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資治通鑒》譯注·周紀三 慎靚王元年(辛丑、前320)
周紀三周慎靚王元年(辛丑,公元前320年)
[1]衛更貶號曰君。
[1]衛國國君再次把自己的爵位由侯降到君。
二年(壬寅、前319)
二年(壬寅,公元前319年)
[1]秦伐韓,取鄢。
[1]秦國進攻韓國,奪取鄢陵。
[2]魏惠王薨,子襄王立。
孟子入見而出,語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
卒然問曰:『天下惡乎定?』吾對曰:『定於一。
』『孰能一之?』對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
』『孰能與之?』對曰:『天下莫不與也。
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間旱,則苗槁矣。
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則苗勃然興之矣。
其如是,孰能御之!』」
[2]魏惠王去世,其子即位為魏襄王。
孟軻前去拜見他,離開後對別人說:「襄王的樣子就不像一個君主,和他接觸也無法產生敬畏之感。
他猛然問我:『天下怎樣才能安定?』我回答說:『統一才能安定。
』他又問:『誰能統一?』回答:『不濫殺人的人能統一。
』『誰願意讓他統一呢?』我回答說:『天下的百姓都願意。
大王您知道禾苗吧,七八月間遇上大旱,禾苗都乾枯萎一靡一。
這時天上烏雲密佈,大雨滂沱,禾苗就生機勃勃,一片蔥鬱。
這樣的勢頭,誰能阻擋!』」
三年(癸卯、前318)
三年(癸卯,公元前318年)
[1]楚、趙、魏、韓、燕同伐秦,攻函谷關。
秦人出兵逆之,五國之師皆敗走。
[1]楚國、趙國、魏國、韓國、燕國聯合討伐秦國,進攻函谷關。
秦國出兵迎敵,五國聯軍敗退而回。
[2]宋初稱王。
[2]宋國國君開始稱王。
四年(甲辰、前317)
四年(甲辰,公元前317年)
[1]秦敗韓師於魚,斬首八萬級,虜其將、申差於濁澤。
諸侯振恐。
[1]秦國在魚大敗韓國軍隊,殺死八萬人,於濁澤俘虜韓軍大將和申差。
各國震驚。
[2]齊大夫與蘇秦爭一寵一,使人刺秦,殺之。
[2]齊國大夫與蘇秦爭權,派人刺殺了蘇秦。
[3]張儀說魏襄王曰:「梁地方不至千里,卒不過三十萬,地四平,無名山大川之限,卒戍楚、韓、齊、趙之境,守亭、障者不過十萬,梁之地勢固戰場也。
夫諸侯之約從,盟於洹水之上,結為兄弟以相堅也。
今親兄弟同父母,尚有爭錢財相殺傷,而欲恃反覆蘇秦之餘謀,其不可成亦明矣。
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據卷衍、酸棗,劫衛,取陽晉,則趙不南,趙不南則梁不北,梁不北則從道絕,從道絕則大王之國欲毋危不可得也。
故願大王審定計議,且賜骸鼻。」
魏王乃倍從約,而因儀以請成於秦。
張儀歸,復相秦。
[3]張儀勸說魏襄王道:「魏國地方不滿千里,士兵不足三十萬,地勢四下平坦,沒有崇關大河的險要。
防軍分別守衛與楚、韓、齊、趙接壤的邊界,用來扼守要塞的不過十萬人,所以,魏國歷來是廝殺的戰場。
各國約定聯合抗秦,在洹水結盟,作為兄弟之邦互相救援。
然而同一父母的親兄弟,有時還為爭奪錢財互相殘殺,各國之間,想靠反覆無常小人蘇秦的一番伎倆,就結成同盟,明顯是不足恃的。
大王您不與秦國結好,秦國就會發兵進攻河外,佔據卷縣、酸棗等地,襲擊衛國,奪取陽晉。
那時,趙國不能南下,魏國也不能北上,南北隔絕,就談不上聯合抗秦,大王您的國家想避免危險也不可能了。
所以我希望大王您能深思熟慮,拿定主意,讓我辭去魏國相位,回秦國去籌劃修好。」
魏王於是背棄了聯合抗秦的盟約,派張儀前往秦國去求和。
張儀回到秦國,再次出任國相。
[4]魯景公薨,子平公旅立。
[4]魯國魯景公去世,其子姬旅即位為魯平公。
五年(乙巳、前316)
五年(乙巳,公元前316年)
[1]巴、蜀相攻擊,俱告急於秦。
秦惠王欲伐蜀,以為道險狹難至,而韓又來侵,猶豫未能決。
司馬錯請伐蜀。
張儀曰:「不如伐韓。」
王曰:「請聞其說。」
儀曰:「親魏,善楚,下兵三川,攻新城、宜陽,以臨二周之郊,據九鼎,按圖籍,挾天子以令於天下,天下莫敢不聽,此王業也。
臣聞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
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爭焉,顧爭於戎翟,去王業遠矣。」
司馬錯曰:「不然。
臣聞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強兵者務富其民,欲王者務博其德: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
今王地小民貧,故臣願先從事於易。
夫蜀,西僻之國而戎翟之長也,有桀、紂之亂;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得其地足以廣國,取其財足以富民,繕兵不傷眾而彼已服焉。
拔一國而天下不以為暴,利盡四海而天下不以為貪,是我一舉而名實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亂之名。
今攻韓,劫天子,惡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義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
臣請論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
齊,韓之與國也。
周自知失九鼎,韓自知亡三川,將二國併力合謀,以因乎齊、趙而求解乎楚、魏,以鼎與楚,以地與魏,王弗能止也。
此臣之所謂危也。
不如伐蜀完。」
王從錯計,起兵伐蜀;十月取之。
貶蜀王,更號為侯;而使陳莊相蜀。
蜀既屬秦,秦以益強,富厚,輕諸侯。
[1]巴國、蜀國互相攻擊,都來向秦國告急求救,秦惠王想出兵討伐蜀國,但顧慮道路險峻難行,韓國又可能來侵犯,所以猶豫不決。
司馬錯建議他仍舊出兵伐蜀,張儀卻說:「不如去征討韓國。」
秦惠王說:「請談談你的見解。」
張儀便陳述道:「我們應該與魏國、楚國親善友好,然後出兵黃河、伊水、洛水一帶,攻取新城、宜陽,兵臨東西周王都,控制象徵王權的九鼎和天下版圖,挾持天子以號令天下,各國就不敢不從,這是稱王的大業。
我聽人說,要博取名聲應該去朝廷,要賺取金錢應該去集市。
現在的黃河、伊洛一帶和周朝王室,正好比天下的朝廷和集市,而大王您不去那裡爭雄,反倒糾纏於遠方的戎狄小族爭鬥,這可不是帝王的大業啊!」司馬錯反駁張儀說:「不對。
我也聽說有這樣的話:想要使國家富強必須先開拓疆土,想要使軍隊強大必須先讓老百姓富庶,想要成就帝王大業必須先樹立德望。
這三個條件具備,帝王大業也就水到渠成。
現在大王的國家地小民貧,所以我建議先從容易之事做起。
蜀國,是西南偏僻之國,又是戎狄之族的首領,政治昏亂,如同夏桀、商紂;以秦國大兵攻蜀,就像狼入羊群一樣。
攻佔它的土地可以擴大秦國疆域,奪取它的財富可以贍養百姓,而軍隊不須有大的傷亡就可以使蜀國屈服。
這樣,吞併一個國家而天下並不認為秦國強一暴,獲取便泛的利益天下也不認為秦國貪婪,我們一舉兩得、名利雙收,更享有除暴安良的美譽。
秦國若是攻打韓國、劫持周天子,就會臭名遠揚,也不見得有什麼實際利益。
蒙受不義之名,攻打天下人所不願攻佔的地方,那可是很危險的!請讓我細說其中的原因:周朝,是天下尊崇的王室;齊國,是韓國的親睦友邦。
周朝自知要失去九鼎,韓國自知要失去伊洛一帶領土,兩國將會齊心合力,共同謀劃,求得齊國、趙國的援助,並與有舊怨的楚國、魏國和解,甚至不惜把鼎送給楚國,把土地割讓給魏國,對此,大王您只能束手無策。
這就是我所說的危險所在。
所以,攻打蜀國才是十拿九穩的上策。」
秦惠王聽從了司馬錯的建議,起兵伐蜀,僅用了十個月就攻克全境,把蜀王降為侯,又任命陳莊為蜀國國相。
蜀國為秦國吞併以後,秦國更加富庶和強盛而輕視周圍各國。
[2]蘇秦既死,秦弟代、厲亦以遊說顯於諸侯。
燕相子之與蘇代婚,欲得燕權。
蘇代使於齊而還,燕王噲問曰:「齊王其霸乎?」
對曰:「不能。」
王曰:「何故?」
對曰:「不信其臣。」
於是燕王專任子之。
鹿一毛一壽謂燕王曰:「人之謂堯賢者,以其能讓天下也。
今王以國讓子之,是王與堯同名也。」
燕王因屬國於子之,子之大重。
或曰:「禹薦益而以啟人為吏,及老而以啟為不足任天下,傳之於益。
啟與交一黨一攻益,奪之,天下謂禹名傳天下於益而實令啟自取之。
今王言屬國於子之而吏無非太子人者,是名屬子之而實太子用事也。」
王因收印綬,自三百石吏已上而效之子之。
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噲老,不聽政,顧為臣,國事皆決於子之。
[2]蘇秦死後,他的弟弟蘇代、蘇厲也以遊說著稱於各國。
燕國相子之便崑與蘇代結為通姻親家,想謀得燕國大權。
蘇代出使齊國歸來,燕王姬噲問他:「齊王能稱霸嗎?」
蘇代回答:「不能。」
燕王又問:「為什麼?」
回答說:「他不信任臣僚。」
於是燕王把大權交給子之。
鹿一毛一壽也對燕王說:「人們稱道堯是賢明君主,就是因為他能讓出天下。
現在燕王您要是把國家讓給子之,就能與堯有同樣的名聲。」
燕王於是把國家囑托給了子之。
子之從此大權集於一身。
還有人對燕王說:「上古時禹推薦益為接班人,又任命兒子啟的屬下作益的官吏。
到老時,禹說啟不能勝任治理天下的重責,把君位傳給益。
然而啟勾結自己的一黨一羽攻擊益,很快奪取了君位。
因此天下人都說禹明著是傳天下給益,而實際上是安排兒子啟去自己奪位。
現在燕王您雖然說了把國家交給子之,但官員都是太子的人,這同樣是名義屬於子之而實權在太子手裡啊!」燕王便下令收繳所有官印,把三百石俸祿以上的官職都交給子之任命。
從此,子之面南稱王,姬噲年老,不再聽理政事,反而成了臣子,國家大事都由子之來決斷。
六年(丙午、前315)
六年(丙午,公元前315年)
[1]王崩,子赧王延立。
[1]周慎靚王去世,其子姬延即位為周赧王。
赧王上元年(丁未、前314)
周赧王元年(丁未,公元前314年)
[1]秦入侵義渠,得二十五城。
[1]秦國入侵義渠,奪取二十五個城鎮。
[2]魏人叛秦。
秦人伐魏,取曲沃而歸其人。
又敗韓於岸門,韓太子倉入質於秦以和。
[2]魏國反叛秦國,於是秦國討伐魏國,攻佔曲沃城,卻將城中百姓驅歸魏國。
又在岸門打敗韓國,韓國將太子韓倉送到秦國作為人質,以求和好。
[3]燕子之為王三年,國內大亂。
將軍市被與太子平謀攻子之。
齊王令人謂太子曰:「寡人聞太子將飭君臣之義,明父子之位,寡人之國唯太子所以令之。」
太子因要一黨一聚眾,使市被攻子之,不克。
市被反攻太子。
構難數月,死者數萬人,百姓恫恐。
齊王令章子將五都之兵,因北地之眾以伐燕。
燕士卒不戰,城門不閉。
齊人取子之,醢之,遂殺燕王噲。
[3]燕國子之作國王三年,國內大亂,將軍市被與太子姬平合謀攻打子之。
齊王派人對燕太子說:「我聽說您將要整飭君臣大義,申明父子名位,我的國家願意支持您的號召,做堅強後盾。」
燕太子於是聚集死一黨一,派將軍市被進攻子之,卻沒有得手,市被反倒戈攻打太子。
國內動亂幾個月,死亡達幾萬人,人心惶惶。
此時,齊王命章子為大將,率領國都周圍五城的軍隊及北方的部隊征伐燕國。
燕國士兵毫無戰意,城門大開不守。
齊國便捕獲了子之,把他剁成肉醬。
燕王姬噲也同時被殺。
齊王問孟子曰:「或謂寡人勿取燕,或謂寡人取之。
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五旬而舉之,人力不至於此;不取,必有天殃。
取之何如?」
孟子對曰:「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
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
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豈有他哉?避水火也。
如水益深,如火益熱,亦運而已矣!」
齊王請教孟軻:「有人建議我不要攻佔燕國,有人卻建議我乘機吞併它。
我想,以萬乘兵車的大國去進攻另一個同樣的大國,五十天就征服,這靠人的力量是作不到的,只能是天意。
現在我若不吞併燕國,上天一定會降禍怪罪。
我把燕國併入齊國,怎麼樣?」
孟軻回答說:「吞併後如果燕國人民很高興,那就吞併吧,古代有這樣做的,比如周武王。
吞併而使燕國人民氣憤,就不要吞併,古代也有這樣行一事的,比如周文王。
齊國以萬乘兵車大國征討另一個大國,那裡的百姓都捧著食品、茶水來迎接齊軍,沒有別的原因,就是為了跳出一水深火熱的戰禍啊!如果新統治下水更深,火更熱,百姓又將轉而投奔別的國家了。」
諸侯將謀救燕。
齊王謂孟子曰:「諸侯多謀伐寡人者,何以待之?」
對曰:「臣聞七十里為政於天下者,湯是也;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也。
《書》曰:『我後,後來其蘇。
』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為將拯己於水火之中也,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若殺其父兄,係累其子弟,毀其宗廟,遷其重器,如崑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齊之強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動天下之兵也。
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謀於燕眾,置君而後去之,則猶可及止也。」
齊王不聽。
各國策劃援救燕國。
齊王又對孟軻問道:「各國都謀劃來討伐我,怎麼辦?」
回答說:「我聽說過只佔有七十里而能統一號令天下的例子,就是商王湯。
沒聽說過擁有千里之廣的國家而總是畏懼別人的。
《尚書》說:「盼望我們的君主,他來了我們就可以獲得解救。
』現在燕國虐一待它的百姓,大王前往征服它,燕國人民認為是從水深火熱中拯救了他們,都簞食壺漿前來迎接仁義之師。
您如果殺了他們的父兄,囚捕他們的子弟,毀壞他們的祖廟,掠奪他們的國寶,那可就不行了。
天下本來就畏懼齊國的強大,現在齊國土地又增加了一倍,如果不施行仁政,那麼就會招致天下的討伐。
大王您應該立即下令,釋放被捕的老幼百姓,停止掠奪燕國的財寶,與燕國民眾商議,推舉新的國君,然後離開燕國,這樣做還來得及。」
齊王卻沒有採納孟軻的勸告。
已而燕人叛。
王曰:「吾甚慚於孟子。」
陳賈曰:「王無患焉。」
乃見孟子,曰:「周公何人也?」
曰:「古聖人也。」
陳賈曰:「周公使管叔監商,管叔以商畔也。
周公知其將畔而使之與?」
曰:「不知也。」
陳賈曰:「然則聖人亦有過與?」
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且古之君子,過則改之;今之君子,過則順之。
古之君子,其過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見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
今之君子,豈徒順之,又從為之辭?」
不久,燕國人果然紛紛反叛齊國,齊王歎息道:「我真慚愧沒聽孟軻的話。」
陳賈說:「大王不用擔心。」
於是他前去見孟軻,問:「周公是什麼樣的人?」
回答說:「是古代的聖人。」
陳賈又說:「周公派管叔監視商朝舊地,管叔卻在商地反叛。
難道周公預先知道管叔會反叛而仍派他去嗎?」
回答:「周公預先不知道。」
陳賈便說:「如此說來聖人也會犯錯誤嗎?」
孟軻說:「周公,是弟弟,管叔,是哥哥,周公的錯誤是可以理解的。
況且古代的君子,有了錯誤就改;現在的所謂君子,有了錯誤聽之任之。
古代的君子,他的過失像日食月食,人民都看得到;待到他改正,人民便更加景仰他。
現在的君子,不但聽任錯誤不改,反而尋找托辭。」
[4]是歲,齊宣王薨,子王地立。
[4]同年,齊國齊宣王去世,其子田地即位為齊王。
二年(戊申、前313)
二年(戊申,公元前313年)
[1]秦右更疾伐趙,拔藺,虜其將莊豹。
[1]秦國派名叫疾的右更官員,率軍討伐趙國。
攻佔藺地,俘虜趙將莊豹。
[2]秦王欲伐齊,患齊、楚之從親,乃使張儀至楚,說楚王曰:「大王誠能聽臣,閉關絕約於齊,臣請獻商於之地六百里,使秦女得為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嫁女娶婦,長為兄弟之國。」
楚王說而許之。
群臣皆賀,陳軫獨吊。
王怒曰:「寡人不興師而得六百里地,何吊也?」
對曰:「不然。
以臣觀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齊、秦合,齊、秦合則患必至矣。」
王曰:「有說乎?」
對曰:「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以其有齊也。
今閉關絕約於齊則楚孤,秦奚貪夫孤國而與之商於之地六百里!張儀至秦,必負王。
是王北絕齊交,西生患於秦也,兩國之兵必俱至。
為王計者,不若陰合而陽絕於齊,使人隨張儀,苟與吾地,絕齊未晚也。」
王曰:「願陳子閉口,毋復言,以待寡人得地!」乃以相印授張儀,厚賜之。
遂閉關絕約於齊,使一將軍隨張儀至秦。
[2]秦王想征伐齊國,又顧慮齊國與楚國有互助條約,便派張儀前往楚國。
張儀對楚王說:「大王如果能聽從我的建議,與齊國廢除盟約,斷絕邦交,我可以向楚國獻上商於地方的六百里土地,讓秦國的美一女來做侍奉您的妾婢。
秦、楚兩國互通婚嫁,就能永遠結為兄弟之邦。」
楚王十分高興,允諾張儀的建議。
群臣都前來祝賀,只有陳軫表示哀痛。
楚王惱怒地問:「我一兵未發而得到六百里土地,有什麼不好?」
陳軫回答:「您的想法不對。
以我之見,商於的土地不會到手,齊國、秦國卻會聯合起來,齊、秦一聯合,楚國即將禍事臨門了。」
楚王問:「你有什麼解釋呢?」
陳軫回答:「秦國之所以重視楚國,就是因為我們有齊國作盟友。
現在我們如果與齊國毀約斷交,楚國便孤立了,秦國又怎麼會偏一愛一一個孤立無援的國家而白送商於六百里地呢!張儀回到秦國以後,一定會背棄對大王您的許諾。
那時大王北與齊國斷交,西與秦國生崑出怨仇,兩國必定聯合發兵夾攻。
為您算計,不如我們暗中與齊國仍舊修好而只表面上絕交,派人隨張儀回去,如果真的割讓給我們土地,再與齊國絕交也不晚。」
楚王斥責道:「請你陳先生閉上嘴巴,不要再說廢話了,等著看我去接收大片土地吧!」於是把國相大印授給張儀,又重重賞賜他。
隨後下令與齊國毀約斷交,派一名將軍同張儀前往秦國。
張儀詳墮車,不朝三月。
楚王聞之,曰:「儀以寡人絕齊未甚邪?」
乃使勇士宋遺借宋之符,北罵齊王。
齊王大怒,折節以事秦,齊、秦之交一合。
張儀乃朝,見楚使者曰:「子何不受地?從某至某,廣袤六里。」
使者怒,還報楚王。
楚王大怒,欲發兵而攻秦。
陳軫曰:「軫可發口言乎?攻之不如因賂之以一名都,與之併力而攻齊,是我亡地於秦,取償於齊也。
今王已絕於齊而責欺於秦,是吾合齊、秦之交而來天下之兵也,國必大傷矣!」楚王不聽,使屈帥師伐秦。
秦亦發兵使庶長章擊之。
張儀回國後,假裝從車上跌下,三個月不上朝。
楚王聽說後自語道:「張儀是不是覺得我與齊國斷交做得還不夠?」
便派勇士宋遺借了宋國的符節,北上到齊國去辱罵齊王。
齊王大怒,立即降低身份去討好秦國,齊國、秦國於是和好。
這時張儀才上朝,見到楚國使者,故作驚訝地問:「你為何還不去接受割地?從某處到某處,有六里多見方。」
使者憤怒地回國報告楚王,楚王勃然大怒,想發兵攻打秦國。
陳軫說:「我可以開口說話嗎?攻秦國還不如用一座大城的代價去收買它,與秦國合力攻齊國。
這樣我們從秦國失了地,還可以在齊國得到補償。
現在大王您已經與齊國斷交,又去質問秦國的欺騙行為,是我們促使齊國、秦國和好而招來天下的軍隊了,國家一定會有大損失!」楚王仍是不聽他的勸告,派屈率軍隊征討秦國,秦國也任命魏章為庶長之職,起兵迎擊。
三年(己酋,前312)
三年(己酉,公元前312年)
[1]春,秦師及楚戰於丹陽,楚師大敗;斬甲士八萬,虜屈及列侯、執七十餘人,遂取漢中郡。
楚王悉發國內兵以復襲秦,戰於藍田,楚師大敗。
韓、魏聞楚之困,南襲楚,至鄧。
楚人聞之,乃引兵歸,割兩城以請平於秦。
[1]春季,秦、楚兩國軍隊在丹陽大戰,楚軍大敗,八萬甲士被殺,屈及以下的列侯、執圭等七十多名官員被俘。
秦軍乘勢奪取了漢中郡。
楚王又征發國內全部兵力再次襲擊秦國,在藍田決戰,楚軍再次大敗。
韓、魏等國見楚國危困,也向南襲擊楚國,直達鄧。
楚國聽說了,只好率軍回救,割讓兩座城向秦國求和。
[2]燕人共立太子平,是為昭王。
昭王於破燕之後。
吊死問孤,與百姓同甘苦,卑身厚幣以招賢者。
謂郭隗曰:「齊因孤之國亂而襲破燕,孤極知燕小力少,不足以報;然誠得賢士與共國,以雪先王之恥,孤之願也。
先生視可者,得身事之!」郭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馬者,馬已死,買其首五百金而返。
君大怒,涓人曰『死馬且買之,況生者乎!馬今至矣。
』不期年,千里之馬至者三。
今王必欲致士,先從隗始,況賢於隗者,豈遠千里哉!」於是昭王為隗改築宮而師事之。
於是士爭趣燕:樂毅自魏往,劇辛自趙往。
昭王以樂毅為亞卿,任以國政。
[2]燕國貴族共同推舉太子姬平為燕昭王。
昭王是在燕國被齊國攻破後即位的,他憑弔死者,探訪貧孤,與百姓同甘共苦。
自己紆尊降貴,用重金來招募人才。
他問郭隗:「齊國乘我們的內亂而攻破燕國,我深知燕國國小力少,不足以報仇。
然而招攬賢士與他們共商國是,以雪先王的恥辱,始終是我的願望。
先生您如果見到合適人才,我一定親自服侍他。」
郭隗說:「古時候有個君主派一個負責灑掃的涓人用千金去購求千里馬,那個人找到一匹已死的千里馬,用五百金買下馬頭帶回。
君主大怒,涓人解釋說:『死馬您還買,何況活的呢!天下人知道了,好馬就會送上來的。
』不到一年,果然得到了三匹千里馬。
現在大王您打算招致人才,就請先從我郭隗開始,比我賢良的人,都會不遠千里前來的。」
於是燕昭王為郭隗翻建府第,尊他為老師。
各地的賢士果然爭相來到燕國:樂毅從魏國來,劇辛從趙國來。
昭王奉樂毅為亞卿高位,委託以國家大事。
[3]韓宣惠王薨,子襄王倉立。
[3]韓國韓宣惠王去世,其子韓倉即位為韓襄王。
四年(庚戌、前311)
四年(庚戌,公元前311年)
[1]蜀相殺蜀侯。
[1]蜀國國相殺死封侯的國君。
[2]秦惠王使人告楚懷王,請以武關之外易黔中地。
楚王曰:「不願易地,願得張儀而獻黔中地。」
張儀聞之,請行。
王曰:「楚將甘心於子,柰何行?」
張儀曰:「秦強楚弱,大王在,楚不宜敢取臣。
且臣善其嬖臣靳尚,靳尚得事幸姬鄭袖,袖之言,王無不聽者。」
遂往。
楚王囚,將殺之。
靳尚謂鄭袖曰:「秦王甚一愛一張儀,將以上庸六縣及美一女贖之。
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貴而夫人斥矣。」
於是鄭袖日夜泣於楚王曰:「臣各為其主耳。
今殺張儀,秦必大怒。
妾請子母俱遷江南,毋為秦所魚肉也!」王乃赦張儀而厚禮之。
張儀因說楚王曰:「夫為從者無以異於驅群羊而攻猛虎,不格明矣。
今王不事秦,秦劫韓驅梁而攻楚,則楚危矣。
秦西有巴、蜀,治船積粟,浮岷江而下,一日行五百餘里,不至十日而拒關,關驚則從境以東盡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
秦舉甲出武關,則北地絕。
秦兵之攻楚也,危難在三月之內,而楚待諸侯之救在半歲之外,夫待弱國之救,忘強秦之禍,此臣所為大王患也。
大王誠能聽臣,臣請令秦、楚長為兄弟之國,無相攻伐。」
楚王已得張儀而重出黔中地,乃許之。
[2]秦惠王派人通知楚懷王,想用武關以外的地方換黔中之地。
楚王說:「我不願換地,只想用黔中之地來換張儀。」
張儀聽說後,請求秦王同意。
秦王問:「楚國要殺死你才甘心,你為什麼還要去?」
張儀說:「秦國強,楚國弱,只要大王您在,估計楚國不敢把我怎麼樣。
而且我和楚王的一寵一臣靳尚關係密切,靳尚又侍奉楚王的一愛一姬鄭袖,鄭袖的話,楚王沒有不聽的。」
於是欣然前往楚國。
楚王把他下在獄中,準備處死。
靳尚對鄭袖說:「秦王十分一寵一愛一張儀,想用上庸等六個縣及美一女來贖回他。
大王看重土地,又尊重秦國,那樣秦國的美一女將被一寵一幸,您就會遭到冷落。」
於是鄭袖日夜在楚王面前哭著哀求:「當年的事,不過是臣各為其主。
現在要是殺了張儀,秦國必定震怒。
我請求讓我們母子兩人先遷居江南,不要成為秦國刀下的魚肉。」
楚王於是赦免了張儀,還以厚禮相待。
張儀勸說楚王道:「倡導各國聯合抗秦,簡直是趕著羊群去進攻猛虎,明顯無法相鬥。
現在大王您不肯聽命秦國,秦國如果一逼一十迫韓國、驅使魏國來聯合攻楚,楚國可就危險了。
秦國西部有巴、蜀兩地,備船積糧,沿岷江而下,一天可行五百餘里,不到十天就兵臨關。
關驚動,則由此以東的各城都要修治守備,黔中、巫郡便不再是大王您的了。
秦國如果大舉甲兵攻出武關,那麼楚國的北部就成為絕地,秦兵再南攻楚國,楚國的存亡只在三個月以內,而楚國等待各國來救援要在半年以上。
坐等那些弱國來救,而忘記了強秦的威脅,我可要為大王您現在的做法擔心啊!大王如果能誠心誠意地聽我的意見,我可以讓楚國、秦國永久結為兄弟之邦,不再互相攻殺。」
楚王雖然已經得到了張儀,卻又捨不得拿黔中之地來交換,於是同意了張儀的建議,讓他離開。
張儀遂之韓,說韓王曰:「韓地險惡山居,五穀所生,非菽而麥,國無二歲之食;見卒不過二十萬。
秦被甲百餘萬。
山東之士被甲蒙胄以會戰,秦人捐甲徒裼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
夫戰孟賁、烏獲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國,無異垂千鈞之重於鳥一卵一之上,必無幸矣。
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據宜陽,塞成皋,則王之國分矣,鴻台之宮,桑林之苑,非王之有也。
為大王計,莫如事秦以攻楚,以轉禍而悅秦,計無便於此者!」韓王許之。
張儀便前往韓國,勸說韓王:「韓國地方險惡多山,所產五穀,不是豆子而是雜麥,國家口糧積存不夠兩年,現在軍中的士兵不過二十萬,秦國卻有甲兵一百餘萬。
崤山以東的人要披上盔甲才可以參戰,而秦國人個個赤膊便能上陣迎敵,左手提著人頭,右手夾一著俘虜。
秦國用孟賁、烏獲那些勇士們來進攻不肯臣服的弱國,正像在鳥蛋上壓下千鈞重石,無一可倖免。
大王您不肯迎一合秦國,若秦國發下甲兵占踞宜陽,扼守成皋,大王的國家就被分裂,鴻台的宮殿,桑林的園苑,就不再是您能享有的了。
為大王著想,您不如結好秦國進攻楚國,既轉嫁了禍災又取得秦國歡心,沒有比這更好的主意了!」韓王聽從了張儀的意見。
張儀歸報,秦王封以六邑,號武信君。
復使東說齊王曰:「從人說大王者崑必曰:『齊蔽於三晉,地廣民眾,兵強士勇,雖有百秦,將無柰齊何。
』大王賢其說而不計其實。
今秦、楚嫁女娶婦,為昆弟之國;韓獻宜陽;梁效河外;趙王入朝,割河間以事秦。
大王不事秦,秦驅韓、梁攻齊之南地,悉趙兵,渡清河,指博關,臨、即墨非王之有也!一柄一一日見攻,雖欲事秦,不可得也!」齊王許張儀。
張儀回到秦國報告,秦王封賞給他六個城邑和武信君的爵位。
又派他向東遊說齊王說:「主張聯合抗秦的人,必對您說:『齊國有三晉作屏障,地廣人多,兵強士勇,即使有一百個秦國,也拿齊國無可奈何。
』大王您也總是稱讚這種說法而不考慮實際情況。
現在秦、楚兩國互通婚姻,結為兄弟之國;韓國獻給秦國宜陽;魏國交出河外之地;趙王也去朝見秦王,割讓河間討好秦國。
大王若是不迎一合秦國,秦國將驅使韓國、魏國之兵進攻齊國南部,再一逼一十迫趙兵傾巢而出,渡過清河,直指博關。
那時臨淄、即墨等齊國心腹地帶可就不屬於您所有了。
等到國家遭受攻擊的那天,您再想討好秦國,也來不及了!」齊王同樣採納了張儀的建議。
張儀去,西說趙王曰:「大王收率天下以擯秦,秦兵不敢出函谷關十五年。
大王之威行於山東,敝邑恐懼,繕甲厲兵,力田積粟,愁居懾處,不敢動搖,唯大王有意督過之也。
今以大王之力,舉巴、蜀,並漢中,包一皮兩周,守白馬之津。
秦雖僻遠,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
今秦有敝甲凋兵軍於澠池,願渡河,逾漳,據番吾,會邯鄲之下,願以甲子合戰,正殷紂之事。
謹使使臣先聞左右。
今楚與秦為昆弟之國,而韓、梁稱東藩之臣,齊獻魚鹽之地,此斷趙之右肩也。
夫斷右肩而與人鬥,失其一黨一而孤居,求欲毋危得乎!今秦發三將軍,其一軍塞午道,告齊使渡清河,軍於邯鄲之東,一軍軍成皋,驅韓、梁軍於河外,一軍軍於澠池,約四國為一以攻趙,越服必四分其地。
臣竊為大王計,莫如與秦王面相約而口相結,常為兄弟之國也。」
趙王許之。
張儀離開齊國,又向西遊說趙王道:「大王帶頭聯合各國抵抗秦國,使秦兵十五年不敢出函谷關侵犯各國。
大王的威望在崤山以東傳揚,我們秦國十分恐懼,繕甲厲兵,積蓄糧草,時刻擔憂您的威懾,不敢放鬆警惕,唯恐大王您興兵前來問罪。
現在我們秦國托福您大王的神力,一舉攻下巴、蜀,吞併漢中,包一皮圍兩周,兵抵白馬津。
我們秦國雖然地處偏遠,然而對趙國心含憤怒已不是一天了。
如今秦國有一支不成樣子的敗甲殘兵駐在澠池,願意渡過黃河,越過漳水,進據番吾,前來邯鄲城下相會。
希望用古時甲子會戰形式,重演武王伐紂的故事。
為此,特派使臣我來通知您的左右。
現在楚國與秦國結為兄弟之邦,韓國、魏國俯首稱臣,齊國獻出盛產魚鹽的海濱之地,這就像砍斷了趙國的右臂。
被砍斷了右臂而與別人爭鬥,失去同一黨一而又孤立無援,想要不滅亡,能辦到嗎!如果秦國派出三支大軍,一支軍隊扼守午道,通知齊國渡過清河,在邯鄲之東駐軍;另一支軍隊駐紮成皋,驅使韓、魏軍隊進軍河外;第三支軍隊駐紮澠池,約定四國聯合攻趙,征服後必定四分其地。
我為大王著想,不如與秦王當面親口結下盟約,使兩國成為長久的兄弟之國。」
趙王也接受了張儀的勸說。
張儀乃北之燕,說燕王曰:「今趙王已入朝,效河間以事秦。
大王不事秦,秦下甲雲中、九原,驅趙而攻燕,則易水、長城非大王之有也!且今時齊、趙之於秦,猶郡縣也,不敢妄舉師以攻伐。
今王事秦,長無齊、趙之患矣。」
燕王請獻常山之尾五城以和。
最後,張儀北上到達燕國,對燕王說:「如今趙王已經去朝見秦王,並獻出河間以迎一合秦國。
大王您不趕快結好秦國,秦國就會派甲兵到雲中、九原,驅使趙國進攻燕國,易水、長城可就不是大王您的了!況且,現在齊國、趙國就像秦國的郡縣一樣,不敢妄起刀兵相攻伐。
大王您服從秦國,就可以長年免除齊國、趙國的威脅了。」
燕王於是請張儀獻上恆山腳下的五個城以向秦國求和。
張儀歸報,未至咸陽,秦惠王薨,子武王立。
武王自為太子時,不說張儀;及即位,群臣多毀短之。
諸侯聞儀與秦王有隙,皆畔衡,復合從。
張儀回國報告,還沒到咸陽,秦惠王就去世了,其子秦武王繼位。
武王從做太子時就不喜歡張儀,等到他一即王位,郡臣中很多人便前來誹謗數說張儀的短處。
各國聽說張儀與秦王間發生矛盾,都放棄了對秦國的許諾,再次聯合抗秦。
五年(辛亥、前310)
五年(辛亥,公元前310年)
[1]張儀說秦武王曰:「為王計者,東方有變,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也。
臣聞齊王甚憎臣,臣之所在,齊必伐之。
臣願乞其不肖之身以之梁,齊必伐梁,齊、梁交兵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間伐韓,入三川,挾天子,案圖籍,此王業也!」王許之。
齊王果伐梁,梁王恐。
張儀曰:「王勿患也!請令齊罷兵。」
乃使其舍人之楚,借使謂齊王曰:「甚矣王之托儀於秦也!」齊王曰:「何故?」
楚使者曰:「張儀之去秦也固與秦王謀矣,欲齊、梁相攻而令秦取三川也。
今王果伐梁,是王內罷國而外伐與國,而信儀於秦王也」。
齊王乃解兵還。
張儀相魏一歲,卒。
[1]張儀向秦武王建議:「為大王您考慮,東方發生事變,大王才能乘機多割得土地。
我聽說齊王十分憎恨我,我居留在哪裡,齊國必定要去攻打。
我請求讓我這個不肖之人到魏國去,齊國必定要討伐魏國,齊國、魏國正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大王便可以乘機攻打韓國,進軍三川,挾持天子,掌握天下的版圖,這是帝王大業呀!」秦王允許張儀到魏國去。
齊國果然出兵攻魏,魏王十分驚恐。
張儀安慰說:「大王不要擔心!讓我來退掉齊兵。」
於是派他的手下人到楚國,借使臣之口對齊王說:「大王把張儀托付給秦國的辦法真厲害呀!」齊王問:「怎麼講?」
楚國使者說:「張儀離開秦國本來就是與秦王定下的計謀,想讓齊、魏兩國互相攻擊而秦國乘機奪取三川地方。
現在大王您果然攻打魏國,正是對內勞民傷財,對外結仇鄰國,而使張儀重新獲得秦王的信任。」
齊王聽罷,下令退兵回國。
張儀在魏國做了一年的國相,便去世了。
儀與蘇秦皆以縱橫之術游諸侯,致位富貴,天下爭慕效之。
又有魏人公孫衍者,號曰犀首,亦以談說顯名。
其餘蘇代、蘇厲、周最、樓緩之徒,紛紜遍於天下,務以辯詐相高,不可勝紀;而儀、秦、衍最著。
張儀與蘇秦都以合縱、連橫的政治權術遊說各國,達到富貴的高位,使天下人爭相傚法。
還有個魏國人公孫衍,名號犀首,也以能說會道著稱。
其餘的蘇代、蘇厲、周最、樓緩之流,紛紜而起,遍於天下,務必以詭辯詐術一爭高下,多得舉不勝舉。
然而還要數張儀、蘇秦、公孫衍當時名聲最為顯赫。
孟子論之曰:或謂:「公孫衍張儀豈不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
孟子曰:「是惡足為大丈夫哉!君子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得志則與民由之,不得志則獨行其道,富貴不能一婬一,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詘,是之謂大丈夫。」
孟軻論之曰:有人說:「公孫衍、張儀難道不是大丈夫嗎?他一怒而使各國恐懼,安居時又能使兵火息滅。」
孟軻說:「那豈能稱得上大丈夫!君子處世堂堂正正,行天下之正道,得志便帶領百姓,同行正道,不得志便潔身自好,獨行正道,富貴不能一婬一,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才能算得是大丈夫。」
揚子《法言》曰:或問:「儀、秦學乎鬼谷術而習乎縱橫言,安中國者各十餘年,是夫?」
曰:「詐人也,聖人惡諸。」
曰:「孔子讀而儀、秦行,何如也?」
曰:「甚矣鳳鳴而鷙翰也!」「然則子貢不為歟?」
曰:「亂而不解,子貢恥諸。
說而不富貴,儀、秦恥諸。」
或曰:「儀、秦其才矣乎,跡不蹈已?」
曰:「昔在任人,帝而難之。
不以才乎?才乎才,非吾徒之才也!」
揚雄《法言》曰:有人問:「張儀、蘇秦學習鬼谷子的智術,運用合縱、連橫的道理,各自使中國得到十幾年的安定,是這樣嗎?」
回答說:「騙人術。
聖人對此十分厭惡。」
又問:「讀孔子的書而做張儀、蘇秦那樣的事,怎麼樣呢?」
回答說:「這好像有鳳凰般的嗓音卻長著凶鳥的羽一毛一,糟透了!」再問:「然而孔子的弟子子貢不正是這樣幹的嗎?」
回答說:「子貢為的是排難解紛,張儀、蘇秦為的是謀取盎貴,遊說的目的不同。」
有人問:「張儀、蘇秦能不蹈前人舊轍,也算是卓越的人才吧?」
回答說:「上古時舜帝對一奸一佞之人加以拒斥,能說不考慮才幹嗎?那種人才倒是有才,但不是我們所認為的才幹!」
[2]秦王使甘茂誅蜀相莊。
[2]秦王派甘茂誅殺蜀國國相陳莊。
[3]秦王、魏王會於臨晉。
[3]秦王、魏王在臨晉相會。
[4]趙武靈王納吳廣之女孟姚,有一寵一,是為惠後。
生子何。
[4]趙武靈王娶吳廣的女兒吳孟姚為惠後,十分一寵一愛一她,生下兒子趙何。
六年(壬子、前309)
六年(壬子,公元前309年)
[1]秦初置丞相,以樗裡疾為右丞相。
[1]秦國設置丞相職務,任命樗裡疾為右丞相。
七年(癸丑、前308)
七年(癸丑,公元前308年)
[1]秦、魏會於應。
[1]秦國、魏國在應城舉行會議。
[2]秦王使甘茂約魏以伐韓,而令向壽輔行。
甘茂令向壽還,謂王曰:「魏聽臣矣,然願王勿伐!」王迎甘茂於息壤而問其故。
對曰:「宜陽大縣,其實郡也。
今王倍數險,行千里,攻之難。
魯人有與曾參同姓名者殺人,人告其母,其母織自若也。
及三人告之,其母投杼下機,逾牆而走。
臣之賢不若曾參,王之信臣又不如其母,疑臣者非特三人,臣恐大王之投杼也。
魏文侯令樂羊將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
反而論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篋。
樂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君之力也!』今臣,羈旅之臣也,樗裡子、公孫挾韓而議之,王必聽之,是王欺魏王而臣受公仲侈之怨也。」
王曰:「寡人弗聽也,請與子盟!」乃盟於息壤。
秋,甘茂、庶長封帥師伐宜陽。
[2]秦王派甘茂去約定魏國共同進攻韓國,又讓向壽作他的助手。
甘茂命令向壽回國對秦王說:「魏國倒是聽從了我的安排,不過我希望大王您不要進攻韓國!」秦王在息壤迎接甘茂,詢問原因,甘茂回答說:「宜陽是個大縣,其實應屬郡一級。
現在大王您下令面對多重險隘,不遠千里,發兵進攻,是很困難的。
魯國有個與曾參同姓名的人殺了人,有人告訴曾參的母親,他的母親仍舊織布,泰然自若。
等到先後來了三個人告訴她同樣的事情,曾參母親也扔下機杼,跳牆逃走了。
我的賢良不如曾參,大王您對我的信任又不如曾參的母親,猜疑我的人更不止三個人,所以我怕大王您將來也會有扔下機杼的舉動。
再說當年魏文侯任命樂羊為大將進攻中山國,三年才攻下。
回來論功行賞,魏文侯向樂羊出示別人的指控書,多達一筐。
樂羊一再叩頭行禮說:『這不是我的功勞,實在要歸功於您信任啊!』現在我甘茂,是個寄居秦國的外籍人,樗裡子、公孫將來抓住韓國的事情來攻擊我,大王一定會聽信他們。
那時攻宜陽前功盡棄,結果是大王您背棄了與魏王的約定,而我遭受韓國國相公仲侈的怨恨。」
秦王說:「我不會聽他們的,可以和你起誓!」於是兩人在息壤立下誓言。
秋季,甘茂和名叫封的庶長率領大軍前去攻打宜陽。
八年(甲寅、前307)
八年(甲寅,公元前307年)
[1]甘茂攻宜陽,五月而不拔。
樗裡子、公孫果爭之。
秦王召甘茂,欲罷兵。
甘茂曰:「息壤在彼。」
王曰:「有之。」
因大悉起兵以佐甘茂,斬首六萬,遂拔宜陽。
韓公仲侈入謝於秦以請平。
[1]甘茂率軍進攻宜陽,過了五個月還沒有攻克。
樗裡子、公孫果然爭相指責他。
秦王便派人去召甘茂,想罷兵回國。
甘茂只說:「息壤還在原來的地方。」
秦王恍然大悟,說:「有這回事。」
於是征發全部兵力去協助甘茂,結果殺死韓軍六萬人,攻陷宜陽。
韓國相公仲侈只好來謝罪求和。
[2]秦武王好以力戲,力士任鄙、烏獲、孟說皆至大官。
八月,王與孟說舉鼎,絕脈而薨;族孟說。
武王無子,異母弟稷為質於燕,國人逆而立之,是為昭襄王。
昭襄王母羋八子,楚女也,實宣太后。
[2]秦武王喜好習武較力,大力士任鄙、烏獲、孟說都先後做了大官。
八月,秦王與孟說舉大銅鼎時,用力過猛,血管破裂而死。
孟說及其家族被殺。
秦武王沒有兒子,異母弟弟嬴稷在燕國做人質,國中貴族於是迎回他立為秦昭襄王。
秦昭襄王的母親羋八子,是楚國女子,封為宣太后。
[3]趙武靈王北略中山之地,至房子,遂至代,北至無窮,西至河,登黃華之上。
與肥義謀胡服騎射以教百姓,曰:「愚者所笑,賢者察焉。
雖驅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遂胡服。
趙武靈王向北進攻中山國,大兵經房子城,抵達代地,再向北直至大漠中的無窮,向西攻到黃河,登上黃華山頂,與大臣肥義商議讓百姓穿短衣胡服,崑學騎馬與射箭。
他說:「愚蠢的人會嘲笑我,但聰明的人是可以理解的。
即使天下的人都嘲笑我,我也這樣做,一定能把北方胡人的領地和中山國都奪過來!」於是帶頭改穿胡服。
國人皆不欲,公子成稱疾不朝。
王使人請之曰:「家聽於親,國聽於君。
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公叔不服,吾恐天下議己也。
制國有常,利民為本;從政有經,令行為上。
明德先論於賤,而從政先信於貴,故願慕公叔之義以成胡服之功也。」
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聞中國者,聖賢之所教也,禮樂之所用也,遠方之所觀赴也,蠻夷之所則效也。
今王捨此而襲遠方之服,變古之道,逆人之心,臣願王孰圖之也!」使者以報。
王自往請之,曰:「吾國東有齊、中山,北有燕、東胡,西有樓煩、秦、韓之邊。
今無騎射之備,則何以守之哉?先時中山負齊之強兵,侵暴吾地,係累吾民,引水圍;微社稷之神靈,則幾於不守也。
先君丑之,故寡人變服騎射,欲以備四境之難,報中山之怨。
而叔順中國之俗,惡變服之名,以忘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子成聽命,乃賜胡服;明日服而朝。
於是始出胡服令,而招騎射焉。
國中的士人有不少反對,公子成假稱有病,不來上朝。
趙王派人前去說服他:「家事聽從父母,國政服從國君,現在我向人民宣傳改變服裝,而叔父您不穿,我擔心天下人會議論我徇私情。
治理國家有一定章法,總以有利人民為根本;辦理政事有一定常規,執行命令是最重要的。
宣傳道德要先針對卑賤的下層,而推行法令必須從貴族近臣做起。
所以我希望能借助叔父您的榜樣來完成改穿胡服的功業。」
公子成拜謝道:「我聽說,中國是在聖賢之人教化下,用禮樂儀制,使遠方國家前來遊觀,讓四方夷族學習傚法的地方。
現在君王您捨此不顧,去倣傚遠方外國的服裝,是擅改古代習慣、違背人心的舉動,我希望您慎重考慮。」
使者回報趙王。
趙王便親自登門解釋說:「我國東面有齊國、中山國;北面有燕國、東胡;西面是樓煩,與秦、韓兩國接壤,如果沒有騎馬射箭的訓練,怎麼能守得住呢?先前中山國倚仗齊國的強兵,侵犯我們領土,掠奪人民,又引水圍灌城,如果不是老天保佑,城幾乎就失守了。
此事先王深以為恥。
所以我決心改變服裝,學習騎射,想以此抵禦四面的災難,一報中山國之仇。
而叔父您一味依循中國舊俗,厭惡改變服裝,已經忘記了城的奇恥大辱,我對您深感失望啊!」公子成翻然醒悟,欣然從命,趙王親自賜給他胡服,第二天他便穿戴入朝。
於是,趙王正式下達改穿胡服的法令,提倡學習騎馬射箭。
九年(乙卯、前306)
<B/九年(乙卯,公元前306年)
[1]秦昭王使向壽平宜陽,而使樗裡子、甘茂伐魏。
甘茂言於王,以武遂復歸之韓。
向壽、公孫爭之,不能得,由此怨讒甘茂。
茂懼,輟伐魏蒲阪,亡去。
樗裡子與魏講而罷兵。
甘茂奔齊。
[1]秦昭王派向壽去平撫宜陽,又令樗裡子、甘茂去攻打魏國。
甘茂向秦王建議,把武遂歸還給韓國。
向壽、公孫堅決反對,但未能阻止,於是怨恨甘茂。
甘茂心中恐懼,便中斷對魏國蒲阪的進攻,逃走了。
樗裡子只好與魏國講和退兵。
結果甘茂投奔到齊國去了。
[2]趙王略中山地,至寧葭;西略胡地,至榆中。
林胡王獻馬。
歸,使樓緩之秦,仇液之韓,王賁之楚,富丁之魏,趙爵之齊;代相趙固主胡,致其兵。
[2]趙王進攻中山國,兵抵寧葭;又向西攻打胡人,直至榆中。
胡人的林胡王獻馬求和。
趙王歸來,派樓緩出使秦國,仇液出使韓國,王賁出使楚國,富丁出使魏國,趙爵出使齊國;命代相趙固主持胡人部落事務,召集胡兵。
[3]楚王與齊、韓合從。
[3]楚王與齊國、韓國訂立同盟。
十年(丙辰、前305)
十年(丙辰,公元前305年)
[1]彗星見。
[1]天空出現彗星。
[2]趙王伐中山,取丹丘、爽陽、鴻之塞,又取、石邑、封龍、東垣。
中山獻四邑以和。
[2]趙王進攻中山國,奪取丹丘、爽陽、鴻之塞,又攻佔城、石邑、封崑龍、東垣。
中山國只好獻出四城求和。
[3]秦宣太后異父弟曰穰侯魏冉,同父弟曰華陽君羋戎;王之同母弟曰高陵君、涇陽君。
魏冉最賢,自惠王、武王時,任職用事。
武王薨,諸弟爭立,唯魏冉力能立昭王。
昭王即位,以魏冉為將軍,衛咸陽。
是歲,庶長壯及大臣、諸公子謀作亂,魏冉誅之;及惠文後皆不得良死,悼武王后出居於魏,王兄弟不善者,魏冉皆滅之。
王少,宣太后自治事,任魏冉為政,威震秦國。
[3]秦國宣太后異父弟為穰侯魏冉,同父弟為華陽君羋戎;秦王的同母弟為高陵君、涇陽君。
其中魏冉最賢良,從秦惠王、秦武王時起,就擔任要職。
秦武王死後,各兄弟間爭奪王位,只有魏冉能獨力扶立秦昭王。
秦昭王即位後,任命魏冉為將軍,守衛咸陽。
當年,名叫壯的庶長及大臣、諸公子陰謀作亂,被魏冉鎮壓下去;因受到牽連,惠文後被害死,悼武王后也離開秦國流落到魏國。
與秦昭王不和的兄弟,全都被魏冉處死。
因秦昭王年幼,宣太后便親自管理國家,任用魏冉執政,使他的威勢震懾全國。
十一年(丁巳、前304)
十一年(丁巳,公元前304年)
[1]秦王、楚王盟於黃棘;秦復與楚上庸。
[1]秦王、楚王在黃棘會盟,秦國把上庸歸還給楚國。
十二年(戊午、前303)
十二年(戊午,公元前303年)
[1]彗星見。
[1]天空出現彗星。
[2]秦取魏蒲阪、晉陽、封陵;又取韓武遂。
[2]秦國攻取魏國蒲阪、晉陽、封陵;又奪去韓國的武遂。
[3]齊、韓、魏以楚負其從親,合兵伐楚。
楚王使太子橫為質於秦以請救。
秦客卿通將兵救楚,三國引兵去。
[3]齊國、韓國、魏國因為楚國背叛抗秦同盟,聯合出兵攻打楚國。
楚王派太子羋橫作為人質,向秦國求救。
秦國派名叫通的客卿率軍隊援救楚國,三國聯軍於是退走。
十三年(己未、前302)
十三年(己未,公元前302年)
[1]秦王、魏王、韓太子嬰會於臨晉,韓太子至咸陽而歸;秦復與魏蒲阪。
[1]秦王、魏王、韓國太子韓嬰在臨晉舉行會議,韓國太子又前往秦國咸陽後才歸去,秦國把蒲阪歸還給魏國。
[2]秦大夫有私與楚太子斗者,太子殺之,亡歸。
[2]秦國有個大夫私下與楚國太子爭鬥,楚太子殺了他後,逃回楚國。
十四年(庚申、前301)
十四年(庚申,公元前301年)
[1]日有食之,既。
[1]出現日全食。
[2]秦人取韓穰。
[2]秦國奪取韓國穰城。
[3]蜀守輝叛秦,秦司馬錯往誅之。
[3]蜀地郡守嬴輝反叛秦國,秦國派司馬錯前去將他處死。
[4]秦庶長奐會韓、魏、齊兵伐楚,敗其師於重丘,殺其將唐昧;遂取重丘。
[4]秦國派名叫奐的庶長聯合韓、魏、齊三國出兵攻打楚國,在重丘大敗楚軍,殺死楚將唐昧,奪取重丘。
[5]趙王伐中山,中山君奔齊。
[5]趙王出兵攻打中山國,中山國君逃奔齊國。
十五年(辛酉、前300)
十五年(辛酉,公元前300年)
[1]秦涇陽君為質於齊。
[1]秦國涇陽君到齊國去充當人質。
[2]秦華陽君伐楚,大破楚師,斬首三萬,殺其將景缺,取楚襄城。
楚王恐,使太子為質於齊以請平。
[2]秦國派華陽君攻打楚國,大破楚軍,殺死三萬人,包一皮括楚將景缺,奪取了襄城。
楚王十分恐懼,把太子送到齊國,請求和解。
[3]秦樗裡疾卒,以趙人樓緩為丞相。
[3]秦國樗裡疾去世,任命趙國人樓緩為丞相。
[4]趙武靈王一愛一少子何,欲及其生而立之。
[4]趙武靈王一寵一愛一幼子趙何,想趁自己在世時立他為國君。
十六年(壬戌、前299)
十六年(壬戌,公元前299年)
[1]五月戊申,大朝東宮,傳國於何。
王廟見禮畢,出臨朝,大夫悉為臣。
肥義為相國,並傅王。
武靈王自號「主父」。
主父欲使子治國,身胡服,將士大夫西北略胡地。
將自雲中、九原南襲咸陽,於是詐自為使者,入秦,欲以觀秦地形及秦王之為人。
秦王不知,已而怪其狀甚偉,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主父行已脫關矣,審問之,乃主父也。
秦人一大驚。
[1]五月戊申(二十六日),趙王在東宮舉行盛大儀式,把國君之位傳給趙何。
趙何祭祀宗廟之後,登位治理政事,他屬下的大夫都成為朝廷大臣。
又任命肥義為相國,並尊稱為國君老師。
趙武靈王自稱「主父」。
趙主父想讓兒子在國中治事,身穿胡人服裝率領文臣武將去攻打西北胡人領地。
他計劃從雲中、九原向南襲擊秦都咸陽,便自己扮作使者,前往秦國,想借此來偵察秦國地形及秦王的為人。
秦王沒有覺察,事後覺得此人相貌偉岸不凡,不像是臣子能有的風度,派人急忙去追趕他;而趙主父一行已經出了邊關。
經過一番盤問調查,秦國人才知道他就是趙主父,大驚失色。
[2]齊王、魏王會於韓。
[2]齊王、魏王在韓國相會。
[3]秦人伐楚,取八城。
秦王遺楚王書曰:「始寡人與王約為兄弟,盟於黃棘,太子入質,至歡也。
太子陵殺寡人之重臣,不謝而亡去。
寡人誠不勝怒,使兵侵君王之邊。
今聞君王乃令太子質於齊以求平。
寡人與楚接境,婚姻相親;而今秦、楚不歡,則無以令諸侯。
寡人願與君王會武關,面相約,結盟而去,寡人之願也!」
[3]秦國攻打楚國,奪取八座城市。
秦王派人給楚王送信,寫道:「起初我與你約定兩國為兄弟之邦,在黃棘盟誓,派楚太子到秦國為人質,彼此關係歡洽。
不料楚太子辱殺我的重臣,不辭而別,使我無比憤慨,才派兵攻入你的境內。
現在聽說你又讓太子到齊國充當人質,以求和解。
我國與你們楚國互相接壤,結為婚姻親家,要是秦、楚關係如此惡化,就無法號令其他國家。
我想與你在武關會面,當面約定,結成友好同盟。
這是我真心的願望!」
楚王患之,欲往恐見欺,欲不往恐秦益怒。
昭睢曰:「毋行而發兵自守耳!秦,虎狼也,有並諸侯之心,不可信也!」懷王之子蘭勸王行,王乃入秦。
秦王令一將軍詐為王,伏兵武關,楚王至則閉關劫之,與俱西,至咸陽,朝章台,如藩臣禮,要以割巫、黔中郡。
楚王欲盟,秦王欲先得地。
楚王怒曰:「秦詐我,而又強要我以地!」因不復許。
秦人留之。
楚王十分為難,赴約怕落入圈套,不去又怕秦國更加惱怒。
昭睢說:「大王不能去,應該趕快調兵固守。
秦是虎狼之國,早有吞併各國的野心,決不可信任!」楚懷王的兒子羋蘭卻勸懷王去,於是懷王前往秦國。
秦王讓一位將軍假扮為秦王,在武關伏下重兵,楚懷王一到便閉上關門,把他劫持到了西邊的咸陽。
又命令懷王朝拜秦國章台宮,行屬國使臣的禮節,並一逼一十迫懷王割讓巫郡和黔中郡。
懷王要求舉行盟誓,秦王卻堅持楚國先交出割地。
楚懷王十分憤怒地斥責說:「秦王欺騙了我,還想用強一暴一逼一十迫我割地!」不再答應。
秦國便把他扣留下來。
楚大臣患之,乃相與謀曰:「吾王在秦不得還,要以割地,而太子為質於齊;齊、秦合謀,則楚無國矣。」
欲立王子之在國者。
昭睢曰:「王與太子俱困於諸侯,今又倍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乃詐赴於齊。
齊王召群臣謀之,或曰:「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
齊相曰:「不可!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質而行不義於天下也。」
其人曰:「不然,郢中立王,因與其新王市曰:『予我下東國,吾為王殺太子。
不然,將與三國共立之。
』」齊王卒用其相計而歸楚太子。
楚人立之。
楚國大臣十分震驚,互相商議說:「我們的君王扣在秦國回不來,被要脅崑割地,而太子又在齊國充當人質;如果齊國秦國一起算計我們,那楚國就完了。」
便打算擁立一位在國內的王子繼位為王。
昭睢反對說:「君王和太子都被困在外國,現在我們違背君王的意旨去立其他兒子,實在不妥當。」
於是假稱楚王去世,到齊國去要求迎回太子。
齊王召集群臣商議,有人建議:「不如扣下太子要求楚國割讓淮河以北。」
齊相說:「不可,如果楚國另立一王,我們就空有人質而落個天下指責的不義名聲。」
那人又說:「不怕,如果楚國新立一王,我們可以和新王作交易:『給我下東國,我替你殺死太子,不然的話,我們就聯合三個國家立太子為楚王。
』」但齊王還是聽從了國相的意見,歸還楚太子,楚國便立太子為楚王。
[4]秦王聞孟嘗君之賢,使涇陽君為質於齊以請。
孟嘗君來入秦,秦王以為丞相。
[4]秦王聽說孟嘗君的賢德名望,派涇陽君為齊國人質,邀請孟嘗君前來。
孟嘗君到了秦國,秦王任命他為丞相。
十七年(癸亥、前298)
十七年(癸亥,公元前298年)
[1]或謂秦王曰:「孟嘗君相秦,必先齊而後秦;秦其危哉!」秦王乃以樓緩為相,囚孟嘗君,欲殺之。
孟嘗君使人求解於秦王幸姬,姬曰:「願得君狐白裘。」
孟嘗君有狐白裘,已獻之秦王,無以應姬求。
客有善為狗盜者,入秦藏中,盜狐白裘以獻姬。
姬乃為之言於王而遣之。
王后悔,使追之。
孟嘗君至關,關法,雞鳴而出客,時尚蚤,追者將至,客有善為雞鳴者,野雞聞之皆鳴。
孟嘗君乃得脫歸。
[1]有人勸告秦王:「孟嘗君做秦國丞相,一定會先照顧齊國而後才考慮秦國,秦國實在危險!」秦王於是仍任樓緩為丞相,囚禁孟嘗君,想殺掉他。
孟嘗君派人向秦王一寵一愛一的姬妾求情,姬妾說:「我希望得到你那件白狐皮袍。」
孟嘗君確實有件白狐皮袍,但已經獻給了秦王,無法滿足姬妾的要求。
他的幕僚中有個人善於盜竊,便潛入秦宮藏庫,盜出白狐皮袍送給那個姬妾。
姬妾於是替孟嘗君說情讓秦王釋放他回國。
可是秦王又後悔了,就派人去追。
孟嘗君急急逃到邊關,按照守關制度,要等雞叫才能放行過客,而這時天色還早。
秦王派來追的人馬上就到。
幸虧孟嘗君幕僚中有人善學雞叫,四野的雞一聽他的叫一聲都引頸長鳴,孟嘗君才得以出關脫身。
[2]楚人告於秦曰:「賴社稷神靈,國有王矣!」秦王怒,發兵出武關擊楚,斬首五萬,取十六城。
[2]楚國通知秦國:「蒙上天神靈佑護,我們楚國又有君王了。」
秦王惱羞成怒,發兵出武關進攻楚國,殺五萬人,奪佔十六座城。
[3]趙王封其弟為平原君。
平原君好士,食客嘗數千人。
有公孫龍者,善為堅白同異之辯,平原君客之。
孔穿自魯適趙,與公孫龍論臧三耳,龍甚辯析。
子高弗應,俄而辭出,明日復見平原君。
平原君曰:「疇昔公孫之言信辯也,先生以為何如?」
對曰:「然。
幾能令臧三耳矣。
雖然,實難!僕願得又問於君:今謂三耳甚難而實非也,謂兩耳甚易而實是也,不知君將從易而是者乎,其亦從難而非者乎?」
平原君無以應。
明日,謂公孫龍曰:「公無復與孔子高辯事也!其人理勝於辭;公辭勝於理,終必受詘。」
[3]趙王封弟弟趙勝為平原君。
平原君好養士,門下的食客常有幾千人。
其中有個公孫龍,善於作「堅白同異」的辯論考證,平原君尊他為座上賓。
孔穿從魯國來到趙國,與公孫龍辯論「奴婢有三個耳朵」的觀點,公孫龍辯解十分一精一微,孔穿無以對答,一會兒就告辭了。
第二天他再見平原君,平原君問:「昨天公孫龍的一番論述頭頭是道,先生覺得如何?」
回答說:「是的,他幾乎能讓奴婢真的長出三隻耳朵來。
說起來雖然如此,實際上是困難的。
我想再請教您:現在論證三個耳朵十分困難,又非事實;論證兩個耳朵十分容易而確屬事實,不知道您將選擇容易、真實的,還是選擇困難、虛假的?」
平原君也啞口無言。
第二天,平原君對公孫龍說:「您不要再和孔穿辯論了,他的道理勝過言辭,而您的言辭勝過道理,最後肯定佔不了上風。」
鄒衍過趙,平原君使與公孫龍論白馬非馬之說。
鄒子曰:「不可。
夫辯者,別殊類使不相害,序異端使不相亂。
抒意通指,明其所謂,使人與知焉,不務相迷也。
故勝者不失其所守,不勝者得其所求。
若是,故辯可為也。
及至煩文以相假,飾辭以相,巧譬以相移,引人使不得及其意,如此害大道。
夫崑繳紉爭言而競後息,不能無害君子,衍不為也。」
座皆稱善。
公孫龍由是遂詘。
鄒衍路過趙國,平原君讓他和公孫龍辯論「白馬非馬」的觀點。
鄒衍說:「不行。
所謂辯論,應該區別不同類型,不相侵害;排列不同概念,不相混淆;抒發自己的意旨和一般概念,表明自己的觀點,讓別人理解,而不是困惑迷惘。
如此,辯論的勝者能堅持自己的立場,不勝者也能得到他所追求的真理,這樣的辯論是可以進行的。
如果用繁文縟節來作為憑據,用巧言飾辭來互相詆毀,用華麗詞藻來從偷換概念,吸引別人使之不得要領,就會妨害治學的根本道理。
那種糾纏不休,咄咄一逼一十人,總要別人認輸才肯住口的作法,有害君子風度,我鄒衍是絕不參加的。」
在座的人聽罷都齊聲叫好。
從此,公孫龍便受到了冷落。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