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資治通鑒》白話版·唐紀四十四德宗神武聖文皇帝三建中四年(癸
唐紀四十四唐德宗建中四年(癸亥,公元783年)
[1]春,正月,丁亥,隴右節度使張鎰與吐蕃尚結贊盟於清水。
[1]春季,正月,丁亥(初十),隴右節度使張鎰與吐蕃尚結贊在清水結盟。
[2]庚寅,李希烈遣其將李克誠襲陷汝州,執別駕李元平。
元平,本湖南判官,薄有才藝,一性一疏傲,敢大言,好論兵;播奇之,薦於上,以為將相之器,以汝州距許州最近,擢元平為汝州別駕,知州事。
元平至汝州,即募工徒治城;希烈陰使壯士應募執役,入數百人,元平不之覺。
希烈遣克誠將數百騎突至城下,應募者應之於內,縛元平馳去。
元平為人眇小,無須,見希烈恐懼,便液污地。
希烈罵之曰:「盲宰相以汝當我,何相輕也!」以判官周晃為汝州刺史,又遣別將董待名等四出抄掠,取尉氏,圍鄭州,官軍數為所敗。
邏騎西至彭婆,東都士民震駭,竄匿山谷;留守鄭叔則入保西苑。
[2]庚寅(十三日),李希烈派遣他的將領李克誠襲擊並攻陷了汝州,捉住別駕李元平。
李元平原來是湖南判官,稍有才學技藝,生一性一疏散傲慢,敢說大話,喜歡談論用兵,關播將他視為奇才,便向德宗推薦,說他有出將入相的才能。
由於汝州距離許州最近,便提升李元平為汝州別駕,並且代理州中事務。
李元平來到汝州,立即招募工匠和勞力整治州城。
李希烈暗地裡讓軍中勇士前去應募服役,入城有數百人之多,李元平沒有覺察。
李希烈派遣李克誠帶領騎兵數百人突擊到汝州城下,應募的人在城裡響應,捆一綁著李元平急奔而去。
李元平個子矮小,不長鬍鬚,見到李希烈,驚恐畏懼,糞尿齊下,污臭滿地。
李希烈罵他說:「瞎了眼的宰相用你來抵擋我,真是太小看我了!」李希烈任命判官周晃為汝州刺史,又派遣別將董待名等人四下裡搶劫財物,攻取尉氏縣,圍困鄭州城,官軍好幾次都被董待名等人打敗。
李希烈巡邏游弋的騎兵向西到了彭婆鎮,東都洛陽的士紳百姓為之震驚恐駭,紛紛逃避到山谷,留守鄭叔則也入城西守衛西苑。
上問計於盧杞,對曰:「希烈年少驍將,恃功驕慢,將佐莫敢諫止;誠得儒雅重臣,奉宣聖澤,為陳逆順禍福,希烈必革心悔過,可不勞軍旅而服。
顏真卿三朝舊臣,忠直剛決,名重海內,人所信服,真其人也!」上以為然。
甲午,命真卿詣許州宣慰希烈。
詔下,舉朝失色。
德宗向盧杞詢問計策,盧杞回答說:「李希烈是一員年輕驍勇的將領,仗恃著立了軍功,驕橫簡慢,將佐工人敢於規勸和阻止他。
假如能夠選出一位溫文爾雅的朝廷重臣,奉旨前去宣示聖上的恩澤,向李希烈講清逆為禍、順為福的道理,李希烈一定能夠革心洗面,翻然悔過,可以不用興師動眾而使他歸服。
顏真卿是玄宗、肅宗、代宗三朝老臣,為人忠厚耿直,剛正果決,名聲為海內所推重,人人都信服他,真是出使的最好人選!」德宗認為有理。
甲午(十七日),德宗命令顏真卿到許州安一撫李希烈,詔書頒下,舉朝大驚失色。
真卿乘驛至東都,鄭叔則曰:「往必不免,宜少留,須後命。」
真卿曰:「君命也,將焉避之!」遂行。
李勉表言:「失一元老,為國家羞,請留之。」
又使人邀真卿,不及。
真卿與其子書,但敕以「奉家廟、撫諸孤」而已。
至許州,欲宣詔旨,希烈使其養子千餘人環繞慢罵,拔刃擬之,為將啖之勢;真卿足不移,色不變。
希烈遽以身蔽之,麾眾令退,館真卿而禮之。
希烈欲遣真卿還,會李元平在座,真卿責之,元平慚而起,以密啟白希烈;希烈意遂變,留真卿不遣。
顏真卿乘驛車來到東都洛陽,鄭叔則說:「若是前往,一定不能倖免。
最好是稍作逗留,等待爾後發來的命令。」
顏真卿說:「這是皇上的命令啊,我能躲避到哪裡去呢!」於是出發了。
李勉上表說:「喪失一位元老,乃是朝廷的羞辱,請將顏真卿留下來吧。」
李勉又讓人攔截顏真卿,但沒有趕上他。
顏真卿給他兒子去信,只命他「供奉家廟,撫育孤子」罷了。
來到許州,顏真卿準備宣佈詔旨,李希烈讓他的養子千餘人環繞著他謾罵,還拔一出刀劍向他比劃著,作出要將他細割吞一食的架勢。
顏真卿腳不移動,臉不變色。
李希烈急忙用身一體遮擋他,揮手命令眾人退下,將顏真卿安置在館舍,禮貌地對待他。
李希烈打算將顏真卿放回去,正值李元平在座,顏真卿責備了他。
李元平慚愧地站起來,以密信向李希烈提出建議。
於是李希烈改變了主意,把顏真卿留下,不讓他回去。
朱滔、王武俊、田悅、李納各遣使詣希烈,上表稱臣,勸進,使者拜舞於希烈前,說希烈曰:「朝廷誅滅功臣,失信天下;都統英武自天,功烈蓋世,已為朝廷所猜忌,將有韓、白之禍,願亟稱尊號,使四海臣民知有所歸。」
希烈召顏真卿示之曰:「今四王遣使見推,不謀而同,太師觀此事勢,豈吾獨為朝廷所忌無所自容邪!」真卿曰:「此乃四凶,何謂四王!相公不自保功業,為唐忠臣,乃與亂臣賊子相從,求與之同覆滅邪!」希烈不悅,扶真卿出。
他日,又與四使同宴,四使曰:「久聞太師重望,今都統將稱大號而太師適至,是天以宰相賜都統也。」
真卿叱之曰:「何謂宰相!汝知有罵安祿山而死者顏杲卿乎?乃吾兄也。
吾年八十,知守節而死耳,豈受汝輩誘脅乎!」四使不敢復言。
希烈乃使甲士十人守真卿於館舍,掘坎於庭,雲欲坑之,真卿怡然,見希烈曰:「死生已定,何必多端!亟以一劍相與,豈不快公心事邪!」希烈乃謝之。
朱滔、王武俊、田悅、李納各自派遣使者到李希烈處,上表稱臣,勸他稱帝。
使者們在李希烈面前行拜舞禮,勸李希烈說:「朝廷殺害有功之臣,對天下言而無信。
都統英明威武,得自天授,功業壓倒當世,已經遭到朝廷的嫌猜疑忌,將有如韓信、白起被害的大禍。
希望都統早稱皇帝尊號,使全國的臣民知道有所歸依。」
李希烈叫來顏真卿,讓他看四鎮派來的使者,並說:「現在冀、魏、趙、齊四王派遣使者推戴我,不謀而合,太師看看這事態時勢,難道我僅僅被朝廷猜忌而無地自容嗎?」
顏真卿說:「這四人乃是四凶,怎麼叫四王!你不肯自保所建樹的功勞業績,做唐朝的忠臣,反而與亂臣賊子相互追隨,是要和他們一齊覆滅嗎?」
李希烈心中不快,將顏真卿扶了出去。
另一天,顏真卿又與四鎮的使者一起參加宴會,四鎮的使者說:「早就聽說太師崇高威望,現在都統就要稱帝號,而太師恰好到來,這是上天把宰相賜給都統啊。」
顏真卿大聲呵斥四鎮使者說:「說什麼宰相!你們知道有個痛罵安祿山而死的顏杲卿嗎?他便是我的哥哥。
我已經八十歲了,只知道恪守臣節而死,難道受你們的引一誘脅迫嗎!」四鎮使者不敢再說話了。
於是李希烈讓甲士十人在館舍中看守顏真卿,在庭院中挖了一個坑一穴一,說是準備活埋他。
顏真卿神色安然,見李希烈說:「既然我的生死已經決定,何必玩一弄花樣!跋快一劍砍死我,豈不使你心中更痛快些嗎?」
於是李希烈向他道歉。
[3]戊戌,以左龍武大將軍哥舒曜為東都、汝州節度使,將鳳翔、寧、涇原、奉天、好行營兵萬餘人討希烈,又詔諸道共討之。
曜行至郟城,遇希烈前鋒將陳利貞,擊破之;希烈勢小沮。
曜,翰之子也。
[3]戊戌(二十一日),德宗任命左龍武大將軍哥舒曜為東都、汝州節度使,率領鳳翔、寧、涇原、奉天、好行營兵馬一萬餘人討伐李希烈,又頒詔命各道共同討伐。
哥舒曜來到郟城時,與李希烈的前鋒將領陳利貞遭遇,並打敗了他,李希烈軍的聲勢稍挫。
哥舒曜是哥舒翰的兒子。
希烈使其將封有麟據鄧州,南路遂絕,貢獻、商旅皆不通。
壬寅,詔治上津山路,置郵驛。
李希烈讓他的將領封有麟佔據鄧州,南方的通路於是斷絕了,運送貢物以及商人旅客都不能通過。
壬寅(二十五日),德宗頒詔修治上津縣的山路,並設置了通郵的驛站。
[4]二月,戊申朔,命鴻臚卿崔漢衡送區頰贊還吐蕃。
[4]二月,戊申朔(初一),德宗命令鴻臚卿崔漢衡送區頰贊返回吐蕃。
[5]丙寅,以河陽三城、懷、衛州為河陽軍。
[5]丙寅(十九日),朝廷以河陽三城、懷州、衛州設置河陽軍。
[6]丁卯,哥舒曜克汝州,擒周晃。
[6]丁卯(二十日),哥舒曜攻克汝州,擒獲周晃。
[7]三月,戊寅,江西節度使曹王皋敗李希烈將韓霜露於黃梅,斬之;辛卯,拔黃州。
時希烈兵柵蔡山,險不可攻。
皋聲言西取蘄州,引舟師溯江而上,希烈之將引兵循江隨戰。
去蔡山三百餘里,皋乃復放舟順流而下,急攻蔡山,拔之。
希烈兵還救之,不及而敗。
皋遂進拔蘄州,表伊慎為蘄州刺史,王鍔為江州刺史。
[7]三月,戊寅(初一),江西節度使曹王李皋在黃梅打敗李希烈的將領韓霜露,並斬殺了他。
辛卯(十四日),曹王李皋攻克黃州。
當時,李希烈的兵馬在蔡山樹起柵壘,形勢險要,難以攻打。
李皋聲稱西取蘄州,帶領水軍溯長江而上,李希烈的將領帶兵沿著長江尾隨而戰。
當離開蔡山三百餘里的時候,李皋便又放開船隻,順流而下,急攻蔡山,並將蔡山攻克。
李希烈回軍救援不及而失敗。
李皋接著進軍攻克蘄州,上表請求任命伊慎為蘄州刺史,王鍔為江州刺史。
[8]淮寧都虞候周曾、鎮遏兵馬使王玢、押牙姚、韋清密輸款於李勉。
李希烈遣曾與十將康季琳將兵三萬攻哥舒曜,至襄城,曾等密謀還軍襲希烈,奉顏真卿為節度使,使玢、、清為內應。
希烈知之,遣別將李克誠將騾軍三千人襲曾等,殺之,並殺玢、及其一黨一。
甲午,詔贈曾等官。
始,韋清與曾等約,事洩不相引,故獨得免。
清恐終及禍,說希烈請詣朱滔乞師,希烈遣之,行至襄邑,逃奔劉洽。
希烈聞周曾等有變,閉壁數日;其一黨一寇尉氏、鄭州者聞之,亦遁歸。
希烈乃上表歸咎於周曾等,引兵還蔡州,外示悔過從順,實待朱滔等之援也。
置顏真卿於龍興寺。
[8]淮寧都虞候周曾、鎮遏兵馬使王玢、押牙姚、韋清暗中向李勉表示歸誠之意。
李希烈派遣周曾與十將康秀琳帶領兵馬三萬人攻打哥舒曜,來到襄城以後,周曾等人秘密策劃回軍襲擊李希烈,擁戴顏真卿為節度使,讓王玢、姚、韋清擔任內應。
李希烈得知此事以後,派遣別將李克誠帶領騾軍三千人襲擊周曾等人,殺掉了周曾,並且殺掉王玢、姚及其同一黨一。
甲午(十七日),朝廷頒詔追贈周曾等人官位。
開始的時候,韋清與周曾等人約定,一旦事情洩露,不可相互牽連,所以他獨自得以倖免。
韋請擔心終究還會招致禍患,便勸說李希烈請讓他到朱滔那裡請求援兵,李希烈派他去了,他來到襄邑縣的時候,便逃奔到劉洽那裡去了。
李希烈聽說周曾等人已有變故,便將營壘關閉了好幾天,他的那些前去侵犯尉氏、鄭州的一黨一羽聞知此事,也逃了回來。
於是,李希烈向朝廷上表,將一切罪名都推到周曾等人身上,自己領兵返回蔡州,表面上表示悔過,順從朝廷,實際上卻是等候朱滔等人的援兵。
他把顏真卿安置在龍興寺。
丁酉,荊南節度使張伯儀與淮寧兵戰於安州,官軍大敗,伯儀僅以身免,亡其所持節。
希烈使人以其節及俘馘示顏真卿;真卿號慟投地,絕而復甦,自是不復與人言。
丁酉(二十日),荊南節度使張伯儀與淮寧兵在安州交戰,官軍大敗,張伯儀僅自身倖免於難,還失去了所持旌節。
李希烈叫人把張伯儀的旌節以及被俘士兵的左耳給顏真卿看,顏真卿痛哭撲地,氣絕而復甦,從此不再與人講話。
[9]夏,四月,上以神策軍使白志貞為京城召募使,募禁兵以討李希烈。
志貞請諸嘗為節度、觀察、都一團一練使者,不問存沒,並勒其子弟帥奴馬自備資裝從軍,授以五品官;貧者甚苦之,人心始搖。
[9]夏季,四月,德宗任命神策軍使白志貞為京城召募使,招募禁兵以討伐李希烈。
白志貞請求讓各個曾經擔任過節度使、觀察使、都一團一練使的官員,不論在世的或歿世的,都勒令他們的子弟帶著奴僕與馬匹,自己備辦衣物參軍,授給他們五品官職。
家境貧寒的人深以為苦,民心開始動搖。
[10]上命宰相、尚書與吐蕃區頰贊盟於豐邑里,區頰贊以清水之盟,疆場未定,不果盟。
己未,命崔漢衡入吐蕃,決於贊普。
[10]德宗命令宰相、尚書與吐蕃區頰贊在豐邑里會盟,區頰贊因清水會盟未將邊疆確定,便沒來會盟。
己未(十三日),德宗命令崔漢衡前往吐蕃,由吐蕃贊普作出決斷。
[11]庚申,加永平、宣武、河陽都統李勉淮西招討使,東都、汝州節度使哥舒曜為之副,以荊南節度使張伯儀為淮西應援招討使,山南東道節度使賈耽、江西節度使曹王皋為之副。
上督哥舒曜進兵,曜至穎橋,遇大雨,還保襄城。
李希烈遣其將李光輝攻襄城;曜擊卻之。
[11]庚申(十四日),德宗加任永平、宣武、河陽都統李勉為淮西招討使,以東都、汝州節度使哥舒曜作他的副職,任命荊南節度使張伯儀為淮西應援招討使,以山南東道節度使賈耽、江西節度使曹王李皋作為他的副職。
德宗督促哥舒曜到穎橋時,遇到大雨,便回軍防守襄城。
李希烈派遣他的將領李光輝攻打襄城,哥舒曜將他擊退。
[12]五月,乙酉,穎王薨。
[12]五月,乙酉(初九),穎王李去世。
[13]乙未,以宣武節度使劉洽兼淄青招討使。
[13]乙未(十九日),德宗讓宣武節度使劉洽兼任淄青招討使。
[14]李晟謀取涿、莫二州,以絕幽、魏往來之路,與張孝忠之子升雲圍朱滔所署易州刺史鄭景濟於清苑,累月不下。
滔以其司武尚書馬實為留守,將步騎萬餘守魏營,自將步騎萬五千救清苑,李晟軍大敗,退保易州。
滔還軍瀛州,張升雲奔滿城。
會晟病甚,引軍還保定州。
[14]李晟策劃攻取涿、莫二州,以便截斷幽州與魏州往來的通路,與張孝忠的兒子張升雲在清苑圍困朱滔所署任的易州刺史鄭景濟,但好幾個月未能攻打下。
朱滔任命他的司武尚書馬為留守,帶領步兵騎兵一萬餘人防守魏州營壘,自己帶領步兵、騎兵一萬五千人援救清苑。
李晟軍被打得大敗,退守易州。
朱滔回軍瀛州,張升雲逃奔滿城。
適逢李晟患病甚重,便帶領軍隊回保定州。
王武俊以滔既破李晟,留屯瀛州,未還魏橋,遣其給事中宋端趣之。
端見滔,言頗不遜,滔怒,使謂武俊曰:「滔以熱疾,暫未南還,大王二兄遽有云云。
滔以救魏博之故,叛君棄兄,如脫屣耳。
二兄必相疑,惟二兄所為!」端還報,武俊自辨於馬實,實以狀白滔,言:「趙王知宋端無禮於大王,深加責讓,實無他志。」
武俊亦遣承令官鄭和隨實使者見滔,謝之。
滔乃悅,相待如初。
然武俊以是益恨滔矣。
由於朱滔打敗李晟,留在瀛州屯駐,沒有返回魏橋,王武俊便派遣他的給事中宋端前去催促朱滔。
宋端見到朱滔,說話頗欠謙恭,朱滔很生氣,讓他告訴王武俊說:「我因身患熱病,暫時未能南回,大王二哥便驟然有如此說法。
我因救援魏博的原故,背叛國君,拋棄兄弟,就像脫一去無跟的鞋子一樣。
二哥如果一定要懷疑我,那就但憑二哥為所欲為吧!」宋端回報王武俊,王武俊向馬為自己分辯,馬將此情狀稟告朱滔說:「趙王知道宋端對大王無禮,狠狠地責備了他,趙王實在並無他意。」
王武俊也派遣承令官鄭和跟隨馬的使者去見朱滔,向他表示歉意。
於是朱滔高興起來,對待王武俊一如既往。
然而,王武俊因此事卻益發怨恨朱滔了。
六月,李抱真使參謀賈林詣武俊壁詐降。
武俊見之。
林曰:「林來奉詔,非降也。」
武俊色動,問其故,林曰:「天子知大夫宿著誠效,及登壇之日,撫膺顧左右曰:『我本徇忠義,天子不察。
』諸將亦嘗共表大夫之志。
天子語使者曰,『朕前事誠誤,悔之無及。
朋友失意,尚可謝,況朕為四海之主乎!』」武俊曰:「僕胡人也,為將尚知一愛一百姓;況天子,豈專以殺人為事乎!今山東連兵,暴骨如莽,就使克捷,與誰守之!僕不憚歸國,但已與諸鎮結盟。
胡人一性一直,不欲使曲在己,天子誠能下詔赦諸鎮之罪,僕當首唱從化;諸鎮有不從者,請奉辭伐之。
如此,則上不負天子,下不負同列,不過五旬,河朔定矣。」
使林還報抱真,陰相約結。
六月,李抱真讓參謀賈林到王武俊的營壘詐稱歸降,王武俊接見了賈林。
賈林說:「我是奉詔而來的,並不是投降的。」
王武俊臉色變了,問其中原故,賈林說:「皇上知道大夫對朝廷一向歸誠效命,及至登上壇場稱王時,還捶著胸口環顧隨從說:『我本來是要獻身忠義的,奈何皇上不能詳察。
』諸將領也曾經共同上表講過大夫的志向,皇上對使者說:『以前的事,誠然是朕的失誤,後悔也來不及了。
朋友之間意見不合,還可以道歉,何況我是四海之主呢!』」王武俊說:「我是個胡人,作為將領,還知道一愛一護百姓,何況身為皇上,哪能專門從事殺人呢!現在崤山以東接連用兵,白骨暴露,有如草莽,即使朝廷能夠獲勝,將與何人來共守呢!我並不害怕歸順國家,只是我已經與各鎮結下盟約。
胡人生一性一耿直,不願讓自己委曲。
倘若皇上能夠下詔赦免各鎮的罪過,我自當第一個倡議歸順王化,各鎮如有不服從的,請讓我遵奉正義之辭討伐他們。
果能如此,我便上不辜負皇上,下不辜負與我同列之人,不超過五十天,河朔地區便可安定了。」
王武俊讓賈林回報李抱真,暗中相互聯絡。
[15]庚戌,初行稅間架、除陌錢法。
時河東、澤潞、河陽、朔方四軍屯魏縣,神策、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荊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劍南、嶺南諸軍環淮寧之境。
舊制,諸道軍出境,皆仰給度支;上優恤士卒,每出境,加給酒肉,本道糧仍給其家,一人兼三人之給,故將士利之。
各出軍才逾境而止,月費錢百三十餘萬緡,常賦不能供。
判度支趙贊乃奏行二法:所謂稅間架者,每屋兩架為間,上屋稅錢二千,中稅千,下稅五百,吏執筆握算,入人室廬計其數。
或有宅屋多而無他資者,出錢動數百緡。
敢匿一間,杖六十,賞告者錢五十緡。
所謂除陌錢者,公私給與及賣買,每緡官留五十錢,給他物及相貿易者,約錢為率。
敢隱錢百,杖六十,罰錢二千,賞告者錢十緡,其賞錢皆出坐事之家。
於是愁怨之一聲,盈於遠近。
[15]庚戌(初五),開始施行稅間架法和除陌錢法。
當時,河東、澤潞、河陽、朔方四軍屯駐在魏縣,神策、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荊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劍南、嶺南各軍環繞在淮寧周圍。
根據原有制度,各道軍隊開出本道,一概由度支提一供給養。
德宗優待體恤士兵,每當出境時,增加酒肉供給,士兵在本道的口糧仍然撥給他們的家庭,一人可以得到三人的給養,所以將士願從中獲利,於是各自出軍,才越過本道便停下來,每月消耗錢一百三十餘萬緡,通常的賦稅無法保證供給。
判度支趙贊於是上奏施行稅間架和除陌錢二法。
所謂稅間架法,每房屋兩架為一間,上等房屋徵稅二千錢,中等的徵稅一千,下等的徵稅五百。
吏人拿著筆,握著計算工具算,進入百姓家中,計算應徵稅額。
有些住宅房屋多而沒有其他資財的人家,交出的稅錢動不動就是數百緡。
敢於隱藏房屋一間的,杖責六十,獎賞告發人錢五十緡。
所謂除陌錢法,就是凡公家私人所給與和買賣所得的錢,官家每緡錢中留取五十錢,對於給與其他物品和以物易物所得到的,約計成錢,進行計算。
敢於瞞錢一百的,杖責六十,罰錢二千,獎賞告發人錢十緡,這獎賞錢一律出在獲罪的人家。
於是,愁苦怨恨之一聲,充滿了遠近各地。
[16]丁卯,徙郴王逾為丹王,王為簡王。
[16]丁卯(二十二日),德宗改封郴王李逾為丹王,王李為簡王。
[17]庚午,答蕃判官監察御史於與吐蕃使者論刺沒藏至自青海,言疆場已定,請遣區頰贊歸國。
秋,七月,甲申,以禮部尚書李揆為入蕃會盟使。
壬辰,詔諸將相與區頰贊盟於城西。
李揆有才望。
盧杞惡之,故使之入吐蕃。
揆言於上曰:「臣不憚遠行,恐死於道路,不能達詔命!」上為之惻然,謂杞曰:「揆無乃太老!」杞曰:「使遠夷,非諳練朝廷故事者不可。
且揆行,則自今年少於揆者,不敢辭遠使矣。」
[17]庚午(二十五日),答蕃判官、監察御史於與吐蕃使者論剌沒藏從青海回朝,說是雙方邊界已經確定,請讓區頰贊回國。
秋季,七月,甲申(初九),德宗任命禮部尚書李揆為入蕃會盟使。
壬辰(十七日),德宗頒詔命令諸將相與區頰贊在城西會盟。
李揆素有才幹與威望,盧杞憎惡他,所以讓他出使吐蕃。
李揆對德宗說:「我不害怕走遠路,只是擔心死在路途之中,不能將詔命送到。」
德宗為李揆的話而悲傷,便對盧杞說:「李揆恐怕過於老邁了吧!」盧杞說:「到遠方的夷人出使,不熟悉朝廷舊典的人是不行的。
而且,李揆去了,今後年紀小於李揆的人,便不敢推辭去遠方出使了。」
[18]八月,丁未,李希烈將兵三萬圍哥舒曜於襄城,詔李勉及神策將劉德信將兵救之。
乙卯,希烈將曹季昌以隨州降,尋復為其將康叔夜所殺。
[18]八月,丁未(初二),李希烈領兵三萬人在襄城包一皮圍哥舒曜,詔令李勉以及神策軍將領劉德信領兵援救哥舒曜。
乙卯(初十),李希烈的將領曹季昌率隨州歸降,不久又被他的將領康叔夜殺死。
[19]初,上在東宮,聞監察御史嘉興陸贄名,即位,召為翰林學士,數問以得失。
時兩河用兵久不決,賦役日滋,贄以兵窮民困,恐別生內變,乃上奏,其略曰:「克敵之要,在乎將得其人;馭將之方,在乎一操一得其一柄一。
將非其人者,兵雖眾不足恃;一操一失其一柄一者,將雖材不為用。」
又曰:「將不能使兵,國不能馭將,非止費財玩寇之弊,亦有不自一焚之災。」
又曰:「今兩河、淮西為叛亂之帥者,獨四五凶人而已。
尚恐其中或遭詿誤,內蓄危疑;蒼黃失圖,勢不得止。
況其餘眾,蓋並脅從,苟知全生,豈願為惡!」又曰:「無紓目前之虞,或興意外之變。
人者,邦之本也。
財者,人之心也。
其心傷則其本傷,其本傷則枝幹顛瘁矣。」
又曰:「人搖不寧,事變難測,是以兵貴拙速,不貴巧遲。
若不靖於本而務救於末,則救之所為,乃禍之所起也。」
又論關中形勢,以為:「王者蓄威以昭德,偏廢則危;居重以馭輕,倒持則悖。
王畿者,四方之本也。
太宗列置府兵,分隸禁衛,大凡諸府八百餘所,而在關中者殆五百焉。
舉天下不敵關中,則居重馭輕之意明矣。
承平漸久,武備浸微,雖府衛具存而卒乘罕習。
故祿山竊倒持之一柄一,乘外重之資,一舉滔天,兩京不守。
尚賴西邊有兵,諸牧有馬,每州有糧,故肅宗得以中興。
乾元之後,繼有外虞,悉師東討,邊備既馳,禁戎亦空,吐蕃乘虛,深入為寇,故先皇帝莫與為御,避之東遊。
是皆失居重馭輕之權,忘深根固柢之慮。
內寇則淆、函失險,外侵則、渭為戎。
於斯之時,雖有四方之師,寧救一朝之患?陛下追想及此,豈不為之寒心哉!今朔方、太原之眾,遠在山東;神策六軍之兵,繼出關外,儻有賊臣啖寇,黠虜覷邊,伺隙乘虛,微犯亭障,此愚臣所竊憂也。
未審陛下其何以御之!側聞伐叛之初,議者多易其事,僉謂有征無戰,役不逾時,計兵未甚多,度費未甚廣,於事為無擾,於人為不勞;曾不料兵連禍拿,變故難測,日引月長,漸乖始圖。
往歲為天下所患,鹹謂除之則可致昇平者,李正已、李寶臣、梁崇義、田悅是也。
往歲為國家所信,鹹謂任之則可除禍亂者,朱滔、李希烈是也。
既而正已死,李納繼之;寶臣死,惟岳繼之;崇義平,希烈叛;惟岳戮,朱滔攜。
然則往歲之所患者,四去其三矣,而患竟不衰;往歲之所信,今則自叛矣,而余又難保。
是知立國之安危在勢,任事之濟否在人。
勢苟安,則異類同心也;勢苟危,則舟中敵國也。
陛下豈可不追鑒往事,惟新令圖,修偏廢之一柄一以靖人,復倒持之權以固國!而乃孜孜汲汲,極思勞神,徇無已之求,望難必之效乎!今關輔之間,征發已甚,宮苑之內,備衛不全。
萬一將帥之中,又如朱滔、希烈,或負固邊壘,誘致豺狼,或竊發郊畿,驚犯城闕,此亦愚臣所竊為憂者也,未審陛下復何以備之!陛下儻過聽愚計,所遣神策六軍李晟等及節將子弟,悉可追還;明敕涇、隴、、寧,但令嚴備封守,仍雲更不征發,使知各保安居。
又降德音,罷京城及畿縣間架等雜稅,則冀已輸者弭怨,見處者獲寧,人心不搖,邦本自固。」
上不能用。
[19]當初,德宗在東宮當太子時,聽說監察御史嘉興人陸贄的名聲。
德宗即位以後,便召陸贄擔任翰林學士,屢次向他詢問朝政得失。
當時河南、河北地區用兵長久不能結束,賦稅勞役日益增多,陸贄因兵源窮竭,百姓困頓,恐怕內部生出別的變故,便進上奏章,大略是說:「打敗敵人的關鍵,在於任用將領能夠得當;駕馭將領的辦法,在於掌握用人的權一柄一。
任用將領不得當,兵馬雖然眾多,也是不足依恃的;失去用人的權一柄一,將領雖然有才幹,還是不能為朝廷所用。」
陸贄又說:「將領不能指揮士兵,國家不能駕馭將領,這不僅有耗費資財、玩忽寇盜的弊端,而且也會有兵火不息而終至自一焚的災禍。」
又說:「現在河北、河南、淮西發起叛亂的主將,只是四五個凶人罷了。
尚且恐怕其中有的人是遭受連累而受到損害,心中積蓄著自危的疑慮,匆忙之間,考慮不周,為情勢所趨,不能停止。
何況其餘眾人,恐怕全是因受人脅迫而跟隨反叛的,如果知道還有生路,哪裡還願意作惡呢!」又說:「如果不解除眼前的憂慮,也許還會引起意外的變故。
百姓是國家的根本,財利是百姓的核心。
核心受到傷害,根本也就會受到傷害;根本受到傷害,枝幹也就因過度疲勞跌落。」
又說:「人心動搖,不得安寧,事故變幻,難以測度,所以用兵以拙而速為可貴,不以巧而遲為可貴。
假如不能安定根本而去致力於救助末梢,那麼,救助末梢所做的事情,也正是禍患所起的原因。」
陸贄又論說關中的形勢,他認為:「做天子的應該積蓄威嚴,昭示恩德,若是偏廢,便有危險;應該居於重兵防守之地,以便控制輕兵屯戍之地,如果輕重顛倒,便不合乎事理。
皇上所在的京都周圍地區,是四方的根本。
太宗佈置府兵,分別隸屬於禁衛,大概軍府共有八百餘所,而安排在關中的軍府便約有五百所,全國敵不住必中,那麼,居於重兵防守之地,以便控制輕兵屯戍之地的意圖是很明白的了。
國家安定的日子長了,軍備逐漸衰敗,雖然軍府、衛所都依然存在,但是兵馬演練卻很罕見了。
所以安祿山竊取被重顛倒的權一柄一,乘著外有重兵的資本,發動叛亂,有如洪水滔天,兩京相繼失守。
還是靠著西部邊疆有軍隊,諸牧監有馬,各州有糧食,所以肅宗才得以復興。
乾元以後,外患又相繼發生,整個軍隊向東討伐,邊疆的軍備既已廢馳,禁兵復又空虛,吐蕃乘國家虛弱,深入內地侵擾,所以先帝無法抵禦,便避開吐蕃東遊。
這都是因為失去居於重兵防守之地,以控制輕兵屯戍之地的權一柄一,忘記考慮深深培固根柢。
內有寇盜,崤山、函谷關便失去險要;外有攻侵,州、渭州便都成了外族的天下。
在這樣的時候,雖有各地的軍隊,難道能救助一朝發生的禍患嗎?陛下回顧往事至此,難道不為此而寒心嗎?現在朔方、太原的軍隊遠在崤山以東,神策等六軍又相繼開出關外。
倘若在賊臣勾一引敵寇,狡猾的敵虜窺伺邊疆,看準縫隙,乘虛而入,悄悄侵犯邊防的亭障,這是愚臣在私下裡所擔憂的啊,不知陛下將如何抵禦?我從側面得知,開始討伐叛軍時,議事的人一大多把用兵看得輕而易舉,都說只有調兵出征而實無戰事,兵役不會超越時限,算起來需要兵員不會太多,估計費用也不會太大,國事並無騷擾,百姓並無辛勞。
誰曾料到後來戰事相繼,災禍頻仍,變故難以測度,隨著時間延長,逐漸背離了初始的謀劃。
以往被天下視為災禍,都說鏟而除之便可再回到太平之世的,是李正己、李寶臣、梁崇義、田悅諸人;以往被朝廷所信任,都說任而用之便可除去禍亂的,是朱滔、李希烈等人。
不久前,李正己死了,李納接續了他;李寶臣死了,李惟岳接續了他;梁崇義被平定了,李希烈又反叛了;李惟岳被殺掉了,朱滔又叛離了。
這樣說來,以往年被視為禍患的人,四個已經去掉三個了,但禍患終竟未曾減弱;以住被信任的人,現在卻自行反叛了,而剩下來的人也難保不叛。
由此可知,立國的安定與否在於形勢,辦事的成功與否在於用人。
如果形勢安定,那麼異族也會與朝廷一條心的;如果形勢危殆,那麼同船之人也會成為敵人的。
陛下豈能不以往事為借鑒,革新法度,修復被偏廢的權一柄一,以便安定人心,恢復被倒持的權力,以鞏固國家,卻反而這樣孜孜不倦,汲汲以求,費盡思索,勞盡心神,屈從於沒完沒了的欲求,而期待難以必成的功效呢!如今關中畿輔地區征發兵員已經太多,宮廷苑囿之中警備不全。
萬一將帥中有人又步朱滔、李希烈的後塵,或者依仗邊塞壁壘險固,引一誘招致異族入侵,或者偷偷發兵京郊畿輔,震動京城,干犯宮闕,這也是我私下裡所擔憂的啊,不知陛下又如何防備這種情況呢?倘使陛下肯屈尊聽我的計策,那麼,應該全部追回朝廷派遣的神策六軍李晟等人以及諸使節、將領的子弟,明文敕令涇、隴、、寧各州,只要嚴密防守四境,還要說明再不徵調兵員,使人們知道各保安定生活。
又須頒降德音,罷除京城與畿輔各縣的間架等雜稅,此則可望使已經交稅的人消弭怨恨,使現在居住在京城與畿輔各縣的人們獲得安寧,人心不再動搖,國家的根本自然就強固了。」
德宗未能採用這些建議。
[20]壬戌,以汴西運使崔縱兼魏州四節度都糧料使。
縱,渙之子也。
[20]壬戌(十七日),德宗讓汴西運使崔縱兼任魏州四節度都糧料使。
崔縱是崔渙的兒子。
[21]九月,丙戌,神策將劉德信、宣武將唐漢臣與淮寧將李克誠戰,敗於滬澗。
時李勉遣漢臣將兵萬人救襄城,上遣德信帥諸將家應募者三千人助之。
勉奏:「李希烈一精一兵皆在襄城,許州空虛,若襲許州,則襄城圍自解。」
遣二將趣許州,未至數十里,上遣中使責其違詔,二將狼狽而返,無復斥候。
克誠伏兵邀之,殺傷大半。
漢臣奔大梁,德信奔汝州;希烈遊兵剽掠至伊闕。
勉復遣其將李堅帥四千人助守東都,希烈以兵絕其後,堅軍不得還。
汴軍由是不振,襄城益危。
[21]九月,丙戌(十二日),神策軍將領劉德信、宣武軍將領唐漢臣與淮寧軍將領李克誠接戰,在澗被打敗。
當時,李勉派遣唐漢臣領兵一萬人援救襄城,德宗派遣劉德信率領在諸將領家應募的三千人協助唐漢臣。
李勉上奏說:「李希烈的一精一兵都在襄城,許州空虛,如果襲擊許州,襄城的圍兵便自然解除了。」
李勉派遣高德信、唐漢臣兩位將領進趨許州。
還沒有走出幾十里地,德宗派遣中使責備劉德信、唐漢臣違抗詔旨,兩位將領狼狽而歸,不再偵察敵情。
李克誠埋伏兵馬,攔擊兩位大將領,殺傷兩位將領的兵馬有一大半。
唐漢臣逃往大梁,劉德信逃往汝州,李希烈流動巡哨的兵馬已經劫掠到了伊闕。
李勉再派遣他的將領李堅率四千人協助守東都,李希烈派兵截斷李堅軍的後路,李堅軍無法返還。
由此,汴軍不能振作,襄城愈加危殆。
[22]上以諸軍討淮寧者不相統一,庚子,以舒王謨為荊襄等道行營都元帥,更名誼;以戶部尚書蕭復為長史,右庶子孔巢父為左司馬,諫議大夫樊澤為右司馬,自余將佐皆選中外之望。
未行,會涇師作亂而止。
復,嵩之孫也;巢父,孔子三十七世孫也。
[22]因討伐淮寧各軍相互之間不能統一,庚子(二十六日),德宗任命舒王李謨為荊襄等道行營都元帥,改名為李誼,任命戶部尚書蕭復為長史,右庶子孔巢父為左司馬,諫議大夫樊澤為右司馬,其餘將佐,也都是選任朝廷內外有名望的人物。
這些人還未啟程,適逢涇原軍發生叛亂,只好作罷。
蕭復是蕭嵩的孫子。
孔巢父是孔子的三十七世孫。
[23]上發涇原諸道兵救襄城。
冬,十月,丙午,涇原節度使姚令言將兵五千至京師。
軍士冒雨,寒甚,多攜子弟而來,冀得厚賜遺其家,既至,一無所賜。
丁未,發至水,詔京兆尹王翊犒師,惟糲食菜;眾怒,蹴而覆之,因揚言曰:「吾輩將死於敵,而食且不飽,安能以微命拒白刃邪!聞瓊林、大盈二庫,金帛盈溢,不如相與取之。」
乃擐甲張旗鼓噪,還趣京城。
令言入辭,尚在禁中,聞之,馳至長樂阪,遇之。
軍士射令言,令言抱馬鬣突入亂兵,呼曰:「諸君失計!東征立功,何患不富貴,乃為族滅之計乎!」軍士不聽,以兵擁令言而西。
上遽命賜帛,人二匹;眾益怒,射中使。
又命中使宣慰,賊已至通化門外,中使出門,賊殺之。
又命出金帛二十車賜之;賊已入城,喧聲浩浩,不復可遏。
百姓狼狽駭走,賊大呼告之曰:「汝曹勿恐,不奪汝商貨僦質矣!不稅汝間架陌錢矣!」上遣普王誼、翰林學士姜公輔出慰諭之;賊已陳於丹鳳門外,小民聚觀者以萬計。
[23]德宗征發涇原各道兵馬援助襄城。
冬季,十月,丙午(初二),涇原節度使姚令言領兵五千人來到京城。
士兵冒雨而行,甚是寒冷,他們多數攜帶著自家子弟前來,希望得到豐厚的賞賜送給自己家中的人,來到以後,卻沒有得到任何賞賜。
丁未(初三),涇原軍出發來到水,詔命京兆尹王犒勞軍隊,送去的只有粗米飯和菜餅。
眾人憤怒了,便踢翻了犒勞品,並藉機揚言說:「我們將要赴敵而死,卻連口飽飯都吃不上,怎麼能夠拿自己的小命去往雪白的刀刃上撞呢!聽說皇上瓊林、大盈兩個內庫裡金銀錦帛裝得滿滿的,我們不如一塊兒去取吧。」
於是眾人穿上鎧甲,舉起旗幟,擂鼓吶喊,回軍開向京城。
姚令言入朝辭行,還在宮中,聽說此事,乘馬急馳來到長樂阪,與眾人相遇。
士兵用箭射姚令言,姚令言伏一在馬背上衝進嘩亂的士兵之中,呼喊道:「諸位打錯了主意!這次東征,前去立功,還愁不能富貴嗎,怎麼竟作這種滿族抄斬的打算呢!」士兵不聽勸告,用兵器簇擁著姚令言西進京城。
德宗急忙命令賜給錦帛,每人兩匹。
眾人更加憤怒,用箭射中使。
德宗又命令中使前去安一撫,而亂兵已經來到通化門外,中使才出了通化門,亂兵便將他殺死。
德宗又命令拿出金銀錦帛二十車賜給亂兵,但是亂兵已經進入城內,喧嘩之一聲浩大,再不能夠遏止。
百姓驚惶狼狽而逃,亂兵大聲喊叫著告訴他們:「你們不必恐慌,不會奪取你們的商貨典當的利錢了,不會向你們徵繳間架稅和除陌錢了!」德宗派遣普王李誼與翰林學士姜公輔出來勸慰亂兵,而亂兵已經在丹鳳門外結成陣列,聚來觀看的百姓數以萬計。
初,神策軍使白志貞掌召募禁兵,東征死亡者志貞皆隱不以聞,但受市井富兒賂而補之,名在軍籍受給賜,而身居市廛為販鬻。
司農卿段秀實上言:「禁兵不一精一,其數全少,卒有患難,將何待之!」不聽。
至是,上召禁兵以御賊,竟無一人至者。
賊已斬關而入,上乃與王貴妃、韋淑妃、太子、諸王、唐安公主自苑北門出,王貴妃以傳國寶系衣中以從;後宮諸王、公主不及從者什七八。
當初,神策軍使白志貞主持招募禁兵,對東征死亡的兵員一概隱瞞不報,但凡收受到市井商賈富人的賄賂,便將他補為兵員。
這些人名字寫在軍籍裡,享受供給與賞賜,而自身仍然住在商肆之中販賣貨物。
司農卿段秀實上言:「禁兵不一精一良,員額全都缺少,倘若猝然發生禍難,那將如何防禦呢!」德宗不聽段秀實的進言。
至此,德宗召集禁兵去抵禦亂兵,竟然沒有一人到來。
亂兵已經殺開關門而入,德宗這才與王貴妃、韋淑妃、太子、諸王、唐安公主等人從宮苑的北門出走,王貴妃把傳國之寶繫在衣服中從行,後宮中的諸王、公主來不及跟從德宗出走的人有十分之七八。
初,魚朝恩既誅,宦官不復典兵,有竇文場、霍仙鳴者,嘗事上於東宮,至是,帥宦官左右僅百人以從,使普王誼前驅,太子執兵以殿。
司農卿郭曙以部曲數十人獵苑中,聞蹕,謁道左,遂以其眾從。
曙,曖之弟也。
右龍武軍使令狐建方教射於軍中,聞之,帥麾下四百人從,乃使建居後為殿。
當初,魚朝恩既已誅除,宦官不再掌管軍事。
有名叫竇文場、霍仙鳴的,曾經在德宗居東宮時事奉過他,至此,他們帶領宦官侍從僅一百人跟隨德宗出走。
德宗讓普王李誼在前面開路,太子手握兵器殿後。
司農卿郭曙帶著家兵數十人在禁苑中打獵,聽說德宗車駕出行,便在道東謁見,並帶著他的家兵隨行。
郭曙是郭曖的弟弟。
右龍武軍使令狐建正在軍中教練射箭,得知消息後,便率領部下四百人從行,於是德宗讓令狐建在後面作為殿軍。
姜公輔叩馬言曰:「朱嘗為涇帥,坐弟滔之故,廢處京師,心嘗怏怏。
臣謂陛下既不能推心待之,則不如殺之,毋貽後患。
今亂兵若奉以為主,則難制矣。
請召使從行。」
上倉猝不暇用其言,曰:「無及矣!」遂行。
夜至咸陽,飯數匕而過。
時事出非意,群臣皆不知乘輿所之。
盧杞、關播逾中書垣而出。
白志貞、王翊及御史大夫於頎、中丞劉從一、戶部侍郎趙贊、翰林學士陸贄、吳通微等追及上於咸陽。
頎,之從父兄弟;從一,齊賢之從孫也。
姜公輔挽住德宗的馬韁進言說:「朱曾經擔任過涇原的節帥,由於受到弟弟朱滔牽連的原故,遭到廢黜,閒居京城,內心一度鬱鬱不樂。
我認為陛下既然不能推心置腹地對待他,便不如將他殺掉,不要留下後患。
現在嘩亂的士兵如果擁戴他為首領,那就難於控制了。
請將朱召來,讓他隨從出走。」
德宗在倉猝間無暇照著姜公輔的話去辦,說:「來不及了!」便出發了。
夜裡來到咸陽,大家只吃了幾勺飯便過去了。
當時,事情出於意料之外,群臣都不知道德宗的去向。
盧杞、關播從中書省逾牆而出。
白志貞、王以及御史大夫於頎、中丞劉從一、戶部侍郎趙贊、翰林學士陸贄、吳通微等人在咸陽追上了德宗。
於頎是於的叔伯兄弟。
劉從一是劉齊賢的從孫。
賊入宮,登含元殿,大呼曰:「天子已出,宜人自求富!」遂歡噪,爭入府庫,運金帛,極力而止。
小民因之,亦入宮盜庫物,通夕不已。
其不能入者,剽奪於路。
諸坊居民各相帥自守。
姚令言與亂兵謀曰:「今眾無主,不能持久,朱太尉閒居私第,請相與奉之。」
眾許諾。
乃遣數百騎迎於晉昌裡第。
夜半,按轡列炬,傳呼入宮,居含元殿,設警嚴,自稱權知六軍。
亂兵進入宮中,登上含元殿,大聲喊叫著說:「皇上已經出走,應該讓人各自想法發財了!」於是亂兵歡呼鼓噪,爭著進入府庫,運走金銀錦帛,直到運不動了,才停止下來。
乘此時機,百姓也進入宮中,盜竅庫房一中的物品,徹夜不止。
那些未能進入宮中庫房的人們,便在路上搶劫。
諸坊的居民都各自聚在一起自行守衛。
姚令言和嘩亂士兵商議說:「現在大家沒有主子,不可能長久。
朱太尉正在私人府第中閒居,請一起擁戴他吧。」
大家答應,便派出幾百人騎馬到晉昌裡府第迎接朱。
半夜時分,朱緊扣馬韁緩行,張列火炬,前後傳呼著進入宮中,在含元殿住下,設置了嚴密的警戒,自稱暫且統轄六軍。
戊申旦,徒居白華殿,出榜於外,稱:「涇原將士久處邊陲,不閒朝禮,輒入宮闕,至驚乘輿,西出巡幸。
太尉已權臨六軍,應神策軍士及文武百官凡有祿食者,悉詣行在;不能往者,即詣本司。
若出三日,檢勘彼此無名者,皆斬!」於是百官出見,或勸迎乘輿,不悅,百官稍稍遁去。
戊申(十六日),早晨,朱移居白華殿,在宮外張出告示,聲稱:「涇原的將士長期身居邊疆,不熟悉朝廷的禮儀,便進入宮中,使聖上受到驚動,西出巡幸。
朱太尉已經暫且統轄六軍。
神策軍士兵以及文武百官凡是靠俸祿過活的,應當全部前往聖上出巡的地方,不能前往的,可到本官官署來。
如果超過三天,查出兩處都未具名的人,一概斬首。」
於是百官只好出來見朱。
有的人勸說朱前去迎接德宗,朱不高興,於是百官逐漸逃走。
源休以使回紇還,賞薄,怨朝廷,入見,屏入密語移時,為陳成敗,引符命,勸之僭逆。
喜,然猶未決。
宿衛諸軍舉白幡降者,列於闕前甚眾。
夜於苑門出兵,旦自通化門人,駱驛不絕,張弓露刃,欲以威眾。
源休出使回紇歸來,由於賞賜菲薄而埋怨朝廷,這時他入宮去見朱,屏退在場的人,秘密交談了一段時間。
他為朱陳述古今成敗之理,徵引符命之說,勸朱稱帝。
朱大喜,但還猶豫未決。
在宮中為皇上值宿警衛的各支軍隊舉起白旗歸降朱的人,排列在宮門前面,為數很多。
朱在夜間由宮苑大門放出士兵,到天亮再由通化門進來,絡繹不絕,一弩一張劍拔,打算以此向群眾示威。
上思桑道茂之言,自咸陽幸奉天。
縣僚聞車駕猝至,欲逃匿山谷;主簿蘇弁止之。
弁,良嗣之兄孫也。
文武之臣稍稍繼至;己酉,左金吾大將軍至奉天。
素有威望,眾心恃之稍安。
德宗想起桑道茂的話,便從咸陽前往奉天。
縣中的官員聽說皇上的車駕突然來到,打算逃到山谷中躲藏起來,主薄蘇弁制止了他們。
蘇弁是蘇良嗣之兄的孫子。
這時,文武臣僚逐漸地相繼到來。
己酉(初五),左金吾大將軍渾到達奉天。
渾素來便有威望,大家倚恃渾,心情稍微安定。
庚戌,源休勸朱禁十城門,毋得出朝士,朝士往往易服為傭僕潛出。
休又為說誘文武之士,使之附。
檢校司空、同平章事李忠臣久失兵一柄一,太僕卿張光晟自負其才,皆鬱鬱不得志,悉起而用之。
工部侍郎蔣鎮出亡,墜馬傷足,為所得。
先是休以才能,光晟以節義,鎮以清素,都官員外郎彭偃以文學,太常卿敬以勇略,皆為時人所重,至是皆為用。
庚戌(初六),源休勸說朱關閉長安的十個城門,不許將朝廷官員放出城外。
朝廷官員往往改換服裝,扮作雇工或僕人,暗中出城。
源休又為朱勸誘文武官員,讓他們依附朱。
檢校司空、同平章事李忠臣長期失去兵權,太僕卿張光晟以才幹自負,都鬱鬱不得志,朱全都起用了他們。
工部侍郎蔣鎮出逃時,掉下馬來,腳部摔傷,也被朱得到。
在此之前,由於源休才能出眾,張光晟能守節義,蔣鎮清正儉樸,都官員外郎彭偃有文采學識,太常卿敬勇敢而有謀略,都為當時人所推重,至此,他們都被朱所起用。
鳳翔、涇原將張廷芝、段誠諫將數千人救襄城,未出潼關聞朱據長安,殺其大將隴右兵馬使戴蘭,潰歸於。
於是自謂眾心所歸,謀反遂定。
以源休為京兆尹、判度支,李忠臣為皇城使。
百司供億,六軍宿衛,鹹似乘輿。
鳳翔、涇原將領張廷芝、段誠諫帶領數千人援助襄城,還未走出潼關,聽說朱佔據長安,便殺死大將隴右兵馬使戴蘭,亂哄哄地歸降了朱。
朱因此自認為人心所向,便決定謀反。
他任命源休為京兆尹、判度支,李忠臣為皇城使。
各部門的供給,六軍宿衛宮禁,都仿照皇帝的設置。
辛亥,以渾為京畿、渭北節度使,行在都虞候白志貞為都知兵馬使,令狐建為中軍鼓角使,以神策都虞候侯仲莊為左衛將軍兼奉天防城使。
辛亥(初七),德宗任命渾為京畿、渭北節度使,行在都虞候白志貞為都知兵馬使,令狐建為中軍鼓角使,神策都虞候侯仲莊為左衛將軍兼任奉天防城使。
朱以司農卿段秀實久失兵一柄一,意其必怏怏,遣數十騎召之。
秀實閉門拒之,騎士逾垣入,劫之以兵。
秀實自度不免,乃謂子弟曰:「國家有患,吾於何避之,當以死徇社稷;汝曹宜人自求生。」
乃往見。
喜曰:「段公來,吾事濟矣。」
延坐問計。
秀實說之曰:「公本以忠義著聞天下,今涇軍以犒賜不豐,遽有披猖,使乘輿播越。
夫犒賜不豐,有司之過也,天子安得知之!鮑宜以此開諭將士,示以禍福,奉迎乘輿,復歸宮闕,此莫大之功也!」默然不悅,然以秀實與已皆為朝廷所廢,遂推心委之。
左驍衛將軍劉海賓、涇原都虞候何明禮、孔目官岐靈岳,皆秀實素所厚也,秀實密與之謀誅,迎乘輿。
朱因司農卿段秀實長期失去兵權,猜想他必定會鬱鬱不樂,便派遣數十人騎馬傳召他。
段秀實閉門拒絕來使,騎兵跳牆而入,用兵器劫持了他。
段秀實估計自己不能倖免,便對子弟說:「國家蒙受災難,我能夠躲避到何處去!我自當為國家殉難,你們應去自求生路。」
於是段秀實去見朱。
朱高興地說:「段公一來,我的大事可望成功了。」
朱請段秀實入坐,向他詢問計謀,段秀實勸說他道:「你本來以忠義著稱於天下,現在涇原軍因犒勞賞賜不豐厚,驟然猖獗而起,致使聖上流離失所。
若說犒勞賞賜不夠豐厚,那是有關部門的過錯,聖上哪裡能夠知道此事!你最好用這個道理開導將士,講清禍福,迎接聖上,再回宮中,這是沒有比這更大的功勞了!」朱默不作聲,心中不快,但是認為段秀實與自己都是被朝廷所廢黜的,所以還是推心置腹地委任他。
左驍衛將軍劉海賓、涇原都虞候何明禮、孔目官岐靈岳,都是段秀實平素所厚待的人,段秀實暗中與他們計議誅殺朱,迎接德宗。
上初至奉天,詔征近道兵入援。
有上言:「朱為亂兵所立,且來攻城,宜早修守備。」
盧杞切齒言曰:「朱忠貞,群臣莫及,奈何言其從亂,傷大臣心!臣請以百口保其不反。」
上亦以為然。
又聞群臣勸奉迎,乃詔諸道援兵至者皆營於三十里外。
姜公輔諫曰:「今宿衛單寡,防慮不可不深,若竭忠奉迎,何憚於兵多;如其不然,有備無患。」
上乃悉召援兵入城。
盧杞及白志貞言於上曰:「臣觀朱心跡,必不至為逆,願擇大臣入京城宣慰以察之。」
上以諸從臣皆畏憚,莫敢行;金吾將軍吳漵獨請行,上悅。
漵退而告人曰:「食其祿而違其難,何以為臣!吾幸托肺附,非不知往必死,但舉朝無蹈難之臣,使聖情慊慊耳!」遂奉詔詣。
反謀已決,雖陽為受命,館漵於客省,尋殺之。
漵,湊之兄也。
德宗來到奉天之初,下詔徵調鄰近各道兵馬前來援救。
有人上言說:「朱被嘩亂的士兵所擁立,將來攻打奉天城,應早做防守的準備。」
盧杞咬牙切齒地說:「朱的忠貞,是群臣所趕不上的,怎麼能說他隨從作亂,而傷大臣的心呢!我請求以舉家一百口人擔保朱不會造反。」
德宗也認為是這樣,又聽說群臣勸說朱迎接自己,便下詔已經到來的各道援兵都在距離奉天三十里外紮營。
姜公輔規勸說:「現在宮中值宿警衛的兵力非常薄弱,防範和顧慮不能不縝密一些。
如果朱竭盡忠心迎接陛下,他對援兵多有什麼忌憚的?倘若朱並不是這樣,那也是有備無患。」
於是德宗傳召援兵全部入城。
盧杞及白志貞對德宗說:「我看朱內心的真情,必定不至於叛逆。
希望陛下選擇大臣前往京城安一撫他,以便觀察他的態度。」
德宗因諸隨從出走的朝臣都心懷畏懼,不敢前去,只有金吾將軍吳漵請求前去,心中很高興。
吳漵退朝後告訴別人說:「接受國家的俸祿而逃避國家的危難,怎麼能夠做人臣呢!我有幸做為帝室的微末之親,不是不知道前往必定會死,但是舉朝沒有赴難的臣下,也太讓聖上遺憾了!」於是,吳漵帶著詔書去見朱。
朱已經決定謀反,雖然佯裝接受詔命,把吳漵安置在客省,但不久便將他殺了。
吳漵是吳湊的哥哥。
遣涇原兵馬使韓將銳兵三千,聲言迎大駕,實襲奉天。
時奉天守備單弱,段秀實謂岐靈岳曰:「事急矣!」使靈岳詐為姚令言符,令是且還,當與大軍俱發。
竊令言印未至,秀實倒用司農印印符,募善走者追之。
至駱驛,得符而還。
秀實謂同謀曰:「來,吾屬無類矣!我當直搏殺之,不克則死,終不能為之臣也!」乃令劉海賓、何明禮陰結軍中之士,欲使應之於外。
兵至,、令言大驚;岐靈岳獨承其罪而死,不以及秀實等。
朱派遣涇原兵馬使韓帶領一精一銳兵馬三千人,聲稱迎接德宗,實際上是襲擊奉天。
當時奉天的防守非常薄弱,段秀實對岐靈岳說:「事情危急了!」他讓岐靈岳盜用姚令言的印符,命令韓暫且回軍,與大隊人馬同時出發。
由於姚令言的印信未能盜來,段秀實便倒用司農印的印符,招募了擅長奔走的人去追趕韓。
韓行至駱驛,得到印符便回軍了。
段秀實與共同策劃的人們說:「韓一回來,我輩是要無一倖免的了。
我自當直接與朱搏鬥,將他殺死,若不能成功,便一死了之,終究不能作朱的臣屬的!」於是段秀實讓劉海賓、何明禮暗中聯絡軍中的將士,準備使他們從外部響應。
韓軍回來後,朱和姚令言極為震驚,岐靈岳獨自承擔了罪名而死,沒有牽連段秀實等人。
是日,召李忠臣、源休、姚令言及秀實等議稱帝事。
秀實勃然起,奪休象笏,前唾面,大罵曰:「狂賊!吾恨不斬汝萬段,豈從汝反邪!」因以笏擊,舉手捍之,才中其額,濺血灑地。
與秀實相搏凶凶,左右猝愕,不知所為。
海賓不敢進,乘亂而逸。
忠臣前助,得匍匐脫走。
秀實知事不成,謂一黨一曰:「我不同汝反,何不殺我!」眾爭前殺之。
一手承血,一手止其眾曰:「義士也!勿殺。」
秀實既死,哭之甚哀,以三品禮葬之。
海賓服而逃,後二日,捕得,殺之;亦不引何明禮。
明禮從攻奉天,復謀殺,亦死。
上聞秀實死,恨委用不至,涕泗久之。
這一天,朱傳召李忠臣、源休、姚令言以及段秀實等人商議稱帝事宜,段秀實猛然站起來,奪去源休的象牙朝笏,走上前去,唾朱的臉,大罵道:「狂妄的叛賊!我恨不能將你斬為萬段,豈肯隨從你造反呢!」於是用朝笏擊打朱,朱舉起手來抵擋笏擊,朝笏只擊中了朱的額頭,血花濺到地上。
朱與段秀實呼喝著相互搏鬥,他的侍從由於事出倉猝,驚慌不知如何是好。
劉海賓不敢上前,乘著混亂逃走。
李忠臣前去幫助朱,朱得以匍匐著脫身逃走。
段秀實知道事情不能成功,便對朱的一黨一羽說:「我不和你們一起造反,為什麼不殺死我!」眾人爭著上前去殺段秀實,朱一手給自己止著血,一手制止眾人說:「他是義士啊!不要殺他。」
段秀實死去以後,朱哭他甚是悲哀,還以三品官的喪禮埋葬了他。
劉海賓穿著喪服逃走,過了兩天,朱逮捕了他,將他殺了,而他也不曾牽連何明禮。
何明禮跟隨朱攻打奉天,再次策劃誅殺朱,也死去了。
德宗聽到段秀實的死訊,悔恨當初沒有任用他,涕淚交流地哭了許久。
[24]壬子,以少府監李昌為京畿、渭南節度使。
[24]壬子(初八),德宗任命少府監李昌為京畿、渭南節度使。
[25]鳳翔節度使、同平章事張鎰,一性一儒緩,好修飾邊幅,不習軍事,聞上在奉天,欲迎大駕,具服用貨財,獻於行在。
後營將李楚琳,為人剽悍,軍中畏之,嘗事朱,為所厚。
行軍司馬齊映與同幕齊抗言於鎰曰:「不去楚琳,必為亂首。」
鎰命楚琳出戍隴州。
楚琳托事不時發。
鎰方以迎駕為憂,謂楚琳已去矣。
楚琳夜與其一黨一作亂,鎰縋城而走,賊追及,殺之,判官王沼等皆死。
映自水竇出,抗為傭保負荷而逃,皆免。
[25]鳳翔節度使、同平章事張鎰,一性一情儒雅迂徐,喜歡修飾邊幅,並不熟悉軍事。
張鎰聽說德宗出走奉天,準備迎駕,備辦衣服用具、貨物資財,獻到行在。
後營將領李楚琳為人矯捷勇一猛,軍中將士都畏懼他。
他曾事奉過朱,朱待他不薄。
行軍司馬齊映與幕僚齊抗對張鎰說:「若不將李楚琳除去,他必定會成為變亂的禍首。」
張鎰命令李楚琳出去戍守隴州,李楚琳借口有事,沒有按時出發。
張鎰正在因迎接大駕而憂心,自以為李楚琳已經離開了。
李楚琳與他的同一黨一在夜間發起變亂,張鎰繫繩越城逃走,李楚琳追上了他,將他殺死。
判官王沼等人全都死去。
齊映從水洞中出城,齊抗扮成雇工背負肩挑地逃了出去,均得不死。
始,上以奉天迫隘,欲幸鳳翔,戶部尚書蕭復聞之,遽請見曰:「陛下大誤,鳳翔將卒皆朱故部曲,其中必有與之同惡者。
臣尚憂張鎰不能久,豈得以鑾輿蹈不測之淵乎!」上曰:「吾行計已決,試為卿留一日。」
明日,聞鳳翔亂,乃止。
開始時,德宗嫌奉天過於狹小,打算前往鳳翔,戶部尚書蕭復聞訊,急忙求見德宗說:「陛下大大地錯了。
鳳翔將士都是朱過去的家兵,其中必定有人與朱共同作惡。
對張鎰我尚且擔心他不能長久,豈能讓陛下的車駕陷入不可測度的深淵呢!」德宗說:「我去鳳翔,主意已定,權且為你逗留一天吧!」次日,德宗聽說鳳翔已經發生變亂,便不再到鳳翔去。
齊映、齊抗皆詣奉天,以映為御史中丞,抗為侍御史。
楚琳自為節度使,降於朱;隴州刺史郝通奔於楚琳。
齊映、齊抗都到達奉天,德宗任命齊映為御史中丞,齊抗為侍御史。
李楚琳自稱節度使,投降朱;隴州刺史郝通投奔了李楚琳。
[26]商州一團一練兵殺其刺史謝良輔。
[26]商州練一團一練的士兵殺死了他們的刺史謝良輔。
[27]朱自白華殿入宣政殿,自稱大秦皇帝,改元應天。
癸丑,以姚令言為侍中、關內元帥,李忠臣為司空兼侍中,源休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蔣鎮為吏部侍郎,樊系為禮部侍郎,彭偃為中書舍人,自余張光晟等各拜官有差。
立弟滔為皇太弟。
姚令言與源休共掌朝政,凡之謀劃、遷除、軍旅、資糧,皆稟於休。
休勸誅翦宗室在京城者以絕人望,殺郡王、王子、王孫凡七十七人。
尋又以蔣鎮為門下侍郎,李子平為諫議大夫,並同平章事。
鎮憂懼,每懷刀欲自一殺,又欲亡竄,然一性一怯,竟不果。
源休勸誅朝士之竄匿者以脅其餘,鎮力救之,賴以全者甚眾。
樊系為撰冊文,既成,仰藥而死。
大理卿膠水蔣詣行在,為賊所得,絕食稱病,潛竄得免。
[27]朱從白華殿進入宣政殿,自稱大秦皇帝,更改年號為應天。
癸丑(初九),朱任命姚令言為侍中、關內元帥,李忠臣為司空兼侍中,源休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蔣鎮為吏部侍郎,樊系為禮部侍郎,彭偃為中書舍人,其餘張光晟等人也都分別封拜官職,大小不等。
又立弟弟朱滔為皇太弟。
姚令言與源休共同執掌朝政,凡是朱的謀劃、任官、軍事和物資糧草等事,都要向源休稟報。
源休勸說朱消滅留在京城的宗室,以便根絕人們的期望,殺郡王、王子、王孫共七十七人。
不久,朱又任命蔣鎮為門下侍郎,李子平為諫議大夫,二人並同平章事。
蔣鎮又愁又怕,每每懷揣刀子,準備自一殺,又打算逃亡,然而生一性一怯懦,終究未能實施。
源休勸說朱誅殺逃亡隱匿的朝臣,以便脅迫其餘的朝臣,蔣鎮盡力營救他們,賴蔣鎮得以全身的人甚多。
樊系為朱撰寫冊文,寫完以後,便服毒自一殺。
大理卿膠水人蔣前往行在,被叛軍捉住。
蔣拒絕進食,佯稱染病,暗中逃去,倖免於難。
[28]哥舒曜食盡,棄襄城奔洛陽;李希烈陷襄城。
[28]哥舒曜軍糧吃光,放棄襄城,逃奔洛陽,李希烈攻陷了襄城。
[29]右龍武將軍李觀將衛兵千餘人從上於奉天,上委之召募,數日,得五千餘人,列之通衢,旗鼓嚴整,城人為之增氣。
[29]右龍武將軍李觀帶領衛兵一千餘人到奉天跟隨德宗,德宗委託他招募兵員。
數天之後,李觀募得五千餘人,將他們排列在大道上,軍容布列嚴整,奉天城中的人們因此而勇氣大增。
姚令言之東出也,以兵馬使京兆馮河清為涇原留後,判官河中姚況知涇州事。
河清、況聞上幸奉天,集將士大哭,激以忠義,發甲兵、器械百餘車,通夕輸行在。
城中方苦無甲兵,得之,士氣大振。
詔以河清為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況為行軍司馬。
姚令言東出涇原時,讓兵馬使京兆人馮河清擔任涇原留後,讓判官河中人姚擔任知涇州事。
馮河清和姚況聽說德宗出走奉天,集合將士,當場大哭,以忠義激發將士,發出鎧甲、兵器、器械等一百餘車,徹夜運往行在。
奉天城中正苦於沒有鎧甲兵器,得到這些供給,士氣大振。
德宗頒詔任命馮河清為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姚況為行軍司馬。
[30]上至奉天數日,右僕射、同平章事崔寧始至,上喜甚,撫勞有加。
寧退,謂所親曰:「主上聰明英武,從善如流,但為盧杞所惑,以至於此!」因潸然出涕。
杞聞之,與王謀陷之。
言於上曰:「臣與寧俱出京城,寧數下馬便液,久之不至,有顧望意。」
會朱下詔,以左丞柳渾同平章事,寧為中書令。
渾,襄陽人也,時亡在山谷。
使尉康湛詐為寧遺朱書,獻之。
杞因譖寧與朱結盟,約為內應,故獨後至。
乙卯,上遣中使引寧就幕下,雲宣密旨,二力士自後縊殺之,中外皆稱其冤;上聞之,乃赦其家。
[30]德宗來到奉天數日,右僕射、同平章事崔寧方始來到,德宗甚為高興,對他大加撫一慰。
崔寧退下來後,對親近的人說:「皇上聰慧明達,英俊威武,從善如流,只是被盧杞所迷惑,以至落到這般地步!」於是撲簌簌地流下了眼淚。
盧杞聞知此事,便與王圖謀陷害他。
王對德宗說:「我與崔寧一塊兒從京城出來,崔寧好幾次下馬便溺,以至好長時,這是存心觀望。」
適逢朱頒下詔旨,任命左丞柳渾為同平章事,崔寧為中書令。
柳渾是襄陽人,當時正逃亡在山谷。
王指使縣尉康湛偽造崔寧給朱的書信,並將書信獻給朝廷。
盧杞因此誣陷崔寧與朱結有盟約,約定做朱的內應,所以只有崔寧後到奉天。
乙卯(十一日),德宗派遣中使將崔寧領到帳幔下面,說是傳達密旨,讓兩個力士從背後將他縊殺。
朝廷內外都說崔寧冤枉,德宗聽說以後,便將崔寧全家赦免了。
[31]朱遣使遺朱滔書,稱:「三秦之地,指日克平;大河之北,委卿除殄,當與卿會於洛陽。」
滔得書,宣示軍府,移牒諸道,以自誇大。
[31]朱派遣使者給朱滔送信,內稱:「三秦一帶,在屈指可數的日子裡使可平定。
大河以北,委託你來消滅敵軍,我自當與你在洛陽見面。」
朱滔接到書信便向軍府宣佈,並向諸道發佈文書,藉以自誇自大。
[32]上遣中使告難於魏縣行營,諸將相與慟哭。
李懷光帥眾赴長安,馬燧、李各引兵歸鎮,李抱真退屯臨。
[32]德宗派遣中使向魏縣行營通告蒙難,各位大將在一塊兒放聲大哭。
李懷光率領部眾開赴長安,馬燧、李各自領兵回歸本鎮,李抱真退兵屯紮臨。
[33]丁巳,以戶部尚書蕭復為吏部尚書,吏部郎中劉從一為刑部侍郎,翰林學士姜公輔為諫議大夫,並同平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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