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柏楊版《資治通鑒》在線閱讀·魏紀六 烈祖明皇帝下景初二年(戊
魏紀六魏明帝景初二年(戊午,公元238年)
[1]春,正月,帝召司馬懿於長安,使將兵四萬討遼東。
議臣或以為四萬兵多,役費難供。
帝曰:「四千里征伐,雖雲用奇,亦當任力,不當稍計役費也。」
帝謂懿曰:「公孫淵將何計以待君?」
對曰:「淵棄城豫走,上計也;據遼東拒大軍,其次也;坐守襄平,此成禽耳。」
帝曰:「然則三者何也?」
對曰:「唯明智能審量彼我,乃豫有所割棄。
此既非淵所及,又謂今往孤遠,不能支久,必先拒遼水,後守襄平也。」
帝曰:「還往幾乎日?」
對曰:「往百日,攻百日,還百日,以六十日為休息,如此,一年足矣。」
[1]春季,正月,明帝從長安召回司馬懿,命他率軍四萬人討伐遼東。
參預謀議的大臣有的認為四萬兵員太多,軍費難以提一供。
明帝說:「四千里遠征討伐,雖說要出奇制勝,但也應當依靠實力,不應斤斤計較軍費。」
明帝對司馬懿說:「公孫淵放棄守城先行逃走,是上策;據守遼東抗拒大軍,是中策;如死守襄平,必被生擒。」
明帝說:「那麼,三者中他將採用哪一種?」
回答說:「只有明智的人,才能審慎度量敵我雙方的力量,才會預先有所捨棄。
這既不是公孫淵的才智所能達到的,他又會認為我軍是孤軍遠征,不能支持長久,一定是先在遼水抗拒,然後退守襄平。」
明帝說:「往返需多少天?」
回答說:「進軍一百天,攻戰一百天,返回一百天,以六十天作為休息日,這樣的話,一年足夠了。」
公孫淵聞之,復遣使稱臣,求救於吳。
吳人欲戮其使,羊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計也,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潛往以要其成。
若魏伐不克,而我軍遠卦,是恩結遐夷,義形萬里;若兵連不解,首尾離隔,則我虜其傍郡,驅略而歸,亦足以致天之罰,報雪曩事矣。」
吳主曰:「善!」乃大勒兵胃淵使曰:「請俟後問,當從簡書,必與弟同休戚。」
又曰:「司馬懿所向無前,深為弟憂之。」
公孫淵聽到消息,再次源遣使節稱臣,向吳國求救。
吳國打算殺掉來使,羊說:「不可,這是發洩匹夫一時怒氣,而破壞稱霸稱王的大計,不如就勢厚待他,然後派遣奇兵暗中前往,以脅迫公孫淵歸附。
如果魏討伐不能取勝,而我軍遠赴救難,便與遠方夷族結下恩情,大義表現於萬里之外。
如果雙方交戰難解難分,遼東前方、後方分隔,那麼我們就在它邊陲郡縣,驅逐劫掠而歸,也足以表達上天的懲罰,對往事報仇雪恨了。」
吳王說:「好!」於是大規模地集結部隊,並對公孫淵來使說:「請回去等候音信,我們遵從來函吩咐,一定和老弟休戚與共!」又說:「司馬懿所向無敵,我深為老弟擔憂。」
帝問於護軍將軍蔣濟曰:「孫權其救遼東乎?」
濟曰:「彼知官備已固,利不可得,深入則非力所及,淺入則勞而無獲;權雖子弟在危,猶將不動,況異域之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今所以外揚此聲者,譎其行人,疑之於我,我之不克,冀其折節事已耳。
然沓渚之間去淵尚遠,若大軍相守,事不速決,則權之淺規,或得輕兵掩襲,未可測也。」
明帝向護軍將軍蔣濟問道:「孫權會救援遼東嗎?」
蔣濟說:「孫權知道我們戒備嚴密,不可能從中漁利,援軍深入則力所不及,不深入勢必徒勞無功;即使是兒子、兄弟處於那種危險境地,孫權都不會出動,何況是異域他國之人,加之以前還被羞辱過。
如今所以向外宣揚出兵救遼,不過是欺騙遼東來使,使我們產生疑懼,一旦我們不能攻克,希望公孫淵向他臣服而已。
可是沓渚縣離公孫淵所在地相距還遠,如果大軍受到阻礙,相持不下,戰鬥不能速決,那麼孫權的臨時決策,或者輕兵突襲,就不可預料了。」
[2]帝問吏部尚書盧毓:「誰可為司徒者?」
毓薦處士管寧。
帝不能用,更問其次,對曰:「敦篤至行,則太中大夫韓暨;亮直清方,則司隸校尉崔林;貞固純粹,則太常常林。」
二月,癸卯,以韓暨為司徒。
[2]明帝問吏部尚書盧毓說:「誰可以擔任司徒?」
盧毓推薦處士管寧,明帝不採用,又問其次的人選,盧毓答道:「敦厚忠誠的是太中大夫韓暨,耿直高潔的是司隸校尉崔林,忠貞純樸的是太常常林。」
二月,癸卯(十一日),任命韓暨擔任司徒。
[3]漢主立皇后張氏,前後之妹也。
立王貴人子為皇太子,瑤為安定王。
[3]漢王立張氏為皇后,是前皇后的妹妹。
立王貴人的兒子劉為皇太子,劉瑤為安定王。
大司農河南孟光問太子讀書及情一性一好尚於秘書郎正,正曰:「奉親虔恭,夙夜匪懈,有古世子之風;接待群僚,舉動出於仁恕。」
光曰:「如君所道,皆家戶所有耳;吾今所問,欲知其權略智謀何如也。」
正曰:「世子之道,在於承志竭歡,既不得妄有施為;智謀藏於胸懷,權略應時而發,此之有無,焉可豫知也!」光知正慎宜,不為放談,乃曰:「吾好直言,無所迴避。
今天下未定,智意為先,智意自然,不可力強致也。
儲君讀書,寧當效吾等竭力博識以待訪問,如博士深策講試以求爵位邪!當務其急者。」
正深謂光言為然。
正,儉之孫也。
蜀大司農河南人孟光向秘書郎王詢問太子讀書情況及一性一情一愛一好,正說:「侍奉雙親虔誠恭敬,日日夜夜毫不怠懈,有古代世子的風範;接待群臣,舉措出以仁義寬恕之心。」
孟光說:「如您所說,都是每家子弟所具備的。
我今天要問的,是想知道他的權略智謀如何?」
正說:「作為世子的大義,在於繼承君父的志向,盡心使父母歡樂。
既不能隨便有所作為,就把智謀深藏在胸懷之內,權略順應時勢發揮,是否具備這些,怎麼可以預先知道呢?」
孟光知道正講話謹慎合宜,不敢放開暢談,便說:「我喜歡直言,沒有什麼避諱。
如今天下未定,智謀最為重要,智謀是先天秉一性一,不可用力強迫求得。
太子讀書,怎麼可以傚法我們博學強記以備咨詢,像博士探策講試一樣以謀求一官半職呢?應當在最急需的方面下功夫。」
正深感孟光言之有理。
正是儉的孫子。
[4]吳人鑄當千大錢。
[4]吳國鑄造可當一千的大錢。
[5]夏,四月,庚子,南鄉恭侯韓暨卒。
[5]夏季,四月,庚子(初九),南鄉恭侯韓暨去世。
[6]庚戍,大赦。
[6]庚戌(十九日),魏大赦天下。
[7]六月,司馬懿軍至遼東,公孫淵使大將軍卑衍、楊祚將步騎數萬屯遼隧,圍塹二十餘里。
諸將欲擊之,懿曰:「賊所以堅壁,欲老吾兵也,今攻之,正墮其計。
且賊大眾在此,其巢窟空虛;直指襄平,破之必矣。」
乃多張旗幟,欲出其南,衍等盡銳趣之。
懿潛濟水,出其北,直趣襄平;衍等恐,引兵夜走。
諸軍進至首山,淵復使衍等逆戰,懿擊,大破之,遂進圍襄平。
[7]六月,司馬懿大軍到達遼東,公孫淵命大將軍卑衍、楊祚統率步、騎兵數萬人駐紮在遼隧,圍城挖掘了長達二十餘里的壕溝。
魏軍將領們想要攻城,司馬懿說:「敵人所以堅守壁壘不肯決戰,是打算拖死我軍,現在攻打他們,正中其計。
而且敵人主力在此,他們的老巢必定空虛,我軍直指襄平,必能攻破。」
於是,打出許多戰旗,佯作要向南方出動,卑衍等率全部一精一銳部隊隨之向南。
司馬懿率軍暗中渡過遼河,向北挺一進,直撲襄平。
卑衍等大為驚恐,率軍連夜撤回。
魏各路大軍進抵首山,公孫淵再命卑衍等迎戰。
司馬懿迎擊,大敗卑衍,遂進軍包一皮圍襄平。
秋,七月,大霖雨,遼水暴一漲,運船自遼口徑至城下。
雨月餘不止,平地水數尺;三軍恐,欲移營,懿令軍中:「敢有言徙者斬!」都督令史張靜犯令,斬之,軍中乃定。
賊恃水,樵牧自若,諸將欲取之,懿皆不聽。
司馬陳曰:「昔攻上庸,八部俱進,晝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堅城,斬孟達。
今者遠來而更安緩,愚竊惑焉。」
懿曰:「孟達眾少而食支一年,將士四倍於達而糧不淹月;以一月圖一年,安可不速!以四擊一,正令失半而克,猶當為之,是以不計死傷,與糧競也。
今賊眾我寡,賊饑我飽,水雨乃爾,功力不設,雖當促之,亦何所為!自發京師,不憂賊攻,但恐賊走。
今賊糧垂盡而圍蔣未合,掠其牛馬,抄其樵采,此故驅之走也。
夫兵者詭道,善因事變。
賊憑眾恃雨,故雖饑困,未肯束手,當示無能以安之。
取小利以驚之,非計也。」
朝廷聞師遇雨,鹹欲罷兵。
帝曰:「司馬懿臨危制變,禽淵可計日待也。」
秋季,七月,連降大雨,遼河暴一漲,運糧船隊從遼口直抵城下。
大雨下了一個多月不停,平地水深數尺,魏三軍恐懼,打算遷移營壘,司馬懿下令軍中:「有敢說遷營者斬!」都督令史張靜違抗命令,被斬,軍心這才安定。
敵人依仗水勢,砍柴放牧依然如故,將領們想要俘獲他們,司馬懿都不准許。
司馬陳說:「從前攻打上庸,八支部隊同時進發,日夜不停,所以能用十六天時間攻下堅城,斬殺孟達。
這次遠征而來,反而更安閒遲緩,我私下感到疑惑。」
司馬懿說:「孟達兵少但存糧可支撐一年,我軍將士四倍於孟達,但糧食不能支持一個月。
以一個月攻打一年,怎麼可以不快速?以四個兵士攻擊一個敵人,即使喪失一半而能夠攻克,都應當去做,所以不顧死傷地強攻,是與糧食競爭啊!如今敵眾我寡,敵饑我飽,何況雨水如此之大,功力不能施展,雖然應當速戰速決,又能幹什麼呢?自打從京師出發,不擔心敵人進攻,只恐怕敵人逃走。
如今敵人糧食就要耗盡,可是我們的包一皮圍還沒完成,搶掠他們的牛馬,抄襲他們的樵夫,這是故意一逼一十迫他們逃走。
用兵是一種詭詐的行為,要善於隨機應變。
敵人憑仗人多,倚仗雨大,雖然飢餓窘困,還不肯束手投降,應當顯示出我們無能以便使他們安心。
如果因貪圖小利使他們驚嚇逃跑,這不是好的計策。」
朝中聽說大軍遇雨,一致打算退兵。
明帝說:「司馬懿有能力臨危控制事變,捉住鮑孫淵指日可待。」
雨霽,懿乃合圍,作土山地道,櫓鉤沖,晝夜攻之,矢石如雨。
淵窘急,糧盡,人相食,死者甚多,其將楊祚等降。
八月,淵使相國王建、御史大夫柳甫請解圍卻兵,當君臣面縛。
懿命斬之,檄告淵曰:「楚、鄭列國,而鄭伯猶肉袒牽羊迎之。
孤天子上公,而建等欲孤解圍退捨,豈得禮邪!二人老耄,傳言失指,已相為斬之。
若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有明決者來!」淵復遣侍中衛演乞剋日送任,懿謂演曰:「軍事大要有五:能戰發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余二事,但有降與死耳。
汝不肯面縛,此為決就死也,不須送任!」壬午,襄平潰,淵與子將數百騎突圍東南走,大兵急擊之,斬淵父子於梁水之上。
懿既入城,誅其公卿以下及兵民七千餘人,築為京觀。
遼東、帶方、樂一浪一、玄菟四郡皆平。
雨止,司馬懿隨即合一攏包一皮圍圈,高堆土山,深挖地道,用干、櫓車、鉤梯、沖車,日夜攻城,射箭與石密集如雨。
公孫淵窘迫危急,糧食已盡,以至人與人互相格殺殘食,死亡極多,部將楊祚等投降。
八月,公孫淵派遣相國王建、御史大夫柳甫請求解圍退兵,如果同意,君臣定當自縛面降。
司馬懿命斬來使,用檄文通知公孫淵說:「楚國和鄭國地位相等,可是鄭伯還光著脊背牽羊出城迎降。
我是天子的上公,而王建等想要我解圍後退,難道不失禮嗎?這二個老糊塗,傳話失去意指,已被我殺掉。
如還有請降之意,就另派年輕有明快決斷的人前來。」
公孫淵又派侍中衛演,請求指定日期,派送人質。
司馬懿對衛演說:「軍事大要有五條,能戰則戰,不能戰就當堅守,不能堅守就當逃走。
剩下的兩條路,就只有投降和死了。
公孫淵不肯自縛面降,這是決心去死,不必送來人質!」壬午(疑誤),襄平城敗潰,公孫淵和兒子公孫帶領數百騎兵從東南突圍逃走,魏軍急忙追擊,在梁水岸邊斬殺了公孫淵父子。
司馬懿既已進入襄平城;誅殺城中公卿以下官吏及兵民七千餘人,積一屍一封土,築成大墳,遼東、帶方、樂一浪一、玄菟四郡全部平定。
淵之將反也,將軍綸直、賈范等苦諫,淵皆殺之,懿乃封直等之墓,顯其遺嗣,釋淵叔父恭之囚。
中國人欲還舊鄉者,咨聽之。
遂班師。
公孫淵將要反叛時,將軍綸直、賈范等苦苦勸阻,都被公孫淵誅殺。
司馬懿於是堆土加高綸直等人的墳墓,顯揚他們的子弟,釋放了為朝廷所立而被公孫淵囚禁的叔父。
中原人想要返回故里,聽任自便。
然後班師。
初,淵兄晃為恭任子在洛陽,先淵未反時,數陳其變,欲令國家討淵;及淵謀逆,帝不忍市斬,欲就獄殺之。
廷尉高柔上疏曰:「臣竊聞晃先數自歸,陳淵禍萌,雖為凶族,原心可恕。
夫仲尼亮司馬牛之憂,祁奚明叔向之過,在昔之美義也。
臣以為晃信有言,宜貸其死;苟自無言,便當市斬。
今進不赦其命,退不彰其罪,閉著囹圄,使自引分,四方觀國,或疑此舉也。」
帝不聽,竟遣使繼金屑飲晃及其妻子,賜以棺衣,殯斂於宅。
最初,公孫淵的哥哥公孫晃作為公孫恭的人質住在洛陽,公孫淵還未反叛時,公孫晃幾次報告公孫淵的變故,打算讓魏出兵討伐。
到公孫淵圖謀叛逆,明帝不忍心把公孫晃在街市斬首,打算下獄處決。
廷尉高柔上書說:「我私下聽說公孫晃以前多次自動歸附,報告公孫淵已萌生禍心,他雖然是兇犯宗族,但是推究其本心,是可以寬恕的。
從前,孔丘曾經明察司馬牛的憂慮,祁奚曾經指明叔向沒有過失,這都是古代的美好義行。
我認為公孫晃確實在先前有過舉報,應免他一死;如果他本來沒有告發,應應當在街市上斬首示眾。
如今是進不赦免其一性一命,退又不公開其罪狀,只是緊閉獄門,命他自一殺,天下各地,或許會懷疑我們的做法。」
明帝不採納,竟派遣使節帶著攙有金屑的酒讓公孫晃和他的妻子兒女飲下,然後賞賜棺木喪衣,埋葬在公孫晃的住宅。
[8]九月,吳改元赤烏。
[8]九月,吳改年號為赤烏。
[9]吳步夫人卒。
[9]吳步夫人去世。
初,吳主為討虜將軍,在吳,娶吳郡徐氏;太子登所生庶賤,吳主令徐氏母養之。
徐氏妒,故無一寵一。
及吳主西徙,徐氏留處吳;而臨淮步夫人一寵一冠後一庭,吳主欲立為皇后,而群臣議在徐氏,吳主依違者十餘年。
會步氏卒,群臣奏追贈皇后印綬。
徐氏竟廢,卒於吳。
起初,吳王任討虜將軍,駐守吳郡,娶吳郡人徐氏。
太子孫登生母出身卑賤,吳王命徐氏撫養。
徐氏十分嫉妒,所以失一寵一。
等到吳王向西遷移,徐氏仍留住在吳郡。
這時,臨淮人步夫人在後宮最受一寵一愛一,吳王打算立為皇后,可是群臣議論應立徐氏,吳王猶豫不決,拖延了十幾年。
恰好步氏去世,群臣奏請追贈步夫人皇后印信、綬帶。
徐氏竟被廢,在吳郡去世。
[10]吳主使中書郎呂壹典校諸官府及州郡文書,壹因此漸作威福,深文巧詆,排陷無辜,毀短大臣,纖介必聞。
太子登數諫,吳主不聽,群臣莫敢復言,皆畏之側目。
[10]吳王讓中書郎呂壹主管各官府及州郡公文,呂壹因此漸漸作威作福起來,援引法律條文進行狡詐的詆毀,排斥陷害無辜,誹謗朝廷大臣,連細微小事也稟聞吳王。
太子孫登屢次規勸,吳王都不接受,群臣不敢再表示意見,對呂壹都深懷恐懼,側目而視。
壹誣白故江夏太守刁嘉謗訕國政,吳主怒,收嘉,系獄驗問。
時同坐人皆畏怖壹,並言聞之。
侍中北海是儀獨雲無聞,遂見窮詰累日,詔旨轉厲,群臣為之屏息。
儀曰:「今刀鋸已在臣頸。
臣何敢為嘉隱諱,自取夷滅,為不忠之鬼!彼以聞知當有本末。」
據實答問,辭不傾移,吳主遂捨之;嘉亦得免。
呂壹誣告前江夏太守刁嘉誹謗譏諷朝政,吳王大怒,逮捕了刁嘉,下獄審問。
當時被牽連的人都畏懼呂壹,都說聽到過刁嘉誹謗之詞,只有侍中北海人是儀一人說沒有聽到過,於是被連日窮追詰問,詔書也越發嚴厲,群臣都為他捏著一把汗,是儀說:「如今刀鋸已經架在脖頸上,我怎敢為刁嘉隱瞞,自取殺身滅門之禍,成為不忠的鬼魂?只是要說聽到、瞭解此事,必須有頭有尾。」
是儀據實回答審問,供辭不改,吳王於是放了他,刁嘉也被免罪。
上大將軍陸遜、太常潘浚憂壹亂國,每言之,輒流涕。
壹白丞相顧雍過失,吳主怒,詰責雍。
黃門侍郎謝語次問壹:「顧公事何如?」
壹曰:「不能佳。」
又問:「若此公免退,誰當代之?」
壹未答。
曰:「得無潘太常得之乎?」
壹曰:「君語近之也。」
曰:「潘太常常切齒於君,但道無因耳。
今日代顧公,恐明日便擊君矣!」壹大懼,遂解散雍事。
潘浚求朝,詣建業,欲盡辭極諫,至,聞太子登已數言之而不見從;浚乃大請百寮,欲因會手刃殺壹,以身當之,為國除患。
壹密聞知,稱疾不行。
上大將軍陸遜、太常潘浚憂慮呂壹禍亂國政,一談到這件事,就止不住流淚。
呂壹指控丞相顧雍有過失,吳王大怒,責問顧雍。
黃門侍郎謝在閒談時問呂壹:「顧公之事如何?」
呂壹答:「不能樂觀。」
謝又問:「如果此公被免,應當是誰代替他?」
呂壹沒回答。
謝說:「莫非是潘浚?」
呂壹答:「你的話差不多。」
謝又說:「潘浚常常對你恨得咬牙切齒,只是沒有機會講罷了。
今日他如接替顧公,恐怕明日就會打擊你了。」
呂壹萬分恐懼,親自去建業,打算盡辭極諫。
到達後,聽說太子孫登已經多次揭發呂壹,而不被接受。
潘浚於是宴請文武百官,打算在席間親手殺死呂壹,再以一性一命抵罪,為國除害。
呂壹得到密報,聲稱有病不去赴宴。
西陵督步騭上疏曰:「顧雍、陸遼、潘浚,志在竭誠,寢食不寧,念欲安國利民,建久長之計,可謂心膂股肱社稷之臣矣。
宜各委任,不使他官監其所司,課其殿最。
此三臣思慮不到則已,豈敢欺負所天乎!」
西陵督步騭上書說:「顧雍、陸遜、潘浚志在竭誠報國,睡覺吃飯都不安寧,思慮著怎樣安國利民,建立國家的長治久安之計,可以說是君王的心腹和肢一體,國家的重臣了。
應當對他們分別委以重任,不要讓其他官員監督他們主管的工作,考核他們的政績等次。
這三位大臣思慮不到的事情就算了,豈敢欺騙辜負君王呢?」
左將軍朱據部曲應受三萬緡,工王遂詐而受之。
壹疑據實取,考問主者,死於杖下;據哀其無辜,厚棺斂之,壹又表據吏為據隱,故厚其殯。
吳主數責問據,據無以自明,藉草待罪;數日,與軍吏劉助覺,言王遂所取。
吳主大感悟,曰:「朱據見枉,況吏民乎!」乃窮治壹罪,賞助百萬。
左將軍朱據的部曲應領受三萬錢,工匠王遂將錢詐騙冒領。
呂壹懷疑朱據實際將錢私取,拷問朱據部下主事的軍吏,將他打死在棍棒之下。
朱據哀傷他無辜屈死,豐厚地為他入殮安葬。
呂壹又上表說朱據軍吏為朱據隱瞞,所以朱據為他厚葬。
吳王屢次責問朱據,朱據無法表明自己清白,只好搬出家門,坐臥在草蓆上聽候定罪。
幾天後,典軍吏劉助發覺此事,說錢被王遂取走。
吳王深有感觸,省悟地說:「朱據尚被冤枉,何況小小吏民呢!」於是深究呂壹罪責,賞賜劉助錢百萬錢。
丞相雍至廷尉斷獄,壹以囚見。
雍和顏色問其辭狀,臨出,又謂壹曰:「君意得無慾有所道乎?」
壹叩頭無言。
時尚書郎懷敘、面詈辱壹,雍責敘曰:「官有正法,何至於此!」有司奏壹在辟,或以為宜加焚裂,用彰元惡。
吳主以訪中書令會稽闞澤,澤曰:「盛明之世,不宜復有此刑。」
吳主從之。
丞相顧雍到廷尉審理和判決案件,呂壹以階下囚身份相見,顧雍面色溫和地審問他的口供,臨走出時,又對呂壹說:「您是否還有什麼要講的?」
呂壹叩頭無語。
當時尚書郎懷敘當面責罵羞辱呂壹,顧雍責備懷敘說:「官府有正常的法律,為什麼要這樣!」有關部門奏請處以呂壹死刑,有的認為應加以焚燒、車裂之刑,以表明他是罪魁禍首,吳王就此事請問中書令會稽人闞澤,闞澤說:「盛明之世,不宜再有此刑。」
吳王聽從了他的意見。
壹既伏誅,吳主使中書郎袁禮告謝諸大將,因問時事所當損益。
禮還,復有詔責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等曰:「袁禮還云:『與子瑜、子山、義封、定公相見,並咨以時事當有所先後,各自以不掌民事,不肯便有所陳,悉推之伯言、承明。
伯言、承明見禮,泣涕懇惻,辭旨辛苦,至乃懷執危怖,有不自安之心。
』聞之悵然,深自刻怪!何者?夫惟聖人能無過行,明者能自見耳。
人之舉厝,何能悉中!獨當己有以傷拒眾意,忽不自覺,故諸君有嫌難耳。
不爾,何緣乃至於此乎?與諸君從事,自少至長,發有二色,以謂表裡足以明露,公私分計足用相保,義雖君臣,恩猶骨肉,榮福喜戚,相與共之。
忠不匿情,智無遺計,事統是非,諸君豈得從容而已哉!同船濟水,將誰與易!齊桓有善,管子未嘗不歎,有過未嘗不諫,諫而不得,終諫不止。
今孤自省無桓公之德,而諸君諫諍未出於口,仍執嫌難;以此言之,孤於齊桓良優,未知諸君於管子何如耳!」
呂壹既已處死,吳王讓中書郎袁禮向諸位大將道歉,同時詢問他們對時事興革的意見。
袁禮返回後,又有詔書責備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等說:「袁禮回來後說:『與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相見,同時向他們詢問時事先後安排的意見,各人都以不掌民事為由,不肯當即發表意見,全推給陸遜、潘浚。
陸遜、潘浚見到袁禮,流淚不止,態度誠懇痛切,辭意辛酸痛苦,甚至心懷危懼,有一種感覺不安全的神情。
』我聽了不禁悵然,內心深感困惑。
為什麼?天下只有聖人才能無過,只有聰明人才能自察。
普通人的舉止行動,怎麼可能全部正確?自以為是而有傷害牴觸眾意的地方,一時忽視而沒有覺察,所以使各位心存疑忌畏難了。
不然的話,有什麼緣由至於這樣?和各位共事,從年少至年長,如今頭髮已經花白,自以為表裡都可以和諸位坦誠相見,公私情分足以互保;大義上我們是君臣關係,但恩情上猶如骨肉至親,榮耀、福分、喜樂、悲慼,都共同分享和承受。
忠臣不應該隱瞞實情,智士不應該保留謀略,不論事情是非如何,各位怎麼可以袖手旁觀,自得悠閒呢?我們是同舟共濟,還有誰能替代?古代齊桓公有善行,管仲沒有不讚歎;有過失,沒有不直言規勸;如不被採納,則永不休止地規勸。
如今我自知沒有齊桓公的德行,可是各位不肯開口直言規勸,仍然採取避嫌畏難的態度,就這一點而言,我比齊桓公還好一點,不知各位比起管仲來又是如何?」
[11]冬,十一月,壬午,以司空衛臻為司徒,司隸校尉崔林為司空。
[11]冬季,十一月,壬午(二十四日),魏任命司空衛臻擔任司徒,司隸校尉崔林擔任司空。
[12]十二月,漢蔣琬出屯漢中。
[12]十二月,蜀蔣琬出兵駐紮在漢中。
[13]乙丑,帝不豫。
[13]乙丑(初八),魏明帝患病。
[14]辛巳,立郭夫人為皇后。
[14]辛巳(二十四日),魏立郭夫人為皇后。
[15]初,太祖為魏公,以贊令劉放、參軍事孫資皆為秘書郎。
文帝即位,更名秘書曰中書,以放為監,資為令,遂掌機密。
帝即位,尤見一寵一任,皆加侍中、光祿大夫,封本縣侯。
是時,帝親覽萬機,數興軍旅,腹心之任,皆二人管之;每有大事,朝臣會議,常令決其是非,擇而行之。
中護軍蔣濟上疏曰:「臣聞大臣太重者國危,左右太親者身蔽,古之至戒也。
往者大臣秉事,外內扇動;陛下卓然自覽萬機,菲不祗肅。
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權在下,則眾心慢上,勢之常也。
陛下既已察之於大臣,願無忘之於左右,左右忠正遠慮,未必賢於人臣,至於便辟取合,或能工之。
今外所言,輒云『中書』,雖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猶惑世俗。
況實握事要,日在目前,儻因疲倦之間,有所割制,眾臣見其能推移於事,即亦因時而向之。
一有此端,私招朋援,臧否毀譽,必有所興,功負賞罰,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達,因微而入,緣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復猜覺。
此宜聖智所當早聞,外以經意,則形際自見;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適以聞。
臣竊亮陛下潛神默思,公聽並觀,若事有未盡於理而物有未周於用,將改曲易調,遠與黃、唐角功,近昭武、文之績。
豈牽近習而已哉!然人君不可悉任天下之事,必當有所付;若委一臣,自非周公旦之忠,管夷吾之公,則有弄權敗官之敝。
當今柱石之士雖少,至於行稱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職,可並驅策,不使聖明之朝有專吏之名也!」帝不聽。
[15]最初,太祖還是魏公時,任命贊令劉放、參軍事孫資同時擔任秘書郎。
文帝即位,改稱秘書為中書,任命劉放擔任中書監,孫資擔任中書令,兩人掌管機密。
明帝即位,兩人尤其受到恩一寵一信任,都加任侍中、光祿大夫,封為本縣侯。
這時,明帝親自處理日常政務,屢次出兵,中樞籌劃都由他倆掌管;每有國家大事,朝臣集會議事,經常讓他倆決斷是非,擇定而行。
中護軍蔣濟上書說:「我聽說大臣權力太重,國家就有危險,左右過於親近,耳目必受蒙蔽,這是古代最大的戒鑒。
以前大臣掌事,內外動搖不安;陛下識見高明,親自處理國事,無不肅然安定。
大臣不是不忠,只是權威下移,人們對君王就一定怠慢,這是情勢發展的必然。
陛下既然已經對大臣有所明察,希望不要忘記左右親信造成的流弊。
左右親信的忠心和謀略,未必勝於大臣,至於逢迎謅媚、阿諛奉承,有的卻極其擅長。
如今外面議論,動輒就說『中書』,雖然讓他們恭敬謹慎,不敢對外交往,然而僅有這個名義,就可以迷惑世俗,何況實際掌握國家要事,整日侍奉在眼前;倘若趁著陛下疲倦之時,有所剖斷,竊弄權威,大臣見他們能影響國事,也就會順勢轉而趨向他們。
一旦有此弊端,私結成朋一黨一,褒貶毀譽就會興起,功過賞罰必定顛倒,走正路向上的或許會被阻塞,而曲意逢迎左右近侍的卻能顯貴,他們抓住空子就鑽,看到跡象就干,陛下親信他們,也就不再猜疑。
這按理是應該讓陛下早早聽到瞭解,用心留意,則左右近侍的形跡自然暴露。
有人擔心朝廷大臣會害怕進言不妥而受左右近臣的怨恨,因而不敢上報陛下和他們對抗。
我認為陛下靜神沉思,垂聽輿論全面觀察,如果事物有不盡合理或是不合於用的,就要改換曲調,遠可以和黃帝、唐堯的功勞相等,近可以使武帝、文帝的政績發揚,豈止是不受左右控制而已!可是君王不可能獨自承擔天下的全部事情,必當有所托付。
如果委任一個臣屬,除非有周公旦的忠心,管仲的公道,否則就有弄權敗官的弊病。
當今之世,棟樑之才雖然很少,但德行能稱職於一州,才智可效力於一官,忠信盡力,各奉其職的人,還是可供驅策的,不要使聖明之朝出現惡吏專權的醜名!」明帝不接受。
及寢疾,深念後事,乃以武帝子燕王宇為大將軍,與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等對輔政。
爽,真之子;肇,休之子也。
帝少與燕王宇善,故以後事屬之。
到明帝病重臥一床一,深慮後事,才任命武帝之子燕王曹宇擔任大將軍,與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等共同輔政。
曹爽是曹真之子,曹肇是曹休之子。
明帝年少時與燕王曹宇親近友好,所以把後事囑托給他。
劉放、孫資久典機任,獻、肇心內不平;殿中有雞棲樹,二人相謂曰:「此亦久矣,其能復幾!」放、資懼有後害,陰圖間之。
燕王一性一恭良,陳誠固辭。
帝引放、資入臥內,問曰:「燕王正爾為?」
對曰:「燕王實自知不堪大任故耳。」
帝曰:「誰可任者?」
時惟曹爽獨在側,放、資因薦爽,且言:「宜召司馬懿與相參。」
帝曰:「爽堪其事不?」
爽流汗不能對。
放躡其足,耳之曰:「臣以死奉社稷。」
帝從放、資言,欲用爽、懿,既而中變,敕停前命;放、資復入見說帝,帝又從之。
放曰:「宜為手詔。」
帝曰:「我困薦,不能。」
放即上一床一,執帝手強作之,遂繼出,大言曰:「有詔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
皆流涕而出。
甲申,以曹爽為大將軍。
帝嫌爽才弱,復拜尚書孫禮為大將軍長史以佐之。
劉放、孫資長久地掌管國家機要,夏侯獻、曹肇心中忿忿不平。
殿中有一隻雞飛上樹,兩人互相說:「這也太久了,看他們還能活幾天!」劉放、孫資怕有後患,私下想加以離間。
燕王曹宇一性一情恭順溫和,誠懇地堅決推辭,明帝讓劉放、孫資進入臥室問道:「燕王正是如此嗎?」
劉放、孫資答道:「燕王實際是自知不能承擔重任,所以這樣。」
明帝問:「誰可以承擔?」
當時只有曹爽一人在旁,劉放、孫資順勢推薦曹爽,並且說:「應當召回司馬懿參與。」
明帝問:「曹爽能承擔這件大事嗎?」
曹爽汗流滿面,緊張得不能回答。
劉放暗中踩他的腳,耳語說:「快說以死奉社稷。」
明帝聽從劉放、孫資建議,打算任用曹爽、司馬懿,不久中途又改變,下令停止先前的任命。
劉放、孫資再次入見遊說明帝,明帝再度聽從他們的意見。
劉放說:「最好親自寫下詔書。」
明帝說:「我疲乏極了,不能寫。」
劉放隨即上一床一,把著明帝的手勉強寫下詔書,遂拿著出宮大聲說:「有詔書免去燕王曹宇等的官職,不得在宮中滯留。」
曹宇等流淚而出。
甲申(二十七日),任命曹爽擔任大將軍,明帝嫌曹爽才能不足,又任命尚書孫禮擔任大將軍長史輔助他。
是時,司馬懿在汲,帝令給使辟邪,繼手詔召之。
先是,燕王為帝畫計,以為關中事重,宜遣懿便道自軹關西還長安,事已施行。
懿斯須得二紹,前後相違,疑京師有變,乃疾驅入朝。
這時,司馬懿正在汲縣,明帝派遣給使辟邪,帶著手詔前去召司馬懿。
開始,燕王替明帝籌劃,認為關中事關重大,應讓司馬懿走小道從軹關向西回到長安,事情已經施行。
司馬懿不久又接到第二封詔書,前後矛盾,懷疑京師發生變故,於是急速入朝。
三年(己未、239)
三年(己未,公元239年)
[1]春,正月,懿至,入見,帝執其手曰:「吾以後事屬君,君與曹爽輔少子。
死乃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見,無所復恨矣!」乃召齊、秦二王以示懿,別指齊王芳謂懿曰:「此是也,君謗視之,勿誤也!」又教齊王令前抱懿頸。
懿頓首流涕。
是日,立齊王為皇太子。
帝尋殂。
[1]春季,正月,司馬懿回到京師,入見明帝。
明帝拉著他的手說:「我把後事囑托給您,您要與曹爽一起輔佐幼子。
死豈是可以忍住的,我強忍著不死是為等待您。
能夠與您相見,再無遺恨了。」
於是召來齊王曹芳、秦王曹詢拜見司馬懿,又指著齊王曹芳對司馬懿說:「就是他了,您仔細看看,不要看錯!」又教齊王曹芳上前抱住司馬懿的脖頸,司馬懿叩頭流淚。
這一天,立齊王曹芳為皇太子,明帝旋即去世。
帝沈毅明敏,任心而行,料簡功能,屏絕浮偽。
行師動眾,論決大事,謀臣將相,鹹服帝之大略。
一性一特強識,雖左右小臣,宮簿一性一行,名跡所履,及其父兄子弟,一經耳目,終不遺忘。
明帝深沉剛毅,聰明敏捷,但縱一情任一性一。
能夠擇別官吏的事功和能力,排除虛浮不實。
每次發兵出征,討論決定大事,謀臣將相,全都佩服明帝的遠大謀略。
記憶力極強,雖然只是左右卑微小辟,但檔案中所記有關的稟一性一行為、主要事跡和經歷,及家中父兄子弟的情況,一經過目,終身不忘。
孫盛論曰:聞之長老,魏明帝天姿秀出,立發垂地,口吃少言,而沈毅好斷。
初,諸公受遺輔導,帝皆以方任處之,政自己出。
優禮大臣,開容善直,雖犯顏極諫,無所摧戮,其君人之量如此其偉也。
然不思建德垂風,不固維城之基,至使大權偏據,社稷無衛,悲夫!
孫盛論曰:聽長輩說,魏明帝容貌英秀出眾,站立時長髮垂地,有些口吃,話語不多,但一性一格沉著剛毅而有決斷。
起初,各位大臣接受遺詔輔政,魏明帝把他們都派出去鎮守地方,朝政則由自己親自處理。
對大臣優待禮敬,心胸開闊,喜一愛一爽直,即使大臣當面冒犯批評,也不折辱誅殺,他的君主度量是如此寬宏。
可是他不考慮建立恩德,使風範流傳後世,不鞏固曹氏宗室作為基礎,至使大權旁落,社稷無人保衛,可悲!
[2]太子即位,年八歲;大赦。
尊皇后曰皇太后,加曹爽、司馬懿侍中,假節鉞,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諸所興作宮室之役,皆以遺詔罷之
[2]太子曹芳即位,時年八歲。
大赦天下。
尊稱皇后為皇太后,給曹爽、司馬懿加封侍中官職,授符節、黃鉞,為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
各處修建宮殿的勞役,都以遺詔的名義罷除。
爽、懿各領兵三千人更宿殿內,爽以懿年位素高,常父事之,每事諮訪,不敢專行。
曹爽、司馬懿各自領兵三千人輪流在宮內宿衛,曹爽因司馬懿年紀已大,地位一向很高,經常把他當作父輩侍奉,每有事情必去拜訪咨詢,不敢獨斷專行。
初,并州刺史東平畢軌及鄧揚、李勝、何晏、丁謐皆有才名,而急於富貴,趨時附勢,明帝惡其浮華,皆抑而不用。
曹爽素與親善,及輔政,驟加引擢,以為腹心。
晏,進之孫;謐,斐之子也。
晏等鹹共推戴爽,以為重權不可委之於人。
丁謐為爽畫策,使爽白天子發詔,轉司馬懿為太傅,外以名號尊之,內欲令尚書奏事,先來由己,得制其輕重也。
爽從之。
二月,丁丑,以司馬懿為太傅、以爽弟羲為中領軍、訓為武衛將軍、彥為散騎常侍、侍講,其餘諸弟皆以列侯侍從,出入禁闥,貴一寵一莫盛焉。
最初,并州刺史東平人畢軌及鄧、李勝、何晏、丁謐都有才名,但急於富貴,趨炎附勢,明帝厭惡他們虛浮不實,都加抑制而不錄用。
曹爽一向與他們親近友好,到掌權輔政,馬上引薦提升,成為心腹。
何晏是何進的孫子,丁謐是丁斐之子。
何晏等都共同推戴曹爽,認為大權不能托付給別人。
丁謐替曹爽出謀劃策,讓曹爽稟告皇帝發佈詔書,改任司馬懿為太傅,外表上用虛名使他尊貴,實際上打算讓尚書主事,上奏先由曹爽過目,以便控制輕重緩急,曹爽聽從其計。
二月,丁丑(二十一日),任命司馬懿擔任太傅,曹爽弟曹羲擔任中領軍,曹訓擔任武衛將軍,曹彥擔任散騎常侍、侍講,其餘兄弟都以列侯身份侍從,出入宮廷禁地,尊貴一寵一信沒有超過他們的了。
爽事太傅,禮貌雖存,而諸所興造,希復由之。
爽徙吏部尚書盧毓為僕射,而以何晏代之,以鄧揚、丁謐為尚書,畢軌為司隸校尉。
晏等依勢用事,附會者升進,違忤者罷退,內外望風。
莫敢忤旨。
黃門侍郎傅嘏謂爽弟羲曰:「何平叔外靜而內躁,巧好利,不念務本,吾恐必先惑子兄弟,仁人將遠而朝政廢矣!」晏等遂與嘏不平,因微事免嘏官。
又出盧毓為廷尉,畢軌又枉奏毓免官,眾論多訟之,乃復以為光祿勳。
孫禮亮直不撓,爽心不便,出為揚州刺史。
曹爽侍奉太傅,外表仍恭敬有禮,但各項決定很少再經他認可。
曹爽讓吏部尚書盧毓為僕射,而讓何晏取而代之。
任命鄧、丁謐擔任尚書,畢軌擔任司隸校尉,何晏等依仗曹爽勢力用事,迎一合的人陞官進職,違抗的人罷黜斥退,朝廷內外都看風向行一事,不敢違抗他們的意旨。
黃門侍郎傅嘏對曹爽的兄弟曹羲說:「何晏外表文靜而內心浮躁,巧取好利,不求務本,我恐怕他一定先誘一惑你們兄弟,仁人志士將遠遠離去,而朝政將要荒廢了。」
何晏等於是對傅嘏心懷不滿,因細微小事免去他的官職。
又讓盧毓從尚書省出來任為廷尉,但畢軌又上奏誣謅,盧毓被免官,輿論多為盧毓辯冤,才又任命他為光祿勳。
孫禮耿直不屈,曹爽感到不利,就讓孫禮出京擔任揚州刺史。
[3]三月,以征東將軍滿一寵一為太尉。
[3]三月,任命征東將軍滿一寵一擔任太尉。
[4]夏,四月,吳督軍使者羊擊遼東守將,俘人民而去。
[4]夏季,四月,吳國督軍使者羊率軍攻擊遼東守將,劫掠當地百姓而歸。
[5]漢蔣琬為大司馬,東曹掾犍為楊戲,素一性一簡略,琬與言論,時不應答。
或謂琬曰:「公與戲言而不應,其慢甚矣!」琬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面從後言,古人所誡。
戲欲贊吾是邪,則非其本心;欲反吾言,則顯吾之非,是以默然,是戲之快也。」
又督農楊敏嘗毀琬曰:「作事憒憒,誠不及前人。」
或以白琬,主者請推治敏,琬曰:「吾實不如前人,無可推也。」
主者乞問其憒憒之狀,琬曰:「苟其不如,則事不理,事不理,則憒憒矣。」
後敏坐事系獄,眾人猶懼其必死,琬心無適莫,敏得免重罪。
[5]蜀國蔣琬擔任大司馬,東曹掾犍為人楊戲,平素一性一情簡慢,言語不多,蔣琬與他談話,時時不作回答。
有人對蔣琬說:「您與楊戲談話他竟不回答,太怠慢了。」
蔣琬說:「人的心意不同,就像各人的面孔不同一樣,當面順從,背後議論,是古人所警誡的。
楊戲想要贊同我對,但不是他的本意;想要反對我的話,就顯出我的不對,所以沉默不語,這是楊戲表裡一致的地方。」
另外,督農場敏曾經譭謗蔣琬說:「辦事糊塗,實在不如前任。」
有人把話告訴蔣琬,主事官請求追查懲治楊敏,蔣琬說:「我確實不如前任,沒有什麼要追查的。」
主事官請他說說糊塗表現在什麼地方,蔣琬說:「既然不如前任,事情就不應該處理,事情不應該處理,就是糊塗了。」
後來,楊敏因犯事入獄,眾人還擔心他必被處死,蔣琬對他不抱成見,楊敏得以免治重罪。
[6]秋,七月,帝始親臨朝。
[6]秋季,七月,魏帝開始親臨朝政。
[7]八月,大赦。
[7]八月,大赦天下。
[8]冬,古月,吳太常潘浚卒。
吳主以鎮南將軍呂岱代浚,與陸遜共領荊州文書。
岱時年已八十,體素一精一勤,躬親王事,與遜同心協規,有善相讓,南土稱之。
[8]冬季,十月,吳國太常潘浚去世。
吳王任命鎮南將軍呂岱接替潘浚,與陸遜共管荊州文書。
呂岱時年已經八十,身一體一直很健康,為官專心勤奮,親自處理政事,與陸遜同心協力,事情辦好時兩人互相推讓,南方人士對他們非常稱道。
十二月,吳將廖式殺臨賀太守嚴綱等,自稱平南將軍,攻零陵、桂陽,搖動交州諸郡,眾數萬人。
呂岱自表輒行,星夜兼路,吳主遣使追拜交州牧,及遣諸將唐咨等絡繹相繼,攻討一年,破之,斬式及其支一黨一,郡縣悉平。
岱復還武昌。
十二月,吳將廖式殺臨賀郡太守嚴綱等,自稱平南將軍,攻陷零陵、桂陽,煽動交州各郡,聚眾數萬人。
呂岱上表後立即前往平亂,連夜兼程,吳王派遣使節在後追趕,任命呂岱為交州牧,並派遣將領唐咨等率兵增援,前後相繼,討伐攻打了一年,終於平息叛亂,殺了廖式及其一黨一羽,各郡縣全部平定。
呂岱又返回武昌。
[9]吳都鄉侯周胤將兵千人屯公安,有罪,徙廬陵;諸葛瑾、步騭為之請。
吳主曰:「昔胤年少,初無功勞,橫受一精一兵,爵以侯將,蓋念公瑾以及於胤也。
而胤恃此,酗一婬一自恣,前後告諭,會無悛改。
孤於公瑾,義猶二君,樂胤成就,豈有已哉!迫胤罪惡,未宜便還,且欲苦之,使自知耳。
以公瑾之子,而二君在中間,苟使能改,亦何患乎!」
[9]吳國都鄉侯周胤率兵一千人駐防公安縣,犯了罪,被放逐到廬陵。
諸葛瑾、步騭為他求情。
吳王說:「以前周胤年幼,開始並無功勞,平白地領受一精一兵,封以侯爵,全都是思念周瑜才對他一寵一愛一的。
但周胤依仗恩一寵一,酗酒荒一婬一,恣意放縱,前後多次告誡,沒有改悔。
我對周瑜的情義同你們二位一樣,樂於看到周胤有所成就,豈有終止?可是迫於周胤罪惡太重,不應該現在讓他回來,我還想讓他嘗點苦頭,使他能自己瞭解自己。
就憑他是周瑜的兒子,又有你們二位在中間,假如他能改正,還有什麼擔憂呢?」
瑜兄子偏將軍峻卒,全琮請使峻子護領其兵。
吳主曰:「昔走曹一操一,拓有荊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
初聞峻亡,仍欲用護。
聞護一性一行危險,用之適為作禍,故更止之。
孤念公瑾,豈有已哉!」
周瑜的侄子偏將軍周峻去世,全琮請求讓周峻的兒子周護接領周峻部隊。
吳王說:「從前擊敗曹一操一、吞併荊州,全是周瑜的功勞,我常記不忘。
起初聽說周峻去世,便打算任用周護。
後聽說周護一性一情凶狠,任用他恰恰是讓他去闖禍,所以改變了主意。
我思念周瑜,豈有終止!」
[10]十二月,詔復以建寅之月為正。
[10]十二月,魏帝下詔恢復以建寅之月為正月。
邵陵厲公上正始元年(庚申、240)
魏邵陵厲公正始元年(庚申,公元240年)
[1]春,旱。
[1]春季,發生旱災。
[2]越蠻夷數叛漢,殺太守,是後太守不敢之郡,寄治安定縣,去郡八百餘里。
漢主以巴西張嶷為越太守,嶷招慰新附,誅討強猾,蠻夷畏服,郡界悉平,復還舊治。
[2]蜀國越郡蠻夷常有叛亂,殺死太守,以至後來的太守不敢到郡治中就職,而在安定縣寄住治事,距郡治八百餘里。
漢後主任命巴西人張嶷擔任越太守,張嶷招降安一撫新歸附的夷人,征討誅殺強悍狡黠的夷人,各部落於是敬畏順服,郡內全部平定,郡府又遷回原址。
[3]冬,吳饑。
[3]冬季,吳國發生饑荒。
二年(辛酉、241)
二年(辛酉,公元241年)
[1]春,吳人將伐魏。
零陵太守殷札言於吳主曰:「今天棄曹氏,喪誅累見,虎爭之際而幼童蒞事。
陛下一身自御戎,取亂侮亡,宜滌荊、揚之地,舉強羸之數,使強者執戟,羸者轉運。
西命益州,軍於隴右,授諸葛瑾、朱然大眾,直指襄陽,陸遜、朱桓別征壽春,大駕入淮陽,歷青、徐。
襄陽、壽春,困於受敵,長安以西,務御蜀軍,許、洛之眾,勢必分離,掎角並進,民必內應。
將帥對向,或失便宜,一軍敗績,則三軍離心;便當秣馬脂車,陵蹈城邑,乘勝逐北,以定華夏。
若不悉軍動眾,循前輕舉,則不足大用,易於屢退,民疲威消,時往力竭,非上策也。」
吳主不能用。
[1]春季,吳國將要討伐魏。
零陵太守殷札對吳王說:「如今上天廢棄曹氏,喪事兇殺不斷出現。
當此猛虎爭鬥之際,而讓一個孩子臨政。
陛下應當親自統率大軍,奪取亂國,征服衰世,盡出荊州、揚州的人力、物力,調查丁壯和老弱的人數,讓丁壯執戟上陣,老弱轉運物資;在西方讓蜀漢在隴右駐屯;命諸葛瑾、朱然率領大軍直指襄陽;陸遜、朱桓另外出征壽春;陛下御駕進軍淮河以北,進攻青州、徐州。
襄陽、壽春被我們圍困,長安以西要全力防禦蜀軍,許昌、洛陽的軍隊勢力要分散,我們多方牽制,同時進軍,民眾一定響應。
到時將帥交戰,只要有一處指揮失當,一軍戰敗,則三軍軍心渙散。
我們正好備馬整車,攻陷城邑,乘勝追擊,平定華夏。
如果我們不出動全部大軍,只是像以前一樣出動少量部隊,則不足以完成大事,容易屢屢敗退,民眾疲沓,軍威消失,時間過去,力量耗竭。
這不是上策。」
吳王沒有接受。
夏,四月,吳全琮略淮南,決芍陂,諸葛恪飽六安,朱然圍樊,諸葛瑾攻中。
征東將軍王凌、揚州刺史孫禮與全琮戰於芍陂,琮敗走。
荊州刺史胡質以輕兵救樊,或曰:「賊盛,不可迫。」
質曰:「樊城卑兵少,故當進軍為之外援,不然,危矣。」
遂勒兵臨圍,城中乃安。
夏季,四月,吳國全琮進擊淮南,掘開芍陂堤岸,諸葛恪飽打六安,朱然圍困樊城,諸葛瑾攻打中。
魏征東將軍王凌、揚州刺史孫禮與全琮在芍陂交戰,全琮敗逃。
荊州刺史胡質派出輕裝部隊救援樊城,有人說:「敵人強盛,不能靠近。」
胡質說:「樊城城牆低矮,守軍又少,所以應當強行進軍作為外援,不然,樊城就危險了。」
於是率軍一逼一十近吳國圍城部隊,城中軍心始安。
[2]五月,吳太子登卒。
[2]五月,吳國太子孫登去世。
[3]吳兵猶在荊州,太傅懿曰:「中民夷十萬,隔在水南,流離無主,樊城被攻,歷月不解,此危事也,請自討之。」
六月,太傅懿督諸軍救樊;吳軍聞之,夜遁,追至三州口,大獲而還。
[3]吳國部隊仍留在荊州,太傅司馬懿說:「中漢民和夷人有十萬之多,隔在沔水南岸,流離逃亡,無家可歸,樊城被圍,已過一個多月還沒解除,這是危急之勢,請派我親自前去征討。」
六月,太傅司馬懿率領各軍救援樊城,吳軍聽到消息後,連夜遁逃。
司馬懿率軍追到三州口,獲大量物資和俘虜而歸。
[4]閏月,吳大將軍諸葛瑾卒。
瑾太子恪先已封侯,吳主以恪弟融襲爵,攝兵業,駐公安。
[4]閏五月,吳國大將軍諸葛瑾去世。
諸葛瑾的長子諸葛恪先前已被封侯,吳王讓諸葛恪弟弟諸葛融承襲父親的爵位,統率父親的部隊,駐紮在公安縣。
[5]漢大司馬蔣琬以諸葛亮數出秦川,道險、運糧難,卒無成功,乃多作舟船,欲乘漢、沔東下,襲魏興、上庸。
會舊疾連功,未時得行。
漢人鹹以為事有不捷,還路甚難,非長策也;漢主遣尚書令費、中監軍姜維等喻指。
琬乃上言:「今魏跨帶九州,根蒂滋蔓,平除未易。
若東西併力,首尾掎角,雖未能速得如志,且當分裂蠶食,先摧其支一黨一。
然吳期二三,連不克果。
輒與費等議,以涼州胡塞之要,進退有資,且羌、胡乃心思漢如渴,宜以姜維為涼州刺史。
若維征行,御制河右,臣當帥軍為維鎮繼。
今涪水陸四通,惟急是應,若東西有虞,赴之不難,請徙屯涪。」
漢主從之。
[5]蜀國大司馬蔣琬認為諸葛亮屢次出兵秦川,由於道路險阻,轉運糧食困難,最終也沒有成功,於是大量製造船艦,打算利用漢水、沔水順流東下,襲擊魏興、上庸。
正逢蔣琬舊病連續發作,沒能及時配合吳國行動。
大家都認為這樣一旦不能取勝,撤退極其困難,不是上策。
漢後主派遣尚書令費、中監軍姜維等向蔣琬說明大家意見。
蔣琬於是上書說:「如今魏的勢力已橫跨九州,蒂蔓延成長,剷除不易。
如果吳國和西蜀齊心合力,首尾夾擊,雖然不能迅速實現宏圖大志,暫且也可分割其力量,蠶食其國土,摧垮其邊陲。
然而與吳國二三次約定同時進軍,都未能實現。
我與費等商議,認為涼州是胡人邊塞要地,進退都有依賴,而且當地羌人、胡人都如饑似渴地想著歸順我朝,最好讓姜維擔任涼州刺史。
如果姜維征討能夠控制河西,我將率軍繼進,作他的後援。
如今涪縣水路陸路四通八達,足以應付緊急情況,如果東方、西方發生危險,前去救援都不困難,請把大本營遷到涪縣駐屯。」
漢後主採納了這一建議。
[6]朝廷欲廣田畜谷於揚、豫之間,使尚書郎汝南鄧艾行陳、項以東至壽春。
艾以為:「昔太祖破黃巾,因為屯田,積穀許都以制四方。
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軍出征,運兵過半,功費巨億。
陳、蔡之間,土下田良,可省許昌左右諸稻田,並水東下,令淮北二萬人,淮南三萬人,什二分休,常有四萬人且田且守;益開河渠以增溉灌,通漕運。
計除眾費,歲完五百萬斛以為軍資六、七年間,可積二千萬斛於淮上,此則十萬之眾五年食也。
以此乘吳,無不克矣。」
太傅懿善之。
是歲,始開廣漕渠,每東南有事,大興軍眾,泛舟而下,達於江、淮,資食有餘而無水害。
[6]魏打算在揚州、豫州之間開荒墾田,積蓄糧谷,令尚書郎汝南人鄧艾到陳縣、項縣以東至壽春一帶巡視,鄧艾認為:「從前太祖大破黃巾施行屯田,在許都囤積糧谷用來制勝四方。
如今三邊都已平定,軍事行動集中在淮河以南,每次大軍出征,轉運軍糧的兵士佔了一半,耗費多億。
陳縣、蔡縣一帶土地平坦肥沃,可以減少許昌附近稻田,把水併入河道向東灌溉,命令淮河以北二萬人,淮河以南三萬人,十分之二輪流休息,常駐的四萬人邊屯田邊防守。
宜多挖河渠增加灌溉,開通漕運。
除去全部開支,總計每年可獲五百萬斛作為軍費。
六七年內,可在淮河土地上積蓄二千萬斛,這就是十萬大軍五年的糧食。
以此雄厚基礎飽吳,無往而不勝。」
太傅司馬懿認為妥善。
這一年,開始擴開漕渠。
以後每次東南方出現戰事,遂大舉出兵,乘舟而下,直抵長江、淮河,軍費、糧食都綽綽有餘,並且消除了水患。
[7]管寧卒。
寧名行高潔,人望之者,邈然若不可及,即之熙熙和易。
能因事導人於善,人無不化服。
及卒,天下知與不知,無不嗟漢。
[7]管寧去世。
管寧名聲極大,行為高潔,是人們仰慕的人。
看上去好像不可接近,但與他在一起,卻感到和樂平易。
他擅長隨事誘導人們行善,人們無不受到感化,由衷敬服。
到死時,天下不管認識他還是不認識他的,無不哀歎。
三年(壬戍、242)
三年(壬戌,公元242年)
[1]春,正月,漢姜維率偏軍自漢中還住阿。
[1]春季,正月,蜀國姜維率領偏師從漢中回到涪縣駐防。
[2]吳主立其子和為太子,大赦。
[2]吳王立兒子孫和為太子,大赦天下。
[3]三月,昌邑景侯滿一寵一卒。
秋,七月,乙酉,以領軍將軍蔣濟為太尉。
[3]三月,昌邑景侯滿一寵一去世。
秋季,七月,乙酉(十九日),任命領軍將軍蔣濟擔任太尉。
[4]吳主遣將軍聶友,校尉陸凱將兵三萬擊儋耳,珠崖。
[4]吳王派遣將軍聶友、校尉陸凱率軍三萬人攻打儋耳、珠崖。
[5]八月,吳主封子霸為魯王。
霸,和母弟也,一寵一愛一崇特,與和無殊。
尚書僕射是儀領魯王傅,上疏諫曰:「臣竊以為魯王天挺懿德,兼資文武,當今之宜,宜鎮四方,為國蕃輔,宣揚德美,廣耀威靈,乃國家之良規,海內所瞻望。
且二宮宜有降殺,以正上下之序,明教化之本。」
書三、四上,吳主不聽。
[5]八月,吳王封兒子孫霸為魯王。
孫霸是孫和的胞弟,受到特別的一寵一愛一,與孫和沒有差別。
尚書僕射是儀兼任魯王傅,上書規勸說:「我私下認為魯王天資卓越,又有美德,文武雙全,當今之計應讓他鎮守四方,作為輔助朝廷的屏藩,宣揚美德,廣佈威望,才是國家的良策,舉國上下的希望。
而且太子和親王之間,應該有所差別,用以端正上下秩序,顯明教化的根本。」
上書三四次,吳王都不理睬。
四年(癸亥、243)
四年(癸亥,公元243年)
[1]春,正月,帝加元服。
[1]春季,正月,魏帝行加冠禮。
[2]吳諸葛恪襲六安,掩其人民而去。
[2]吳國諸葛恪率軍襲擊六安,劫掠當地百姓而歸。
[3]夏,四月,立皇后甄氏,大赦。
後,文昭皇后兄儼之孫也。
[3]夏季,四月,魏立皇后甄氏,大赦天下。
甄皇后是文昭皇后兄長甄儼的孫女。
[4]五月,朔,日有食之,既。
[4]五月,朔(初一),出現日食,為日全食。
[5]冬,十月,漢蔣琬自漢中還住阿,疾益甚,以漢中太守王平為前監軍、鎮北大將軍,督漢中。
[5]冬季,十月,蜀國蔣琬從漢中返回涪縣居住,病情更加嚴重,任命漢中太守王平擔任前監軍、鎮北大將軍,督領漢中。
[6]十一月,漢主以尚書令費為大將軍、錄尚書事。
[6]十一月,漢後主任命尚書令費擔任大將軍、錄尚書事。
[7]吳丞相顧雍卒。
[7]吳丞相顧雍去世。
[8]吳諸葛恪遠遣諜人觀相徑要,欲圖壽春。
太傅懿將兵入舒,欲以攻恪,吳主徙恪屯於柴桑。
[8]吳諸葛恪派遣暗探,觀察山川地要,準備攻打壽春。
太傅司馬懿率軍進入舒縣,打算由此進攻諸葛恪。
吳王調移諸葛恪在柴桑駐屯。
[9]步騭、朱然各上疏於吳主曰:「自蜀還者,鹹言蜀欲背盟,與魏交通,多作舟船,繕治城郭;又,蔣琬守漢中,聞司馬懿南向不出兵,乘虛以掎角之,反委漢中,還近成都。
事已彰灼,無所復疑,宜為之備。」
吳主答曰:「吾待蜀不薄,聘享盟誓,無所負之,何以致此!司馬懿前來入舒,旬日便退。
蜀在萬里,何如緩急而便出兵乎!昔魏欲入漢川,此間始嚴,亦未舉動,會聞魏還而止;蜀寧可復以此有疑邪!人言苦不可信,朕為諸君破家保之。
[9]步騭、朱然分別上書給吳王說:「從蜀地歸來的人,都說蜀國打算背棄盟約,正在大量製作船艦,修繕城池。
還有,蔣琬駐守漢中,聽說司馬懿南下,不但不出兵,乘虛進行夾擊,反而放棄漢中,回到成都附近。
事情已經十分明顯,無可置疑,應多加戒備。」
吳王回答說:「我對待蜀國不薄,聘問宴享,結盟明誓,沒有辜負他們的地方,怎麼能變成這樣?司馬懿大軍前來進入舒縣,十日便撤退了。
蜀在萬里之外,怎麼會知道司馬懿用兵是快是慢而就貿然出兵呢?從前,魏打算進入漢川,這中間我們也是嚴陣以待,沒有舉師動眾,隨後聽到魏已回軍才算結束,怎麼可以再以此懷疑蜀漢呢?傳言實在不可信,我願以家族破敗而為諸位擔保。」
[10]征東將軍、都督揚·豫諸軍事王昶上言:「地有常險,守無常勢。
今屯宛去襄陽三百餘里,有急不足相赴。」
遂徙屯新野。
[10]征東將軍及都督揚、豫諸軍事王昶上書說:「地勢的險阻固定不變,防守的形勢卻變化無常。
如今駐屯的宛縣,距離襄陽三百餘里,遇有緊急情況,來不及赴援。」
於是移駐在新野縣。
[11]宗室曹上書曰:「古之王者,必建同姓以明親一親,必樹異姓以明賢賢。
親一親之道專用,則其漸也微弱;賢賢之道偏任,則其敝也劫奪。
先聖知其然也,故博求親疏而並用之,故能保其社稷,歷紀長久。
今魏尊尊之法雖明,親一親之道未備,或任而不重,或釋而不任。
臣竊惟此,寢不安席,謹撰合所聞,論其成敗曰:昔夏、商、周歷世數十,而秦二世而亡。
何則?三代之君與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憂;秦王獨制其民,故傾危而莫救也。
秦觀周之敝,以為小弱見奪,於是廢五等之爵,立郡縣之官,內無宗子以自毗輔,外無諸侯以為藩衛;譬猶芟刈股肱,獨任胸腹,觀者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為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豈不悖哉!筆漢祖奮三尺之劍,驅烏合之眾,五年之中,遂成帝業。
何則?伐深根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理勢然也。
漢監秦之失,封殖子弟;及諸呂擅權,圖危劉氏,而天下所以不傾動者,徙以諸侯強大,盤石膠固也。
然高祖封建,地過古制,故賈誼以為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文帝不從。
至於孝景,猥用晁錯之計,削黜諸侯,遂有七國之患。
蓋兆發高帝,釁鐘文、景,由寬之過制,急之不漸故也。
所謂『末大必折,尾大難掉』,尾同於體,猶或不從,況乎非體之尾,其可掉哉!武帝從主父之策,下推恩之令,自是之後,遂以陵夷,子孫微弱,衣食租稅,不預政事。
至於哀、平,王氏秉權,假周公之事而為田常之亂,宗室諸侯,或乃為之符命,頌莽恩德,豈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獨忠孝於惠、文之間而叛逆於哀、平之際也,徙權輕勢弱,不能有定耳。
賴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擒王莽於已成,紹漢嗣於既絕,斯豈非宗子之力也!而曾不監秦之失策,襲周之舊制,至於桓、靈,Yan宦用事,君孤立於上,臣弄權於下;由是天下鼎沸,一奸一宄並爭,宗廟焚為灰燼,宮室變為榛藪。
[11]皇族曹上書說:「古代帝王,必定任用同姓皇族,以表明親近親族,也必定任用異一性一大臣,以表明尊重賢能。
只採用親近親族的辦法治國,隨著它的浸蝕,皇權就會漸漸衰弱;只採用尊重賢能的辦法治國,隨著它的把持,皇權就會被奪取。
先聖瞭解這種必然趨勢,所以對於皇族和非皇族廣泛求取,同時並用,因而能夠保有社稷,歷時長久。
如今魏尊重賢能的法律雖已嚴明,親近親族的辦法還不完備,或者任而不重用,或者放置不任用。
我私下思慮這些,睡覺都不能安寧,謹對所聽到的加以陳述,議論它的成敗得失。
古代夏、商、周歷經數十世代,而秦只傳到二世即歸滅亡,為什麼?夏商週三代的君王與各封國共同管理萬民,所以出現危險而沒人相救。
秦王朝看到周王朝的衰敗,認為是弱小的封國終會被吞奪,於是廢除五等爵,建立郡縣制,朝廷內沒有皇族子弟輔佐,朝廷外沒有諸侯屏衛,好像一個人割掉四肢獨由胸腹支撐,旁觀者為之寒心,可秦始皇還安然自得,認為是為子孫創立了帝王的萬世之業,豈不荒謬!所以漢高祖奮起三尺之劍,以烏合之眾起兵,五年之中,成就了帝王之業。
這是為什麼?因為拔除盤根錯節難以成功,摧枯拉朽容易得力,這是事理之必然。
漢朝看到秦朝的失誤,於是大封皇族子弟。
等到諸呂擅權,危害劉氏皇族,而天下卻沒有發生動搖,其原因僅僅在於諸侯力量強大,有如粘在一起的磐石一樣穩固。
然而漢高祖分封諸侯建立藩國,封地面積超過古代規定,所以賈誼認為要想天下得到治理安定,不如廣建諸侯國而減少諸侯勢力,漢文帝沒有採納。
到了漢景帝,由於採用晁錯的計策,削減封國領土,於是爆發了七國之亂。
徵兆出現在漢高帝時,禍患聚集於文帝、景帝之時,是由於開始寬厚得超過規定,而後來削減時又太急切的緣故。
所謂:『末大必折,尾大難掉』,尾巴與身一子同屬一體,有時也不順從,便何況不是屬於一體的尾巴,豈能擺得動?漢武帝採納主父偃的計策,頒布讓諸侯自己可以分封子弟的推恩令,自此以後,封國力量由此衰敗,子孫微弱,除了收取租稅維持衣食生活外,不能參予國政。
到了哀帝、平帝時,王莽掌權,藉著周公之事,重演田常之亂,封國諸侯中,有的甚至製造天賜祥瑞,歌頌王莽恩德,豈不令人悲哀?由此說來,並不是皇族子弟偏偏在惠帝、文帝之際忠孝雙全,而在哀帝、平帝之際就變成叛逆,是權力輕微,勢力薄弱,不能平定禍亂而已。
幸賴光武皇帝發揚不世的英姿,在王莽做了皇帝後仍能將他擒獲,使漢代皇族子嗣在將要滅絕之時得以延續,豈不是皇族子弟的力量!可是以後,又不能借鑒秦王朝的教訓,不知道承襲周王朝的舊制,到了漢桓帝、漢靈帝時,宦官執政,君王孤立於上,大臣弄權於下,於是天下大亂,一奸一人並爭,宗廟被燒成灰燼,宮室變成荒草樹叢。
太祖皇帝龍飛鳳翔,掃除凶逆。
大魏之興,於今二十有四年矣;觀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長策,睹前車之傾覆而不改於轍跡。
子弟王空虛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竄於閭閻,不聞邦國之政;權均匹夫,勢齊凡庶。
內無深根不拔之固,外無盤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為萬世之業也。
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諸侯,皆跨有千里之士,兼軍武之任,或比國數人,或兄弟並據;而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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