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資治通鑒》白話版·唐紀六十七 懿宗昭聖恭惠孝皇帝中鹹通九年
唐紀六十七唐懿宗感通九年(戊子,公元868年)
[1]夏,六月,鳳翔少尹李師望上言:「州控扼南詔,為其要衝,成都道遠,難以節制,請建定邊軍,屯重兵於州,以邛州為理所。」
朝廷以為信然,以師望為州刺史,充定邊軍節度,眉,蜀、邛、雅、嘉、黎等州觀察,統押諸蠻並統領諸道行營、制置等使。
師望利於****方面,故建此策;其實邛距成都才百六十里,距邛千里,其欺罔如此。
[1]夏季,六月,鳳翔少尹李師望向朝廷上言:「州可控扼南詔,是西川地區抗擊南詔蠻軍的要衝,成都道路遙遠,難以對州進行有效的節制,請求建置定邊軍。
在州屯駐重兵,以邛州為定邊軍的治所。」
朝廷信以為真,即設置定邊軍。
任命李師望為州刺史,充當定邊軍節度使,眉州蜀州、邛州、邪州、嘉州、黎州等州觀察使,統領諸蠻並諸道行營制使等。
李師望企圖獲得****某一方面的權力,於是建策置定邊軍;其實邛州距離成都才一百六十里,州距離邛州達千里之遙,李師望欺騙朝廷竟到了如此地步。
[2]初,南詔陷安南,敕徐泗募兵二千赴援,分八百人別戍桂州,初約三年一代。
徐泗觀察使崔彥曾,慎由之從子也,一性一嚴刻;朝廷以徐兵驕,命鎮之。
都押牙尹戡、教練使杜璋、兵馬使徐行儉用事,軍中怨之。
戍桂州者已六年,屢求代還,戡言於彥曾,以軍帑空虛,發兵所費頗多,請更留戍卒一年;彥曾從之。
戍卒聞之,怒。
[2]起初,南詔蠻軍攻隱安南,唐懿宗下敕令徐泗鎮召募士兵二千人往安南赴援,並分其中八百人另往桂州屯戍,最初約定三年輪換一批。
徐泗觀察使崔彥曾是崔慎由的侄子,一性一情嚴酷刻薄;朝廷因為徐州士兵驕橫,所以任命崔彥曾鎮撫徐泗。
都押牙尹戡、教練使杜璋、兵馬使徐行儉在使府用事掌權,遭到軍中將士的怨憤,當時戍守桂州的徐泗士兵已戍邊六年,屢次請求輪換回鄉,尹戡向崔彥曾上言,軍府帑藏空虛,再調軍隊往桂州輪換替代,費用太多,請讓桂林戍卒再留一年;崔彥曾聽從了尹戡的建議。
戍卒們得知消息,怒火沖天。
都虞候許佶、軍校趙可立、姚周、張行實皆故徐州群盜,州縣不能討,招出之,補牙職。
會桂管觀察使李叢移湖南,新使未至,秋,七月,佶等作亂,殺都將王仲甫,推糧料判官龐勳為主,劫庫兵北還,所過剽掠,州縣莫能御。
朝廷聞之,八月,遣高品張敬思赦其罪,部送歸徐州,戍卒乃止剽掠。
戍軍都虞候許佶、軍校趙可立、姚周、張行實都是以前的徐州盜賊,州縣不能征討,於是招安出山,用以被充軍隊,出任牙職。
恰值桂管觀察使李叢調往湖南鎮守,新任觀察使尚未到任,秋季,七月,許佶等人發動叛亂,殺死都將王仲甫,推舉糧料判官龐勳為主帥,搶劫軍用倉庫的兵器,武裝起來結隊北還,他們在所過之地四處劫掠,地方州縣不能抵卸。
朝廷得知消息,八月,派遣高品宦官張敬思來赦免戍卒,由官府資送他們回歸徐州,於是戍卒們才停止沿途搶劫。
[3]以前靜海節度使高駢為右金吾大將軍。
駢請以從孫潯代鎮交趾,從之。
[3]唐懿宗任命前靜海節度使高駢為右金吾大將軍。
高駢請求任命他的侄孫高潯替代自己鎮守交趾,唐懿宗表示同意。
[4]九月,戊戌,以山南東道節度使盧耽為西川節度使;以有定邊軍之故,不領統押諸蠻安一撫等使。
[4]九月,戊戌(初八),唐懿宗任命山南東道節度使盧耽為西川節度使;由於設置了定邊軍的緣故,西川節度使不再兼領統押諸蠻安一撫等使。
[5]龐勳等至湖南,監軍以計誘之,使悉輸其甲兵。
山南東道節度使崔鉉嚴兵守要害,徐卒不敢入境,泛舟沿江東下。
許佶等相與謀曰:「吾輩罪大於銀刀,朝廷所以赦之者,慮緣道攻劫,或潰散為患耳,若至徐州,必醢矣!」乃各以私財造甲兵旗幟。
過浙西,入淮南,淮南節度使令狐遣使慰勞,給芻米。
[5]龐勳等徐泗戍卒行至湖南,宦官監軍用計誘騙他們,讓他們將武器全部交出。
山南東道節度使崔鉉派兵嚴守要害之地,徐泗戍卒不敢北上入境,於是乘船沿長江東下。
許佶等人互相謀劃說:「我們犯的罪比當年銀刀等七軍要大得多,朝廷現在所以要赦免我們,是因為怕我們沿途攻擊搶劫,又怕我們潰散到山野為患,如果我們到達徐州,必定要被剁肉醬!」於是每人都用自己的私財打造兵器,作制軍旗。
戍卒經過浙西,進入淮南,淮南節度使令狐派遣使者趕來慰勞,給予餵馬的飼料和軍隊米糧。
都押牙李湘言於曰:「徐卒擅歸,勢必為亂;雖無敕令誅討,藩鎮大臣當臨事制宜。
高郵岸峽而水深狹,請將奇兵伏於其側,焚荻舟以塞其前,以勁兵蹙其後,可盡擒也。
不然,縱之使得渡淮,至徐州,與怨憤之眾合,為患必大。」
素懦怯,且以無敕書,乃曰:「彼在淮南不為暴,聽其自過,余非吾事也。」
淮南鎮都押牙李湘對令狐說:「徐泗戍卒擅自回歸,勢必造反叛亂,雖然沒有皇上的敕令對他們進行誅討,藩鎮大臣應當因事制宜。
高郵的江岸高峻,水深港狹,請讓我率一支奇兵理伏於江岸旁邊,燒著裝滿柴草的船,以堵塞徐泗戍卒前行的水路,派勁兵在他們後面追趕,可以將他們全部擒獲。
要不然,放縱他們,讓他們渡過淮河,回到徐州,與心懷怨憤的民眾會合,為患國家就更大了。」
令狐平素一貫懦弱膽小,加上沒有皇帝頒下的敕書,於是對李湘說:「他們只要在淮南不行兇逞暴,就聽任他們過淮河,其餘就不關我的事了。」
勳集銀刀等都竄匿及諸亡命匿於舟中,眾至千人。
丁巳,至泗州。
刺史杜饗之於場,優人致辭;徐卒以為玩己,擒優人,欲斬之,坐者驚散。
素為之備,徐卒不敢為亂而止。
,之弟也。
龐勳如集徐州銀刀等七軍逃亡山澤者以及亡命之徒,將他們藏於船中,部眾發展到一千人。
丁巳(二十七日),來到泗州。
泗州刺史杜在球場為戍卒們設宴,有唱戲的優人致辭,徐泗戍卒以為是取笑自己,抓住優人就要問斬,在坐的賓客嚇得四散而逃。
但杜早已作好戒備,徐泗戍卒不敢過份作亂,就此算了。
杜是杜的弟弟。
先是,朝廷屢敕崔彥曾慰撫戍卒擅歸者,勿使憂疑。
彥曾遣使以敕意諭之,道路相望。
勳亦申狀相繼,辭禮甚恭。
戊午,行及徐城,勳與許佶等乃言於眾曰:「吾輩擅歸,思見妻子耳。
今聞已有密敕下本軍,至則支分滅族矣!丈夫與其投網羅,為天下笑,曷若相與戮力同心,赴蹈湯火,豈徒脫禍,兼富貴可求!況城中將士皆吾輩父兄子弟,吾輩一唱於外,彼必響應於內矣。
然後遵王侍中故事,五十賞錢,可翹足待也!」眾皆呼躍稱善。
將士趙武等十二人獨憂懼,欲逃去,悉斬之,遺使致其首於彥曾,且為申狀,稱:「勳等遠戍六年,實懷鄉里;而武等因眾心不安,輒萌一奸一計。
將士誠知詿誤,敢避誅夷!今既蒙恩全宥,輒共誅首惡以被愆尤。」
冬,十月,甲子,使者至彭城,彥曾執而訊之,具得其情,乃囚之。
丁卯,勳復於遞中申狀,稱:「將士自負罪戾,各懷憂疑,今已及苻離,尚未釋甲。
蓋以軍將尹戡、杜璋、徐行儉等狡詐多疑,必生釁隙,乞且停此三人職任,以安眾心,仍乞戍還將士別置二營,共為一將。」
先前,朝廷屢次命令崔彥曾去撫一慰自桂林擅自歸來的戍卒,以使他們不對官府產生憂慮和猜疑。
崔彥曾派遣使者告諭皇帝的旨意,使者一個接著一個,在道路上前後相望。
龐勳也派人向崔彥曾送申訴狀,信使也一個接著一個,申訴狀的言辭相當恭敬。
戊午(二十八日),龐勳等行至徐城縣,決定與官府翻臉,龐勳與許佶等人對部眾宣稱:「我輩擅自歸來,是因為思念妻兒,日夜想和他們相見啊。
今天聽說,已有皇帝的密敕到了徐州軍府,到徐州我們將被肢解滅族!大丈夫與其自投羅網,為天下人所笑,還不如大家同心協力,赴湯蹈火幹一番大事業。
這樣不僅擺脫禍殃,而且可求得富貴!包何況徐州城內的將士都是我們的父兄子弟,我們在外一聲高喊,他們在城內必然響應。
然後遵照王智興侍中過去所做的事去辦,五十萬緡賞錢,可以翹足以待!」眾戍卒聽後都歡呼雀躍,拍手稱好。
只有將士趙武等十二人感到憂慮和恐懼,企圖逃之夭夭,龐勳將他們全部處斬,派遣使者將趙武等十二人的首級送交崔彥曾,並且再遞上申訴狀,宣稱:「龐勳等遠戍桂州六年,實在是懷念故鄉故里;而趙武等人因為眾心不安,竟萌生一奸一計,騙我們擅自歸來。
將士們當然知道被趙武等迷誤將受到處罰,怎敢冒著誅滅全家的危險不聽府使的命令!今天既承蒙觀察使的大恩,得以免罪保全一性一命,大家也就立即將首惡分子趙武等十二人誅死,以彌補我們所犯下的罪過。」
冬季,十月,甲子(初四),龐勳的使者來到彭城,崔彥曾將他逮捕並嚴加審問,將龐勳的反狀全部搞清,於是囚禁使者。
丁卯(初七),龐勳通過郵筒再次向使府遞送申訴狀,宣稱:「將士們身負重罪,每人都心懷疑慮,今天已到達苻離,還沒有解下一身穿的重甲。
這是因為徐州軍府將領尹戡、杜璋、徐行儉等人狡詐多疑,必定對我輩懷有間隙隔閡,乞求觀察使暫停尹戡等三人的職任,以便能安定眾心;同時,乞求從桂州回還的戍軍將士能專門編成兩個營,由一個將領管轄。」
時戍卒拒彭城止四驛,闔城懼。
彥曾召諸將謀之,皆泣曰:「比以銀刀凶悍,使一軍皆蒙惡名,殲夷流竄,不無枉濫。
今冤痛之一聲未已,而桂州戍復爾猖狂,若縱使入城,必為逆亂,如此,則闔境塗地矣!不若乘其遠來疲弊,發兵擊之,我逸彼勞,往無不捷。」
彥曾猶豫未決。
一團一練判官溫廷皓復言於彥曾曰:「安危之兆,已在目前,得失之機,決於今日。
今擊之有三難,而捨之有五害:詔釋其罪而擅誅之,一難也。
帥其父兄,討其子弟,二難也。
枝一黨一鉤連,刑戮必多,三難也。
然當道戍卒擅歸,不誅則諸道戍邊者皆效之,無以制御,一害也。
將者一軍之首,而輒敢害之,則凡為將者何以號令士卒!二害也。
所過剽掠,自為甲兵,招納亡命,此而不討,何以懲惡!三害也。
軍中將士,皆其親屬,銀刀余一黨一,潛匿山澤,一旦內外俱發,何以支梧!四害也。
一逼一十脅軍府,誅所忌三將,又欲自為一營,從之則銀刀之患復起,違之則托此為作亂之端,五害也。
惟明公去其三難,絕其五害,早定大計,以副眾望。」
當時自桂州歸還的戍卒距彭城只有四個驛程,共一百二十里路程,這使徐州城內惶然,一片恐懼。
崔彥曾召部下諸將謀劃對策,諸將都哭著說:「以前因為銀刀等軍凶悍不羈,使徐州鎮一軍都蒙受惡名,遭到夷滅,有的流竄山谷,這不能說沒有冤枉、訴除太濫,至今冤痛之一聲仍不絕於耳。
而桂州戍卒又恢復了往昔的猖狂,如果放縱他們,讓他們入城,必然會造反作亂,這樣,徐州全境就要肝腦塗地了!不如乘他們自遠道而來,一精一力疲憊,調集軍隊前往討擊,以逸待勞,往無不捷。」
崔彥曾猶豫不決。
徐泗一團一練判官溫廷皓再向崔彥曾上言說:「全城的安然情狀,已呈現在眼前,是得還是失,全在於今天的決策。
目前討擊桂州戍卒有三大難處,而捨棄他們不如討伐又有五大害處:皇帝既已頒下詔書釋免戍卒的罪,我們擅自討擊,這是第一大難處。
我們率領戍卒的父兄,去討擊他們的子弟,人情難違,這是第二大難處。
戍卒犯罪,牽連的枝一黨一多而複雜,追究起來判刑和處死的人必然很多,這是第三大難處。
但是,本道戍邊的士卒擅自歸還,不誅討就會使其他道戍邊的士卒群倣傚,使朝廷的法制失去作用,不能制一服叛亂,這是第一大害處。
將領是一軍的首長,而桂林戍卒竟敢殺害都將王仲甫,不對這些犯上作亂的士卒進行誅討,擔任帥的人怎麼能夠去號令士兵!這是第二大害處。
擅自歸還的戍卒一路上剽掠搶劫,自己製造兵器,招納亡命之徒,對這樣的叛賊不加征討,又怎麼去懲除惡徒!這是第三大害處。
徐州軍中的將士,都是擅歸戍卒的親屬,而銀刀等七軍的余一黨一,潛伏一在山谷草澤間,一旦內外勾結一同叛亂,又如何來支撐徐州的局面!這是第四大害處。
桂州戍卒竟敢脅迫徐泗軍府,要按他們的意願誅除他們所忌恨的三名將領,真是氣焰囂張,又要求同夥編在一起,自己成立營隊,如果答應他們的要求,那麼當年銀刀等七軍叛亂的禍患又將重起,如果不答應他們,戍卒就會以此為借口,發動叛亂,這是第五大害處。
只有您能除去三大難處,根絕這五大害,希望您毅然決然,早定大計,不辜負我們大家的希望。」
時城中有兵四千三百,彥曾乃命都虞候元密等將兵三千人討勳,數勳之罪以令士眾,且曰:「非惟塗炭平人,實亦污染將士。
儻國家發兵誅討,則玉石俱焚矣!」又曰:「凡彼親屬,無用憂疑,罪止一身,必無連坐。」
仍命宿州出兵苻離,泗州出兵於虹以邀之,且奏其狀。
彥曾戒元密無傷敕使。
當時徐州城中有軍隊四千三百人,崔彥曾於是命令都虞候元密等率領軍隊三千人去討伐龐勳,又歷數龐勳的罪惡,以鼓動士氣,並且說:「龐勳等叛卒不但使平民百姓生靈塗炭,實際上也是沾污了廣大將士的名聲。
如果讓朝廷調集軍隊來誅討,恐怕就要玉石俱焚,叛賊連帶我們都要受罪!」又說:「凡是叛亂戍卒中有你們的親屬,你們也用不著憂慮,罪只在一人身上,必定不會有任何株連。」
於是命令宿州派軍隊至苻離,泗州派軍隊到虹縣,以邀擊桂州歸來的戍卒,並向朝廷奏告使府佈置。
崔彥曾還特別告誡元密說,不要傷害還在龐勳軍中的宦官敕使張敬思。
戊辰,元密發彭城,軍容甚盛。
諸將至任山北數里,頓兵不進,共思所以奪敕使之計,欲俟賊入館,乃縱兵擊之,遣人變服負薪以賊。
日暮,賊至任山,館中空無人,又無供給,疑之,見負薪者,執而榜之,果得其情。
乃為偶人列於山下而潛遁。
比夜,官軍始覺之,恐賊潛伏山谷及間道來襲,復引兵退宿於城南,明旦,乃進追之。
戊辰(初八),元密從鼓城出發,軍容相當盛大。
諸將領率軍來到任山以北數里地外,停止進兵,共同商量救出宦官敕使的計劃。
元密企圖等待叛歸的戍卒進入旅館時,再縱兵攻擊,於是派遺一些士兵化裝成挑柴賣薪的人,在周圍偵察敵情。
太陽下山之時,戍卒來到任山,旅館中空無一人,又沒有米飯茶水供給,於是眾士卒產生了懷疑,看見挑柴的人,抓來捆一綁起來,經追問,果然獲得了官軍設伏的情況。
於是戍卒們製作木偶人,排列在山下,自己全潛逃而去。
至夜深時,官軍才察覺,恐怕叛亂的戍卒潛伏一在山谷或小路邊,對他們發動偷擊,於是引兵退走,在任山城南宿營,第二天早晨,才進兵追擊戍卒們。
時賊已至苻離,宿州戍卒五百人出戰於濉水上,望風奔潰,賊遂抵宿州。
時宿州闕刺史,觀察副使焦璐攝州事,城中無復余兵,庚午,賊攻隱之,璐走免。
賊悉聚城中貨財,令百姓來取之,一日之中,四遠雲集,然後選募為兵,有不願者立斬之,自旦至暮,得數千人。
於是勒兵乘城,龐勳自稱兵馬留後。
這時叛亂的戍卒已來到苻離,宿州派出戍卒五百人於濉水上抵抗,官軍望風而逃,叛賊於是進抵宿州。
當時宿州缺刺史,觀察副使焦璐掌攝州政事務,城內不再有軍隊,庚午(初十),叛賊攻陷宿州,焦璐逃出城,得免一死。
叛亂的戍卒將城中的財貨全部聚集在一起,讓老百姓隨意來取,一天之內,四面八方的人不怕路遠都趕來了,賊軍先分財,然後選募丁壯參軍,有不願入伙的人立即被斬首,自清晨到日暮,選得丁壯數千人。
於是分派士兵登上城樓,分關把守,龐勳自稱兵馬留後。
再宿,官軍始至,賊守備已嚴,不可復攻。
先是,焦璐聞苻離敗,決汴水以斷北路,賊至,水尚淺可涉,比官軍至,已深矣。
壬申,元密引兵渡水,將圍城,會大風,賊以火箭射城外茅屋,延及官軍營,士卒進則冒矢石,退則限水火,賊急擊之,死者近三百人。
元密等以為賊必固守,但為攻取之計。
第二天晚上,官軍才趕到宿州城下,叛賊的守備已很嚴密,一時無法攻取。
起先,焦璐聽說苻離官軍戰敗,決汴水堤企圖淹斷北面的道路,叛亂的戍卒趕到時,水尚淺,可以涉過,到官軍趕來時,水已很深,無法行走了。
壬申(十二日),元密率領軍隊渡過水面,行將把宿州城一團一團一困住,恰值一陣大風,叛賊趁勢用火箭射城外的茅屋,大火延綿燒到官軍的營帳,官軍士卒前進要冒城上投下的矢石,後退又受到水和火的限制,叛賊於是趁機急攻,殺死官軍近三百人。
元密等人認為叛賊必定要固守宿州城,只為攻城考慮計策。
賊夜使婦人持更,掠城中大船三百艘,備載資糧,順流而下,欲入江湖為盜;以千縑贈張敬思,遣騎送至汴之東境,縱使西歸。
叛賊夜晚讓婦女擊鼓打更,掠奪城中的大船三百艘,裝滿軍資糧食,順汴水而下,企圖流入江湖為盜賊;又贈給宦官中使張敬思絲絹千匹,派遣騎兵護送至汴州境東面,放他西歸長安。
明旦,官軍知賊已去,狼狽追之,士卒皆未食,比追及,已饑乏。
賊艤舟堤下而陳於堤外,伏千人於舟中,官軍將至,陳者皆走入陂中。
密以為畏已,縱兵追之;賊自舟中出,夾攻之,自午及申,官軍大敗。
密引兵走,隱於荷涫,賊追及之,密等諸將及監陳敕使皆死,士卒死者殆千人,其餘皆降於賊,無一個還徐者。
賊問降卒以彭城人情計謀,知其無備,始有攻彭城之志。
第二天一早,官軍才知道叛賊已出城遠去,狼狽追趕,士卒們都沒吃飯,到追上叛賊時,官軍已是飢餓疲乏到了極點。
叛賊把船停靠在堤邊,而在堤外列陣,在船中埋伏了一千餘人,官軍將殺過來時,列於陣前的叛賊全逃跑逃跑到池澤中。
元密以為叛賊畏懼自己,命部下官兵全線追擊;埋伏一在船中的叛賊從船中出來,與池澤中的叛賊一同夾擊官軍,從中午一直戰到黃昏,官軍大敗。
元密帶著殘兵退走,陷於荷花泥澤中,叛賊追上來,元密等徐泗諸將及監陣的宦官中使全被死,士卒也被殺死了上千人,其餘人全都投降叛賊,沒有一個回到徐州城。
叛賊問投降的士卒關於彭城內的人情和官府的部署,知道城中沒有戒備,於是有了攻佔彭城的企圖。
乙亥,龐勳引兵北渡濉水,逾山趣彭城。
其夕,崔彥曾始知元密敗,移牒鄰道求救;明日,塞門,選城中丁壯為守備,內外震恐,無復固志。
或勸彥曾奔兗州,彥曾怒曰:「吾為元帥,城陷而死,職也!」立斬言者。
乙亥(十五日),龐勳率領軍隊北渡濉水,越山往彭城進發。
這天傍晚,崔彥曾才得知元密戰敗的情況,於是寫信請求相鄰的道發兵救援;第二天,崔彥曾緊閉城門,選城中的丁壯入伍守備城防,城內外一片震驚恐慌,沒有人願在城中堅守,都想逃走。
有人勸崔彥曾投奔兗州,崔彥曾憤怒地說:「我身為元帥,城若被攻陷只有死而已,守城是我的職責。」
並立即將勸他逃走的人斬首。
丁丑,賊至城下,眾六七千人,鼓噪動地,民居在城外者,賊皆慰撫,無所侵擾,由是人爭歸之,不移時,克羅城。
彥曾退保子城,民助賊攻之,推草車塞門而焚之,城陷。
賊囚彥曾於大鼓館,執尹戡、杜璋、徐行儉,刳而銼之,盡滅其族。
勳坐聽事,盛陳兵衛,文武將吏伏謁,莫敢仰視。
即日,城中願附從者萬餘人。
丁丑(十七日),叛賊來到徐州城下,部眾有六七千人,擊鼓喧噪,聲音震天動地,百姓居住在城外的,叛賊均對他們慰問保護,一點也不侵擾,於是人們爭相歸附,不多時,就攻克了外城。
崔彥曾退到內城進行抗拒,百姓協助叛賊攻城,推來裝滿草的車堵塞城門,放火焚燒,使內很快陷落。
叛賊將崔彥曾抓獲,囚禁於大彭館,又逮捕尹戡、杜璋、徐行儉,剮開他們的肚皮,將他們剁成碎片,並將他們的家屬全部殺死。
龐勳坐於徐州觀察使府處置軍政大事,衛兵整整齊齊地排列,文武將吏行跪拜禮,沒有人敢抬頭正視廳堂上的主帥龐勳。
當天,城中願意歸附龐勳的人就達一萬餘人。
戊寅,勳召溫庭皓,使草表求節鉞,庭皓曰:「此事甚大,非頃刻可成,請還有徐草之。」
勳許之。
明旦,勳使趣之,庭皓見勳曰:「昨日所以不即拒者,欲一見妻子耳。
今已與妻子別,謹來就死。」
勳熟視,笑曰:「書生敢爾,不畏死邪!龐勳能取徐州,何患無人草表!」遂釋之。
戊演(十八日),龐勳將溫庭皓召至使府,要他起草給朝廷的表,請求徐州節度使的符節斧杖,溫庭皓說;「這件事關係重大,不是頃刻間可以完成的,請讓我回家慢慢地起草。」
龐勳准許他回家去寫。
第二天早上,龐勳派人去溫庭皓家取表文,溫庭皓來到使府見龐勳說:「昨天所以不立即拒絕起草表文,是想回家看一下妻子兒子,今天已經與妻兒決別,現在就是來送死的了。」
龐勳看了溫庭皓幾眼,笑著說:「書生敢頂撞我,不怕死嗎!我龐勳能攻取徐州,怎麼怕找不到人為我起草表文!」說完將溫庭皓釋放。
有周重者,每以才略自負,勳迎為上客,重為勳草表,稱:「臣之一軍,乃漢室興王之地。
頃因節度使刻削軍府,刑賞失中,遂致迫逐。
陛下奪其節制,翦滅一軍,或死或流,冤橫無數。
今聞本道復欲誅夷,將士不勝痛憤,推臣權兵馬留後,彈壓十萬之師,撫有四州之地。
臣聞見利乘時,帝王之資也。
臣見利不失,遇時不疑;伏乞聖慈,復賜旌節。
不然,揮戈曳戟,詣闕非遲!」庚辰,遣押牙張奉表詣京師。
有一個名叫周重的人,常常以有文思才略自負,龐勳迎他為上賓,為龐勳起草上給朝廷的表文,聲稱:「我所統領的一支軍隊,駐在漢王朝的龍興之地。
不久前因為節度使對將士太苛刻,濫施刑賞,於是將士們被迫將他驅逐。
六年前皇上削奪徐州軍號,消滅一鎮軍隊,我銀刀等軍壯士有的被處死,有的被流放,含冤而死的無可勝計。
今天聽說本道又企圖誅殺將士,我們更是憤慨萬分,眾人推我暫時掌管軍事,權任兵馬留後,以彈壓十萬雄師,撫一慰徐、宿、濠、泗等四州之地。
我聽說因勢利導,不失時機,是成帝王的資本。
我見到利而不失去,遇到時運而不遲疑;懇切地希望皇帝陛下大發慈悲,賜給我節度使的符節和旗幟。
要不然,我就統率數萬大軍,進攻長安,這並不是難事!」庚辰(二十日),龐勳派遣押牙張帶上表文送往長安。
勳以許佶為都虞候,趙可立為都游弈使,一黨一與各補牙職,分將諸軍。
又遣舊將劉行及將千五百人屯濠州,李圓將二千人屯泗州,梁丕將千人屯宿州,自余要害縣鎮,悉繕完戍守。
徐人謂旌節之至不過旬月,願效力獻策者遠近輻湊,乃至光、蔡、淮、浙、兗、鄆、沂、密群盜,皆倍道歸之,闐溢郛郭,旬日間,米斗直錢二百。
勳詐為崔彥曾請翦滅徐州表,其略曰:『一軍暴卒,盡可翦除;五縣愚民,各宜配隸。」
又作詔書,依其所請,傳佈境內。
徐人信之,皆歸怨朝廷,曰:「微桂州將士回戈,吾徒悉為魚肉矣!」
龐勳委任許佶為都虞候,趙可立任都游弈使,所信用的一黨一羽都各自被以牙職,分別率領諸部軍隊。
又派遣徐州舊將劉行及率領一千五百人屯駐於濠州,派李圓率二千人屯駐於泗州,派梁丕率一千人屯駐於宿州,其餘要害縣鎮,都修繕守備。
徐州人傳說朝廷賜給龐勳的節度使符節旌旗不過半個月就會到,所以願獻策效力的人不問遠近齊集而來,以致光州、蔡州、淮州、浙州、兗州、鄆州、沂州、密州等地的群盜,也都不畏路遠趕來歸附,使徐州城裡城外充滿了人,十天多時間,一斗米的價錢就漲到二百緡。
龐勳假造崔彥曾向朝廷請求殲滅徐州一鎮將士的表文,表文的大概內容是:「徐州一軍士卒狂一暴,可以全部翦除;附近彭城、蕭縣、豐縣、沛縣、滕縣等五縣愚昧的民眾,都應該配作奴隸。」
又偽造皇帝的詔書,宣言皇帝已批准了崔彥曾的請求,在境內廣為傳佈。
徐州人相信了謠言,都把怨恨轉向朝廷,說:「如果不是桂將士揮戈揮戈回來,我們就要全部成為油鍋裡的魚肉了!」
劉行及引兵至渦口,道路附從者增倍,濠州兵才數百,刺史盧望回素不設備,不知所為,乃開門具牛酒迎之。
行及入城,囚望回,自行刺史事。
泗州史杜聞勳作亂,完守備以待之,且求救於江、淮。
李圓遣一精一卒百人先入泗州,封府庫,遣人迎勞,誘這入城,悉誅之。
明日,圓至,即引兵圍城,城上矢石雨下,賊死者數百,乃斂兵屯城西。
勳以泗州當江、淮之沖,益發兵助圓攻,眾至萬餘,終不能克。
劉行及率領叛軍來到渦口,一路上歸附從軍的人使軍隊增加了幾倍,濠州的官軍才數百人,刺史盧望回平時從不設戒備,不知怎麼辦才好,於是開城門並帶著牛肉美酒出城迎接。
劉行及進入濠州將盧望回囚禁,自行刺史職務。
泗州刺史杜聽說龐勳作亂,完繕城內守備,以等待叛軍來進攻,並向江、淮地區的官軍求救。
李圓派遣一精一銳士卒一百人先進入泗州,查封州府的倉庫,杜派人來迎接慰勞,將這一百叛兵誘騙入泗州城,然後將他們全部殺死。
次日,李圓趕到,立即派軍隊圍攻泗州城,城上官軍頑強抵抗,箭頭和石塊如雨點般落下來,叛賊被打死的有數百人,李圓於是收兵屯駐於城西。
龐勳因為泗州地處江、淮的衝要,增調軍隊來援助李圓攻城,軍隊達到一萬餘人,但始終不能攻克泗州城。
初,朝廷聞龐勳自任山還趣宿州,遣高品康道偉繼敕書撫一慰之。
十一月,道偉至彭城。
勳出郊迎,自任山至子城三十里,大陳甲兵,號令金鼓響震山谷,城中丁壯,悉驅使乘城。
宴道偉於場,使人詐為群盜降者數千人,諸寨告捷者數十輩;復作求節鉞表,附道偉以聞。
起初,朝廷聽說龐勳從任山回到宿州,派遣高品宦官康道偉帶著皇帝詔敕來撫一慰。
十一月,康道偉來到彭城。
龐勳來到徐州城郊迎接,自任山到徐州小城的三十里路上,排列大批武裝士兵,號令之一聲和鑼鼓聲參雜,聲震山谷,徐州城的丁壯居民,全被驅趕到城牆上。
龐勳在場上設宴招待康道偉,又派人假裝成投降的群盜,有數千人,諸營寨趕來告捷的有幾十批,龐勳這樣做是想在朝廷派遣的使者面前表示自己已牢牢控制住了徐州的局面。
龐勳再次讓人草寫了請求充任徐州節度使的表文,讓康道偉帶回朝廷,轉達於唐懿宗。
初,辛雲京之孫讜,寓居廣陵,喜任俠,年五十不仕;與杜有舊,聞龐勳作亂,詣泗州,勸挈家避之,曰:「安平享其祿位,危難棄其城池,吾不為也!且人各有家,誰不一愛一之?我獨求生,何以安眾!誓與將士共死此城耳!」讜曰:「公能如是,僕與公同死!」乃還廣陵,與其家訣,壬辰,復如泗州。
時民避亂,扶老攜幼,塞途而來,見讜,皆止之曰:「人皆南走,子獨北行,取死何為!」讜不應。
至泗州,賊已至城下,讜急棹小舟得入,即署一團一練判官。
城中危懼,都押牙李雅有勇略,為設守備,帥眾鼓噪,四出擊賊,賊退屯徐城,眾心稍安。
起初,辛雲京的孫子辛讜,在廣陵閒居,行俠仗義,已五十歲了卻不願入朝做官;辛讜與杜年友好,聽說龐勳在徐泗叛亂,來到泗州,勸杜攜帶家屬棄城逃走,杜說:「平安時期享有朝廷的俸祿官位,危難時期拋棄朝廷委交給我管理的城池,這是我所不能幹的!況且人各有自己的家,誰不一愛一自己的家呢?我獨自逃走求生,如何來安定部眾的心!我誓與將士同生死,要死也一起死在泗州城!」辛讜說:「您能這樣做,我也與您一同死在城裡!」於是回到廣陵,與自己的家屬訣別,壬辰(初三),再回到泗州城。
當時民眾為避戰亂,扶老攜幼,向南逃亡,道路也被人流所堵塞,逃亡的百姓見到辛讜,都勸阻他說:「人們都往南走,您獨自北行,不是去找死嗎!」辛讜不答理。
來到泗州,叛軍已開到城下,辛讜拚命地划小船,得入城內,杜當即任命辛讜為一團一練判官。
城中由於危急,人人感到恐懼,都押牙李雅有勇有謀,為杜佈置守備,率領部眾擊鼓喧噪,出城四處襲擊叛賊,賊軍被迫退卻,屯駐於徐城,徐州城內人心才稍微安定下來。
龐勳募人為兵,人利於剽掠,爭赴之,至父遣其子,妻勉其夫,皆斷鋤首而銳之,執以應募。
龐勳招募人民當兵,人們貪圖剽掠所得的財利,爭先恐後地趕來參軍,甚至父親送兒子,妻子勉勵丈夫,農民們都把鋤頭磨得更銳利,扛著它作為武器來應募。
鄰道聞勳據徐州,各遣兵據要害,而官軍尚少,賊眾日滋,官軍數不利。
賊遂破魚台近十縣。
宋州東有磨山,民逃匿其上,勳遣其將張玄稔圍之。
會旱,山泉竭,數萬口皆渴死。
與徐州相鄰的幾個道得知龐勳佔據了徐州,各自派軍隊佔據要塞據點,但官軍人少,叛賊的軍隊越來越多,官軍抗拒叛賊,多次交戰都不利。
叛賊於是攻破魚台等近十個縣。
宋州東面有一座磨山,民眾逃到山上射藏,龐勳哌遣部將張玄稔率兵圍困。
正值天旱,山上的泉水枯竭,數萬口人全部渴死。
或說勳曰:「留後止欲求節鉞,當恭順盡禮以事天子,外士卒,內撫百姓,庶幾可得。」
勳雖不能用,然國忌猶行香,饗士卒必先西向拜謝。
癸卯,勳聞敕使入境,以為必賜旌節,眾皆賀。
明日,敕使至,但責崔彥曾及監軍張道謹,貶其官。
勳大失望,遂囚敕使,不聽歸。
有人勸一寵一勳說:「留後您如果只是想求得節度使的符節斧杖,就應當對當朝天子恭順盡禮,對外安士卒,不致騷擾,對內安一撫百姓,不使驚恐,或許可以得到節度使的官位。
「龐勳雖然不能用,但在國家的忌日仍然設齋行香,為將士擺設宴席時必先向西望振謝,表示向唐懿宗謝恩。
癸卯(十四日),龐勳聽說朝廷派來的宦官敕使已以徐州境內,以為必定是唐懿宗賜予節度使的符節旌旗,部眾都表示祝賀。
第二天,宦官使者來到使府,只是譴責崔彥曾以及宦官監軍張道謹,貶他們的官。
龐勳大為失望,於是將朝廷派來的宦官敕使囚禁起來,不讓他歸還朝廷。
詔以右金吾大將軍承訓為義成節度使、徐州行營都招討使,神武大將軍王晏權為徐州北面行營招討使,羽林將軍戴可師為徐州南面行營招討使,大發諸道兵以隸三帥。
承訓奏乞沙陀三部落使朱邪赤心及吐谷渾、達靼、契酋長各帥其眾以自隨;詔許之。
唐懿宗頒下詔書任命右金吾大將軍康承訓為義成節度使、徐州行營都招討使,任命神武大將軍王晏權為徐州北面行營招討使,任命忌林將軍戴可師為徐州南面行營招討使,征發諸藩鎮大批軍隊交給三位統帥指揮。
康承訓上奏康懿宗,請求派沙陀族三部落使朱邪赤心以及吐谷渾、達靼、契等族酋長各自率領其部眾,跟隨他一同征討徐泗;唐懿宗下詔批准。
龐勳以李賀攻泗州久不克,遣其將吳迥代之。
丙午,復進攻泗州,晝夜不息。
時敕使郭厚本將淮南兵千五百人救泗州,至洪澤,畏賊強,不敢進。
辛讜請往求救,杜許之。
丁未夜,乘小舟潛渡淮,至洪澤,說厚本,厚本不聽,比明,復還。
已酉,賊攻城益急,欲焚水門,城中幾不能御;讜請復往求救。
曰:「前往徒還,今往何益?」
讜曰:「此行得兵則生返,不得則死之。」
與之泣別。
讜復乘小舟負戶突圍出,見厚本,為陳利害。
厚本將從之,淮南都將袁公弁曰:「賊勢如此,自保恐不足,何暇救人!」讜拔劍嗔目謂公弁曰:「賊百道攻城,陷在朝夕;公受詔救援而逗留不進,豈惟上負國恩!若泗州不守,則淮南遂為寇場,公詎能獨存邪!我當殺公而後止耳!」起,欲擊之,厚本起,抱止之,公弁僅免。
讜乃回望泗州,慟哭終日,士卒皆為之流涕。
厚本乃許分五百人與之,仍問將士,將士皆願行。
讜舉身叩頭以謝將士,遂帥之抵淮南岸,望賊方攻城,有軍吏言曰:「賊勢已似入城,還去則便。」
讜逐之,攬得其髻,舉劍擊之,士卒共救之,曰:「千五百人判官,不可殺也。」
讜曰:「臨陳妄言惑眾,必不可捨!」眾請不能得,乃共奪之。
讜素多力,眾不能奪。
讜曰:「將士但登舟,我則捨此人。」
眾競登舟,乃捨之。
士卒有回顧者,則斫之。
驅至淮北,勒兵擊賊。
於城上佈兵與之相應,賊遂敗走,鼓噪逐之,至晡而還。
龐勳因為李圓攻泗州城久不能攻克,派遣部將吳迥替代李圓指揮。
丙午(十七日),賊軍再攻泗州,日夜不停。
當時宦官敕使郭厚本率領淮南軍隊一千五百人來救援泗州,來到洪澤鎮,畏懼賊軍強盛,不敢前進。
辛讜在泗州城內請求往洪澤求救,杜同意。
丁未(十八日)夜晚,辛讜乘小船偷渡淮河,來到洪澤,遊說郭厚本,郭厚本不聽,到天亮,辛讜回到泗州城。
已酉(二十日),賊軍攻城更加急迫,企圖焚燒泗州城的水門,城中將士幾乎不能抵禦;辛讜請救再往洪澤求救。
杜說:「您前次去沒有搬來救兵,獨自回來,今天再去又有何用?」
辛讜說:「這次去能搬來救兵就活著回來,搬不到救兵就死在那裡。」
杜於是與辛讜流著眼淚告別。
辛讜再乘小船背朝著泗州圍而出,見到郭厚本,陳說利害。
郭厚本正要聽從辛讜的勸說,淮南鎮都將袁公弁說:「叛賊勢力這樣強大,我們自保恐怕還不足夠,還有什麼餘力去援救別人!」辛讜拔一出劍瞪著眼對袁公弁說:「叛賊從四面八方進攻泗州城,泗州城淪陷就在朝夕之間;您受皇上的詔敕率軍前來援救,卻逗留不進,豈只是上負國家的恩情!如果泗州城守不住,淮南就要成為賊寇逐鹿的戰場,您怎麼能夠獨自生存呢?我應當先殺死您,然後自一殺!」於是憤然起身,舉劍要殺袁公弁,郭厚本忙起來抱住辛讜,按住辛讜的手,袁公弁得免遭一劍。
辛讜於是回頭望著泗州,痛哭終日,士卒們都被感動得流淚。
郭厚本於是准許分五百人給辛讜,並問將士誰願隨辛讜去,將士們都表示願意前往。
辛讜轉身向將士們叩頭,表示感謝,於是率領士兵進抵淮河南岸,看見賊軍正在圍攻泗州城,有一個軍吏叫喊:「賊軍勢強,似乎已攻入了城,還是回去為好。」
辛讜追上前去,抓住軍吏的頭髮,舉起劍將殺死他,士兵們都來救情赦免,說:「他是一千五百人的判官,不可殺死。」
辛讜說:「臨陣信口胡說,妖言惑眾,絕對不能免他的死!」大家見求情無效,於是一齊來奪辛讜手中的劍。
辛讜很有力氣,眾人奪不下他的劍。
於是辛讜說:「大家只要登上船,我就放下這個人。」
眾人競相登船,辛讜這才放手舍下那位軍吏。
船上士卒有誰回頭看,辛讜即用劍砍誰。
船行至淮河北岸,辛讜即率領士卒向賊軍發動襲擊。
杜在泗州城上佈置軍隊與辛讜相接應,賊軍於是被打敗退走,官軍敲鼓呼喊著追逐,直到午後脯時才回城。
龐勳遣其將劉佶將一精一兵數千助吳迥攻泗州,劉行及自濠州遣其將王弘立引兵會之。
戊午,鎮海節度使杜審權遣都頭翟行約將四千人救泗州,已未,行約引兵至泗州,賊逆擊於淮南,圍之,城中兵少,不能救,行約及士卒盡死。
先是,令狐遣李湘將兵數千救泗州,與郭厚本、袁公弁合兵屯都梁城,與泗州隔淮相望。
賊既破翟行約,乘勝圍之。
十二月,甲子,李湘等引兵出戰,大敗,賊遂陷都梁城,執湘及郭厚本送徐州;據淮口,漕驛路絕。
龐勳派遣部將劉佶率領一精一銳軍隊數千人來幫助吳迥圍攻泗州,劉行及自濠州也派遣部將王弘立率領軍隊來會合。
戊午(二十九日),唐鎮海節度使杜審權派遣所部都頭翟行約率領四千人來救泗州,已未(三十日),翟行約率兵趕到泗州,賊軍在淮河南岸阻擊鎮海軍,將翟行約等一團一團一圍住,泗州城內兵太少,不能出城救援,翟行約及部下士兵全部戰死。
起先,淮南節度使令狐派遣李湘率領軍隊數千人來救援泗州,與宦官敕使郭厚本、都將袁公弁合兵屯駐於都梁城,與泗州隔著准河相望。
賊軍既已攻破翟行約率領的鎮海軍,乘勝進圍淮南軍。
十二月,甲子(初五),李湘等人率領淮南軍出戰,被打得大敗,賊軍於是攻陷都梁城,活捉李湘及郭厚本,押送至徐州;賊軍佔據淮口,堵住泗水入淮河的水路,使東南漕運、驛傳入長安的水陸道路安全斷絕。
康承訓軍於新興,賊將姚周屯柳子,出兵拒之。
時諸道兵集者才萬人,承訓以眾寡不敵,退屯宋州。
龐勳以為官軍不足畏,乃分遣其將丁從實等各將數千人南寇舒、廬,北侵沂、海,破沐陽、下蔡、烏江、巢縣,攻陷滁州,殺刺史高錫望。
又寇和州,刺史崔雍遣人以牛酒犒之,引賊登樓共飲,命軍士皆釋甲,指所一愛一二人為子弟,乞全之,其餘惟賊所處。
賊遂大掠城中,殺士卒八百餘人。
康承訓率軍於新興布陳駐紮,賊將姚周屯駐於柳子,出兵阻擊官軍。
當時諸道兵集合在新興的才一萬來人,康承訓因為寡不敵眾,退兵於宋州屯駐。
龐勳認為官軍已沒有什麼可怕的,於是分別派遣部下將領丁從實等人各率數千人向南侵寇舒州、廬州,向北侵寇沂州、海州,攻破沐陽縣、下蔡縣、烏江縣、巢縣,並攻陷滁州,殺害滁州刺吏高錫望。
又侵寇和州,唐和州刺吏崔雍派遣人送牛羊酒菜犒軍,引賊軍登上和州城樓共同飲酒,命令和州官軍解去兵甲,指著所喜一愛一的二人說是自己的子弟,乞求保全生命,其餘人隨賊處分。
賊軍於是在城中大肆劫掠,殺官軍士卒八百餘人。
泗州援兵既絕,糧且盡,人食薄粥。
閏月,已亥,辛讜言於杜,請出求救於淮、浙,夜,帥敢死士十人,執長柯斧,乘小舟,潛往斫賊水寨而出。
明旦,賊乃覺之,以五舟遮其前,以五千人夾岸追之。
賊舟重行遲,讜舟輕行疾,力鬥三十餘里,乃得免。
癸卯,至揚州,見令狐;甲辰,至潤州,見杜審權。
時泗州久無聲問,或傳已陷,讜既至,審權乃遣押牙趙翼將甲士二千人,與淮南共輸米五千斛、鹽五百斛以救泗州。
泗州的援兵既已斷絕,糧食也將吃盡,人們只能喝稀粥。
閏十二月,已亥(初十),辛讜對杜說,請出城向淮、浙地區請求救兵,夜晚,辛讜率領敢死戰士十人,手持長一柄一斧,乘小船,偷偷地砍斷賊軍水寨柵圍逃出。
次日早晨,賊軍才發現,於是派五艘船阻擊辛讜的小船,又派五千軍隊夾一著河岸追擊。
賊軍的船大體重,行動遲緩,辛讜的船小輕便,劃得較快,辛讜與賊軍奮力拚鬥了三十餘里,終於突出重圍。
癸卯(十四日),來到揚州,見到唐淮南節度使令狐;甲辰(十五日),又來到潤州,見到唐鎮海節度使杜審權。
當時已很久沒有得到泗州的消息,有傳言說泗州已淪陷,辛讜既趕到,杜審權於是派遣押牙趙翼率領武裝得很好的士兵二千人,與淮南共輸送大米五千斛、鹽五百斛,前往援救泗州。
戴可師將兵三萬渡淮,轉戰而前,賊盡棄淮南之守。
可師欲先奪淮口,後救泗州,壬申,圍都梁城;城中賊少,拜於城上曰:「方與都頭議出降。」
可師為之退五里。
賊夜遁,明旦,惟空城。
可師恃勝不設備,是日大霧,賊將王弘立引兵數萬疾徑奄至,縱擊官軍,官軍不及成列,遂大敗,將士觸兵及溺淮死,得免者才數百人,亡器械、資糧、車馬以萬計,賊傳可師及監軍、將校首於彭城。
戴可師率領三萬官軍渡過淮河,轉戰前進,賊軍將淮河以南的守備全部放棄。
戴可師企圖先奪取淮口,然後援救泗州,壬申(疑誤),進軍圍困都梁城;城中賊軍很少,在城上向戴可師拜謝說:「我們正在與都頭商議開城出降。」
戴可師為此退兵五里,以接受投降。
都梁城賊軍乘夜逃走,次日早晨,只留下一座空城。
戴可師自恃打了勝仗不設防備,這天有大霧,賊將王弘立率領數萬軍隊走捷徑突然趕到,縱兵襲擊官軍,官軍還沒有來得及擺好陣勢,於是大敗,官軍將士有的被賊軍殺死,有的跳入淮河被水淹死,得免死的才幾百人,丟棄軍械武器、資財軍糧、車馬數以萬計,賊軍將戴可師及宦官監軍、將校的首級割下,送到彭城。
龐勳自謂無敵於天下,作露布,散示諸寨及鄉村,於是淮南士民震恐,往往避地江左。
令狐畏其侵軼,遣使詣勳說諭,許為奏請節,勳乃息兵俟命。
由是淮南稍得收散卒,修守備。
龐勳自以為無敵於天下,編寫捷報,向諸營寨及鄉村散佈,於是淮南地區的士民震恐驚慌,紛紛渡過長江避地江南。
唐淮南節度使令狐畏懼賊軍的侵寇,派遣使者到龐勳那裡遊說勸諭,同意為一寵一勳向朝延奏請節度使的符節斧杖,龐勳信以為真,於是息兵等待詔命。
為此淮南鎮稍微獲得了一些時間,得以收集潰敗的士卒,修繕守備。
時汴路既絕,江、淮往來皆出壽州,賊既破戴可師,乘勝圍壽州,掠諸道項獻及商人貨,其路復絕。
勳益自驕,日事游宴,周重諫曰:「自古驕滿奢逸,得而復失,成而覆敗,多矣,況未得未成而為之者乎!」
當時由汴水輸運東南財賦的路既已斷絕,江、淮地區與朝廷的往來都由壽州入淮河上游,再轉入穎水,龐勳賊軍既已攻破戴可師所率官軍,於是乘勝進圍壽州,掠奪東南諸道貢獻給朝廷的財貨,以及商人的貨物,使這條通路也被截斷。
龐勳更加自負驕傲,每天擺設酒宴遊樂,周重勸諫說:「自古以來,由於驕傲自滿,奢侈一婬一逸,使得到手的江山又失去,成功的事業再歸失敗,事例太多,應引以為戒,況且您尚未得到江山,更沒成就大業,有什麼值得驕傲自滿的呢!」
諸道兵大集於宋州,徐州始懼,應募者益少,而諸寨求益兵者相繼。
勳乃使其一黨一散入鄉村,驅人為兵。
又見兵已數萬人,資糧匱竭,乃斂富室及商旅財,什取其七八,坐匿財夷宗者數百家。
又與勳同舉兵於桂州者尤驕暴,奪人資財,掠人婦女,勳不能制,由是境內之民皆厭苦之,不聊生矣!
唐諸道軍隊大批地雲集於宋州,徐州賊一黨一才開始感到懼怕,應募參加賊軍的人日益減少,而部下諸營寨相繼要求增兵。
龐勳於是派遣部下一黨一徒分散進入鄉村,驅趕鄉民當兵。
又因為軍隊已達數萬人,所貯軍用物資和糧草枯竭,於是收斂富室人家及商人旅客的財產,凡十取其七八,因為藏匿私財而誅滅宗族的有數百家。
另外,與龐勳同在桂州舉兵反叛的人尤其驕橫貪暴,隨意搶奪別人的資財,掠取民間婦女,龐勳也無法制止,於是徐泗境內的百姓都厭惡賊軍,處境悲慘至極,無法生活下去。
王晏權兵數退,朝廷命泰寧節度使曹翔代晏權為徐州北面招計使。
前天雄節度使何全遣其將薛尤將兵萬三千人討龐勳,翔軍於滕、沛,尤軍於豐、蕭。
王晏權率領的官軍數次敗退,朝廷任命泰寧節度使曹翔代替王晏權為徐州北面招計使。
前天雄節度使何全派遣部下將領薛尤率領軍隊一萬三千人討伐龐勳,曹翔駐軍於滕縣、沛縣,薛尤駐軍於豐縣、蕭縣。
[6]是歲,江、淮旱,蝗。
[6]這一年,江、淮地區發生旱災、蝗災。
十年(己丑、86一9)
十年(己丑,公元86一9年)
[1]春,正月,康承訓將諸道軍七萬餘人屯柳子之西,自新興至鹿塘三十里,壁壘相屬。
徐兵分戍四境,城中不及數千人,龐勳始懼。
民多一穴一地匿其中,勳遣人搜掘為兵,日不過得三二十人。
[1]春季,正月,康承訓率領諸道軍隊七萬餘人屯駐於柳子之西,從新興到鹿塘三十里,官軍築造的堡壘前後相望。
徐州軍分別戍守於四境,徐州城的守軍不超過幾千人,龐勳這才感到恐懼。
城中居民多挖地洞躲藏,龐勳派人去挖掘搜查,抓人當兵,每天不過抓得二三十人。
勳將孟敬文守豐縣,狡悍而兵多,謀貳於勳,自為符讖。
勳聞之,會魏博攻豐,勳遣腹心將將三千助敬文守豐;敬文與之約共擊魏博軍,且譽其勇,使為前鋒。
新軍既與魏博戰,敬文引兵退走,新軍盡沒。
勳乃遣使紿之曰:「王弘立已克淮南,留後欲自往鎮之;悉召諸將,欲選一人可守徐州者。」
敬文喜,即馳詣彭城。
未至城數里,勳伏兵擒之,辛酉,殺之。
龐勳的部將孟敬文戍守豐縣,為人狡猾而強悍,手下軍隊較多,於是孟敬文企圖背叛龐勳,自己製造符讖。
龐勳得知情況時,正值魏博藩鎮的軍隊進攻豐縣,龐勳於是派遣心腹將領率三千人援助孟敬文守豐縣;孟敬文與援軍將領相約共同襲擊魏博軍隊,並且稱讚援軍將領勇一猛,讓他當先鋒打頭陣,新到的援軍既與魏博軍交戰,孟敬文卻率領軍隊退走,使新到援軍盡遭殲滅。
龐勳為此派使者哄騙孟敬文說:「王弘立已攻克淮南,留後想親自去淮南鎮撫;請諸位將領都來徐州商討大計,希望能選一個可以鎮守徐州的人。」
孟敬文十分高興,立即騎馬趕往徐州。
離徐州還幾里路,龐勳預先埋伏好的士兵一躍而起,將孟敬文擒獲,辛酉(初三),龐勳將孟敬文處死。
[2]丁卯,同昌公主適右拾遺韋保衡,以保衡為起居郎、駙馬都尉。
公主,郭淑妃之女,上特一愛一之,傾宮中珍玩以為資送,賜第於廣化裡,窗戶皆飾以雜寶,井欄,藥臼、槽匱亦以金銀為之,編金縷以為箕筐,賜錢五百萬緡,他物稱是。
[2]丁卯(九日),唐同昌公主嫁右拾遺韋保衡,唐懿宗任命韋保衡為起居郎、駙馬都尉。
同昌公主是郭淑妃生的女兒,唐懿宗特別喜一愛一,宮廷中的珍寶古玩幾乎全部作為嫁妝,於長安廣化裡賜予宅第,連窗戶都用珠寶修飾,院內的井欄,平時用的藥臼、馬槽櫃子也用金銀製造,用金絲編成筐箕,賜給錢五百萬緡,其他財物不可勝數。
[3]徐賊寇海州。
時諸道兵戍海州者已數千人,斷賊所過橋柱而弗殊,仍伏兵要害以待之。
賊過,橋崩,蒼黃散亂,伏兵發,盡殪之。
其攻壽州者復為南道軍所破,斬獲數千人。
[3]徐州叛賊侵寇海州。
當時唐諸道軍隊在海州戍守的已有幾千人,官軍砍壞賊軍必經橋樑的橋墩,而不使橋斷絕,以等待賊軍過橋時自陷,又在要害處埋下伏兵。
賊軍到來,橋崩塌下陷,士兵們倉皇潰散,官軍伏兵齊發,將賊軍全部殲滅。
龐勳派往進攻壽州的賊車也被南方淮、浙諸道兵擊敗,被斬和被俘的有好幾千人。
辛讜以浙西之軍至楚州,敕使張存誠以舟助之。
徐賊水陸佈兵,鎖斷淮流,浙西軍憚其強,不敢進,讜曰:「我請為前鋒,勝則繼之,敗則汝走。」
猶不可;讜乃募選軍中敢死士數十人,牒補職名,先以米舟三艘、鹽舟一艘乘風逆流直進,賊夾攻之,矢著舟板如急雨,及銷,讜帥眾死戰,斧斷其鎖,乃得過。
城上人喧呼動地,杜及將佐皆泣迎之。
乙酉,城上望見舟師張帆自東來,識其旗浙西軍也;去城十餘里,賊列火船拒之,帆止不進。
令讜帥死士出迎之,乘戰艦沖賊陳而過,見張存誠帥米舟九艘,曰:「將士在道前卻,存誠屢欲自一殺,僅得至此,今又不進。」
讜揚言:「賊不多,甚易與耳。」
帥眾揚旗鼓噪而前,賊見其勢猛銳,避之,遂得入城。
辛讜率領浙西軍隊趕到楚州,宦官敕使張存誠率領船隊來協助。
徐州叛賊在水上和陸上佈置了軍隊,封鎖截斷了淮河水流,浙西軍隊畏懼賊軍的強大,不敢前進,辛讜對張存誠及諸將領們說:「我請求當前鋒,得勝你們就跟著我前進,失敗你們就趕快撤退。」
仍然得不到同意;辛讜於是招募軍中的敢死士兵數十人,用牒寫下每個人的職位姓名,先駕駛裝米的船三艘,裝鹽的船一艘,乘風逆流而進,直衝泗州城,賊軍在兩岸夾擊,箭頭射在船板上,猶如急雨,船行至賊軍封鎖河道的鐵鎖前,辛讜率領部眾奮力死戰,用斧砍斷鐵鎖,船得以通過,泗州城上歡呼之一聲震天動地,杜及部下將佐都哭著趕來迎接。
乙酉(二十七日),泗州城上官軍望見有戰船張帆自東方而來,認出船上的旗幟是浙西軍;離泗州城有十餘里,徐州賊軍排列火船進行阻擋,使浙西船隊拉下船帆無法前進。
杜命令辛讜率領敢死士兵出城迎接,辛讜乘戰船衝向賊軍陣地,衝過敵船後,看見張存誠率領裝米的船九艘停在河中,張存誠喊:「將士們懼怕賊軍不敢前進,在河道中停留,我幾次要自一殺,才將船開到這裡,現在船又不敢前進。」
辛讜揚言說:「賊軍不多,前進並不太難。」
於是率領眾軍揚起軍旗,打鼓喧噪,奮力前進。
賊軍見浙西船隊來勢相當兇猛,避不敢迎戰,於是船隊得入泗州城。
[4]二月,端州司馬楊收長流歡州,尋賜死,其僚屬一黨一友坐長流嶺表者十餘人。
[4]二月,唐懿宗將端州司馬楊所長年流放於邊遠的州,不久又賜他自一殺,楊收的僚屬一黨一羽受牽連長流南嶺遠外的有十餘人。
初,尚書右丞裴坦子娶收女,資送甚盛,器用飾以犀玉;坦見之,怒曰:「破我家矣!」立命壞之。
已而收竟以賄敗。
起初,尚書右丞裴坦的兒子娶楊收的女兒,嫁妝極為豐盛,日常用具都用犀牛角和玉石來裝飾;裴坦看見這些器物,憤怒地說:「這要使我家破人亡的呀!」立即命兒子毀掉這些奢侈品。
後來楊收終於因為受賄而破敗。
[5]康承訓使朱邪赤心將沙陀三千騎為前鋒,陷陳卻敵,十鎮之兵伏其驍勇。
承訓嘗引麾下千人渡渙水,賊伏兵圍之,赤心帥五百騎奮沖圍,拔一出承訓,賊勢披一靡一,因合擊,敗之。
承訓數與賊戰,賊軍屢敗。
[5]康承訓派遣朱邪赤心率領沙陀族騎兵三千人為前鋒,衝鋒陷陣擊退徐州賊軍,十藩鎮的軍隊都佩服沙陀騎兵驍勇善戰。
康承訓曾經率領麾下一千人渡渙水,遭賊軍坦伏,被圍困,朱邪赤心率領五百騎兵奮勇拚殺衝入重圍,將康承訓救出,賊軍喪膽,官軍乘機夾擊,將賊軍擊敗。
康承訓多次與賊軍交戰,賊軍屢遭失敗。
王弘立自矜淮口之捷,請獨將所部三萬人破承訓,龐勳許之。
已亥,弘立引兵渡濉水,夜,襲鹿塘寨,黎明,圍之。
弘立與諸將臨望,自謂功在漏刻。
沙陀左右突圍,出入如飛,賊紛擾移避,沙陀縱騎蹂之,寨中諸軍爭出奮擊,賊大敗。
官軍蹙之於濉水,溺死者不可勝紀,自鹿塘至襄城,伏一屍一五十里,斬道二萬餘級。
弘立單騎走免,所驅掠平民皆散走山谷,不復還營,委棄資糧、器械山積。
時有敕,諸軍破賊,得農民,皆釋之,自是賊每與官軍遇,其驅掠之民先自潰。
龐勳、許佶以弘立驕惰致敗,欲斬之,周重為之說勳曰:「弘立再勝未賞,一敗而誅之,棄功錄過,為敵報仇,諸將鹹懼矣;不若赦之,責其後效。」
勳乃釋之。
弘立收散卒才數百人,請取泗州以補過,勳益其兵而遣之。
龐勳部將王弘立因淮口大捷破戴可師軍,驕傲自負,請求獨自率領所部三萬人去進攻承訓率領的的官軍,得到龐勳的批准。
已亥(十一日),王弘立率領軍隊渡過濉水,夜晚,襲擊鹿塘寨的官軍,至第二天黎明,將官軍一團一團一圍住。
王弘立與部下諸將登高遠望,自以為馬到成功,殲滅官軍不在話下。
沙陀騎兵左右突圍,在賊軍中出入如飛,使賊軍隊不成列,士兵紛紛躲避沙陀鐵騎,沙陀騎兵縱馬踐踏賊軍,鹿塘寨的諸道官軍爭相出營奮擊,賊軍大敗。
官軍將王弘立部賊軍一逼一十到濉水,淹死的人不可勝數,從鹿塘到襄城,倒伏的一屍一體長達五十里,斬賊軍首級二萬餘顆。
王弘立騎著馬隻身逃出陣來,被他驅使的平民都逃散到山谷中,不再回營,拋棄的物資糧草,軍用器械堆積如山,當時唐懿布宗頒詔敕,諸道官軍擊賊軍時,凡俘獲農民,全部釋放免死,於是賊軍每次與官軍遭遇,賊軍中被抓來驅使的農民就自動潰散。
龐勳、許佶因為王弘立驕傲自大,麻痺大意而遭致慘敗,想處以斬型,周重為此向龐勳說情:「王弘立多次打勝仗,沒有給予獎賞,遭到一次失敗,就要誅死,不記他的功而專錄他的過,這等於為敵人報仇,使我部諸將都感到恐懼;不如赦免王弘立,讓他帶罪立功,將功補過,以觀後效。」
龐勳於是釋放王弘立。
王弘立收集散卒,才得數百人,請求攻取泗州以補罪過,龐勳給他補充軍隊後派他往泗州督戰。
[6]三月,辛未,以起居郎韋保衡為左諫議大夫,充翰林學士。
[6]三月,辛未(十三日),唐懿宗任命起居郎韋保衡為左諫議大夫,充當翰林學士。
[7]徙郢王侃為威王。
[7]唐懿宗改封郢王李侃為威王。
[8]康承訓既破王弘立,進一逼一十柳子,與姚週一月之間數十戰。
丁亥,周引兵渡水,官軍急擊之,周退走,官軍逐之,遂圍柳子。
會大風,四面縱火,賊棄寨走,沙陀以一精一騎邀之,屠一殺殆盡,自柳子至芳城,死者相枕,斬其將劉豐。
周將麾下數十人奔宿州,宿州守將梁丕素與之有隙,開城聽入,執而斬之。
[8]康承訓既已攻破王弘立,率軍進一逼一十柳子,與龐勳部將姚周在一個月之間交戰數十次。
丁亥(二十九日),姚周率領賊軍渡過渙水,官軍乘機急攻賊軍,姚周率軍退走,官軍追逐,於是進圍柳子,恰值大風起,官軍趁勢四面縱火,賊軍拋棄營寨逃走,沙陀族以一精一銳騎兵於半路邀擊,將賊軍幾乎屠一殺乾淨,自柳子直到芳城,死一屍一一個接一個躺倒在地,姚周部將劉豐也被斬道。
姚周率領麾下數十人投奔宿州,宿州的賊軍守將梁丕平素與姚周有私仇,開城門讓姚周進入,然後抓來斬首。
龐勳聞之大懼,與許佶議自將出戰。
周重泣言於勳曰:「柳子地要兵一精一,姚周勇敢有謀,今一旦覆沒,危如累一卵一,不若遂建大號,悉兵四出,決力死戰。」
又勸殺崔彥曾以絕人望。
術士曹君長亦言:「徐州山川不容兩帥,今觀察使尚在,故留後未興。」
賊一黨一皆以為然。
夏,四月,壬辰,勳殺彥曾及監軍張道謹、宣慰使仇大夫,僚佐焦璐、溫庭皓,並其親屬、賓客、僕妾皆死;斷淮南監軍郭厚本、都押衙李湘手足,以示康承訓軍。
勳乃集眾揚言曰:「勳始望國恩,庶全臣節;今日之事,前志已乖。
自此,勳與諸君真反者也,當掃境內之兵,戮力同心,轉敗為功耳。」
眾皆稱善。
於是命城中男子悉集毯場,仍分遣諸將比屋大索,敢匿一男子者族其家。
選丁壯,得三萬人,更造旗幟,給以一精一兵。
許佶等共推勳為天冊將軍、大會明王。
勳辭王爵。
龐勳得知姚周軍覆沒,大為驚恐,與許佶商議親自率領軍隊出戰。
周重哭著對龐勳說:「柳子地勢險要,軍隊一精一良,姚周有勇有謀,今天一旦全軍覆沒,可知我們已到了極危險的境地,猶如蛋殼一碰就破,不如馬上就建立國號,自立為王,率領全部軍隊四出攻擊,與官軍拚死決戰。」
周重又勸龐勳殺死崔彥曾,以斷絕城裡人對崔彥曾所抱有的一線希望。
術士曹君長也說:「徐州的山川容不得兩位統帥,今天觀察使崔彥曾仍然在城中,所以留後您不得興旺。」
叛賊一黨一羽都認為應該如此。
夏季,四月,壬辰(初五),龐勳將崔彥曾及宦官監軍張道謹、宣慰使仇大夫,崔彥曾的僚佐焦璐、溫庭皓,以及他們的親屬、賓客、奴婢妻妾等全部處死;又將淮南宦官臨軍郭厚本、都押衙李湘的手足砍斷,並出示給康承訓率領的官軍看。
龐勳於是集合部眾大聲說:「龐勳起初希望得到國家的恩典,獲得節度使的符節旌旗,或許可為唐朝保持臣節;今天的事已很清楚,我原先的希望已全部落空。
從此以後,我與諸位是真造反了,這就應當收集徐州全境的軍隊,戮力同心去與官軍拚鬥,轉敗為勝,才是我們的活路。」
眾人都拍手稱好。
於是命令徐州城中的男子都集中於場,又分別派遣諸將挨家挨戶地大肆搜索,敢藏匿一個男子的就滅其全家。
於是選得丁壯三萬人,重新製造旗幟,發給一精一銳的武器。
許佶等人共同推戴龐勳為天冊將軍、大會明王。
龐勳辭去王爵不肯接受。
先是,辛讜復自泗州引驍勇四百人迎糧於揚、潤,賊夾岸攻之,轉戰百里,乃得出。
至廣陵,止於公館,不敢歸家,舟載鹽米二萬石,錢萬三千緡,乙未,還至斗山。
賊將王弘芝帥眾萬餘,拒之於盱眙,密佈戰艦百五十艘以塞淮流,又縱火船逆之。
讜命以長叉托過,自卯戰及未,眾寡不敵,官軍不利。
賊縛木於戰艦,旁出四五尺為戰棚,讜命勇士乘小舟入其下,矢刃所不能及,以槍揭火牛焚之,戰艦既然,賊皆潰走,官軍乃得過入城。
此前,辛讜再次從泗州率領驍勇士兵四百人到揚州、潤州迎糧,賊軍在河岸夾擊,辛讜轉戰一百里,才突圍而出。
來到廣陵,住宿於官府旅館,不敢回家,用船運載鹽米二萬石、錢一萬三千緡回泗州,乙未(初八),來到斗山。
賊軍將領王弘芝率領一萬餘人,將辛讜阻擋於盱眙縣,賊軍在淮河密佈戰船一百五十艘,用以堵塞淮河水道,又放火船衝撞辛讜的船隊。
辛讜命令將士用長杈將火船拖走,自卯時戰到未時,由於寡不敵眾,官軍處境極為不利。
賊軍在戰船上綁上木頭,出船側四五尺作為戰棚,辛讜派勇士划小船鑽入賊船戰棚下,船上的刀箭均打不到,用長茅綁上草,放火燒賊船。
賊船即已燃一燒,賊軍都跳船逃走,辛讜於是得率船隊進入泗州城。
龐勳以父舉直為大司馬,與許佶等留守徐州。
或曰:「將軍方耀兵威,不可以父子之親,失上下之節。」
乃令舉直趨拜於庭,勳據桉而受之。
時魏博屢圍豐縣,龐勳欲先擊之,丙申,引兵發徐州。
龐勳委任父親龐舉直為大司馬,與許佶等人留下來守徐州。
有人對一寵一勳說:「將軍您正向四方炫耀兵威,不可以因為父子之親,而喪失上下臣節。」
於是讓一寵一舉直在庭堂向龐勳跪拜謝恩,龐勳坐在椅子上接受父親的跪拜禮。
當時魏博藩鎮軍隊屢次圍攻豐縣,龐勳企圖先調集軍隊打擊魏博軍,丙申(初九),龐勳率領軍隊自徐州出發。
[9]戊戌,以前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令狐為太保、分司。
[9]戊戌(十一日),唐懿宗任命前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令狐為太保、分司東都為閒職。
[10]龐勳夜至豐縣,潛入城,魏博軍皆不之知。
魏博分為五寨,其近城者屯數千人,勳縱兵圍之,諸寨救之,勳伏兵要路,殺官軍二千人,余皆返走。
賊攻寨不克,至夜,解圍去。
官軍畏其眾,且聞勳自來,諸寨皆宵潰。
曹翔方圍滕縣,聞魏博敗,引兵退保兗州。
賊悉毀其城柵,運其資糧,傳檄徐州,盛自誇大,謂官軍為國賊雲。
[10]龐勳夜晚來到豐縣,偷偷地進入城中,魏博藩鎮軍隊都不知道。
魏博軍分為五個營寨,其中靠近豐城的一個營寨屯駐有數千人,龐勳縱兵將這個營寨一團一團一圍住,其他四人宮寨趕來救援,龐勳在要道上埋下伏兵,殺死官軍二千人,其餘的官軍都返回本寨。
賊軍攻魏博軍營寨不能克,到夜晚,解圍離去。
魏博軍因賊軍人多而畏懼驚恐,又聽說龐勳親自到來,五個營寨都乘夜潰逃。
曹翔正在圍攻滕縣,聽說魏博軍隊敗退,率軍退到兗州來據守。
賊軍將官軍的柵牆全部拆毀,將官軍丟棄的物資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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