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白話版《資治通鑒》txt·漢紀三十六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三年
漢紀三十六漢光武帝建武二十三(丁未,公元47年)
[1]春,正月,南郡蠻叛;遣武威將軍劉尚討破之。
[1]春季,正月,南郡蠻人反叛。
東漢朝廷派遣武威將軍劉尚討伐,將蠻人擊敗。
[2]夏,五月,丁卯,大司徒蔡茂薨。
[2]夏季,五月丁卯(初八),大司徒蔡茂去世。
[3]秋,八月,丙戌,大司空杜林薨。
[3]秋季,八月丙戌(疑誤),大司空杜林去世。
[4]九月,辛未,以陳留玉況為大司徒。
[4]九月辛未(十三日),任命陳留人玉況為大司徒。
[5]冬,十月,丙申,以太僕張純為大司空。
[5]冬季,十月丙申(初九),任命太僕張純為大司空。
[6]武陵蠻一精一夫相單程等反,遣劉尚發兵萬餘人溯沅水入武擊之。
尚輕敵深入,蠻乘險邀之,尚一軍悉沒。
[6]武陵蠻人首領相單程等反叛。
東漢朝廷派劉尚發兵一萬餘人,沿沅水逆流而上,到武進行討伐。
劉尚輕敵而深入蠻地,蠻人據險邀戰,劉尚全軍覆沒。
[7]初,匈奴單于輿弟右谷蠡王知牙師以次當為左賢王,左賢王次即當為單于。
單于欲傳其子,遂殺知牙師。
烏珠留單于有子曰比,為右日逐王,領南邊八部。
比見知牙師死,出怨言曰:「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當立;以子言之,我前單于長子,我當立!」遂內懷猜懼,庭會稀闊。
單于疑之,乃遣兩骨都侯監領比所部兵。
及單于蒲奴立,比益恨望,密遣漢人郭衡奉匈奴地圖詣西河太守求內附。
兩骨都侯頗覺其意,會五月龍祠,勸單于誅比。
比弟漸將王在單于帳下,聞之,馳以報比。
比遂聚八部兵四五萬人,待兩骨都侯還,欲殺之。
骨都侯且到,知其謀,亡去。
單于遣萬騎擊之,見比眾盛,不敢進而還。
[7]起初,匈奴單于輿的弟弟右谷蠡王知牙師依照順序當為左賢王,而左賢王即王儲,依照順序當為單于。
但單于輿打算將其位傳給自己的兒子,於是殺死了知牙師。
輿的前任、烏珠留單于的兒子名叫比,為右日逐王,統領南邊八大部落。
比見知牙師被誅,口出怨言道:「若以兄弟次序來說,右谷蠡王應當繼位;若倫傳子,則我是前單于長子,我應當繼位!」於是心懷猜忌恐懼,很少去單于王庭朝會。
單于懷疑他,就派兩名骨都侯去監督統領比部下的兵馬。
及至單于蒲奴繼位,比愈發怒恨。
他秘密派遣漢人郭衡詣見西河太守,獻上匈奴地圖,請求歸附。
兩名骨都侯對比的意圖頗有覺察,適逢五月龍城祭祀,他們便勸單于殺比。
比的弟弟漸將王在單于帳中,聞知此訊,便跑去告訴比。
於是比召集八部兵馬四五萬人,等待兩骨都侯歸來,要殺死他們。
兩骨都侯在將要到達時,發覺了比的計劃,便逃走了。
單于派出萬名騎兵去攻打比,因見到比的軍容強大,未敢進兵就撤回了。
[8]是歲,鬲侯朱祜卒。
祜為人質直,尚儒學;為將多受降,以克定城邑為本,不存首級之功。
又禁制士卒不得虜掠百姓,軍人樂放縱,多以此怨之。
[8]同年,鬲侯朱祜去世。
朱祜為人質樸正直,崇尚儒學,身為將領,他願意接受敵人投降,以奪取城池為目的,而不貪圖用人頭報功。
他還禁止士卒擄掠百姓,而軍人喜歡自一由放縱,因此對朱祜多懷怨恨。
二十四年(戊申、48)
二十四年(戊申,公元48年)
[1]春,正月,乙亥,赦天下。
[1]春季,正月乙亥(十九日),大赦天下。
[2]匈奴八部大人共議立日逐王比為呼韓邪單于,款五原塞,願永為藩蔽,捍御北虜。
事下公卿,議者皆以為「天下初定,中國空虛,夷狄情偽難知,不可許。」
五官中郎將耿國。
獨以為「宜如孝宣故事,受之,令東捍鮮卑,北拒匈奴,率厲四夷,完復邊郡。」
帝從之。
[2]匈奴八大部落首領共同議定,擁立日逐王比為呼韓邪單于,派使者前往五原塞,表示願永遠做漢王朝的藩屬屏障,抵禦北方敵人。
光武帝將此事交付公卿商議。
大家都認為:「天下方才安定,中原空虛,而夷狄意圖真假難辨,不可應許。」
唯獨五官中郎將耿國認為:「應當依照孝宣皇帝的先例,接受歸附,命他們在東面抵禦鮮卑,在北面抗拒匈奴,做四方蠻夷的表率,修復沿邊諸郡。」
光武帝聽從了耿國的意見。
[3]秋七月,武陵蠻寇臨沅;遣謁者李嵩、中山太守馬成討之,不克。
馬援請行,帝愍其老,未許,援曰:「臣尚能被甲上馬。」
帝令試之。
援據鞍顧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鑠哉是翁!」送遣援率中郎將馬武、耿舒等將四萬餘人征五溪。
援謂友人杜曰:「吾受厚恩,年迫日索,常恐不得死國事;今獲所願,甘心瞑目,但畏長者家兒或在左右,或與從事,殊難得調,介介獨惡是耳!」
[3]秋季,七月,武陵蠻人攻打臨沅。
東漢朝廷派謁者李嵩、中山太守馬成討伐,未能取勝。
馬援請求出征,光武帝憐他年邁,不肯應允。
馬援說:「我還能夠身穿盔甲,上馬馳騁。」
光武帝命他一試身手。
馬援跨在鞍上,轉身回視,以示仍可征戰。
光武帝笑道:「好一位一精一神矍鑠的老翁啊!」於是派馬援帶領中郎將馬武、耿舒等率四萬餘眾進軍五溪。
馬援對友人杜說:「我受皇恩深重。
但年事已高,去日無多,總是擔心不能為國而死。
今日得遂所願,我心甘情願,死也瞑目。
只是顧慮那些權貴子弟,他們或者近在左右,或者隨從辦事,很難調動,我唯獨有此心病!」
[4]冬,十月,匈奴日逐王比自立為南單于,遣使詣闕奉藩稱臣。
上以問朗陵侯臧宮。
宮曰:「匈奴饑疫分爭,臣願得五千騎以立功。」
帝笑曰:「常勝之家,難與慮敵,吾方自思之。」
[4]冬季,十月,匈奴日逐王比自立為南單于,派使節到漢廷,願做藩國,自稱臣屬。
光武帝詢問朗陵侯臧宮的意見。
臧宮說:「匈奴發生了饑荒瘟疫和分裂爭鬥,我願得到五千騎兵去立戰功。」
光武帝笑道:「面對常勝將軍,難以商議敵情。
我要自己考慮此事。」
二十五年(己酉、49)
二十五年(己酉,公元49年)
[1]春,正月,遼東徼外貊人寇邊,太守祭肜招降之。
肜又雙財利撫納鮮卑大都護偏何,使招致異種,駱驛款塞。
肜曰:「審欲立功,當歸擊匈奴,斬送頭首,乃信耳。」
偏何等即擊匈奴,斬首二千餘級,持頭詣郡。
其後歲歲相攻,輒送首級,受賞賜。
自是匈奴衰弱,邊無寇警,鮮卑、烏桓併入朝貢。
肜為人質厚重毅,撫夷狄以恩信,故皆畏而一愛一之,得其死力。
[1]春季,正月,遼東郡塞外的貊人侵犯邊境,太守祭肜招誘他們歸降。
祭肜還用財物來安一撫結納鮮卑首領偏何,讓他招集其他外族部落,陸續到邊塞歸降。
祭肜說:「你們要是真想立功,就應當回去打匈奴,斬下匈奴首領的頭送來,我才會信任你們。」
偏何等就去攻打匈奴,斬殺二千餘人,將人頭獻到遼東郡官府。
此後,他們每年都去打匈奴,送來人頭,接受賞賜。
匈奴勢力從此衰落,而漢王朝邊境不再有敵侵的警報,鮮卑、烏桓一同入朝進貢。
祭肜為人質樸敦厚,沉著堅毅,用恩惠和信義招撫外族,因此外族對他既怕又一愛一,拚死效力。
[2]南單于遣其弟左賢王莫將兵萬餘人擊北單于弟左賢王,生獲之;北單于震怖,卻地千餘里。
北部骨都侯與右骨都侯率眾三萬餘人歸南單于。
三月,南單于復遣使詣闕貢獻,求使者監護,遣侍子,修舊約。
[2]南單于派他的弟弟左賢王莫率兵一萬餘眾進攻北單于的弟弟左賢王,將他生擒。
北單于十分震恐,後撤了一千餘里。
北匈奴所屬的骨都侯和右骨都侯帶領三萬餘人歸附南單于。
三月,南單于再度遣使者到朝廷進貢,請漢朝派使者進行監護,並要求將王子送到漢朝作人質,重修舊日和約。
[3]戊申晦,日有食之。
[3]三月戊申晦(二十九日),出現日食。
[4]馬援軍至臨鄉,擊破蠻兵,斬獲二千餘人。
[4]馬援的軍隊到達臨鄉,攻破蠻兵,斬殺、俘獲二千餘人。
初,援嘗有疾,虎賁中朗將梁松來候之,獨拜一床一下,援不答。
鬆去後,諸子問曰:「梁伯孫,帝婿,貴重朝廷,公卿已下莫不憚之,大人奈何獨不為禮?」
援曰:「我乃松父友也,雖貴,何得失其序乎!」
起初,馬援曾經患病,虎賁中郎將梁松前往探望。
梁松獨自在一床一下拜見,而馬援沒有還禮。
梁松走後,馬援的兒子們問道:「梁伯孫是皇上的女婿,朝廷顯貴,公卿以下的官員沒有不懼怕他的,為何唯獨您對他不禮敬?」
馬援答道:「我是他父親的朋友,他身份雖貴,可怎能不講輩份呢?」
援兄子嚴、敦並喜譏議,通輕俠,援前在交趾,還書誡之曰:「吾欲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一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
好論議人長短,妄是非政法,此吾所大惡也;寧死,不願聞子孫有此行也。
龍伯高敦厚周慎,口無擇言,謙約節儉,廉公有威,吾一愛一之重之,願汝曹效之。
杜季良豪俠好義,憂人之憂,樂人之樂,父喪致客,數郡畢至,吾一愛一之重之,不願汝曹效也。
效伯高不得,猶為謹敕之士,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者也;效季良不得,陷為天下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
伯高者,山都長龍述也;季良者,越騎司馬杜保也;皆京兆人。
會保仇人上書,訟「保為行浮薄,亂群惑眾,伏波將軍萬里還書以誡兄子,而梁松、竇固與之交結,將扇其輕偽,敗亂諸夏。」
書奏,帝召責松、固,以訟書及援誡書示之,松、固叩頭流血,而得不罪。
詔免保官,擢拜龍述為零陵太守。
松由是恨援。
馬援的侄子馬嚴、馬敦都一愛一發議論,結交遊俠。
馬援先前在交趾時,曾寫信回家告誡他們:「我希望你們在聽到他人過失的時候,就像聽到自己父母的名字一樣,耳可以聽,而口卻不能講。
好議論他人是非,隨意褒貶時政和法令,這是我最厭惡的事情。
我寧可死,也不願聽到子孫有此類行徑。
龍伯高為人寬厚謹慎,言談合乎禮法,謙恭而儉樸,廉正而威嚴,我對他既敬一愛一,又尊重,希望你們傚法他。
杜季良為人豪俠仗義,將別人的憂慮當作自己的憂慮,將別人的快樂當作自己的快樂。
他父親去世開吊,幾郡的客人全來了。
我對他又敬一愛一又尊重,卻不希望你們傚法他。
傚法龍伯高不成,還可以做恭謹之士,正如人們所說的『刻鴻鵠不成還像鴨』;若是傚法杜季良不成,就會墮一落成天下的輕浮子弟,正如人們所說的『畫虎不成反似狗』了。」
龍伯高,即山都縣長龍述;杜季良,即越騎司馬杜保,兩人都是京兆人。
適逢杜保的仇人上書,指控杜保:「行為浮躁,蠱惑人心,伏波將軍馬援遠從萬里之外寫信回家告誡侄兒不要與他來往,而梁松、竇固卻同他結交,對他的輕薄偽詐行為煽風點火,敗壞擾亂國家。」
奏書呈上,光武帝召梁松、竇固責問,出示指控的奏書和馬援告誡侄兒的書信。
梁松、竇固叩頭流血,才未獲罪。
詔命免去杜保官職,將龍述擢升為零陵太守。
梁松由此憎恨馬援。
及援討武陵蠻,軍次下雋,有兩道可入,從壺頭則路近而水,從充則塗夷而運遠。
耿舒欲從充道;援以為棄日費糧,不如進壺頭,扼其喉咽,充賊自破;以事上之,帝從援策。
進營壺頭,賊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會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乃穿岸為室以避炎氣。
賊每升險鼓噪,援輒曳足以觀之,左右哀其壯意,莫不為之流涕。
耿舒與兄好侯書曰:「前舒上書當先擊充,糧雖難運而兵馬得用,軍人數萬,爭欲先奮。
今壺頭竟不得進,大眾怫郁行死,誠可痛惜!前到臨鄉,賊無故自致,若夜擊之,即可殄滅,伏波類西域賈胡,到一處輒止,以是失利。
今果疾疫,皆如舒言。」
得書奏之,帝乃使梁松乘驛責問援,因代監軍。
到後來,馬援征討武陵蠻人,大軍到達下雋。
有兩條道路可入蠻界:一從壺頭,這條路近而水勢深險;一從充縣,這條路是坦途,但運輸線太長。
耿舒主張走充縣,馬援卻認為那樣會消耗時日和軍糧,不如進軍壺頭,扼住蠻人咽喉,則充縣之敵將不攻自破。
兩種意見上報朝廷,光武帝批准了馬援的戰略。
於是漢軍進兵壺頭。
蠻賊登高,把守險要,水流湍急,漢軍艦船不能上行。
適逢酷暑,很多士兵患瘟疫而死,馬援也被傳染,於是在河岸鑿窟棲身以避暑熱。
每當蠻賊爬到高處擂鼓吶喊,馬援便蹣跚跛行著察看敵情,左右隨從無不為他的壯志所感而哀痛流淚。
耿舒在給他哥哥好侯耿的信中寫道:「當初我曾上書建議先打充縣,盡避糧草運輸困難,但兵馬前進無阻,大軍數萬,人人奮勇爭先。
而如今竟在壺頭滯留,官兵憂愁抑鬱,行將病死,實在令人痛惜!前在臨鄉,敵兵無故自來,如果乘夜出擊,就可以將他們全殲。
但馬援就像個作生意的西域商人,所到之處,處處停留,這就是失利的原因。
現在果然遇到了瘟疫,完全同我預言的一樣。」
耿收到信後上奏朝廷,於是光武帝派梁松乘驛車前去責問馬援,並就此代理監軍事務。
會援卒,松因是構陷援。
帝大怒,追收援新息侯印綬。
初,援在交趾,常餌薏苡實,能輕身,勝障氣,軍還,載之一車。
及卒後,有上書譖之者,以為前所載還皆明珠文犀。
帝益怒。
正當此時,馬援去世,梁松乘機陷害馬援。
光武帝大怒,下令收回馬援的新息侯印信。
當初,馬援在交趾時經常服食薏苡仁,因為此物可使身一體輕健,抵禦瘴氣。
班師時,曾載回了一車。
等到馬援死後,卻有人上書誣告他當初用車載的全是上好的珍珠和犀角。
於是光武帝益發憤怒。
援妻孥惶懼,不敢以喪還舊塋,稿葬域西,賓客故人,莫敢吊會。
嚴與援妻子草索相連,詣闕請罪。
帝乃出松書以示之,方知所坐,上書訴冤,前後六上,辭甚哀切。
馬援的妻子兒女又慌又怕,不敢將馬援的棺柩運回祖墳,便草草葬在城西。
他門下的賓客舊友,沒有人來祭弔。
馬嚴和馬援的妻子把自己用草繩捆一綁起來,連在一起,到皇宮門口請罪。
於是光武帝拿出梁松的奏書給他們看,他們方才得知馬援的罪名,便上書鳴冤,前後共六次,情辭十分哀傷悲切。
前雲陽令扶風朱勃,指闕上書曰:「竊見故伏波將軍馬援,拔自西州,欽慕聖義,間關險難,觸冒萬死,經營隴、冀,謀如湧一泉,勢如轉規,兵動有功,師進輒克。
誅鋤先零,飛矢貫脛;出征交趾,與妻子生訣。
間復南討,立陷臨鄉,師已有業,未竟而死;吏士雖疫,援不獨存。
夫戰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敗,深入未必為得,不進未必為非,人情豈樂久屯絕地不生歸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渡江海,觸冒害氣,僵死軍事,名滅爵絕,國土不傳,海內不知其過,眾庶未聞其毀,家屬杜門,葬不歸墓,怨隙並興,宗親怖慄,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為之訟,臣竊傷之!夫明主於用賞,約於用刑,高祖嘗與陳平金四萬斤以間楚軍,不問出入所為,豈復疑以錢谷間哉!願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絕宜續,以厭海內之望。」
帝意稍解。
前任雲陽縣令、扶風人朱勃前往皇宮門闕上書說:「我看見已故的伏波將軍馬援,從西州崛起,欽敬仰慕皇上聖明仁義,歷經艱險,萬死一生,在隴、冀兩地征戰。
他的智謀如泉水一樣噴一湧不絕,行動如轉動圓規一樣靈活迅速。
他用兵戰無不勝,出師攻無不克。
剿伐先零時,飛箭曾射穿他的小腿;出征交趾時,以為此行必死,曾與妻兒訣別。
過了不久又再度南征,很快攻陷臨鄉,大軍已經建立功業,但未完成而馬援先死。
軍官士兵雖然遭受瘟疫,而馬援也沒有獨自生還。
戰爭有以持久而取勝的,也有因速戰而敗亡的;深入敵境未必就正確,不深入也未必為不對。
論人之常情,難道有樂意久駐危險之地不生還的嗎?馬援得以為朝廷效力二十二年,在北方出塞到大漠,在南方渡江漂海。
他觸冒瘟疫,死在軍中,名聲被毀,失去爵位,封國失傳。
天下不知他所犯的過錯,百姓不知對他的指控。
他的家屬緊閉門戶,遺體不能歸葬祖墳。
對馬援的怨恨和嫌隙一時並起,馬氏家族震恐戰慄。
已死的人,不能自己剖白;活著的人,不能為他分辯,我為此感到痛心!聖明的君王重於獎賞,輕於刑罰。
高祖曾經交給陳平四萬斤金用以離間楚軍,並不問賬目與用途,又豈能疑心那些錢谷的開銷呢?請將馬援一案交付公卿議論,評判他的功罪,決定是否恢復爵位,以滿足天下人的願望。」
光武帝之怒稍有消解。
初,勃年十二,能誦《詩》、《書》,常候援兄況,辭言嫻雅,援裁知書,見之自失。
況知基意,乃自酌酒慰援曰:「朱勃小器速成,智盡此耳,卒當從汝稟學,勿畏也。」
勃未二十,右扶風請試守渭城宰。
及援為將軍封侯,而勃位不過縣令。
援後雖貴,常待以舊恩而卑侮之,勃愈身自親。
及援遇讒,唯勃能終焉。
起初,朱勃十二歲時就能背誦《詩經》、《書經》,經常拜望馬援之兄馬況,言辭溫文爾雅。
當時馬援才開始讀書,看到朱勃,他自況不如,若有所失。
馬況覺出了馬援的心情,就親自斟酒安慰他說:「朱勃是小器,早成,聰明才智盡此而已,他最終將從學於你,不要怕他。」
朱勃還不到十二歲,右扶風便試用他代理渭城縣宰。
而等到馬援做了將軍並封侯的時候,朱勃的官位還不過是個縣令。
馬援後來雖然身居顯貴,仍然常常以舊恩照顧朱勃,但又卑視和怠慢他,而朱勃本人的態度卻愈發親近。
及至馬援受到誣陷。
唯有朱勃能夠最終保持忠誠不渝。
謁者南陽宗均監援軍,援既卒,軍士疫死者太半,蠻亦饑困。
均乃與諸將議曰:「今道遠士病,不可以戰,欲權承製降之,何如?」
諸將皆伏地莫敢應。
均曰:「夫忠臣出竟,有可以安國家,專之可也。」
乃矯制調伏波司馬呂種守沅陵長,命種奉詔書入虜營,告以恩信,因勒兵隨其後。
蠻夷震怖,冬十月,共斬其大帥而降。
於是均入賊營,散其眾,遣歸本郡,為置長吏而還,群蠻遂平。
均未至,先自劾矯制之罪;上嘉其功,迎,賜以金帛,令過家上塚。
謁者、南陽人宗均任馬援大軍的監軍。
馬援去世後,官兵因瘟疫而死的已超過半數,蠻軍也饑困交迫。
於是宗均同將領們商議道:「我們如今道路遙遠,官兵染疾,不可以再作戰了,我打算權且代表皇上發佈命令招降敵人,怎麼樣?」
將領們全都伏一在地上不敢應聲。
宗均說:「忠臣遠在境外,若有保護國家安全之策,可以專斷專行。」
於是假傳詔旨,調伏波司馬呂種代理沅陵縣長,命他帶著詔書進入敵營,宣告朝廷的恩德和信義,而自己率軍尾隨其後。
蠻人十分震恐,冬季十月,他們一道殺死首領投降。
於是宗均進入蠻賊大營,遣散兵眾,命他們各回本郡,又委任了地方官吏,然後班師。
蠻人之亂於是平定。
宗均還沒到京成,先自我彈劾假傳詔旨之罪。
光武帝嘉獎他的功績,派人出迎,賞賜金帛,命他經過家鄉時祭掃祖墳。
[5]是歲,遼西烏桓大人郝旦等率眾內屬,詔封烏桓渠帥為侯、王、君長者八十一人,使居塞內,佈於緣邊諸郡,令招來種人,給其衣食,遂為漢偵候,助擊匈奴、鮮卑,時司徒掾班彪上言:「烏桓天一性一輕黠,好為寇賊,若久放縱而無總領者,必復掠居人,但委主降掾吏,恐非所能制。
臣愚以為宜復置烏桓校尉,誠有益於附集,省一柄一家之邊慮。」
帝從之,於是始復置校尉於上谷寧城,開營府,並領鮮卑賞賜、質子,歲時互市焉。
[5]同年,遼西郡烏桓部落大人郝旦等率領部眾歸附漢朝。
光武帝下詔將烏桓各級首領封為侯、王、君長,共計八十一人,讓他們移居塞內,分佈在沿邊各郡。
並命令他們招徠本族之人,由官府供給衣服飯食。
於是這些人便成為漢朝邊疆的警哨,協助擊討匈奴和鮮卑。
其時,司徒掾班彪上書道:「烏桓人天一性一輕薄狡黠,喜做強盜,如果長久放縱而無人統領,必將再度劫掠漢朝居民。
只委派主持受降的低級官吏,恐怕不能控制他們。
我認為應當再度設置護烏桓校尉,這必將有益於招撫外族,減少國家的邊疆憂患。」
光武帝聽從了他的建議,於是在上谷寧城重新設置護烏桓校尉,建立大營和官府,負責對鮮卑的賞賜、接送人質和每年四季的雙邊貿易等事務。
二十六年(庚戌、50)
二十六年(庚戌,公元50年)
[1]正月,詔增百官奉,其千石已上,減於西京舊制,六百石已下,增於舊秩。
[1]正月,光武帝下詔,增加百官的俸祿。
千石以上的官吏,低於西漢舊制;六百石以下的官吏,高於西漢舊制。
[2]初作壽陵。
帝曰:「古者帝王之葬,皆陶人、瓦器、木車、茅馬,使後世之人不知其處。
太宗識終始之義,景帝能述遵孝道,遭天下反覆,而霸陵獨完受其福,豈不美哉!今所制地不過二三頃,無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
使迭興之後,與丘隴同體。」
[2]開始興建皇陵。
光武帝說:「古代帝王的隨葬之物,全都是陶人、瓦器、木製之車、茅編之馬,使後世的人不知道陵墓所在。
文帝明瞭生死的真義,景帝能夠遵從孝道,所以經歷了天下大亂的變故之後,霸陵唯獨有幸保全,這豈不是美事嗎!現在設計的陵墓,佔地不過二三頃,不起山陵,不修池,只令不積水而已。
使陵墓在改朝換代之後,能與丘隴泥土成為一體。」
[3]詔遣中郎將段彬、副校尉王郁使南匈奴,立其庭,去五原西部塞八十里。
使者令單于伏拜受詔,單于顧望有頃,乃伏稱臣。
拜訖,令譯曉使者曰:「單于新立,誠慚於左右,願使者眾中無相屈折也。」
詔聽南單于入居雲中,始置使匈奴中郎將,將兵衛護之。
[3]光武帝下詔,派中郎將段彬、副校尉王郁出使南匈奴,為南匈奴建立王庭,距五原西部塞八十里。
漢朝使者命令單于伏地跪拜,接受詔書。
單于猶豫片刻,於是伏地,自稱臣屬。
跪拜完畢後,他命翻譯告訴漢朝使者說:「單于新近即位,在左右群臣面前跪拜實在羞慚,希望使者不要在大庭廣眾中使單于屈節。」
光武帝下詔,聽任南單于進入雲中郡居住。
漢朝自此設置使匈奴中郎將,領軍護衛。
[4]夏,南單于所獲北虜左賢王將其眾及南部五骨都侯。
合三萬餘人畔歸,去北庭三百餘里,自立為單于。
月餘,日更相攻擊,五骨都侯皆死,左賢王自一殺,諸骨都侯子各擁兵自守。
[4]夏季,南單于所俘虜的北匈奴左賢王帶領舊部及南匈奴的五位骨都侯,共計三萬多人,叛變北逃,在距北匈奴王庭三百餘里處,自立為單于。
一個多月以後,發生了內訌,每天互相攻擊,五位骨都侯全部死去,左賢王自一殺,五位骨都侯的兒子們各自擁兵獨立。
[5]秋,南單于遣子入侍。
詔賜單于冠帶、璽綬、車馬、金帛、甲兵、什器。
又轉河東米二萬五千斛,牛羊三萬六千頭以贍給之。
令中郎將將弛刑五十人,隨單于所處,參辭訟,察動靜。
單于歲盡輒遣奉奏,送侍子入朝,漢遣謁者送前侍子還單于庭,賜單于及閼氏、左·右賢王以下繒彩合萬匹,歲以為常。
於是雲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雁門、上谷、代八郡民歸於本土。
遣謁者分將弛刑,補治城郭,發遣邊民在中國者布還諸縣,皆賜以裝錢,轉給糧食。
時城郭丘墟,掃地更為,上乃悔前徙之。
[5]秋季,南單于派遣兒子到漢朝做人質。
光武帝下詔,賜給南單于官帽、腰帶、印璽、車馬、金帛、武器及日用什物。
又從河東郡調糧二萬五千斛、牛羊三萬六千頭供給南匈奴。
命令中郎將率領免刑囚徒五十人,跟隨南單于,參與處理訴訟案件,並伺察動靜。
到了年底,南單于便派使者呈送奏書,護送做新人質的王子到漢朝。
漢朝則派謁者將上一次充當人質的王子送回單于王庭,賜給單于和王后、左右賢王及以下官員彩色絲綢一萬匹,每年如此,成為常例。
於是,雲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雁門、上谷、代等八郡的流亡居民回到本土。
漢朝派出謁者,分別帶領免刑囚徒修補整治城牆。
並遣送內遷中原的邊疆居民回到各縣,對返歸的人全都賜給治裝費,調糧供一應。
此時沿邊城郭已成廢墟,需要清除瓦礫,重新建設,於是光武帝對先前的徙民之舉感到後悔。
[6]冬,南匈奴五骨都侯子復將其眾三千人歸南部,北單于使騎追擊,悉獲其眾。
南單于遣兵拒之,逆戰不利,於是復詔單于徙居西河美稷,因使段彬、王郁留西河擁護之,令西河長史歲將騎二千、弛刑五百人助中郎將衛護單于,冬屯夏罷,自後以為常。
南單于既居西河,亦列置諸部王,助漢捍戍北地、朔方、五原、雲中、定襄、雁門、代郡,皆領部眾,為郡縣偵邏耳目。
北單于惶恐,頗遠所掠漢民以示善意,鈔兵每到南部下,還過亭候,輒謝曰:「自擊亡虜日逐耳,非敢犯漢民也。」
[6]冬季,南匈奴五位骨都侯之子率領部眾三千人回歸南匈奴,北匈奴單于派騎兵追擊,將他們全部俘獲。
南匈奴單于發兵抵抗北匈奴,迎戰失利。
於是光武帝再次下詔,讓南單于移居西河郡美稷縣,命段彬、王郁留駐西河護衛。
又命西河長史每年冬天帶領二千騎兵、五百免刑囚徒協助中郎將護衛南單于,冬天屯駐,到夏天時撤走,從此成為常例。
南單于移民西河郡以後,依舊設立諸部落王,協助漢朝戍守北地、朔方、五原、雲中、定襄、雁門、代郡。
諸部落王全都率領部眾為郡縣巡邏偵察。
北單于十分驚恐,送回了不少被掠走的漢朝居民,以表示善意。
每當其突擊部隊南下南匈奴,經過漢朝的邊塞亭燧,便致歉道:「我們只是討伐叛徒日逐王而已,不敢侵犯漢朝居民。」
二十七年(辛亥、51)
二十七年(辛亥,公元51年)
[1]夏,四月,戊午,大司徒玉況薨。
[1]夏季,四月戊午(二十一日),大司徒玉況去世。
[2]五月,丁丑,詔司徒、司空並去「大」名,改大司馬為太尉。
驃騎大將軍行大司馬劉隆即日罷,以太僕趙熹為太尉,大司農馮勤為司徒。
[2]五月丁丑(十一日),光武帝下詔,命將大司徒、大司空的「大」字全都去掉,並將大司馬改為太慰。
將驃騎大將軍、代理大司馬劉隆即日罷免,任命太僕趙熹為太尉,大司農馮勤為司徒。
[3]北匈奴遣使詣武威求和親,帝召公卿廷議,不決;皇太子言曰:「南單于新附,北虜懼於見伐,故傾耳而聽,爭欲歸義耳。
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虜,臣恐南單于將有二心,北虜降者且不復來。」
帝然之,告武威太守勿受其使。
[3]北匈奴派使者到武威郡請求和親。
光武帝召集公卿在朝堂商議,決定不下。
皇太子說道:「南單于新近歸附,北匈奴害怕遭到討伐,所以傾耳聽命,爭著要歸順漢朝。
如今我們沒能為南匈奴出兵,卻反與北匈奴交往,我擔心南匈奴將生二心,而想要投降的北匈奴也不會再來了。」
光武帝贊同這一見解,告知武威太守不要接待北匈奴使者。
[4]朗陵侯臧宮、楊虛侯馬武上書曰:「匈奴貪利,無有禮信,究則稽首,安則侵盜。
虜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睏乏力,不當中國一郡,萬里死命,縣在陛下;福不再來,時或易失,豈宜固守文德而墮武事乎!今命將臨塞,厚縣購賞,喻告高句驪、烏桓、鮮卑攻其左,發河西四郡、天水、隴西羌·胡擊其右,如此,北虜之滅,不過數年。
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謀臣狐疑,令萬世刻石之功不立於聖世!」詔報曰:「《黃石公記》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強。
捨近謀遠者,勞而無功;捨遠謀近者,逸而有終。
故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強,有其有者安,貪人有者殘。
殘滅之政,雖成必敗。
』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復欲遠事邊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
』且北狄尚強,而屯田警備,傳聞之事,恆多失實。
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大寇,豈非至願!倍非其時,不如息民。」
自是諸將莫敢復言兵事者。
[4]朗陵侯臧宮、揚虛侯馬武上書說:「匈奴貪圖利益,沒有禮儀和信義,困難時向漢朝叩頭,太平時便侵邊擄掠。
如今北匈奴遇到瘟疫,人馬、牲畜病死,又遭旱災、蝗災,赤地千里,疲憊困頓不堪,實力抵不過漢朝的一個郡。
萬里之外的垂死一性一命,懸在陛下之手。
福運不會再來,時機容易喪失,難道應當死守斯文道德而放棄武力嗎?現在應當命令將領進駐邊塞,懸以重賞,命高句驪、烏桓、鮮卑進攻北匈奴左翼。
如果這樣,北匈奴的滅亡,不過數年之事。
我們擔心陛下仁慈恩厚,不忍開戰,而參謀之臣又猶豫不決,使刻石銘記流傳萬代的功業不能在聖明的今世建立!」光武帝用詔書回報道:「《黃石公記》說:『柔能克剛,弱能勝強。
捨棄近處而經營遠方,勞碌而無功效;捨棄遠方而經營近處,輕鬆而有成果。
所以說:一心擴充地盤就會一精一疲力盡,一心推廣恩德就會壯大強盛。
擁有自己所有的人,得到安寧;貪圖別人所有的人,變得兇惡。
殘暴的政令,既便一時成功,也終將失敗。
』如今國家沒有為民造福的政策,災禍變異不斷,百姓驚慌不安,不能保全自己,難道還要再去經營遙遠的塞外嗎?孔子說:『我恐怕季孫家的禍患不是外部之敵顓臾,而在內部。
』況且北匈奴的實力仍然強盛,而我們屯兵邊境,開墾田地,戒備敵侵,傳聞的事,總是多有失實。
果真能以一半國力消滅大敵,豈不是我最高的願望!若是時機未到,不如讓人民休息。」
從此,將領們不敢再建議用兵。
[5]上問趙熹以久長之計,熹請遣諸王就國。
冬,上始遣魯王興、齊王石就國。
[5]光武帝向趙熹垂問永保帝業之策。
趙熹建議派遣諸侯王各回封國就位。
冬季,光武帝開始派遣魯王劉興、齊王劉石前往封國就位。
[6]是歲,帝舅壽張恭侯樊宏薨。
一寵一為人,謙柔畏慎,每當朝會,輒迎期先到,俯伏待事;所上便宜,手自書寫,毀削草本;公朝訪逮,不敢眾對。
宗族染其化,未嘗犯法。
帝甚重之。
及病困,遺令薄葬,一無所用。
以為棺柩一藏,不宜復見,如有fu敗,傷孝子之心,使與夫人同墳異藏。
帝善其令,以書示百官,因曰:「今不順壽侯意,無以彰其德;且吾萬歲之後,欲以為式。」
[6]本年,光武帝的舅父壽張恭侯樊宏去世。
樊宏為人謙和謹慎,每逢朝會,總是提前到達,俯身待命。
所上奏章都由他親手書寫,銷毀底稿。
朝會時皇上有所詢問,他不敢當眾對答。
宗族受到他的影響,沒有人觸犯法令。
光武帝對他十分敬重。
他病重的時候,遺命實行薄葬,不用任何隨葬物品。
他認為,棺柩一旦掩埋,便不應再見。
如果棺木朽爛,會使子女傷心,所以他吩咐要與夫人同墳不同一穴一而葬。
光武帝讚賞他的遺囑,把他的遺書出示百官,並說:「如今不順從壽張侯的意願,便無法顯示他的品德;況且在我去世之後,也要依照此法。」
二十八年(壬子、52)
二十八年(壬子,公元52年)
[1]春,正月,己巳,徙魯王興為北海王;以魯益東海。
帝以東海王強去就有禮,故優以大封,食二十九縣,賜虎賁、旄頭,設鍾之樂,擬於乘輿。
[1]春季,正月己巳(疑誤),改封魯王劉興為北海王,將魯國併入東海國。
光武帝認為東海王劉強去就有禮,所以對他特別優待,加大封國,食封二十九縣,並賜予虎賁武士、騎兵儀仗,以木架鐘磬設禮樂,同帝王相仿。
[2]夏,六月,丁卯,沛太后郭氏薨。
[2]夏季,六月丁卯(初七),沛太后郭氏去世。
[3]初,馬援兄子婿王磐,平阿侯仁之子也。
王莽敗,磐擁富貲為遊俠,有名江、淮間。
後游京師,與諸貴戚友善,援謂姊子曹訓曰:「王氏,廢姓也,子石當屏居自守,而反游京師長者,用氣自行,多所陵折,其敗必也。」
後歲餘,磐坐事死;磐子肅復出入王侯邸第。
時禁罔尚疏,諸王皆在京師,競修名譽,招游士。
馬援謂司馬呂種曰:「建武之元,名為天下重開,自今以往,海內日當安耳。
但憂國家諸子並壯而舊防未立,若多通賓客,則大獄起矣。
卿曹戒慎之!」至是,有上書告肅等受誅之家,為諸王賓客,慮因事生亂。
會更始之子壽光侯鯉得幸於沛王,怨劉盆子,結客殺故式侯恭。
帝怒,沛王坐系詔獄,三日乃得出。
因詔郡縣收捕諸王賓客,更相牽引,死者以千數;呂種亦與其禍,臨命歎曰:「馬將軍誠神人也!」
[3]當初,馬援的侄婿王磐是平阿侯王仁的兒子。
王莽敗亡之後,王磐擁有巨額資產而成為遊俠,聞名於長江、淮河之間。
後來他前往京城,與皇親國戚結為好友。
馬援對姐姐的兒子曹訓說:「王姓是敗落之家,王磐本應深居自保,可他反而與京城顯貴交往,又意氣用事,得罪了很多人,他必遭禍事。」
過了一年多,王磐獲罪被殺,而他的兒子王肅卻重新出入王侯府第。
當時禁令還不嚴密,諸侯王全在京城,競相博取聲譽,招攬賓客。
馬援對司馬呂種說:「建武開國,重建天下,從今以後,海內當日益安定。
我只是憂慮皇子們同時長大,而舊有的禁令未能恢復,如果廣納賓客,那麼將會大獄興起了。
你們要警戒小心!」在這時,有人上書控告王肅等人出身受誅之家,卻成為諸侯王們的賓客,恐怕會尋找機會,製造變亂。
恰巧劉玄之子、壽光侯劉鯉受到沛王一寵一信,而劉鯉對劉盆子心懷怨恨,糾結賓客殺死了劉盆子之兄、前式侯劉恭。
光武帝大怒,沛王因此獲罪,囚禁詔獄,三天後才被釋放。
於是下詔在全國各郡縣搜捕諸侯王的賓客,加之互相牽連,誅殺者數以千計。
呂種也遭此禍,他在處決前歎息道:「馬將軍真是神人啊!」
[4]秋,八月,戊寅,東海王強、沛王輔、楚王英、濟南王康、淮陽王延始就國。
[4]秋季,八月戊寅(十九日),東海王劉強、沛王劉輔、楚王劉英、濟南王劉康、淮南王劉延才前往各自封國。
[5]上大會群臣,問「誰可傅太子者!」群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執金吾原鹿侯陰識可。」
博士張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為陰氏乎,為天下乎?即為陰氏,則陰侯可;為天下,則固宜用天下之賢才!」帝稱善,曰:「欲置傅者,以輔太子也;今博士不難正朕,況太子乎!」即拜佚為太子太博,以博士桓榮為少傅,賜以輜車、乘馬。
榮大會諸生,陳其車馬、印綬,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
[5]光武帝召集百官,詢問:「誰人可任太子的師傅?」
百官迎一合光武帝的意思,一致說:「太子的舅父、執金吾原鹿侯陰識可以擔當此任。」
博士張佚嚴肅地說:「如今陛下立太子,是為陰家呢,還是為天下呢?若是為陰家,那麼陰識可用;若是為天下,那麼就定當用天下賢才!」光武帝表示讚許,說道:「我所以要設太子太傅,是為了輔佐太子,今天博士不難匡正朕的偏誤,何況對於太子呢!」隨即任命張佚為太子太傅,任命博士桓榮為太子少傅,賜予帷車、馬匹。
桓榮召集全體學生聚會,擺出光武帝賞給他的車馬、印綬,說道:「我今日蒙此榮幸,是得力於對古書的鑽研,你們豈可不勉勵自己嗎!」
[6]北匈奴遣使貢馬及裘,更乞和親,並請音樂,又求率西域諸國胡洛俱獻見。
帝下三府議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曰:「臣聞孝宣皇帝敕邊守尉曰:『匈奴大國,多變詐,交接得其情,則卻敵折衝;應對入其數,則反為輕欺。
』今北單于見南單于來附,懼謀其國,故數乞和親,又遠驅牛馬與漢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貢獻,斯皆外示富強以相欺誕也。
臣見其獻益重,知其國益虛;歸親愈數,為懼愈多。
然今既未獲助南,則亦不宜絕北,羈縻之義,禮無不答。
謂可頗加賞賜,略與所獻相當,報答之辭,令必有適。
今立稿草並上,曰:『單于不忘漢恩,追念先祖舊約,欲修和親,以輔身安國,計議甚高,為單于嘉之!往者匈奴數有乖亂,呼韓邪、郅支自相讎隙,並蒙孝宣帝垂恩救護,故各遣侍子稱藩保塞。
其後郅支忿戾,自絕皇澤,而呼韓附親,忠孝彌著。
及漢滅郅支,遂保國傳嗣,子孫相繼。
今南單于攜眾向南,款塞歸命,自以呼韓嫡長,次第當立,而侵奪失職,猜疑相背,數請兵將,歸掃北庭,策謀紛紜,無所不至。
惟念斯言不可獨聽,又以北單于比年貢獻,欲修和親,故拒而未許,將以成單于忠孝之義。
漢秉威信,總率萬國,日月所照,皆為臣妾,殊俗百蠻,義無親疏,服順者褒賞,畔逆者誅罰,善惡之效,呼韓、郅支是也。
今單于欲修和親,款誠已達,何嫌而欲率西域諸國俱來獻見!西域國屬匈奴與屬漢何異!單于數連兵亂,國內虛耗,貢物裁以通禮,何必獻馬裘!今繼雜繒五百匹,弓污丸一,矢四發,遺單于;又賜獻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雜繒各四百匹,斬馬劍各一。
單于前言「先帝時所賜呼韓邪竽、瑟、空侯皆敗,願復裁賜。」
念單于國尚未安,方厲武節,以戰攻為務,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劍,故未以繼。
朕不一愛一小物,於單于便宜所欲,遣驛以聞。
』」帝悉納從之。
[6]北匈奴派使節進貢馬匹、皮衣,再次乞求和親,並請求傳授漢朝音樂,還要求率領西域各國使節一同進貢朝見。
光武帝命令太尉、司徒、司空三府研究如何答覆。
司徒掾班彪說:「我聽說,孝宣皇帝曾訓令守邊官員道:『匈奴是個大國,多變狡詐,同它交往,如能得它的真心,那麼它可為我衝鋒殺敵;但如果落入它的圈套,那麼反而會受到輕視欺侮。
』現在北單于見南單于前來歸附,害怕他的國家受到謀算,所以屢次來求和親,並從遠方趕來牛羊同漢朝貿易,還幾番派遣地位顯赫的藩王前來,大量進貢。
這些都是對外顯示富強以欺騙我們的舉動。
我見北匈奴的貢品越貴重,知它國家的實力越空虛,見它求和的次數越多,知它的恐懼越大。
然而我們如今既然未能幫助南匈奴,那麼也不便與北匈奴絕交。
依據安一撫籠絡的原則,外族致禮,無不酬答。
我建議可多給些賞賜,其價值大致同貢品相等,而回信之辭,必須恰當。
我今天擬好草稿,一併呈上。
信的內容如下:『單于不忘漢朝恩德,追念先祖訂立的舊和約,想同漢朝通好親善,以求安身保國,這是十分高明的國策,朕對單于的眼光表示讚賞!以往匈奴多次內亂,呼韓邪、郅支兩單于自相敵視,但他們同蒙孝宣皇帝的救助保護之恩,所以分別派遣王子到漢朝做人質,自稱藩屬,保衛漢朝邊塞。
後來郅支翻臉,自己同漢朝決裂而斷絕皇恩。
而呼韓邪卻依舊依附親近漢朝,忠孝愈發顯明。
及至漢朝消滅了郅支,呼韓邪於是得以保國傳位,子孫相繼為單于。
如今南單于帶領部眾南來,到邊塞歸附,自認為是呼韓邪嫡傳之長,依照順序當立為單于,因被人侵奪而失去王位,又因遭到猜忌而分裂出走。
他屢次請求漢朝出兵,要返回故土,掃蕩北匈奴王庭。
為了說動漢朝,使用種種計謀,窮思極慮,沒有不到之處。
我們認為對他的話不可偏聽,又因北單于年年進貢,想建立親善關係,所以我們沒有應許南單于的請求,目的是要成全北單于的忠孝之心。
漢朝憑著威望和信義統率天下各國,但凡太陽月亮照耀之處,都是漢朝的臣屬。
對待風俗不同的眾蠻夷,漢朝在道義上不分親疏。
對歸順者褒獎賞賜,對叛逆者誅殺討伐。
獎善懲惡,在呼韓邪、郅支兩人身上得到效驗。
如今單于想建立和親關係,已經表達了誠意,還有什麼嫌疑顧慮,要帶領西域各國一同來進貢朝見!西域各國臣屬匈奴與臣屬漢朝有什麼不同!北匈奴連遭戰亂,國內財力枯竭,進貢只是交往的禮節,何必獻馬匹和皮衣!現將各色絲綢五百匹,弓箭套一副、箭四支,贈與單于;並賞賜前來獻馬的左骨都侯和右谷蠡王,每人各色絲綢四百匹,斬馬劍一一柄一。
單于先前曾說:「漢朝先帝賜給呼韓邪單于的竽、瑟和箜篌都已毀壞,望能再度賞賜。」
我念及您的國家尚未安定,正在秣馬厲兵而推崇武功,以打仗攻敵為主要目的,竽和瑟的用途,不及一精一良的弓、劍,所以沒有相贈。
朕不吝惜小物件,這樣是為了對單于有益。
如有所需,可派遣信使告知。
』」光武帝對他的建議全部採納。
二十九年(癸丑、53)
二十九年(癸丑,公元53年)
[1]春,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
[1]春季,二月丁巳朔(初一),發生日食。
三十年(甲寅、54)
三十年(甲寅,公元54年)
[1]春,二月,車駕東巡。
群臣上言:「即位三十年,宜封禪泰山。」
詔曰:「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氣滿腹,『吾誰欺,欺天乎?』『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編錄!若郡縣遠遣吏上壽,盛稱虛美,必髡,令屯田。」
於是郡臣不敢復言。
[1]春季,二月,光武帝乘車去東方巡視。
大臣們向光武帝建議:「陛下即位已三十年,應當到泰山封禪,祭祀天地。」
光武帝下詔答覆道:「朕即位三十年來,百姓怨恨滿腹,《論語》說:『我欺騙誰?難道欺騙上天嗎?』『居然以為泰山的神靈不如林放嗎?』為什麼要玷污記載七十二位封禪賢君的史冊!若是各郡縣遠道派官吏前來上壽,用虛浮溢美之辭歌功頌德,朕一定剃去他們的頭髮,處以髡刑,並命他們去邊疆屯墾。」
於是大臣們不敢再建議封禪。
甲子,上幸魯濟南;閏月,癸丑,還宮。
二月甲子(十三日),光武帝臨幸魯國濟南。
閏三月癸丑(初三),回到京城皇宮。
[2]有星孛於紫宮。
[2]紫宮星座出現異星。
[3]夏,四月,戊子,徙左翊王焉為中山王。
[3]夏季,四月戊子(初九),改封左翊王劉焉為中山王。
[4]五月,大水。
[4]五月,發生水災。
[5]秋,七月,丁酉,上行幸魯;冬,十一月,丁酉,還宮。
[5]秋季,七月丁酉(疑誤),光武帝出行,臨幸魯國。
冬季,十一月丁酉(疑誤),回到京城皇宮。
[6]膠東剛侯賈復薨。
復從征伐,未嘗喪敗,數與諸將潰圍解急,身被十二創。
帝以復敢深入,希令遠征,而壯其勇節,常自從之,故復少方面之勳。
諸將每論功伐,復未嘗有言。
帝輒曰:「賈君之功,我自知之。」
[6]膠東剛侯賈復去世。
賈復從軍征戰,從未打過敗仗,曾多次同將領們衝破敵圍解救急難,身受創傷達十二處。
光武帝由於賈復敢於衝鋒陷陣,勇一猛過度,很少命他出征遠行,但讚賞賈復的忠勇,常讓他跟隨自己,所以賈復少有獨當一面的功勳。
每當將領們議論戰功,賈復從不開口。
光武帝便說:「賈君的功勞,我自己知道。」
三十一年,(乙卯、55)
三十一年(乙卯,公元55年)
[1]夏,五月,大水。
[1]夏季,五月,發生水災。
[2]癸酉晦,日有食之。
[2]癸酉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3]蝗。
[3]發生蝗災。
[4]京兆掾第五倫領長安市,公平廉介,市無一奸一枉。
每讀詔書,常歎息曰:「此聖主也,一見決矣。」
等輩笑之曰:「爾說將尚不能下,安能動萬乘乎!」倫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
後舉孝廉,補淮陽王醫工長。
[4]京兆掾第五倫負責管理長安的市,他公平正直,清廉耿介,市中一奸一邪冤枉之事絕跡。
第五倫每次閱讀詔書,總歎息道:「這是一位聖明的君主,見一次面便可以決定大事。」
同輩們嘲笑他道:「你連地方長官都不能說動,又怎能說動皇上!」第五倫道:「只因沒有遇到知己,道不同不能與謀罷了。」
後來,他被推舉為孝廉,任淮陽王醫工長。
中元元年(丙辰、56)
中元元年(丙辰,公元56年)
[1]春,正月,淮陽王入朝,倫隨官屬得會見。
帝問以政事,倫因此酬對,帝大悅;明日,復特召入,與語至夕。
帝謂倫曰:「聞卿為吏,婦公,不過從兄飯,寧有之邪?」
對曰:「臣三娶妻,皆無父。
少遭饑亂,實不敢妄過人食。
眾人以臣愚蔽,故生是語耳。」
帝大笑。
以倫為扶夷長,未到官,追拜會稽太守;為政清而有惠,百姓一愛一之。
[1]春季,正月,淮陽王入京朝覲,第五倫隨同其他官屬得以會見光武帝。
光武帝垂問政事,第五倫乘機應對,光武帝十分高興。
第二天,又特地召第五倫入宮,交談直至黃昏。
光武帝對第五倫說:「聽說你做了官,曾拷打過你的岳父;又聽說你拜訪堂兄家而不肯留下吃飯,難道有這等事嗎?」
第五倫回答說:「我先後娶過三次妻,但她們都沒有父親。
我小時候遭受過饑荒動亂,實在不敢隨便到別人家吃飯。
人們認為我愚笨不開竅,因此製造了這些謠言。」
光武帝大笑,任命第五倫為扶夷縣長。
第五倫還沒到任,又被任命為會稽郡太守。
他主持地方政務,清明廉正,施惠於民,受到百姓的一愛一戴。
[2]上讀《河圖會昌符》曰:「赤劉之九,會命岱宗。」
上感此文,乃詔虎賁中郎將梁松等按察《河雒讖文》,言九世當封禪者凡三十六事。
於是張純等復奏請封禪,上乃許焉。
詔有司求元封故事,當用方石再累,玉檢、金泥。
上以石功難就,欲因孝武故封石,置玉牒其中;梁松等爭以為不可,乃命石工取完青石,無必五色。
[2]光武帝讀《河圖會昌符》,書中寫道:「赤劉之九,會命岱宗。」
光武帝為這句話所觸一動,於是下詔命令虎賁中郎將梁松等人對《河洛讖文》進行考證。
該書提到漢朝九世應去泰山封禪的地方共有三十六處。
於是張純等人再次上書建議去泰山行封禪之禮。
光武帝這才批准了這一建議,下詔命令有關官員查考漢武帝元封時期封禪的舊典。
查出:需要「方石再累」——可以對合的巨型方石,「玉檢」——玉製封檢,「金泥」——用水銀和黃金製成的封泥。
光武帝認為刻石費功難成,打算利用漢武帝時的舊方石,將上奏天神的玉牒存放其內。
梁松等人力爭,認為不可。
於是光武帝命令石工採用完整的青石刻制,不一定五色俱備。
丁卯,車駕東巡,二月己卯,幸魯,進幸泰山。
辛卯,晨,燎,祭天於泰山下南方,群神皆從,用樂如南郊。
事畢,至食時,天子御輦登山,日中後,到山上,更衣。
晡時,升壇北面,尚書令奉玉牒檢,天子以寸二分璽親封之,訖,太常命騶騎二千餘人發壇上方石,尚書令藏玉牒已,復石覆訖,尚書令以五寸印封石檢。
事畢,天子再拜。
群臣稱萬歲,乃復道下。
夜半後,上乃到山下,百官明旦乃訖。
甲午,禪祭地於梁陰,以高後配,山川群神從,如元始中北郊故事。
正月丁卯(二十八日),光武帝東行巡視。
二月己卯(初十),臨幸魯國,前往泰山。
辛卯(二十二日),清晨,燃起柴火,在泰山南麓之下祭天,並隨同祭祀眾神,使用禮樂,一如在京城南郊舉行的祭天之禮。
此項儀式結束後,至「食時」,即上午辰時,光武帝乘坐御一用挽車登泰山,「日中」後,即中午午時之後,到達山頂,更換祭服。
至「晡時」,即傍晚申時,光武帝登上祭壇,面對北方。
尚書令獻上玉牒及玉檢,光武帝親手用一寸二分的御璽鈐封。
封好後,太常命騎士二千餘人抬起壇上的方石,尚書令將玉牒藏入其內以後,再用方石蓋好,其後又由尚書令用五寸之印鈐封石檢。
儀式完畢,光武帝再次叩拜,百官齊呼萬歲。
於是又從原路下山。
「夜半」後,即深夜子時之後,光武帝才抵達山下。
而群臣到「明旦」——即次日清晨寅時才全部下山。
二月甲午(二十五日),在梁陰祭地神,以高後配享,隨同祭祀山川眾神,一如西漢平帝元始年間在京城北郊舉行祭地之禮的舊典。
[3]三月,戊辰,司空張純薨。
[3]三月戊辰(三十日),司空張純去世。
[4]夏,四月,癸酉,車駕還宮;己卯,赦天下,改元。
[4]夏季,四月癸酉(初五),光武帝返回京城皇宮。
己卯(十一日),大赦天下,改年號。
[5]上行幸長安;五月,乙丑,還宮。
[5]光武帝出巡,臨幸長安。
五月乙丑(二十八日),返回京城皇宮。
[6]六月,辛卯,以太僕馮魴為司空。
[6]六月辛卯(二十四日),任命太僕馮魴為司空。
[7]乙未,司徒馮勤薨。
[7]六月乙未(二十八日),司徒馮勤去世。
[8]京師醴泉一湧一出,又有赤草生於水崖,郡國頻上甘露。
群臣奏言:「靈物仍降,宜令太史撰集,以傳來世。」
帝不納。
帝自謙無德,於郡國所上,輒抑而不當,故史官罕得記焉。
[8]京城有甘泉一湧一出,又有朱紅之草生在水畔,各郡、各封國也紛紛上報天降甘露。
百官奏稱:「祥瑞頻繁降臨,應當命令太史予以收集,載入史冊,以流傳後世。」
光武帝不採納這個建議。
他謙虛地認為自己並無多少德行,對各郡各封國所上關於祥瑞的奏報,每每表示退讓而不敢當,因此史官很少得以記錄。
[9]秋,郡國三蝗。
[9]秋季,有三個郡和封國發生蝗災。
[10]冬,十月,辛未,以司隸校尉東萊李為司徒。
[10]冬季,十月辛未(初六),任命司隸校尉、東萊人李為司徒。
[11]甲申,使司空告祠高廟,上薄太后尊號曰高皇后,配食地祗。
遷呂太后廟主於園,四時上祭。
[11]十月甲申(十九日),命令司空在漢高祖廟祭祀稟告:尊稱薄太后為高太后,在地神之旁配享祭饗。
將呂太后的牌位遷到墓園,保留四季的祭祀。
[12]十一月,甲子晦,日有食之。
[12]十一月甲子晦(疑誤),出現日食。
[13]是歲,起明堂、靈台、辟雍,宣佈圖讖於天下。
[13]本年,興建用於朝會和祭祀大典的明堂、皇家觀測天象的靈台、太學辟雍。
向天下公佈預言吉凶的符命之書圖讖。
初,上以《赤伏符》即帝位,由是信用讖文,多以決定嫌疑。
給事中桓譚上疏諫曰:「凡人情忽於見事而貴於異聞。
觀先王之所記述,鹹以仁義正道為本,非有奇怪虛誕之事。
蓋天道一性一命,聖人所難言也,自子貢以下,不得而聞,況後世淺儒,能通之乎!今諸巧慧小才、伎數之人,增益圖書,矯稱讖記,以欺惑貪邪,詿誤人主,焉可不抑遠之哉!臣譚伏聞陛下窮折方士黃白之術,甚為明矣;而乃欲聽納讖記,又何誤也!其事雖有時合,譬猶卜數只偶之類。
陛下宜垂明聽,發聖意,屏群小之曲說,述《五經》之正義。」
疏奏,帝不悅。
會議靈台所處,帝謂譚曰:「吾欲以讖決之,何如?」
譚默然,良久曰:「臣不讀讖。」
帝問其故,譚復極言讖之非經。
帝大怒曰:「桓譚非聖無法,將下,斬之!」譚叩頭流血,良久,乃得解。
出為六安郡丞,道病卒。
當初,光武帝認為自己是應驗了《赤伏符》的預言而登上帝位的,因此相信符讖,多用來解決疑難困惑。
給事中桓譚上書勸諫道:「但凡人之常情,總是忽略眼前的常見事物而看重奇異的傳聞。
察看聖明先王的史跡,都以仁義正道作為根本,並無奇異怪誕的事情。
天道與命運,是聖人也難以闡說的高深莫測的問題,自子貢以後,已聽不到孔子講述。
何況後世學識淺陋的儒生,能通曉嗎?如今一些有聰明、小技能的人,編造圖書,偽稱這就是符讖,用來欺騙迷惑貪心大、不正派的人,連累了君主,對他們怎能不拒而遠之呢!我聽說陛下對方士燒煉丹藥點化金銀之術窮根究底,百般質疑,甚是英明,但卻願意聽從符讖之言,這又是何等的失誤!符讖的預言雖然有時與事實相符,但這不過如同占卜單雙之類,總有巧合。
陛下應當聽取正確意見,發揚聖明思想,摒棄那些小人的邪說,遵循儒學五經——《詩經》、《書經》、《禮記》、《易經》、《春秋》所講述的正道。」
奏書呈上,光武帝感到不快。
適逢朝廷為靈台選址進行討論,光武帝便對桓譚說:「我打算用符讖來決定此事,怎麼樣?」
桓譚沉默不語,過了很久才說:「我不讀符讖之書。」
光武帝問原因,桓譚再次極力論說符讖之書不是經典。
光武帝大怒道:「桓譚誹謗聖聖,目無國法,把他帶下去,斬首!」桓譚叩頭請罪,直至頭部流血。
過了很久,光武帝之怒才告平息。
桓譚調走擔任六安郡丞,在赴任途中病死。
范曄論曰:桓譚以不善讖流亡,鄭興以遜辭僅免;賈逵能傅會文致,最差貴顯;世主以此論學,悲哉!
范曄論曰:桓譚因反對符讖而流亡,鄭興也反對符讖,但由於言辭恭順,僅免一死;而賈逵卻以能對符讖附會演繹,最為顯貴。
世上的君主用這種標準來對待學術,真是可悲啊!
逵,扶風人也。
賈逵是扶風人。
[14]南單于比死,弟左賢王莫立,為丘浮尤單于。
帝遣使繼璽書拜授璽綬,賜以衣冠及繒彩,是後遂以為常。
[14]南匈奴單于比去世。
他的弟弟左賢王莫繼位,此即丘浮尤單于。
光武帝派使者帶著詔書會見單于,舉行授璽儀式,並賞賜單于官服、官帽和什色綢緞。
自此以後,便成為常例。
二年(丁巳、57)
二年(丁巳,公元57年)
[1]春,正月,辛未,初立北郊,祀后土。
[1]春季,正月辛未(初八),在京城北郊始立社壇,祭祀后土神。
[2]二月,戊戌,帝崩於南宮前殿,年六十二。
帝每旦視朝,日昃乃罷,數引公卿、朗將講論經理,夜分乃寐。
皇太子見帝勤勞不怠,承間諫曰:「陛下有禹、湯之明,而失黃、老養一性一之福,願頤一愛一精一神,優遊自寧。」
帝曰:「我自樂此,不為疲也!」雖以征伐濟大業,及天下既定,乃退功臣而進文吏,明慎政體,總攬權綱,量時度力,舉無過事,故能恢復前烈,身致太平。
[2]二月戊戌(初五),光武帝在南宮前殿駕崩,享年六十二歲。
光武帝生前,每日早晨主持朝會,午後才散,屢屢召見卿、郎將講說經書義理,到半夜才睡。
皇太子見光武帝辛勤勞苦而不知疲倦,找機會勸諫道:「陛下有夏禹、商湯的聖明,卻沒有黃帝、老子涵養本一性一的福分。
希望您一愛一惜身一體而頤養一精一神,悠遊歲月而自求寧靜。」
光武帝說:「我自己樂於作這些事,不為此感到勞累!」光武帝雖以武力建立帝業,但到了天下安定之後,卻並不重用有功的武將,反而提拔文官。
他清醒謹慎地制定國策,大權總攬,審時度勢,量力而為,措施得當,所以能恢復前代的功業,在有生之年實現了天下太平。
太尉越熹典喪事。
時經王莽之亂,舊典不存,皇太子與諸王雜止同席,藩國官屬出入宮省,與百僚無別。
熹正色,橫劍殿階,扶下諸王以明尊卑;奏遣謁者將護官屬分止他縣,諸王並令就邸,唯得朝晡入臨;整禮儀,嚴門衛,內外肅然。
太尉趙熹主持治喪。
當時經歷了王莽之亂,舊的典章制度已不復存在。
皇太子與諸親王雜處,不分座次。
封國的官員出入宮禁,與朝廷百官沒有區別。
趙熹神情嚴肅,在殿階上手按劍一柄一,將諸親王扶下大殿,以明尊卑之分。
並上奏書,請求派謁者護送封國官員分別遷到外縣,命諸親王一一回到本封國設在京城的官邸,只准在上午和下午入宮哭悼。
使禮儀分明,門禁森嚴,朝廷內外井然有序。
[3]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
[3]皇太子劉莊即帝位,將陰皇后尊稱為皇太后。
[4]山陽王荊哭臨不哀,而作飛書,令蒼頭詐稱大鴻臚郭況書與東海王強,言其無罪被廢,及郭後黜辱,勸令東歸舉兵以取天下,且曰:「高祖起亭長,陛下興白水,何況於王,陛下長子、故副主哉!當為秋霜,毋為檻羊。
人主崩亡,閭閻之伍尚為盜賊,欲有所望,何況王邪!」強得書惶怖,即執其使,封書上之。
明帝以荊母弟,秘其事,遣荊出止河南宮。
[4]山陽王劉荊在哭悼先帝時不悲傷,卻寫了一封匿名信,讓他的奴僕詐言大鴻臚郭況寫信給東海王劉強。
說劉強無罪而被廢去皇太子之位,母親郭後也遭罷黜屈辱,勸劉強回到東方起兵,奪取天下。
並且說:「高祖起兵時,只是一個亭長;陛下在白水鄉間,興起了大業;何況大王身為陛下長子、原來的儲君?您應當做秋天寒霜,肅殺萬物;莫做圈欄之羊,受人宰割。
皇上駕崩,民間百姓尚且要做強盜,準備有所圖謀,何況大王呢!」劉強收到此信,又驚又怕,立即抓住冒充信使的奴僕,將原信封好,上呈明帝。
明帝因劉荊是同母胞弟,便將此事保密,命令劉荊離開京城,移居到河南宮。
[5]三月,丁卯,葬光武皇帝於原陵。
[5]三月丁卯(初五),將光武帝葬在原陵。
[6]夏,四月,丙辰,詔曰:「方今上無天子,下無方伯,若涉淵水而無舟楫。
夫萬乘至重而壯者慮輕,實賴有德左右小子。
高密侯禹,元功之首;東平王蒼,寬博有謀;其以禹為太傅,蒼為驃騎將軍。」
蒼懇辭,帝不許。
又詔驃騎將軍置長史,掾史員四十人,位在三公上。
蒼嘗薦西曹掾齊國吳良,帝曰:「薦賢助國,宰相之職也。
蕭何舉韓信,設壇而拜,不復考試,今以良為議郎。」
[6]夏季,四月丙辰(二十四日),明帝下詔:「朕如今在上沒有先帝,在下沒有重臣,就像涉越深淵而沒有舟船槳輯。
皇上的責任,至為重要,而年輕人的思慮,往往輕率,朕實在有賴於年高德劭的長輩輔佐。
高密侯鄧禹是功臣的首領,東平王劉蒼寬厚淵博而有謀略。
茲任命鄧禹為太傅,劉蒼為驃騎將軍。」
劉蒼懇切地推辭這一任命,但明帝不許。
明帝又下詔命令驃騎將軍府設置長史、掾史等屬官四十人,使驃騎將軍的地位高於三公。
劉蒼曾向朝廷舉薦西曹掾、齊國人吳良,明帝說:「為國舉薦賢才,是宰相的職責。
當初蕭何推舉了韓信,便設壇授官,不再考試。
今任命吳良為議郎。」
[7]初,燒當羌豪滇良擊破先零,奪居其地;滇良卒,子滇吾立,附落轉盛。
秋,滇吾與弟滇岸率眾寇隴西,敗太守劉盱於允街,於是守塞諸羌皆叛。
詔謁者張鴻領諸郡兵擊之,戰於允吾,鴻軍敗沒。
冬,十一月,復遣中郎將竇固監捕虜將軍馬武等二將軍、四萬人討之。
[7]起初,西羌燒當部落首領滇良打敗先零,奪取了先零的領地。
滇良死後,他的兒子滇吾繼位,該部落日趨強盛。
在本年秋季,滇吾同他的弟弟滇岸率領部眾入侵隴西郡,在允街打敗了隴西太守劉盱。
於是,原來為隴西郡守衛邊塞的羌人全部背叛了漢朝。
明帝下詔命令謁者張鴻率領各郡郡兵討伐羌人。
雙方在允吾縣交戰,張鴻被打敗,全軍覆沒。
冬季,十一月,明帝又派中郎將竇固監督捕虜將軍馬武等兩名將軍,率領四萬兵眾討伐羌人。
[8]是歲,南單于莫死,弟汗立,為伊伐於慮單于。
[8]本年,南匈奴單于莫去世,他的弟弟汗繼位,此即伊伐於慮單于。
顯宗孝明皇帝上永平元年(戊午、58)
漢明帝永平元年(戊年,公元58年)
[1]春,正月,帝率公卿已下朝於原陵,如元會議。
乘輿拜神坐,退,坐東廂;侍衛官皆在神坐後,太官上食,太常奏樂;郡國上計吏以次前,當神軒佔其郡谷價及民所疾苦。
是後遂以為常。
[1]春季,正月,明帝率領公卿及百官在原陵朝拜,如同光武帝生前舉行元旦朝會的儀式。
明帝先在光武帝的牌位前叩拜,然後退下,坐在東廂。
侍衛官全都圍列在牌位之後,由太官獻上御膳,太常演奏樂曲。
各郡、各封國呈送年終考績的官員——上計吏依次上前,在供奉光武帝牌位的大堂上奏報本地的糧價和人民疾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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