乃召降人有識胡者,使指示之,自酌酒以飲摩訶。
摩訶飲畢,馳馬沖齊軍。
胡挺身出陳前十餘步,彀弓未發,摩訶遙擲銑,崑正中其額,應手而僕。
齊軍大力十餘人出戰,摩訶又斬之。
於是齊軍大敗,尉破胡走,長孫洪略戰死。
北齊軍隊挑選身材高大四肢有力的兵士做前隊,又有蒼頭、犀角、大力等隊,戰鬥力量都很銳利,還有西域地方的胡兵,善於射箭,弦無虛發,其他軍隊特別怕他們。
辛酉(二十六日),在呂梁進行戰鬥。
戰鬥開始前,吳明徹對巴山太守蕭摩訶說:「如果消滅了這些胡兵,那麼對方軍隊的氣焰就被打掉,您的才能就不在關羽以下了。」
蕭摩訶說:「希望能告訴我胡兵的樣子,一定替您消滅他們。」
吳明徹便召來投降者中能識別胡兵的,叫他向蕭摩訶指點,還親自斟酒給蕭摩訶。
蕭摩訶飲完酒,馳馬向北齊軍隊衝去。
胡兵挺身突出陣前十幾步路,引滿弓一弩一還沒有來得及射箭,蕭摩訶遠遠地向他們投擲鐵製的小鑿子,正打中他們的額頭,應手跌倒在地。
北齊軍隊中的大力隊十幾人出陣應戰,又被蕭摩訶斬殺。
於是北齊的軍隊大敗,尉破胡逃走,長孫洪略戰死。
破胡之出師也,齊人使侍中王琳與之俱。
琳謂破胡曰:「吳兵甚銳,宜以長策制之,慎勿輕鬥!」破胡不從而敗。
琳單騎僅免,還,至彭城,齊人即使之赴壽陽召募以拒陳師,復以盧潛為揚州道行台尚書。
尉破胡出師時,北齊派侍中王琳和他一齊去。
王琳對尉破胡說:「吳明徹的士兵很厲害,應該用長遠的計策去制一服他們,小心謹慎不要輕易和對方戰鬥!」尉破胡沒有聽他的意見而遭到失敗。
只有王琳一個人單騎逃脫。
他回到了彭城,北齊立即派他去壽陽召募兵士以抵抗陳朝的軍隊,又任命盧潛為揚州道行台尚書。
甲子,南譙太守徐克石樑城。
五月,己巳,瓦梁城降。
癸酉,陽平郡降。
甲戌,徐克廬江城。
歷陽窘蹙乞降,黃法氍緩之,則又拒守。
法氍怒,帥卒急攻,丙子,克之,盡殺戍卒。
進軍合肥,合肥望旗請降,法氍禁侵掠,撫勞戍卒,與之盟而縱之。
甲子(二十九日),南譙太守徐攻克石樑城。
五月,己巳(初四),瓦梁城向陳朝投降。
癸酉(初八),陽平郡投降。
甲戌(初九),徐攻克廬江城。
歷陽城處境窘迫乞求向陳朝投降,黃法氍減緩了攻勢,歷陽卻又拒守。
黃法氍大怒,率領士兵加緊進攻,丙子(十一日),攻克歷陽城,將守城的士兵全部殺死。
於是向合肥進軍,合肥見到陳朝的軍旗便請求投降,黃法氍禁止部下對合肥騷擾搶劫,對守城的士兵加以安一撫一慰勞,同他們盟誓後便放他們回去。
[16]丁丑,周以柱國侯莫陳瓊為大宗伯,滎陽公司馬消難為大司寇,江陵總管陸騰為大司空。
瓊,崇之弟也。
[16]丁丑(十二日),北周任命柱國侯莫陳瓊為大宗伯,滎陽公司馬消難為大司寇,江陵總管陸騰為大司空。
侯莫陳瓊是侯莫陳崇的弟弟。
[17]己卯,齊北高唐郡降。
辛巳,詔南豫州刺史黃法氍徙鎮歷陽。
乙酉,南齊昌太守黃詠克齊昌外城。
丙戌,廬陵內史任忠軍於東關,克其東、西二城,進克蘄城;戊子,又克譙郡城。
秦州城降。
癸巳,瓜步、胡墅二城降。
帝以秦郡,吳明徹之鄉里,詔具太牢,令拜祠上塚,文武羽儀甚盛,鄉人榮之。
[17]己卯(十四日),北齊的北高唐郡向陳朝投降。
辛巳(十六日),陳宣帝詔令南豫州刺史黃法氍移鎮歷陽。
乙酉(二十日),南齊昌太守黃詠攻克齊昌的外城。
丙戌(二十一日),廬陵內史任忠率領軍隊到東關,攻克東關的東西二城,進而攻克蘄城;戊子(二十三日),又攻克譙郡城。
秦州城投降。
癸巳(二十八日),瓜步、胡墅二城投降。
陳宣帝因為秦郡是吳明徹的故鄉,下詔當地準備了用作祭祀的豬、牛、羊等犧牲,叫地方官到吳明徹的家祠和祖墳祭拜,文武儀仗中用鳥羽裝飾的旌旗很多,鄉人感到很光榮。
[18]劉自和士開用事以來,政體隳紊。
及祖執政,頗收舉才望,內外稱美。
復欲增損政務,沙汰人物,官號服章,並依故事。
又欲黜諸Yan豎及群小輩,為致治之方,陸令萱、穆提婆議頗同異。
乃諷御史中丞麗伯律,令劾主書王子沖納賂。
知其事連提婆,欲使贓罪相及,望因此並坐及令萱。
猶恐齊主溺於近習,欲引後一黨一為援,乃請以胡後兄君瑜為侍中、中領軍;又征君瑜兄梁州刺史君璧,欲以為御史中丞。
令萱聞而懷怒,百方排毀,出君瑜為金紫光祿大夫,解中領軍;君璧還鎮梁州。
胡後之廢,頗亦由此。
釋王子沖不問。
[18]北齊從和士開掌權以來,朝政體制毀壞紊亂。
到祖執政時,頗能收羅薦舉有才能聲望的人,得到內外的美譽。
祖還準備調整政務,篩選淘汰官崑員,官號以及標誌官吏身份品級的服飾,仍然照舊。
又打算罷免宮中的太監和小人之流,作為治理朝政的大綱,陸令萱、穆提婆的議論和祖不一。
祖便向御史中丞麗伯律暗示,叫他彈劾主書王子沖接受賄賂。
因為知道這件事涉及穆提婆,想把他和貪贓罪聯繫起來,並希望因此使陸令萱連坐。
他還擔心君主沉溺於親近的人之中,所以想引攬後一黨一作為自己的後援,便請齊後主任命胡後的哥哥胡君瑜為侍中、中領軍;又徵聘胡君瑜的哥哥梁州刺史胡君璧,想任命他為御史中丞。
陸令萱聽到這些事後心中惱怒,千方百計加以反對詆毀,把胡君瑜調出為金紫光祿大夫,解除中領軍的職務;胡君璧回梁州當刺史。
後來胡後被廢,也主要由於這個原因。
釋放王子沖沒有問罪。
日以益疏,諸宦者更共譖之。
帝以問陸令萱,令萱憫默不對,三問,乃下一床一拜曰:「老婢應死。
老婢始聞和士開言孝徵多才博學,意謂善人,故舉之。
比來觀之,大是一奸一臣。
人實難知,老婢應死。」
帝令韓長鸞檢按。
長鸞素惡,得其詐出敕受賜等十餘事。
帝以嘗與之重誓,故不殺,解侍中、僕射,出為北徐州刺史。
求見帝,長鸞不許,遣人推出柏閣,坐,不肯行,長鸞令牽曳而出。
祖日益被疏遠,那些太監都一起說他的壞話。
後主向陸令萱詢問,陸令萱憂愁地默不作答,連問三次,才下一床一向後主叩拜說:「我這個老婢該死。
老婢起初聽和士開說祖博學多才,認為他是個好人,所以才薦舉他。
近來看他,十足是個一奸一臣。
人的實情難以深知,老婢該死。」
後主命令韓長鸞調查核實情況。
韓長鸞素來就討厭祖,查出他偽作敕令騙取賞賜等十幾件事。
後主因為曾經和祖立下重誓,所以沒有殺他,只解除祖侍中、僕射的官職,派出任北徐州刺史。
祖求見後主,韓長鸞不准,派人將他推出柏閣。
祖坐在地上,不肯走,韓長鸞叫人把祖拉出去。
癸巳,齊以領軍穆提婆為尚書左僕射,侍中、中書監段孝言為右僕射。
孝言,韶之弟也。
初,祖執政,引孝言為助,除吏部尚書。
孝言凡所進擢,非賄則舊,求仕者或於廣會膝行跪伏,公自陳請,孝言顏色揚揚,以為己任,隨事酬許。
將作丞崔成忽於眾中抗言曰:「尚書,天下尚書,豈獨段家尚書也!」孝言無辭以應,唯厲色遣下而已。
既而與韓長鸞共構祖,逐而代之。
癸巳(二十八日),北齊任命領軍穆提婆為尚書左僕射,侍中、中書監段孝言為右僕射。
段孝言是段韶的弟弟。
當初,祖執政,引薦段孝言當助手,任命為吏部尚書。
段孝言所任用提拔的人,不是對他進行一賄賂的人就是他的故舊,求官的人或者在大庭廣眾的場合對段孝言膝行跪拜匍伏,公開向他陳述請求,段孝言臉色洋洋得意,把這當做自己的責任,看情況應酬許諾。
將作丞崔成忽然在眾人中高聲說:「尚書,是天下的尚書,難道是段家的尚書!」段孝言無辭以對,只能沉著臉叫他下去而已。
不久以後段孝言和韓長鸞一起排斥祖,逐出祖由自己取代。
[19]齊蘭陵武王長恭,貌美而勇,以邙山之捷,威名大盛,武士歌之,為《蘭陵王入陳曲》,齊主忌之。
及代段韶督諸軍攻定陽,頗務聚斂,其所親尉相願問之曰:「王受朝寄,何得如此?」
長恭未應。
相願曰:「豈非以邙山之捷,欲自穢乎?」
長恭曰:「然。」
相願曰:「朝廷若忌王,即當用此為罪,無乃避禍而更速之乎!」長恭涕泣前膝問計,相願曰:「王前既有功,今復告捷,威聲太重。
宜屬疾在家,勿預時事。」
長恭然其言,未能退。
及江、淮用兵,恐復為將,歎曰:「我去年面腫,今何不發!」自是有疾不療。
齊主遣使鴆殺之。
[19]北齊蘭陵武王高長恭,容貌漂亮而且勇敢,因為邙山一仗的勝利,威名大振,武士們謳歌他,作《蘭陵王入陣曲》,北齊後主因此對他產生妒忌。
等到高長恭代替段韶督率軍隊進攻定陽,卻聚斂財物,他的親信尉相願問他道:「大王受朝廷的重托,怎能這樣?」
高長恭沒有回答。
尉相願說:「豈不是以邙山的大捷,給自己抹黑嗎?」
高長恭說:「是這樣。」
尉相願說:「朝廷如果忌恨你,就會有這件事給你定罪名,這不是躲避災禍而是招來災禍!」高長恭哭著俯身向他問計,尉相願說:「王以前既然有功勞,這次打仗又得到勝利,威名太重。
最好假托有病在家,不要參與現時的事情。」
高長恭同意他的話,但是沒有能隱退。
等到江、淮用兵,恐怕再次被任命將軍,歎息說:「我去年臉上長癰,現在為什麼不發出來!」從此有了病不肯醫治。
北齊後主派使者送去毒酒將他害死。
[20]六月,郢州刺史李綜克灄口城。
乙巳,任忠克合州外城。
庚戌,淮陽、沭陽郡皆棄城走。
[20]六月,陳朝的郢州刺史李綜攻克灄口城。
乙巳(十一日),任忠攻克合州的外城。
庚戌(十六日),淮陽、沭陽郡郡守都棄城逃走。
[21]壬子,周皇孫衍生。
[21]壬子(十八日),北周的皇孫宇文衍出生。
[22]齊主游南苑,從官賜死者六十人。
以高阿那肱為司徒。
[22]北齊後主到南苑遊玩,對六十個隨從官員賜死。
任命高阿那肱為司徒。
[23]癸丑,程文季攻齊涇州,拔之。
乙卯,宣毅司馬湛陀克新蔡城。
[23]癸丑(十九日),陳朝的程文季進攻北齊的涇州,將它攻克。
乙卯(二十日),宣毅司馬湛陀攻克新蔡城。
[24]丙辰,齊使開府儀同三司王聘於周。
[24]丙辰(二十二日),北齊派開府儀同三司王到北周聘問。
[25]癸亥,黃法氍克合州。
吳明徹進攻仁州,甲子,克之。
[25]癸亥(二十九日),陳朝黃法氍攻克合州。
吳明徹進攻仁州,甲子(三十日),將它攻克。
[26]治明堂。
[26]陳朝治理明堂。
[27]秋,七月,戊辰,齊遣尚書左丞陸騫將兵二萬救齊昌,出自巴、蘄,遇西陽太守汝南周炅。
炅留羸弱,設疑兵以當之,身帥一精一銳,由間道邀其後,大破之。
己巳,征北大將軍吳明徹軍至峽口,克其北岸城;南岸守者棄城走。
周炅克巴州。
淮北、絳城及谷陽士民,並殺其戍主,以城降。
[27]秋季,七月,戊辰(初四),北齊派尚書左丞陸騫領兵二萬救援齊昌,從巴水、蘄水之間出兵,和陳朝的西陽太守汝南周炅遭遇。
周炅留下一身一體瘦弱的士兵,設疑兵抵擋北齊軍隊,自己率領一精一銳的士兵,從小路阻擊敵軍背後,大敗北齊軍隊。
己巳(初五),征北大將軍吳明徹的軍隊到達峽口,攻克峽口這個淮水北岸的城池;防守南岸的人棄城逃走。
周炅攻克巴州。
淮北、絳城和谷陽的士民,各自一殺死駐防軍隊的長官,獻城投降。
齊巴陵王王琳與揚州刺史王貴顯保壽陽外郭,吳明徹以琳初入,眾心未固,丙戌,乘夜攻之,城潰。
齊兵退據相國城及金城。
北齊巴陵王王琳和揚州刺史王貴顯守衛壽陽的外城,吳明徹認為王琳初到這裡,人心還不穩定,丙戌(二十二日),乘夜晚攻城,城中潰散。
北齊軍隊退守相國城和金城。
八月,乙未,山陽城降。
壬寅,盱眙城降。
壬子,戎昭將軍徐敬辯克海安城。
青州東海城降。
戊午,平固侯敬泰等克晉州。
九月,甲子,陽平城降。
壬申,高陽太守沈善慶克馬頭城。
甲戌,齊安城降。
丙子,左衛將軍樊毅克廣陵楚子城。
八月,乙未(初二),北齊的山陽城投降。
壬寅(初九),盱眙城投降。
壬子(十九日),陳朝的戎昭將軍徐敬辯攻克海安城。
青州的東海城投降。
戊午(二十五日),平固侯敬泰等攻克晉州。
九月,甲子(初一),陽平城投降。
壬申(初九),高陽太守沈善慶攻克馬頭城。
甲戌(十一日),齊安城投降。
丙子(十三日),陳朝的左衛將軍樊毅攻克廣陵楚子城。
[28]壬午,周太子納妃楊氏。
妃,大將軍隨公堅之女也。
[28]壬午(十九日),北周太子宇文納楊氏為妃。
楊妃是大將軍隨公楊堅的女兒。
太子好暱近小人,左宮正宇文孝伯言於周主曰:「皇太子四海所屬,而德聲未聞,臣忝宮官,實當其責。
且春秋尚少,志業未成,請妙選正人,為其師友,調護聖質,猶望日就月將。
如或不然,悔無及矣。」
帝斂容曰:「卿世載鯁直,竭誠所事。
觀卿此言,有家風矣。」
孝伯拜謝曰:「非言之難,受之難也。」
帝曰:「正人豈復過卿!」於是以尉遲運為右宮正。
運,迥之弟子也。
太子喜歡和小人親一暱接近,左宮正宇文孝伯對北周國主武帝說:「皇太子受到天下的注目,但沒有聽到他品德的名聲,臣有愧於擔任宮官,實在應該由臣負責。
況且皇太子年紀還小,志向和學業還不成熟,請陛下一精一選正派人,作為他的良師益友,調理培養皇太子的素質,希望他每天每月有所進步。
如果不這樣,後悔就來不及了。」
武帝正容肅然起敬說:「你世代為人鯁直,忠於職崑守。
聽到你這番話,可見你的家風。」
宇文孝伯拜謝說:「說這話並不難,難在接受這番話。」
武帝說:「正派人哪有超過你的!」於是任命尉遲運為右宮正。
尉遲運是尉遲迥的侄兒。
帝嘗問萬年縣丞南陽樂運曰:「卿言太子何如人?」
對曰:「中人。」
帝顧謂齊公憲曰:「百官佞我,皆稱太子聰明睿智。
唯運所言忠直耳。」
因問運中人之狀。
對曰:「如齊桓公是也:管仲相之則霸,豎貂輔之則亂,可與為善,可與為惡。」
帝曰:「我知之矣。」
乃妙選爆官以輔之,仍擢運為京兆丞。
太子聞之,意甚不悅。
武帝曾經問萬年縣丞南陽人樂運說:「你說皇太子是怎樣一種人?」
樂運答道:「是中等人。」
武帝回頭對齊公宇文憲說:「百官花言巧語諂媚我,都說皇太子聰明有特殊的才智。
只有樂運的話忠誠坦率。」
並向樂運詢問中等人的樣子。
樂運答道:「像齊桓公就是中等人;管仲為相就可以使他成就霸業,豎貂輔政就會使國家混亂;可以使他為善,也可以使他為惡。」
武帝說:「我明白了。」
於是一精一選爆官輔助皇太子,提拔樂運當京兆丞。
皇太子聽說後,心裡很不高興。
[29]癸未,沈君理卒。
[29]癸未(二十日),陳朝的沈君理去世。
[30]壬辰晦,前鄱陽內史魯天念克黃城。
甲午,郭默城降。
[30]壬辰晦(二十九日),前鄱陽內史魯天念攻克黃城。
冬季,十月,甲午(初二),郭默城投降。
[31]己亥,以特進領國子祭酒周弘正為尚書右僕射。
[31]己亥(初七),陳朝任命特進領國子祭酒周弘正為尚書右僕射。
[32]齊國子祭酒張雕,以經授齊主為侍讀,帝甚重之。
雕與一寵一胡何洪珍相結,穆提婆、韓長鸞等惡之。
洪珍薦雕為侍中,加開府儀同三司,奏度支事,大為帝所委信,常呼「博士」。
雕自以出於微賤,致位大臣,欲立效以報恩,論議抑揚,無所迴避,省爆掖不急之費,禁約左右驕縱之臣,數譏切一寵一要,獻替帷幄,帝亦深倚仗之。
雕遂以澄清為己任,意氣甚高,貴幸皆側目。
尚書左丞封孝琰,隆之之弟子,與侍中崔季舒,皆為祖所厚。
孝琰嘗謂曰:「公是衣冠宰相,異於餘人。」
近習聞之,大以為恨。
會齊主將如晉陽,季舒與張雕議,以為:「壽陽被圍,大軍出拒之,信使往還,須稟節度。
且道路小人,或相驚恐,以為大駕向并州,畏避南寇。
若不啟諫,恐人情駭動。」
遂與從駕文官連名進諫。
時貴臣趙彥深、唐邕、段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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