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白話版《資治通鑒》txt·漢紀二十一 孝元皇帝下永光三年(庚辰、
漢紀二十一漢元帝永光三年(庚辰,公元前41年)
[1]春,二月,馮奉世還京師,更為左將軍,賜爵關內侯。
[1]春季,二月,馮奉世回長安,調任左將軍,封關內侯。
[2]三月,立皇子康為濟陽王。
[2]三月,元帝賜封皇子劉康當濟陽王。
[3]夏,四月,平昌考侯王接薨。
秋,七月,壬戌,以平恩侯許嘉為大司馬、車騎將軍。
[3]夏季,四月,平昌侯王接去世。
秋季,七月壬戌(疑誤),任命平恩侯許嘉當大司馬、車騎將軍。
[4]冬,十一月,己丑,地震,雨水。
[4]冬季,十一月己丑(初八),地震,降雨。
[5]復鹽鐵官;置博士弟子員千人。
以用度不足,民多復除,無以給中外徭役故也。
[5]恢復鹽鐵專一賣制度。
規定博士弟子的定員為一千人。
這是因為朝廷經費不夠開支,而民間又有許多人免除賦稅徭役,使朝廷無法供一應內外徭役的緣故。
四年(辛巳、前40)
四年(辛巳,公元前40年)
[1]春,二月,赦天下。
[1]春季,二月,大赦天下。
[2]三月,上行幸雍,祠五。
[2]三月,元帝前往雍城,祭祀五帝。
[3]夏,六月,甲戌,孝宣園東闕災。
[3]夏季,六月甲戌(二十六日),孝宣皇帝陵園東門失火。
[4]戊寅晦,日有食之。
上於是召諸前言日變在周堪、張猛者責問,皆稽首謝;因下詔稱堪、猛之美,徵詣行在所,拜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領尚書事;猛復為太中大夫、給事中。
中書令石顯管尚書,尚書五人皆其一黨一也;堪希得見,常因顯白事,事決顯口。
會堪疾,不能言而卒。
顯誣譖猛,令自一殺於公車。
[4]戊寅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元帝召集那些先前說天變災難都是為周堪、張猛而發的官員進行責問,他們都跪拜於地謝罪。
於是,元帝下詔褒揚周堪、張猛,調回京師長安。
任命周堪擔任光祿大夫,支中二千石俸祿,主管尚書事務;任命張猛當太中大夫、給事中。
而這時候,中書令石顯兼管尚書,尚書五人都是石顯的一黨一羽。
周堪很難見到元帝,雖有建議,往往不得不拜託石顯代為轉達,大政方針的決定權被石顯控制。
正巧周堪得了失音病,不能說話而去世。
石顯又誣陷張猛,讓他自一殺於公車官署。
[5]初,貢禹奏言:「孝惠、孝景廟皆親盡宜毀,及郡國廟不應古禮,宜正定。」
天子是其議。
秋,七月,戊子,罷昭靈後、武哀王、昭哀後,衛思後、戾太子、戾後園,皆不奉祠,裁置吏卒守焉。
冬,十月,乙丑,罷祖宗廟在郡國者。
[5]當初,貢禹上奏章說:「孝惠帝、孝景帝的祭廟,因為親情己盡,應該撤除。
各郡、各封國設置皇帝祭廟,不合古代禮制規定,應該改正。」
元帝認為有理。
秋季,七月戊子(初十),撤除昭靈後、武哀王、昭哀後、衛思後、戾太子、戾後的祭廟,都不再祭祀,只設置官吏兵卒守護。
冬季,十月乙丑(十九日),撤除設置在各郡、各封國的祖宗祭廟。
[6]諸陵分屬三輔。
以渭城壽陵亭部原上為初陵;詔勿置縣邑及徙郡國民。
[6]元帝下詔,各位皇帝的陵園,以其所在地區,分屬三輔管理。
在渭城壽陵亭部原上預設墳墓,下詔不要把它發展成為一個縣,也不要強迫各郡、各崑封國移民到那裡。
五年(壬午、前39)
五年(壬午,公元前39年)
[1]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
三月,幸河東,祠后土。
[1]春季,正月,元帝前往甘泉,在泰祭祀天神。
三月,再往河東,祭祀后土神。
[2]秋,穎川水流殺人民。
[2]秋季,穎川郡水災,淹死百姓。
[3]冬,上幸長楊射熊館,大獵。
[3]冬季,元帝前往長楊宮射熊館,大肆遊獵。
[4]十二月,乙酉,毀太上皇、孝惠皇帝寢廟園,用韋玄成等之議也。
[4]十二月乙酉(十六日),元帝採用丞相韋玄成等的建議,下詔拆毀太上皇、孝惠皇帝的祭廟。
[5]上好儒術、文辭,頗改宣帝之政;言事者多進見,人人以為得上意。
又傅昭儀及子濟陽王康一愛一幸,逾於皇后、太子。
太子少傅匡衡上疏曰:「臣聞治亂安危之機,在乎審所用心。
蓋受命之王,務在創業垂統,傳之無窮;繼體之君,心存於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
昔者成王之嗣位,思述文、武之道以養其心,休烈盛美歸之二後,而不敢專其名,是以上天歆享,鬼神祐焉。
陛下聖德天覆,子一愛一海內,然而陰陽未和、一奸一邪未禁者,殆議者未丕揚先帝之盛功,爭言制度不可用也,務變更之,所更或不可行而復復之,是以群下更相是非,吏民無所信。
臣竊恨國家釋樂成之業而虛為此紛紛也!願陛下詳覽統業之事,留神於遵制揚功,以定群下之心。
《詩·大雅》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德」,蓋至德之本也。
《傳》曰:『審好惡,理情一性一,而王道畢矣。
』治一性一之道,必審己之所有餘而強其所不足,蓋聰明疏通者戒於太察,寡聞少見者戒於壅蔽,勇一猛剛強者戒於太暴,仁一愛一溫良者戒於無斷,湛靜安舒者戒於後時,廣心浩大者戒於遺忘。
必審己之所當戒而齊之以義,然後中和之化應,而巧偽之徒不敢比周而望進。
唯陛下戒之,所以崇聖德也!
[5]元帝喜好儒家的學說,又喜一愛一文章辭語。
對宣帝的法令制度多有改變。
談論政事,提出建議的人,多數都被召見,每人都認為受到皇帝的注意。
這時候,傅昭儀和她的兒子濟陽王劉康,正受到元帝特別的一寵一愛一,超過皇后和皇太子劉驁。
太子少傅匡衡上書說:「我曾經聽說,治亂安危的關鍵,在於人主是不是慎重用心。
接受天的旨意的君王,任務在於開創大業,使它世代相承,無窮無盡地傳下去。
而繼任的君王,心思要放到繼承和發揚祖先的恩德功勳上。
從前,周成王繼承王位之後,追思祖父周文王、父親周武王成功的道理,用以培養自己的心一性一,把美好的聲譽和榮耀,都歸功於祖父和父親兩位先王,而不敢自己居功。
因此,上天享受他的供品,連鬼神也都保佑他。
陛下聖明的恩德,像天一樣覆蓋大地,像一愛一護兒女一樣一愛一護四海之內的百姓。
可是陰陽沒有調和,一奸一詐邪惡也沒有禁止。
這大概是因為臣子未能發揚光大先帝的盛大功業,反而爭先恐後地抨擊過去的法令規章不可用,一定要加以改變。
然而,很多制度改變了之後,無法執行,只好再恢復原狀。
結果是,在下位的人發生糾紛,官吏和平民無所遵信。
我常在內心痛恨,國家放棄了人心所樂的已成的功業,而白白去做那些紛亂的事情。
但願陛下仔細回顧漢室世代相繼的事業,留意遵守先帝的法制,弘揚先帝的功業,用以安定臣僚的心。
《詩經·大雅》說:『不要忘記祖先的教誨,努力修養自己的德行。
』這是達到『德』的根本方法。
《詩傳》說『知道應喜一愛一什麼,應厭惡什麼,使一性一情變好,聖王的道路就是如此。
』修養一性一情的方法,必定要知道自己的長處,而彌補自己的缺欠。
聰明通達的人,警惕苛察;見識不廣的人,警惕被蒙蔽;勇一猛剛強的人,警惕過於暴烈;仁一愛一溫良的人,警惕沒有決斷;恬淡安靜的人,警惕貽誤時機;胸襟廣闊的人,警惕疏忽大意。
必須瞭解自己所應當注意糾正的缺失,以大義來彌補它,然後才能達到萬事和諧的美好境界。
那些偽善的乖一巧之徒,才無法結一黨一搭幫,企望擠進朝廷。
務請陛下警惕自己,使陛下的聖德更為崇高。
臣又聞室家道修,則天下之理得,故《詩》始《國風》,《禮》本冠、婚。
始乎《國風》,原情一性一以明人倫也;本乎冠、婚,正基兆以防未然也;故聖王必慎妃後之際,別適長之位,禮之於內也。
卑不逾尊,新不先故,所以統人情而理陰氣也;其尊適而卑庶也,適子冠乎阼,禮之用醴,眾子不得與列,所崑以貴正體而明嫌疑也。
非虛加其禮文而已,乃中心與之殊異,故禮探其情而見之外也。
聖人動靜游燕所親,物得其序,則海內自修,百姓從化。
如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一奸一因時而動,以亂國家。
故聖人慎防其端,禁於未然,不以私恩害公義。
《傳》曰:『正家而天下定矣!』」
「我又曾經聽說,家庭如果安詳和睦,天下自然治理得好。
所以《詩經》開頭就是《國風》。
《禮記》開頭就講冠禮、婚禮。
用《國風》開頭,追溯一性一情的根本,表明人倫之間的關係。
用冠禮、婚禮開頭,,為安詳的家庭奠立基礎,以防患於亂起之前。
所以聖明的君王,必須慎重處理妃嬪與皇后之間的關係,注意區分『嫡子』與『庶子』的不同地位,把禮儀納入自己家內。
卑賤的不能超過尊貴的,新來的不能排在舊有的之前。
必如此,才合乎人情,理順乎陰氣。
嫡子尊貴,庶子卑賤,嫡子成年,舉行加冠禮時,在高台上隆重舉行,使用甜酒祝賀。
其他的兒子,不能用這種儀式,其目的就在於顯示嫡子的尊貴,使立於無可懷疑的地位,不僅僅是表面的禮節儀式而已,而是內心對待嫡子與其他兒子截然不同,所以用禮儀。
把真情顯露於外。
聖人的一舉一動,和誰歡宴娛樂,和誰親近,都要使尊貴卑賤都有一定次序。
如此的話,全國百姓都會自我修養,順從歸化。
如果應當親近的反而疏遠,應當尊重的反而放到卑賤的地位,那麼乖一巧的邪惡之徒就會乘機而動,使國家混亂。
所以聖人謹慎小心,不願有一個壞的開頭。
用心防範於亂起之前,決不因私人的恩情,傷害正大的原則。
正如《易傳》所說:『家庭端正,則天下就安定了。
』」
[6]初,武帝既塞宣房,後河復北決於館陶,分為屯氏河,東北入海,廣深與大河等,故因其自然,不堤塞也。
是歲,河決於清河靈鳴犢口,而屯氏河絕。
[6]當初,武帝曾經堵塞黃河決口,築宣房宮。
後來,黃河又在北面的館陶決口,形成屯氏河,沿東北方向入海,因為河一床一廣度深度跟黃河相同,所以聽其自一由發展,不再堵塞決口。
本年,黃河在清河郡所屬靈縣鳴犢堤再度決口,屯氏河於是無水乾涸。
建昭元年(癸未、前38)
建昭元年(癸未,公元前38年)
[1]春,正月,戊辰,隕石於梁。
[1]春季,正月戊辰(二十九日),隕石墜在梁國。
[2]三月,上行幸雍,祠五。
[2]三月,元帝前往雍城,祭祀五帝。
[3]冬,河間王元坐賊殺不辜廢,遷房陵。
[3]冬季,河間王劉元,被控殘殺無罪之人,撤銷爵位,貶逐房陵。
[4]罷孝文太后寢祠園。
[4]元帝下令撤除文帝母親薄太后的陵園。
[5]上幸虎圈鬥獸,後宮皆坐;熊逸出圈,攀檻欲上殿,左右、貴人、傅等皆驚走;馮直前,當熊而立。
左右格殺熊。
上問:「人情驚懼,何故前當熊?」
對曰:「猛獸得人而止;妾恐熊至御坐,故以身當之。」
帝嗟歎,倍敬重焉。
傅慚,由是與馮有隙。
馮,左將軍奉世之女也。
[5]元帝前往虎圈,觀賞野獸搏鬥,妃嬪們都在座奉陪。
一隻熊突然跳出圈外,攀著闌桿想上殿堂。
元帝左右的侍從、貴族,包一皮括傅婕妤在內的妃嬪們,都驚慌逃命。
只有馮婕妤,一直向前站著擋住熊。
武士把熊殺死。
元帝驚魂初定後,問她:「人人恐懼,你為什麼上前阻擋熊?」
馮婕妤說:「猛獸凶一性一發作,只要抓著一個人,就會停止攻擊,我恐怕它直撲陛下的座位,所以以身阻擋它。」
元帝感激嗟歎,對馮婕妤倍加敬重。
而傅婕妤大為慚愧,從此與馮婕妤產生隔閡。
馮婕妤是左將軍馮奉世的女兒。
二年(甲申、前37)
二年(甲申,公元前37年)
[1]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
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
[1]春季,正月,元帝前往甘泉,在泰祭祀天神。
三月,前往河東,祭祀后土神。
[2]夏,四月,赦天下。
[2]夏季,四月,大赦天下。
[3]六月,立皇子興為信都王。
[3]六月,元帝賜封皇子劉興為信都王。
[4]東郡京房學《易》於梁人焦延壽。
延壽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京生也。」
其說長於災變,分六十卦,更直日用事,以風雨寒溫為候,各有占驗。
房用之尤一精一,以孝廉為郎,上疏屢言災異,有驗。
天子說之,數召見問。
房對曰:「古帝王以功舉賢,則萬化成,瑞應著;末世以毀譽取人,故功業廢而致災異。
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
詔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課吏法。
上令公卿朝臣與房會議溫室,皆以房言煩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許;上意鄉之。
時部刺史奏事京師,上召見諸刺史,令房曉以課事;刺史復以為不可行。
唯御史大夫鄭弘、光祿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後善之。
[4]東郡人京房跟從梁人焦延壽學習《易經》。
焦延壽常說:「得到我的學問而喪失生命的,就是京房。」
他的學說長於占卜天災人禍,共分六十卦,輪流交替地指定日期,用風雨冷熱作為驗證,都很準確。
京房運用這種學說,尤其功力深厚,被地方官府推薦為「孝廉」之後,他到朝廷充當郎,屢次上書元帝,議論天象變異,十分靈驗。
元帝喜歡他,數次召見,向他詢問。
京房回答說:「古代帝王按功勞選拔賢能,萬事都有成就,祥瑞顯現。
衰亡之世,任用官員則以遭詆毀還是受稱讚為依據,所以政治fu敗,因而招致天災變異。
應當考察文武百官的行政效率及其政績,天災變異才可停止。」
元帝命京房主持這件事,京房於是擬定了考功課吏法,上奏元帝。
元帝下令,公卿朝臣與京房在溫室殿舉行討論會。
大家都認為京房的辦法過於瑣碎,使上級和下級互相監督偵察,不可施行。
但元帝卻傾向京房。
當時,正好各州刺史向朝廷奏報事宜,集中在京師長安。
元帝召見他們,命京房向他們宣佈考核之事,刺史們也認為不可施行。
只有御史大夫鄭弘、光祿大夫周堪,開始時反對,後來轉為支持。
是時,中書令石顯顓權,顯友人五鹿充宗為尚書令,二人用事。
房嘗宴見,問上曰:「幽、厲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
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
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將以為賢也?」
上曰:「賢之。」
房曰:「然則今何以知其不賢也?」
上曰:「以其時亂而君危知之。」
房曰:「若是,任賢必治,任不肖必亂,必然之道也。
幽、厲何不覺悟而更求賢,曷為卒任不肖以至於是?」
上曰:「臨亂之君,各賢其臣;令皆覺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齊恆公、秦二世亦嘗聞此君而非笑之;然則任豎刁、趙高,政治日亂,盜賊滿山,何不以幽、厲卜之而覺寤乎?」
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來耳。」
房因免冠頓首曰:「《春秋》紀二百四十二年災異,以示萬世之君。
今陛下即位以來,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一湧,地震,石隕,夏霜,冬,春凋,秋榮,隕霜不殺,水、旱、螟蟲,民人饑、疫,盜賊不禁,刑人滿市,《春秋》所記災異盡備。
陛下視今為治邪,亂邪?」
上曰:「亦極亂耳,尚何道!」房曰:「今所任用者誰與?」
上曰:「然,幸其愈於彼,又以為不在此人也。」
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
臣恐後之視今,猶今之視前也!」上良久,乃曰:「今為亂者誰哉?」
房曰:「明主宜自知之。」
上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與圖事帷幄之中,進退天下之士者是矣。」
房指謂石顯,上亦知之,謂房曰:「已諭。」
房罷出,後上亦不能退顯也。
這時,中書令石顯正獨攬大權。
石顯的好友五鹿充宗任尚書令,二人聯合執政。
有一次,元帝在閒暇時召見京房,京房問元帝:「周幽王、周厲王為什麼導致國家出現危機?他們任用的是些什麼人?」
元帝說:「君王昏庸,任用的都是善於偽裝的一奸一佞。」
京房進一步問:「君王是明知一奸一佞而仍用他們?還是認為賢能才用他們?」
元帝回答說:「是認為他們賢能。」
京房說:「可是,今天為什麼我們卻知道他們不是賢能呢?」
元帝說:「根據當時局勢混亂,君王身處險境便可以知道。」
京房說:「如果是這樣的話,任用賢能時國家必然治理得好,任用一奸一邪時國家必定混亂,這是事物發展的必然軌跡。
為什麼幽王、厲王不覺悟而另外任用賢能,為什麼終究要任用一奸一佞以致後來陷入困境?」
元帝說:「亂世君王,各自認為他所任用的官員全是賢能。
假如都能覺悟到自己的錯誤,天下怎麼還會有危亡的君王?」
京房說:「齊桓公、秦二世也曾經知道周幽王、周厲王的故事,並譏笑過他們。
可是,齊桓公任用豎刁,秦二世任用趙高,以致政治日益混亂,盜賊滿山遍野。
為什麼不能用周幽王、周厲王的例子測驗自己的行為,而覺悟到用人的不當?」
元帝說:「只有治國有法的君王,才能依據往事而預測將來。」
京房於是脫一下官帽,叩頭說:「《春秋崑》一書,記載二百四十二年間的天變災難,用來給後世君王看。
而今陛下登極以來,出現日食月食,星辰逆行;山崩泉一湧,大地震動,天落隕石;夏季降霜,冬季響雷,春季百花凋謝,秋季樹葉茂盛,降霜後草木並不凋謝。
水災、旱災、蟲災,百姓饑饉,瘟疫流行。
盜賊制伏不住,受過刑罰的人充滿街市。
《春秋》所記載的災異,已經俱備。
陛下看現在是治世,還是亂世?」
元帝說:「已經亂到極點了,這還用問?」
京房說:「陛下現在任用的是些什麼人?」
元帝說:「今天的災難變異和為政之道,幸而勝過前代。
而且認為責任不在這些人身上。」
京房說:「前世的那些君王,也是陛下這種想法。
我恐怕後代看今天,猶如今天看古代。」
元帝過了很久才說:「現在擾亂國家的是誰?」
京房回答說:「陛下自己應該知道。」
元帝說:「我不知道;如果知道,哪裡還會用他?」
京房說:「陛下最信任,跟他在宮廷之中一共商國家大事,掌握用人權一柄一的人,就是他。」
京房所指的是石顯。
元帝也知道,他對京房說:「我曉得你的意思。」
京房告退。
後來,漢元帝還是不能讓石顯退位。
臣光曰:人君之德不明,則臣下雖欲竭忠,何自而入乎!臂京房所以曉孝元,可謂明白切至矣,而終不能寤,悲夫!《詩》曰:「匪面命之,言提其耳。
匪手攜之,言示之事。」
又曰:「誨爾諄諄,聽我藐藐。」
孝元之謂矣!
臣司馬光曰:君王的德行不昌明,則臣屬雖然想竭盡忠心,又從何著手呢?觀察京房對元帝的誘導,可以說是把道理說得十分清楚透徹了,而最終仍不能使元帝覺悟,可悲啊!《詩經》說:「我不但當面把你教訓過,而且提起過你的耳朵。
不但是用手攜帶著你,而且指示了你許多事。」
又說:「我教導你是那麼的懇切細緻,而你卻漫不經心、聽不進去。」
這說的就是漢元帝啊!
[5]上令房上弟子曉知考功、課吏事者,欲試用之。
房上「中郎任良、姚平,願以為刺史,試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為奏事,以防壅塞。」
石顯、五鹿充宗皆疾房,欲遠之,建言,宜試以房為郡守。
帝於是以房為魏郡太守,得以考功法治郡。
[5]元帝命京房推薦他的學生中通曉檢驗政績和有能力考察官吏的人,準備試用。
京房上奏:「中郎任良、姚平,希望能用為刺史,在各州試行考績制度。
請准許我留在朝廷,轉報他們的奏章,免得下情不能上達。」
然而石顯、五鹿充宗都痛恨京房,想使京房遠離元帝,於是向元帝建議,應該試任京房為郡守。
元帝遂任命京房當魏郡太守,允許他以考功法去治理本郡。
房自請:「歲竟,乘傳奏事」,天子許焉。
房自知數以論議為大臣所非,與石顯等有隙,不欲遠離左右,乃上封事曰:「臣出之後,恐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願歲盡乘傳奏事,蒙哀見許。
乃辛巳,蒙氣復乘卦,太陽侵色,此上大夫覆陽而上意疑也。
己卯、庚辰之間,必有欲隔絕臣,令不得乘傳奏事者。」
京房請求:「年終時候,請准許我乘坐驛車前來,向陛下當面報告。」
元帝許可。
京房自知數次因為議論受到大臣的非議,跟石顯之間怨恨已成,不想遠離元帝身邊。
於是上密封的奏章:「我一出京師,恐怕被當權大臣所害,身死而事敗,所以盼望在年終之時,得以乘驛車到京師向陛下奏事,幸而蒙陛下哀憐而允許。
然而,六月辛巳(二十日),陰雲亂風四起,太陽光芒暗淡,顯示高級官員蒙蔽天子,而天子心裡懷疑。
六月己卯(十八日)、庚辰(十九日)之間,定有要隔絕陛下與我的關係,使我不得乘坐驛車奏事的事情發生。」
房未發,上令陽平侯王鳳承製詔房止無乘傳奏事。
房意愈恐。
秋,房去至新豐,因郵上封事曰:「臣前以六月中言《遁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寒湧水為災。
』至其七月,湧水出。
臣弟子姚平謂臣曰:『房可謂知道,未可謂信道也。
房言災異,未嘗不中。
湧水已出,道人當逐死,尚復何言!』臣曰:『陛下至仁,於臣尤厚,雖言而死,臣猶言也。
』平又曰:『房可謂小忠,未可謂大忠也。
昔秦時趙高用事,有正先者,非刺高而死,高威自此成,故秦之亂,正先趣之。
』今臣得出守郡,自詭效功,恐未效而死,惟陛下毋使臣塞湧水之異,當正先之死,為姚平所笑。」
京房還沒有出發,元帝命陽平侯王鳳奉詔通知京房,不要乘驛車回京師奏事。
京房心中更加驚恐。
秋季,京房出發,走到新豐,托朝廷傳送文書的差人再上密封的奏章:「我先前於六月間曾上書陛下,所說《遁卦》雖未應驗,但占候之法說:『有道術的人剛剛離去,天氣寒冷,大水湧一出成災。
』到了七月,果然大水湧一出。
我的學生姚平告訴我:『你可以說通曉道術,卻不能說篤信崑道術。
你所預測的天災變異,沒有一件事不應驗。
現在,大水已經湧一出,有道術的人就要被放逐而死在外邊,還有什麼話可說!』我說:『陛下最仁一愛一,對我尤其寬厚,即令因進言而死,我還是要進言。
』姚平又說:『你只能說是小忠,不算大忠。
從前,秦朝趙高執政,有一位叫正先的人,因譏諷趙高而被處死,趙高的一婬一威從此形成。
所以秦朝的衰亂,是正先推動的。
』而今我出任郡守,把考核功效引為自己的責任,只恐怕還沒有著手便被誅殺。
求陛下不要使我應驗大水上湧的預言,像正先那樣死去,讓姚平嘲笑。」
房至陝,復上封事曰:「臣前白願出任良試考功,臣得居內。
議者知如此於身不利,臣不可蔽,故云『使弟子不若試師。
』臣為刺史,又當奏事,故復云『為刺史,恐太守不與同心,不若以為太守。
』此其所以隔絕臣也。
陛下不違其言而遂聽之,此乃蒙氣所以不解、太陽無色者也。
臣去稍遠,太陽侵色益甚,願陛下毋難還臣而易逆天意!邪說雖安於人,天氣必變,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願陛下察焉!」
京房到陝縣,再上密封奏章:「我先前建議由任良負責官員考績,讓我留在朝廷。
議論此事的人知道這樣對於他們自身不利,而且不可能把我和陛下隔絕開來,所以說:『與其學生出面,不如試用老師。
』可是,如果派我當刺史,又怕我面見陛下奏報,於是又說:『當刺史,可能與太守不同心,不如當太守。
』目的在於隔絕我們君臣。
陛下沒有反對他們的主張,聽從了他們的建議。
這正是陰雲亂風所以不散,太陽失去光輝的原因。
我離京師長安漸遠,太陽的昏暗越來越重。
盼望陛下不要難於征我回京師而輕易地違背天意!邪惡陰謀,人雖不覺,上天卻必有變化,所以人可以欺,天不可以欺,請陛下詳察!」
房去月餘,竟征下獄。
初,淮陽憲王舅張博,傾巧無行,多從王求金錢,欲為王求入朝。
博從京房學,以女妻房。
房每朝見,退輒為博道其語。
博因記房所說密語,令房為王作求朝奏草,皆持柬與王,以為信驗。
石顯知之,告「房與張博通謀,非謗政治,歸惡天子,詿誤諸侯王。」
皆下獄,棄市,妻子徙邊。
鄭弘坐與房善,免為庶人。
京房離開一月餘,竟被征回京師,逮捕入獄。
當初,淮陽憲王劉欽的舅父張博是一個看風行一事,無善行的人物,向劉欽要了許多金錢,到京師長安活動徵召劉欽入朝。
張博曾跟隨京房學習《易經》,而且把女兒嫁給京房。
京房每次朝見,回家之後,都把跟元帝之間問答的話告訴張博。
張博於是暗中記下京房所說的機密言語,讓京房代劉欽草擬請求入朝的奏章。
他把這些密語記錄和奏章草稿,都送給劉欽過目,作為他工作的證明。
石顯知道此事後,指控:「京房跟張博通謀,誹謗治國措施,把罪惡推到皇帝身上,貽誤連累諸侯王。」
於是京房跟張博都被捕入獄,在街市上斬首,妻子兒女被放逐到邊塞。
御史大夫鄭弘,被控跟京房是朋友,遭免職,貶作平民。
[6]御史中丞陳鹹數毀石顯,久之,坐與槐裡令朱雲善,漏洩省中語,石顯微伺知之,與雲皆下獄,髡為城旦。
[6]御史中丞陳鹹不斷抨擊石顯。
過了一段時間,石顯指控他跟槐裡令朱雲是好友,洩露宮禁之中的機密,這是石顯暗暗偵察得知的。
於是陳鹹、朱雲都被捕下獄,判處髡刑,罰做苦工。
石顯威權日盛,公卿以下畏顯,重足一跡。
顯與中書僕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結為一黨一友,諸附倚者皆得一寵一位。
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纍纍,綬若若邪!」
石顯的一婬一威和權勢日益增長,公卿及以下的官員都害怕他,人人自危,不敢稍有寬縱。
石顯與中書僕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結為死一黨一密友,凡依附他們的人,都得到了高官厚祿。
民間有歌謠說:「你是姓牢的人,還是姓石的人,是五鹿家的門客嗎?官印何其多,綬帶何其長!」
顯內自知擅權,事一柄一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納用左右耳目以間己,乃時歸誠,取一信以為驗。
顯嘗使至諸官,有所徵發,顯先自白:「恐後漏盡爆門閉,請使詔吏開門」,上許之。
顯故投夜還,稱詔開門入。
後果有上書告「顯顓命,矯詔開宮門」,天子聞之,笑以其書示顯。
顯因泣曰:「陛下過私小臣,屬任以事,群下無不嫉妒,欲陷害臣者,事類如此非一,唯獨明主知之。
愚臣微賤,誠不能以一軀稱快萬眾,任天下之怨;臣願歸樞機職,受後宮掃除之役,死無所恨。
唯陛下哀憐財幸,以此全活小臣!」天子以為然而憐之,數勞勉顯,加厚賞賜,賞賜及賂遺訾一萬萬。
初,顯聞眾人多匈匈,言己殺前將軍蕭望崑之,恐天下學士訕己,以諫大夫貢禹明經著節,乃使人致意,深自結納,因薦禹天子,歷位九卿,禮事之甚備。
議者於是或稱顯,以為不妒譖望之矣。
顯之設變詐以自解免,取信人主者,皆此類也。
石顯心知自己專權,把持朝政,怕元帝一旦聽取親信的抨擊而疏遠自己,便時常向元帝表示忠誠,取得信任,驗證元帝對自己的態度。
石顯曾經奉命到諸官府徵集人力和物資,他先向元帝請求:「恐怕有時回宮太晚,漏壺滴盡,宮門關閉,我可不可以說奉陛下之命,教他們開門!」元帝允許。
一天石顯故意到夜裡才回來,宣稱元帝命令,喚開宮門入內。
後來,果然有人上書控告:「石顯專擅皇命,假傳聖旨,私開宮門。」
元帝聽說了這件事,笑著把奏章拿給石顯看。
石顯抓住時機,流淚說:「陛下過於一寵一愛一我,委任我辦事,下面無人不妒火中燒,想陷害我,類似這種情形已不止一次,只有聖明的主上才知道我的忠心。
我出身微賤,實在不能以我一個人去使萬人稱心快意,擔負起全國所有的怨恨。
請允許我辭去中樞機要職務,只負責後宮的清潔灑掃,死而無恨。
唯求陛下哀憐裁擇,再給我一次一寵一幸,以此保全我的一性一命。」
元帝認為石顯說得對而憐憫他,不斷慰問勉勵,又重重賞賜。
這樣的賞賜及百官贈送的資金達一億。
當初,石顯聽說人們議論憤激,都說是他一逼一十死前將軍蕭望之,怕招來全國儒生的抨擊。
由於諫大夫貢禹深明儒家經典,節一操一高尚而有名望,石顯便托人向貢禹表示問候之意,用心結交,並向元帝推薦,使貢禹擢升九卿,並對他以禮相待,很是周詳。
於是輿論也有讚揚石顯的,認為他不曾妒恨陷害蕭望之。
石顯謀略變詐,善於為自己解圍,以取得皇帝的信任,用的都是此類手法。
荀悅曰:夫佞臣之惑君主也甚矣,故孔子曰:「遠佞人。」
非但不用而已,乃遠而絕之,隔塞其源,戒之極也。
孔子曰:「政者,正也。」
夫要道之本,正己而已矣。
平直真實者,正之主也。
故德必核其真,然後援其位;能必核其真,然後授其事;功必核其真,然後授其賞;罪必核其真,然後授其刑;行必核其真,然後貴之;言必核其真,然後信之;物必核其真,然後用之;事必核其真,然後修之。
故眾正積於上,萬事實於下,先王之道,如斯而已矣!
荀悅說:一奸一佞迷惑君主的方法太多了。
所以孔子說:「要遠離一奸一佞!」不僅不用他而已,還要驅逐到遠方,跟他隔絕,把源頭塞住,態度至為堅決。
孔子說:「政治的意思,就是端正。」
治理國家最基本的一件事,無非端正自己而已。
鯁直誠實,則是端正的主幹。
對於品德,必須核實是真實的,才授給他官位。
對於能力,必須核實是真實的,才讓他做事。
對於功勞,必須核實是真實的,才頒發獎賞。
對於罪惡,必須核實是真實的,才加以懲罰。
對於行為,必須核實是真實的,才可以尊重。
對於言談,必須核實是真實的,才能夠相信。
對於物器,必須核實是真實的,才可以使用。
對於事情,必須核實是真實的,才能夠去做。
所以各種端正風氣都彙集到朝廷,則下面萬事沒有虛偽。
古代聖王的道理,不過如此而已。
[7]八月,癸亥,以光祿勳匡衡為御史大夫。
[7]八月癸亥(初三),元帝擢升光祿勳匡衡任御史大夫。
[8]閏月,丁酉,太皇太后上官氏崩。
[8]閏八月丁酉(初八),上官太皇太后駕崩。
[9]冬,十一月,齊、楚地震,大雨雪,樹折,屋壞。
[9]冬季,十一月,齊、楚地區地震,下大雪,樹木折斷,民房倒塌。
三年(乙酉、前36)
三年(乙酉,公元前36年)
[1]夏,六月,甲辰,扶陽共侯韋玄成薨。
[1]夏季,六月甲辰(十九日)丞相扶陽侯韋玄成去世。
[2]秋,七月,匡衡為丞相。
戊辰,衛尉李延壽為御史大夫。
[2]秋季,七月,元帝擢升匡衡作丞相。
戊辰(十四日),擢升衛尉李延壽當御史大夫。
[3]冬,使西域都護、騎都尉北地甘延壽、副校尉山陽陳湯共誅斬郅支單于於康居。
[3]冬季,命西域都護、騎都尉、北地郡人甘延壽,和副校尉、山陽郡人陳湯一同出兵,在康居王國斬殺郅支單于。
始,郅支單于自以大國,威名尊重,又乘勝驕,不為康居王禮,怒殺康居崑王女及貴人、人民數百,或支解投都賴水中;發民作城,日作五百人,二歲乃已。
又遣使責闔蘇、大宛諸國歲遺,不敢不予。
漢遣使三輩至康居,求谷吉等死,郅支困辱使者,不肯奉詔;而因都護上書,言「居困厄,願歸計強漢,遣子入侍。」
其驕如此。
最初,郅支單于自以為匈奴汗國是一個大國,威名遠揚,頗受別國尊重,又乘軍事勝利而十分驕傲。
因為不得康居王禮敬,一怒之下殺了康居王的女兒及康居貴族、平民數百人,有的還截其四肢,扔到都賴水裡。
他強迫康居人為他建築城垣,每日有五百名工匠施工,歷時二年才完成。
又派出使節,前往闔蘇王國、大宛王國,責令每年進貢。
二國畏懼郅支單于,不敢不給。
漢朝前後派出三批使節,前往康居郅支單于處,查問谷吉等人的遺體下落。
郅支對於漢朝使節窘困侮辱,不肯接受漢朝皇帝的詔書,只是通過西域都護上書,說:「居住的地方環境困苦,願意歸順強大的漢朝,還打算派兒子去當人質。」
其態度傲慢如此。
湯為人沉勇,有大慮,多策略,喜奇功,與延壽謀曰:「夷狄畏服大種,其天一性一也。
西域本屬匈奴,今郅支單于威名遠聞,侵陵烏孫、大宛,常為康居畫計,欲降服之;如得此二國,數年之間,城郭諸國危矣。
且其人剽悍,好戰伐,數取勝;久畜之,必為西域患。
雖所在絕遠,蠻夷無金城、強一弩一之守。
如發屯田吏士,驅從烏孫眾兵,直指其城下,彼亡則無所之,守則不足自保,千載之功可一朝而成也!」延壽以為然,欲奏請之。
湯曰:「國家與公卿議,大策非凡所見,事必不從。」
延壽猶與不聽。
會其久病,湯獨矯制發城郭諸國兵、車師戊己校尉屯田吏士。
延壽聞之,驚起,欲止焉。
湯怒,按劍叱延壽曰:「大眾已集會,豎子欲沮眾邪!」延壽遂從之。
部勒行陳,漢兵、胡兵合四萬餘人。
延壽、湯上疏自劾奏矯制,陳言兵狀,即日引軍分行,別為六校:其三校從南道逾蔥嶺,逕大宛;其三校都護自將,發溫宿國,從北道入赤谷,過烏孫,涉康居界,至闐池西。
而康居副王抱闐將數千騎寇赤谷城東,殺略大昆彌千餘人,驅畜產甚多,從後與漢軍相及,頗寇盜後重。
湯縱胡兵擊之,殺四百六十人,得其所略民四百七十人,還付大昆彌,其馬、牛、羊以給軍食。
又捕得抱闐貴人伊奴毒。
入康居東界,令軍不得為寇。
間呼其貴人屠墨見之,諭以威信,與飲、盟,遣去。
徑引行,未至單于城可六十里,止營。
復捕得康居貴人具色子男開牟以為導。
具色子,即屠墨母一之弟,皆怨單于,由是具知郅支情。
明日,引行,未至城三十里,止營。
陳湯為人沉著勇敢,能深思熟慮,富有計策謀略,渴望建立奇特的功勳,他向甘延壽建議說:「邊境各族畏懼匈奴,這是天一性一。
西域各國,本來都屬匈奴管轄,而今郅支單于的威名傳播很遠,不斷侵略烏孫王國和大宛王國,經常給康居王國出謀劃策,企圖使烏孫、大宛投降歸順。
如果把這兩國征服,只要幾年時間,西域城邦國家都會陷於危險的境地。
郅支單于一性一情剽悍,喜好戰爭,不斷取得勝利。
日子一久,必將成為西域的災難。
雖然他現在地處遙遠,幸而他們沒有堅固的城堡和強勁的弓一弩一,無法固守。
我們如果征發屯田的軍隊,並率領烏孫王國的軍隊,一直挺一進到他的城堡之下,他要逃沒有地方可逃,要守則兵力不足以自保,千載難逢的功業可以在一天早上完成。」
甘延壽認為有理,準備先奏請朝廷批准。
陳湯說:「聖上一定會召集公卿商議,遠大的策略,不是平庸的官僚所能瞭解,肯定不同意。」
甘延壽遲疑,不肯聽他的話。
正好甘延壽久病臥一床一,陳湯單獨行動,假傳聖旨,征發各城邦國家的軍隊、車師戊己校尉的屯田部隊。
甘延壽聽說了這件事,大驚而起,要加阻止,陳湯大怒,手按劍一柄一,叱責甘延壽說:「大軍已經集中會合,你小子打算阻止大軍嗎?」
甘延壽於是順從。
他倆部署、集結漢朝和西域多國兵力,共有四萬餘人。
甘延壽、陳湯上奏章自我彈劾假傳聖旨之罪,陳述所以如此做的理由。
發出奏章的當天,大軍出發,分成六路縱隊,其中三路縱隊沿南道越過蔥嶺,穿過大宛王國。
另三路縱隊,由都護甘延壽親自率領,從溫宿國出發,由北道經烏孫王國首府赤谷城,穿過烏孫王國,進入康居王國邊界,挺一進到闐池西岸。
而這時康居王國的副王抱闐,率領數千騎兵,在赤谷城東方攻擊烏孫王國大昆彌地區,屠一殺及俘虜千餘人,搶走牛、羊、馬等大批牲畜,然後從後面追上漢軍,奪取漢軍後部的大批輜重。
陳湯命西域兵迎戰,殺四百六十人,奪回抱闐所擄掠的烏孫百姓四百七十人,交給大昆彌。
而奪回的馬匹、牛、羊,則留下來作為軍隊食物。
又逮捕到抱闐手下的貴族伊奴毒。
進入康居王國東部國界後,陳崑湯嚴明軍紀,不准燒殺搶掠。
秘密召康居王國的貴族屠墨來會晤,向他展示漢朝的威力與決心,擺下酒筵席,共同盟誓,然後送他回去。
大軍繼續挺一進,在距新築的單于城約六十里處,安營紮寨。
這時,又俘虜康居王國另一貴族具色子男開牟,讓他作嚮導。
具色子男開牟是屠墨的舅父,也痛恨郅支單于的凶暴。
漢朝軍隊於是對郅支單于內部的情況,瞭如指掌。
第二天,大軍繼續挺一進,距單于城三十里,紮營。
單于遣使問:「漢兵可以來?」
應曰:「單于上書言:『居困厄,願歸計強漢,身入朝見』,天子哀閔單于,棄大國,屈意康居,故使都護將軍來迎單于妻子。
恐左右驚動,故未敢至城下。」
使數往來相答報,延壽、湯因讓之:「我為單于遠來,而至今無名王、大人見將軍受事者,何單于忽大計,失客主之禮也!兵來道遠,人畜罷極,食度且盡,恐無以自還,願單于與大臣審計策!」
郅支單于派使節前來詢問:「漢朝軍隊到這裡來的目的何在?」
漢軍的官員回答說:「你們單于曾經上書漢朝皇帝,說:『居住環境困苦,願意歸降強大的漢朝,親身到長安朝見。
』皇帝憐憫單于放棄幅員廣大的國土,委屈地住在康居,所以派遣都護將軍,率軍前來迎接單于及妻子兒女。
恐怕單于的左右驚動,所以沒有敢於直接到達城下。」
雙方使節來往了幾次之後,甘延壽、陳湯出面,責備郅支單于的使節說:「我們為了單于,不遠萬里來到此地,然而,一直到今天,他還沒有派出一位名王、顯貴,前來晉見都護將軍,接受命令而供事,為什麼單于對大事這麼疏忽,不講主人待客人的禮節?我們從遙遠的地方到此,人馬困乏已極,而糧草又快用完,恐怕連回程都不夠用,請單于跟大臣們慎重考慮。」
明日,前至郅支城都賴水上,離城三里,止營傅陳。
望見單于城上立五采幡幟,數百人被甲乘城;又出百餘騎往來馳城下,步兵百餘人夾門魚鱗陳,講習用兵。
城上人更招漢軍曰:「斗來!」百餘騎馳赴營,營皆張一弩一持滿指之,騎引卻。
頗遣吏士射城門騎、步兵,騎、步兵皆入。
延壽、湯令軍:「聞鼓音,皆薄城下,四面圍城,各有所守,穿塹,塞門戶,鹵為前,戟一弩一為後,仰射城樓上人。」
樓上人下走;土城外有重木城,從木城中射,頗殺傷外人。
外人發薪燒木城,夜,數百騎欲出,外迎射,殺之。
次日,大軍挺一進到都賴水畔,在距單于城三里外紮營,構築陣地,遙望單于城上,五色旗幟迎風飄揚,數百匈奴人披甲戴胄,登上城樓守備。
又從城中衝出一百餘名騎兵,往來奔馳城下。
一百餘名匈奴步兵,在城門兩側,結成「魚鱗陣」,正作戰鬥演習。
城上守軍還向漢朝軍隊挑戰:「來打吧!」一百餘名匈奴騎兵直衝漢營,漢營的強一弩一全部拉滿,箭矢外指。
匈奴騎兵不敢攻擊,撤退。
強一弩一部隊射擊城門外一操一練的匈奴騎兵、步兵,匈奴兵全部退入城內。
甘延壽、陳湯下令總攻:「聽到鼓聲,都直撲城下,四面包一皮圍,各軍記住所分配的位置,開鑿洞一穴一,堵塞射擊孔。
盾牌在前,戟一弩一在後,仰射城樓上的守軍。」
攻擊開始,城樓上的匈奴守軍退下逃走。
土城之外,還有由兩層木檣構成的重木城。
匈奴人由木城射擊,使漢朝遠征軍多有傷亡。
於是遠征軍以薪縱火,焚燒木城。
入夜,匈奴守軍騎兵數百名突圍,漢軍予以迎頭痛擊,箭如雨下,全部殲滅。
初,單于聞漢兵至,欲去。
疑康居怨己,為漢內應,又聞烏孫諸國兵皆發,自以無所之。
郅支已出,復還,曰:「不如堅守。
漢兵遠來,不能久攻。」
單于乃被甲在樓上,諸閼氏、夫人數十皆以弓射外人。
外人射中單于鼻,諸夫人頗死;單于乃下。
夜過半,木城穿;中人卻入土城,乘城呼。
時康居兵萬餘騎,分為十餘處,四面環城,亦與相應和。
夜,數奔營,不利,輒卻。
平明,四面火起,吏士喜,大呼乘之,鉦、鼓聲動地。
康居兵引卻;漢兵四面推鹵,併入土城中。
單于男一女百餘人走入大內。
漢兵縱火,吏士爭入,單于被創死。
軍候假丞杜勳斬單于首。
得漢使節二及谷吉等所繼帛書;諸鹵獲以畀得者。
凡斬閼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級;生虜百四十五人,降虜千餘人,賦予城郭諸國所發十五王。
當初,郅支單于聽說漢朝軍隊到達,打算離開此城。
可是,懷疑康居王對他怨恨,與漢朝勾結,裡應外合,又聽說烏孫王國等西域各國,都派出軍隊,自以為無處可以投奔。
所以,他已逃出單于城,卻又返回,說:「不如堅守。
漢朝軍隊遠征萬里,不可能持久進攻。」
郅支單于全身披甲,在城樓上指揮作崑戰。
他的閼氏、夫人共數十名,也都用弓箭射城外的漢軍。
漢朝的一弩一兵射中郅支單于的鼻子,而他的夫人也多有死亡。
郅支單于於是從城樓下來。
午夜之後,木城被攻破,木城中的匈奴軍退入土城,登上城頭,呼號吶喊。
這時,康居王國一萬餘人的騎兵援軍來到郅支城附近,分散在十餘處,環繞城的東西南北四面部署,跟城上的匈奴守軍互相呼應。
乘著夜色,多次向漢朝軍隊的營地衝擊,然而不能得手,每次都退下來。
天將亮時,四面火起,官兵振奮,乘火勢大喊,鉦鼓之一聲動地。
康居軍隊再向後撤。
漢朝軍隊推舉盾牌,從四面同時衝入土城中。
郅支單于率匈奴男一女一百餘人逃入王宮,漢朝軍隊縱火焚燒王宮,官兵爭先衝入,郅支單于身受重傷而死。
軍候假丞杜勳,砍下郅支單于人頭。
在王宮中搜出漢朝使臣的節兩隻以及谷吉等攜帶的寫在帛上的書信。
凡是搶掠的財物,都歸搶掠者所有。
斬閼氏、太子、名王及以下共一千五百一十八人,生擒一百四十五人,投降的一千餘人,分配給領兵共圍單于的西域十五個國王。
四年(丙戌、前35)
四年(丙戌,公元前35年)
[1]春,正月,郅支首至京師。
延壽、湯上疏曰:「臣聞天下之大義當混為一,昔有唐、虞,今有強漢。
匈奴呼韓邪單于已稱北藩,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為強漢不能臣也。
郅支單于慘毒行於民,大惡通於天;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並應,天氣一精一明,陷陳克敵,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縣頭槁街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丞相匡衡等以為:「方春掩骼,埋之時,宜勿縣。」
詔縣十日,乃埋之;仍告祠郊廟,赦天下。
群臣上壽,置酒。
[1]春季,正月,郅支單于的人頭被送到長安。
甘延壽、陳湯上書說:「我們曾經聽說,天下的大道理莫過於統一。
從前有唐堯、虞舜,今有強大的漢朝。
匈奴呼韓邪單于已成為我們北方的藩屬,只有郅支單于背叛漢朝,沒有伏罪。
他逃亡到大夏王國以西,認為強大的漢朝不能使他稱臣歸順。
郅支單于對百姓殘忍狠毒,巨大的罪惡上通於天。
臣甘延壽、陳湯,率領仁義的軍隊,替天討伐,幸賴陛下神異威靈,陰陽配合,天氣晴明,攻破敵陣,打敗敵人,斬殺郅支單于及名王以下。
應該把郅支單于的頭懸掛在長安槁街蠻夷館舍之間,以昭示萬里,膽敢冒犯強大漢朝的,距離雖遠也必誅殺!」丞相匡衡等認為:「現在春季,正是掩埋一屍一骨之時,不應懸掛人頭。」
元帝下令懸掛郅支單于的頭示眾十日,然後掩埋。
並祭告位於郊外的祖先祭廟,大赦天下。
滿朝文武向元帝祝賀,舉行酒宴。
[2]六月,甲申,中山哀王竟薨。
哀王者,帝之少弟,與太子遊學相長大。
及薨,太子前吊。
上望見太子,感念哀王,悲不能自止。
太子既至前,不哀,上大恨曰:「安有人不慈仁,而可以奉宗廟,為民父母者乎!」是時駙馬都尉、侍中史丹護太子家,上以責謂丹,丹免冠謝曰:「臣誠見陛下哀痛中山王,至以感損。
向者太子當進見,臣竊戒屬,毋涕泣,感傷陛下;罪乃在臣,當死!」上以為然,意乃解。
[2]六月甲申(初五),中山王劉竟去世。
劉竟是元帝的幼弟,跟皇太子劉驁年齡相仿,在一起遊玩、讀書,一起長大。
劉竟去世後,劉驁前往弔喪。
元帝看到太子,懷念幼弟,悲哀不能自制。
可是已經走到面前的太子,卻並不悲哀,元帝對此非常怨恨,說:「天下哪有一點慈一愛一心腸都沒有的人,可以繼承祖宗祭廟香火,做人民父母的?」
這時,駙馬都尉、侍中史丹,正充當太子劉驁的監護人。
元帝責備史丹,史丹脫一下官帽,請罪說:「我確實看見陛下哀痛中山王,以致身一體瘦損。
前些時,太子應當進見,我暗中囑咐他,不要流淚哭泣,免得引起陛下傷感。
罪過在我,我應該被處死。」
元帝認為史丹說的是事實,才息怒。
[3]藍田地震,山崩,壅霸水;安陵岸崩,壅涇水,涇水逆流。
[3]藍田發生地震,山崩,霸水壅塞。
安陵堤岸崩塌,涇水壅塞,向西逆流。
五年(丁亥、前34)
五年(丁亥,公元前34年)
[1]春,三月,赦天下。
[1]春季,三月,大赦天下。
*[2]夏,六月,庚申,復戾園。
[2]夏季,六月庚申(十七日)恢復劉據的陵園戾園。
[3]壬申晦,日有食之。
[3]壬申晦(二十九日),出現日食。
[4]秋,七月,庚子,復太上皇寢廟園、原廟、昭靈後、武哀王、昭哀後、衛思後園。
時上寢疾,久不平,以為祖宗譴怒,故盡按之;唯郡國廟遂廢雲。
[4]秋季,七月庚子(二十八日),恢復太上皇祭廟、陵園及原廟,恢復昭靈後、武哀王、昭哀後、衛思後的陵園。
當時元帝臥病,長時間不能痊癒,認為是祖宗發怒譴責,所以將以上祭廟、陵園全部恢復。
但各郡、各封國的祭廟卻廢除了。
[5]是歲,徙濟陽王康為山陽王。
[5]本年,元帝改封濟陽王劉康為山陽王。
[6]匈奴呼韓邪單于聞郅支既誅,且喜且懼;上書,願入朝見。
[6]匈奴呼韓邪單于得到郅支單于已被誅殺的消息,既高興,又恐懼。
於是,向漢朝皇帝上書,請求入朝覲見。
竟寧元年(戊子、前33)
竟寧元年(戊子,公元前33年)
[1]春,正月,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自言願婿漢氏以自親。
帝以後宮良家子王嬙字昭君賜單于。
單于歡喜,上書「願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傳之無窮。
請罷邊備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
天子下有司議,議者皆以為便。
郎中侯應習邊事,以為不可許。
上問狀,應曰:「周、秦以來,匈奴暴桀,寇侵邊境;漢興,尤被其害。
臣聞北邊塞至遼東,外有陰山,東西千餘里,草木茂盛,多禽一獸,本冒頓單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來出為寇,是其苑囿也。
至孝武世,出師征伐,斥奪此地,攘之於幕北,建塞徼,起亭隧,築外城,設屯戍以守之,然後邊境用得少安。
幕北地平,少草木,多大沙,匈奴來寇,少所蔽隱;從塞以南,逕深山谷,往來差難。
邊長老言:『匈奴失陰山之後,過之未嘗不哭也!』如罷備塞吏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
今聖德廣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來臣。
夫夷狄之情,困則卑順,強則驕逆,天一性一然也。
前已罷外城,省亭隧,才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
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復罷,二也。
中國有禮義之教,刑罰之誅,愚民猶尚犯禁;又況單于,能必其眾不犯約哉!三也。
自中國尚建關梁以制諸侯,所以絕臣下之覬欲也。
設塞徼,置屯戍,非獨為匈奴而已,亦為諸屬國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舊逃亡,四也。
近西羌保塞,與漢人交通,吏民貪利,侵盜其畜產、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
今罷乘塞,則生易分爭之漸,五也。
往者從軍多沒不還者,子孫貧困,一旦亡出,從其親戚,六也。
又邊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聞匈奴中樂,無奈候望急何!』然時有亡出塞者,七也。
盜賊桀黠,群輩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則不可制,八也。
起塞以來百有餘年,非皆以土垣也。
或因山巖、石、木、溪谷、水門,稍稍平之,卒徒築治,功費久遠,不可勝計。
臣恐議者不深慮其終始,欲以壹切省徭戍,十年之外,百歲之內,卒有他變,障塞破壞,亭隧滅絕,當更發屯繕治,累歲之功不可卒復,九也。
如罷戍卒,省候望,單于自以保塞守禦,必深德漢,請求無已;小失其意,則不可測。
開夷狄之隙,虧中國之固,十也。
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蠻之長策也!」對奏,天子有詔:「勿議罷邊塞事。」
使車騎將軍嘉口諭單于曰:「單于上書願罷北塞吏士屯戍,子孫世世保塞。
單于鄉慕禮義,所以為民計者甚厚,此長久之策也。
朕甚嘉之!中國四方皆有關梁障塞,非獨以備塞外也,亦以防中國一奸一邪放縱,出為寇害,故明法度以專眾心也。
敬諭單于之意,朕無疑焉。
為單于怪其不罷,故使嘉曉單于。」
單于謝曰:「愚不知大計,天子幸使大臣告語,甚厚!」
[1]春季,正月,匈奴呼韓邪單于前來朝見,請求准許他當漢家女婿,使他有緣親近漢朝。
元帝把後宮良家女子王嬙,別名王昭君,賞賜給呼韓邪單于。
呼韓邪單于非常歡喜,上書漢元帝:「願保護東起上谷,西至敦煌的漢朝邊塞,永遠相傳。
請撤銷邊境防務和守塞的官吏士卒,使天子的小民獲得休息。」
元帝把呼韓邪單于的建議交給有關官員討論,參與討論的官員都認為可以接受。
郎中侯應瞭解邊塞事務,認為不可以允許。
元帝問他原因,侯應說:「周朝和秦朝以來,匈奴暴戾強悍,不斷侵略邊境。
漢王朝建立之初,尤其受到它的傷害。
據我瞭解,北方邊塞,東到遼東,外有陰山,東西長達一千餘里,草崑木茂盛,禽一獸眾多,本來冒頓單于依賴這裡地勢險要,製造弓箭,出來搶劫,正是匈奴畜養禽一獸的圈地。
直到孝武皇帝出軍北征,把這一地區奪到手,而將匈奴趕到大漠以北。
在這一地區,建立城堡,修築道路,興建外城,派遣軍隊前往屯戍守衛。
然後,邊境才比從前稍稍安寧。
漠北土地平坦,草木稀少,沙漠相連。
匈奴前來侵擾,缺少隱蔽之地。
邊塞之南,道路深遠,山谷起伏,往來十分困難。
邊塞老一輩的人說:『匈奴喪失陰山之後,每次經過那裡都傷心痛哭。
』如果撤銷邊防軍隊,對夷狄大為有利,這是不能答應的理由之一。
現在,聖上的恩德寬闊廣大,如天一樣覆蓋著匈奴。
匈奴人得到拯救,才能活下去。
感激救命之恩,叩頭稱臣。
不過,夷狄的一性一情,窮困時謙卑順從,強大時驕傲橫逆,天一性一如此。
前些時,己撤除了外城,減少了亭、燧等軍事建築,現在的邊防軍隊,僅夠擔任望,互通烽火而已。
古人居安思危,邊防不可再撤除,這是理由之二。
中國有禮義的教育,有刑罰的懲處,愚昧的小民還要犯禁。
何況匈奴單于,他能絕對保證他的部眾不違犯規定嗎?這是理由之三。
即令在中國境內,還在水陸要道設立關卡,用以控制封國王侯,使做臣屬的斷絕非分之想。
在邊塞設置亭障,屯田戍守,不僅僅是為了防備匈奴,也是因為各屬國的降民,他們本是匈奴的人,恐怕他們念舊而逃亡。
這是理由之四。
近年來,接近邊塞的西羌部落,與漢人來往。
漢朝的官吏小民貪圖財利,掠奪****他們的牲畜,甚至強佔他們的妻子,因為這些怨恨,激起他們叛變。
現在如果撤除邊防軍隊,可能發生這種因欺侮而起的紛爭。
這是理由之五。
過去,從軍的戰士,很多人沒有回來,留在匈奴,他們的子孫生活貧困,有可能大批前往匈奴投靠親友。
這是理由之六。
沿邊一帶,奴僕婢子憂愁悲苦,想逃亡的人多,都說:『聽說匈奴那裡快樂,無可奈何的是邊塞的監視太緊!』然而時常仍有逃出邊塞的人。
這是理由之七。
竊賊強盜凶暴狡詐,結成一團一夥觸犯法令,如被追捕得急了,就會北逃匈奴,則不可以制裁。
這是理由之八。
自從沿邊設立要塞,已有一百餘年,並不完全用土築牆,有的利用山巖,有的利用石木,有的利用山谷,有的利用水峽,稍加連接增補,征發士兵、刑徒修建,長年累月,用去的勞力經費,無法計算。
我恐怕主張撤除邊塞的官員,沒有深刻考慮到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想暫時減少戍邊的負擔。
十年之後,百年之內,如果突然發生變化,而邊塞已經破壞,烽火亭已經湮沒,還要再征發戍卒修建。
可是,百餘年累積下來的工程,不可能馬上恢復。
這是理由之九。
如果撤銷邊防軍隊,廢除邊境上用於伺望偵察的土堡,匈奴單于必定自認為保塞守邊,對漢朝有大恩德,將不斷請求賞賜,如果稍有失望,那麼後果就難以推測。
引起夷狄與漢族感情上的裂痕,毀壞中國的防衛。
這是理由之十。
由於以上十項理由,我認為:撤除邊防軍隊,不是保持永久和平安定,控制百蠻的好策略!」奏書上去後,元帝下詔:「停止討論撤除邊塞這件事。」
派車騎將軍許嘉向單于傳達口諭說:「單于上書,請求漢朝撤走北方邊塞屯田戍守的軍隊,願意子孫世代永遠保衛邊陲。
單于嚮往仰慕禮義,為人民想得很周到,這的確是一個有久遠意義的計劃,朕非常讚美。
中國四方都有關卡、要塞,不是專門為防備來自長城以北的侵擾,也是為了防備中國的一奸一邪之徒到外面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造成禍害,所以設邊塞表明法規,消滅人們的邪念。
朕懷著敬意瞭解了單于的心意,決不懷疑。
因恐怕單于誤會中國不撤退邊塞軍隊的原因,因此派遣許嘉向單于解釋。」
單于道歉說:「我愚昧,沒有想到這些重大的謀劃。
幸虧天子派大臣告訴我,待我這麼優厚!」
初,左伊秩訾為呼韓邪劃計歸漢,竟以安定。
其後或讒伊秩訾自伐其功,常鞅鞅,呼韓邪疑之;伊秩訾懼誅,將其眾千餘人降漢,漢以為關內侯,食邑三百戶,令佩其王印綬。
及呼韓邪來朝,與伊秩訾相見,謝曰:「王為我計甚厚,令匈奴至今安寧,王之力也,德豈可忘!我失王意,使王去,不復顧留,皆我過也。
今欲白天子,請王歸庭。」
伊秩訾曰:「單于賴天命,自歸於漢,得以安寧,單于神靈,天子之也,我安得力!既已降漢,又復歸匈奴,是兩心也。
願為單于侍使於漢,不敢聽命!」單于固請,不能得而歸。
當初,左伊秩訾建議呼韓邪單于歸附漢朝,匈奴竟然因此安定。
後來,有人進讒言,說左伊秩訾自以為他有安定匈奴的功勞,卻沒有得到什麼封賞,心裡常常不滿。
呼韓邪對他產生懷疑。
左伊秩訾擔心被殺,於是率領他的部下一千餘人投降漢朝。
朝廷封他關內侯,擁有三百戶人家的封地。
佩戴王爵的官印和綬帶。
等到呼韓邪單于到漢朝朝見,與左伊秩訾會面,呼韓邪單于向他道歉崑說:「大王為我謀劃策略,待我非常厚道。
匈奴能有今天太平安寧的局面,都是大王的力量,恩德豈能忘記?我卻使大王失望,離我而去,不再顧念而留住匈奴,都是我的過失。
如今我想向聖上報告,請大王重回王庭。」
左伊秩訾說:「單于承受上天的旨意,自從歸附漢朝,使匈奴得到安定太平。
這是單于神異威靈,漢朝天子的保,我怎麼會有這種力量?既然已經歸降漢朝,而又再回匈奴,是有二心。
願留在漢朝作為單于的一個使臣,不敢聽從您的命令。」
呼韓邪單于堅決請求,不能得到左伊秩訾的允許,於是回國。
單于號王昭君為寧胡閼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師,為右日逐王。
呼韓邪單于稱王昭君為寧胡閼氏;生下一個男孩,名叫欒提伊屠智牙師,被封為右日逐王。
[2]皇太子冠。
[2]皇太子劉驁行加冠禮。
[3]二月,御史大夫李延壽卒。
[3]二月,御史大夫李延壽去世。
[4]初,石顯見馮奉世父子為公卿著名,女又為昭儀在內;顯心欲附之,薦言:「昭儀兄謁者逡修敕,宜侍幄帷。」
天子召見,欲以為侍中。
逡請間言事。
上聞逡言顯專權,大怒,罷逡歸郎官。
及御史大夫缺,在位多舉逡兄大鴻臚野王;上使尚書選第中二千石,而野王行能第一。
上以問顯,顯曰:「九卿無出野王者;然野王,親昭儀兄,臣恐後世必以陛下度越眾賢,私後宮親以為三公。」
上曰:「善,吾不見是!」因謂群臣曰:「吾用野王為三公,後世必謂我私後宮親屬,以野王為比。」
三月,丙寅,詔曰:「剛強堅固,確然亡欲,大鴻臚野王是也。
心辨善辭,可使四方,少府五鹿充宗是也。
廉潔節儉,太子少傅張譚是也。
其以少傅為御史大夫。」
[4]當初,中書令石顯,看到馮奉世父子都當公卿,名聲顯著,女兒又是元帝后宮的昭儀,存心要親近這家權貴。
於是向元帝推薦:「馮昭儀的哥哥謁者馮逡,品格美好,行為端正,應該侍奉左右。」
於是,元帝召見馮逡,打算任命他當侍中。
馮逡請求單獨接見談事情。
元帝聽他抨擊石顯專擅權力,大怒,讓他仍然回到原來郎官的位置。
等到御史大夫出缺,很多官員推薦馮逡的哥哥大鴻臚馮野王繼任。
元帝命尚書在二千石官員中遴選,而馮野王以品行好,能力強被評為第一。
元帝詢問石顯的意見,石顯說;「九卿中,沒有比馮野王更恰當的人選。
然而馮野王是馮昭儀的親一哥,我恐怕後世評論起來,必然認為陛下越過許多賢能,對後宮親屬徇私而任命為三公。」
元帝說:「好,我沒有看到這一點!」於是,告訴眾位大臣說:「我如果用馮野王當三公,後世一定抨擊我對後宮親屬徇私,會把馮野王拿出來作為例證。」
三月丙寅(疑衰),元帝下詔說:「剛強正直,寧靜淡泊,大鴻臚馮野王就是這種人。
心辨是非,善於辭令,可以代表皇帝出使四方,少府五鹿充宗就是這種人。
廉潔而又節儉,太子少傅張譚就是這種人。
現在,提拔少傅張譚當御史大夫。」
[5]河南太守九江召信臣為少府。
信臣先為南陽太守,後遷河南,治行常第一。
視民如子,好為民興利,躬勸耕稼,開通溝瀆,戶口增倍。
吏民親一愛一,號曰「召父」。
[5]河南郡太守九江人召信臣,被任命當少府。
召信臣原先是南陽郡太守,後來才調到河南郡,考績在全國常常列於第一。
他看待黎民跟看待兒女一樣,熱心為百姓謀求福利,親自勸導人們務農,開鑿疏通灌溉用的溝渠,使戶口成倍增加。
官員和平民都敬一愛一他,稱他「召父」。
[6]癸卯,復孝惠皇帝寢廟園、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園。
[6]三月癸卯(疑誤),恢復孝惠皇帝祭廟陵園、孝文太后陵園、孝昭太后陵園。
[7]初,中書令石顯嘗欲以姊妻甘延壽,延壽不取。
及破郅支還,丞相、御史亦惡其矯制,皆不與延壽等。
陳湯素貪,所鹵獲財物入塞,多不法。
司隸校尉移書道上,系吏士,按驗之。
湯上疏言:「臣與吏士共誅郅支單于,幸得禽滅,萬里振旅,宜有使者迎勞道路。
今司隸反逆收系按驗,是為郅支報仇也!」上立出吏士,令縣、道出酒食以過軍。
既至,論功,石顯、匡衡以為:「延壽、湯擅興師矯制,幸得不誅;如復加爵土,則後奉使者爭欲乘危徼幸,生事於蠻夷,為國招難。」
帝內嘉延壽、湯功而重違衡、顯之議,久之不決。
[7]當初,中書令石顯,曾經打算把姐姐嫁給甘延壽,甘延壽拒絕。
等到崑甘延壽打敗郅支單于,返回長安,丞相、御史也對假傳聖旨這件事深惡痛絕,對甘延壽的功勳並不讚許。
而陳湯又一向貪財,把在外國擄掠的金銀財寶帶入塞內,違反了多項法令。
司隸校尉用公文通知沿途郡縣,逮捕陳湯的部下,加以審問。
陳湯上書元帝說:「我和我的部下共同誅討郅支單于,幸而將他擒獲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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