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資治通鑒》白話版·唐紀七十 僖宗惠聖恭定孝皇帝中之上廣明元
唐紀七十唐僖宗廣明元年(庚子、公元880年)
[1]十一月,河中都虞候王重榮作亂,剽掠坊市俱空。
[1]十一月,唐河中都虞侯王重榮興兵作亂,四亂搶劫,河中坊市被搶奪一空。
[2]宿州刺史劉漢宏怨朝廷賞薄,甲寅,以漢宏為浙東觀察使。
[2]唐宿州刺史劉漢宏抱怨朝廷給他的賞賜太輕薄,甲寅(初四),朝廷任命劉漢宏為浙東觀察使。
[3]河東節度使鄭從讜以本道兵授諸葛爽及代州刺史朱玫,使南討黃巢。
乙卯,以代北都統李琢為河陽節度使。
[3]唐僖宗下詔。
令河東節度使鄭從讜將所率本道軍隊授予諸葛爽及代州刺史朱玫,讓他們率領南下攻討黃巢。
乙卯(初五),任命代北都統李琢為河陽節度使。
[4]初,黃巢將渡淮,豆盧請以天平節授巢,俟其到鎮討之。
盧攜曰:「盜賊無厭,雖與之節,不能止其剽掠,不若急發諸道兵扼泗州,汴州節度使為都統,賊既前不能入關,必還掠淮、浙,偷生海渚耳!」從之。
戲而淮北相繼告刀,攜稱疾不出,京師大恐。
庚申,東都奏黃巢入汝州境。
[4]起初,黃巢將軍要率領軍隊北渡淮河,唐宰相豆盧請求唐僖宗將天平節度使的節授予黃巢,待黃巢到鎮上任時,再行攻討。
宰相盧攜說:「盜賊們都是貪得無厭,雖然給黃巢節,也未必能制止他四處剽掠,不如趕快調發諸道軍隊扼守泗州,任命汴州節度使為都統,率大軍陰擊黃巢賊眾。
黃巢既往前不能進入關中,必定轉而攻掠淮、浙一帶,逃至大海中去偷生!」唐僖宗聽後表示同意。
誰知不久淮北諸州相繼來使告急,盧攜知道情勢不妙,於是宣稱有疾病,而不再上朝議政,京師長安上下一片恐慌。
庚申(十日),東都送來奏狀,聲稱黃巢已攻入汝州境內。
[5]辛酉,以王重榮權知河中留後,以河中節度使同平章事李都為太子少傅。
[5]辛酉(十一日),朝廷命王重榮暫時充任河中鎮留後,而以河中節度使、同平章事李都為太子少傅,召回京師。
[6]汝鄭把截制置都指揮使齊克讓奏黃巢自稱天補大將軍,轉牒諸軍雲,「各宜守壘,勿犯吾鋒!吾將入東都,即至京邑,自欲問罪,無預眾人。」
上召宰相議之。
豆盧、崔沆請發關內諸鎮及兩神策軍守潼關。
壬戍,日南至。
上開延英,對宰相泣下。
觀軍容使田令孜奏:「請選左右神策軍弓一弩一手守潼關,臣自為都指揮制置把截使。」
上曰:「侍衛將士,不習征戰,恐未足用。」
令孜曰:「昔安祿山構逆,玄宗幸蜀以避之。」
崔流曰:「祿山眾才五萬,比之黃巢,不足言矣。」
豆盧曰:「哥舒翰以十五萬眾不守潼關,今黃巢眾六十萬,而潼關又無哥舒之兵。
若令孜為社稷計,三川帥臣皆令孜腹心,比於玄宗則有備矣。」
上不懌,謂令孜曰:「卿且為朕發兵守潼關。」
是日,上幸左神策軍,親閱將士。
令孜薦左軍馬軍將軍張承范、右軍步軍將軍王師會、左軍兵馬使趙珂。
上召見三人,以承范為兵馬先鋒使兼把截潼關制置使,師會為制置關塞糧料使,珂為句當寨使,令孜為左右神策軍內外八鎮及諸道兵馬都指揮制置招討等使,飛龍使楊復恭為副使。
[6]汝鄭把截制置都指揮使齊克讓向朝廷奏稱:黃巢已自稱天補大將軍,並寫牒文轉送給唐諸鎮軍,宣稱:「你們應各自據守自己的城壘,不要阻犯我軍的兵鋒!我將親率大軍攻入東都,接著攻入京師,向朝廷問罪,與你們沒有關係。」
唐僖宗將宰相們召到內殿商議對策。
豆盧、崔沆建議調發在關內的諸藩鎮軍及左、右神策軍去拒守潼關。
壬戍(十二日),冬至,唐僖宗開延英殿最高決策會議,由於找不到禦敵良策,竟對著宰相們流淚。
觀軍容使宦官田令孜奏稱:「請皇上選左、右神策軍中的弓一弩一手去守潼關,我親自任都指揮制置把截使,前去拒敵。」
唐僖宗回答說:「禁軍侍衛將士,久不習征戰,恐怕未必能派上用場。」
田令孜說:「過去安祿山判亂時,玄宗去四川避難。」
崔沆說:「過去安祿山部眾只有五萬人,無法和黃巢相比。」
豆盧說:「先前哥舒翰率領十五萬大軍尚不能把守潼關,今天黃巢賊眾有六十萬,而潼關又沒有象哥舒翰當年那樣強大的軍隊。
如果說田令孜真為大唐社稷考慮的話,蜀中三川帥臣陳敬、楊師立、牛勖倒都是田令孜的心腹,可以往西川躲避,這比起唐玄宗時的情況來,當然可以說是有備無患了。」
唐僖宗聽後很不高興,對田令孜說:「請你且為朕調發軍隊,去潼關拒守。」
這一天,唐僖宗來到左神策軍軍營,親自視察將士。
田令孜又向唐僖宗推薦左神策軍馬軍將軍張承范、右神策軍步軍將軍王師會、左神策軍兵馬使趙珂。
唐僖宗於是召見三人,任命張承范為兵馬先鋒使兼把截潼關制置使,王師會為制置關塞糧料使,趙珂為勾當寨柵使,並任命田令孜為左、右神策軍內外八鎮及諸道馬都指揮制置招討等使,飛龍使楊復恭被任命為副使。
癸亥,齊克讓奏:「黃巢已入東都境,臣收軍退保潼關,於關外置寨。
將士屢經戰鬥,久乏資儲,州縣殘破,人煙殆絕,東西南北不見王人,凍餒交一逼一十,兵械弊,各思鄉閭,恐一旦潰去,乞早遣資糧及援軍。」
上命選兩神策一弩一手得二千八百人,令張承范等將以赴之。
癸亥(十三日),齊克讓向朝廷上奏:「黃巢賊眾已進入東都,我收集散兵退到潼關繼續進行抵抗,駐紮在潼關之外設置營寨。
我部戰士經過多次戰鬥,缺乏戰備物質已經很久,關東州縣殘破不堪,人煙幾乎繼絕,東西南北四方不見大唐朝廷管轄下的人。
官軍飢寒交迫,兵械軍器又鈍又劣,士兵們各自思念故鄉閭裡,恐怕很容易潰散,乞請朝廷盡早運送資糧和援軍。」
唐僖宗命令選拔左、右神策軍弓一弩一手共得二千八百人,令張承范等將率領以赴潼關。
丁卯,黃巢陷東都,留守劉允章率百官迎竭;巢入城,勞問而已,閭裡晏然。
允章,之曾孫也。
田令孜奏募坊市人數千以補兩軍。
丁卯(十七日),黃巢軍攻陷東都,唐東都留守劉允章率領百官迎拜;黃巢大軍入城,對城中百姓勞問而已,坊裡和平常一樣,人民生活正常。
劉允章是劉的曾孫。
田令孜上奏請召募長安坊市居民數千人以補充左、右神策軍。
辛未,陝州奏東都已陷。
壬申,以田令孜為汝、洛、晉、絳、同、華都統,將左、右軍東討。
是日,賊陷虢州。
辛未(二十一日),陝州地方官向朝廷上奏,告東都已陷落。
壬申(二十二日),唐僖宗任命田令孜為汝、洛、晉、絳、同、華等州都統,率領左、右神策軍出發東討黃巢。
這一天,黃巢軍攻陷虢州。
[7]以神策將羅元杲為河陽節度使。
[7]朝廷任命神策軍將領羅元杲為河陽節度使。
[8]以周岌為忠武節度使。
初,薛能遣牙將上蔡秦宗權調發至蔡州,聞許州亂,托雲赴難,選募蔡兵,遂逐刺史,據其城。
及周岌為節度使,即以宗權為蔡州刺史。
[8]又任命周岌為忠武軍節度使。
起初,薛能派遣其牙將上蔡人秦宗權調發軍隊到蔡州,聞知許州發生軍亂,託言赴難,選募蔡州人為兵,於是驅逐蔡州刺史,佔據蔡州城。
這時周岌為忠武軍節度使,當即任命秦宗權為蔡州刺史。
[9]乙亥,張承范等將神策一弩一手發京師。
神策軍士皆長安富家子,賂宦官竄名軍籍,厚得稟賜,但華衣怒馬,憑勢使氣,未嘗更戰陳;聞當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貧人代行,往往不能一操一兵。
是日,上御章信門樓臨遣之。
承范進言:「聞黃巢擁數十萬之眾,鼓行而西,齊克讓以饑卒萬人依托關外,復遣臣以二千餘人屯於關上,又未聞為饋餉之計,以此拒賊,臣竊寒心。
願陛下趣諸道一精一兵甲為繼援。」
上曰:「卿輩第行,兵尋至矣!」丁丑,承范等至華州。
會刺史裴虔餘徙宣歙觀察使,軍民皆逃入華山,城中索然,州庫唯塵埃鼠跡,賴倉中猶有米千餘斛,軍士裹三日糧而行。
[9]乙亥(二十五日),張承范等率領神策軍弓一弩一手自京師出發,神策軍士兵都是長安富家子弟,賄賂宦官而掛名於軍籍,以獲得優厚的賜給,但這些人平時穿著華麗的衣服,騎著快馬疾馳,憑借宦官的勢力氣焰囂張,卻從未參加過戰陣;聽說要上前線,父子相聚抱頭大哭,許多人用金帛僱傭居住在病坊的貧苦人代行,這些人往往不能一操一持兵器。
這一天,唐僖宗登上章信門樓遣送徵人出發,張承范向唐僖宗進言:「聽說黃巢擁兵數十萬,戰鼓咚咚向西湧來,齊克讓僅率領飢餓不堪的士卒萬人在潼關外拒敵,今天又派遣我率二千餘軍隊駐屯於潼關上,也沒有聽到為我們調撥糧餉的議論,就這樣讓我們去抗拒強敵,實在令我寒心。
希望陛下調集諸道一精一兵盡早我們的後援。」
唐僖宗回答說:「你們先行一步,隨後援兵將至!」丁丑(二十七日),將承范等率軍趕到華州。
正值華州刺史裴虔餘遷任宣歙觀察使,軍民全都逃入華山,城中空蕩蕩的,州庫只剩下塵埃鼠跡,幸運的是糧倉中仍有米千餘斛,軍士們帶上三天的糧食再上征程。
十二月,庚辰朔,承范等至潼天,搜菁中,得村民百許,使運石汲水,為守禦之備;與齊克讓軍皆絕糧,士卒莫有鬥志。
是日,黃巢前鋒軍抵關下,白旗滿野,不見其際,克讓與戰,賊小卻,俄而巢至,舉軍大呼,聲振河、華。
克讓力戰,自午至酉始解,士卒饑甚,遂喧噪,燒營而潰,克讓走入關。
關左有谷,平日禁人往來,以榷徵稅,謂之「禁坑」。
賊至倉猝,官軍忘守之,潰兵自谷而入,谷中灌水壽籐茂密如織,一夕踐為坦途。
承范盡散其輜囊以給士卒,遣使上表告急,稱:「臣離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饋餉未聞影響。
到關之日,巨寇已來,以二千餘人拒六十萬眾,外軍饑潰,蹋開禁坑。
臣之失守,鼎鑊甘心;朝廷謀臣,愧顏何寄!或聞陛下已議西巡,苟鑾輿一動,由上下土崩。
臣敢以猶生之軀奮冒死之語,願與近密及宰臣熟議,急徵兵以救關防,則高祖、太宗之業庶幾猶可扶持,使黃巢繼安祿山之亡,微臣勝哥舒翰之死!」
十二有,庚辰朔(初一),張承范等率軍趕到潼關,在青草茂密一處搜得村民一百來人,即讓他們為役運石汲水,作守城的準備。
這時張承范軍與齊克讓軍都已絕糧,士卒個個都沒有鬥志。
這一天,黃巢軍的前鋒進抵潼關城下,白旗遍佈山野,一望無際,齊克讓率軍出戰,黃巢軍小敗,接著黃巢率大軍趕到,全軍大聲吶喊,聲音震撼黃河、華山。
齊克讓備力拼戰,自午時至酉時才停戰,這時士卒已餓極了,於是呼喊喧鬧著把營寨燒燬,潰散而去,齊克讓也走入潼關。
潼關邊有山谷,平時禁止人在谷中往來,以便榷征商稅,人們稱此谷為「禁坑」。
黃巢大軍來得倉促,官軍猝不及防,潰兵自山谷而入禁坑,裡面灌木長籐茂密猶如蜘蛛網,一夕之間踏成一條平坦的大道。
張承范將輜重和私囊全部散發給士卒,派人上表朝廷告急,表稱:「我率軍離京六天,士卒沒有增加一人,軍餉更連影也未見到。
到潼關之日,黃巢巨寇已來關下,我以二千餘人抗拒六十萬敵眾,在關外的齊克讓軍因飢餓而潰散,踏開禁坑。
我如果將潼關失守,就是處以投身油鍋的極刑也心甘情願;但是朝廷宰相謀臣,羞愧之顏又寄托於何處!聽人說陛下已經議論要西巡至蜀中,而如果陛下的金鑾轎子一動,恐怕朝廷上下將士崩瓦解。
我敢在戰死之前,以尚存一刻的身軀,大膽說幾冒死話,希望陛下與親近宦官及宰相大臣深思熟慮,緊急徵兵來救援潼關的關防,如果潼關能守,我大唐高祖、太宗創立的基業或許還可以扶持,使黃巢步安祿山的後塵遭到滅亡,而微臣我戰死了也比哥舒翰要強!」
辛巳,賊急攻潼關,承范悉力拒之,自寅及申,關上矢盡,投石以擊之。
關外有天塹,賊驅民千餘人入其中,掘土填之,須臾,即平,引兵而度。
夜,縱火焚關樓俱盡。
承范分兵八百人,使王師會守禁坑,比至,賊已入矣。
壬午旦,賊夾攻潼關,關上兵皆潰,師會自一殺,承范變服帥餘眾脫走。
至野狐泉,遇奉天援兵二千繼至,承范曰:「汝來晚矣!」博野、鳳翔軍還至渭橋,見所募新軍衣裘溫鮮,怒曰:「此輩何功而然,我曹反凍餒!」遂掠之,更為賊鄉導,以趣長安。
辛巳(初二),黃巢軍猛攻潼關,張承范竭盡全力進行抵抗,自寅時到申時,關上官軍弓箭已無矢可射,於是用石頭投向黃巢軍,潼關外有壕溝,黃巢軍驅趕平民千餘人來壕中,掘土將壕溝填上,不一會兒,即將壕溝填平。
於是,黃巢軍渡過壕溝。
入夜,縱火將關樓全部焚燒乾淨。
張承范於是分八百士兵,交王師會,令他拒守禁坑,當王師會率軍趕到禁坑時,黃巢軍已經通過。
壬午(初三)早晨,黃巢軍夾攻潼關,關上唐守軍全部潰散,王師會自一殺,張承范身穿便服率領殘餘士兵逃脫回到長安,行至野狐泉,遇到相繼到來的奉天援兵二千人,張承范對他們說:「你們來晚了!」於是退還。
博野鎮和鳳翔鎮的軍隊退至渭橋,見田令孜所召募的新軍穿著新衣皮裘,十分憤怒,說:「這些傢伙有什麼功勞能穿上這樣好的衣,我們殊死拼戰反倒受凍挨餓!」於是搶劫新軍,並為黃巢軍作嚮導,往長安進發。
賊之攻潼關也,朝廷以前京兆尹蕭廩為東道轉運糧料使;廩稱疾,請休官,貶賀州司戶。
黃巢軍進攻潼關時,朝廷任命前京兆尹蕭廩為東道轉運糧料使。
蕭廩不敢當,稱病請求退休,結果被貶為賀州司戶。
黃巢入華州,留其將喬鈐守之。
河中留後王重榮請降於賊。
癸未,制以巢為天平節度使。
黃巢率軍攻入華州,留部將喬鈐據守。
唐河中留後王重榮向黃巢請降。
癸未(初四),唐僖宗頒下詔制,給予黃巢天平節度使的官職。
甲申,以翰林學士承旨、尚收左丞王徽為戶部侍郎,翰林學士、戶部侍郎裴澈為工部侍郎,並同平章事。
以盧攜為太子賓客、分司。
田令孜聞黃巢已入關,恐天子責己,乃歸罪於攜而貶之,薦徽、澈為相。
是夕,攜飲藥死。
澈,休之從子也。
甲申(初五),唐僖宗任命翰林學士承旨、尚書左丞王徽為戶部侍郎,任翰林學士、戶部侍郎裴澈為工部侍郎,二人都為同平章事。
貶宰相盧攜為太子賓客、分司東都。
田令孜聽說黃巢率大軍已進入關中,恐怕天下人追究自己的責任,於是歸罪於盧攜,而將他貶官,薦舉王徽、裴澈為宰相。
這天傍晚,盧攜喝毒一藥自一殺身亡。
裴澈是裴休的侄子。
百官退朝,聞亂兵入城,布路竄匿。
令孜帥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門出,惟福、穆、澤、壽四王及妃嬪數人從行,百官皆莫知之。
上奔馳晝夜不息,從官多不能及。
車駕既去,軍士及坊市民競入府庫盜金帛。
百官退出朝堂,聽說亂兵已入長安城,分路躲藏。
田令孜率領神策軍士兵五百人護衛著唐僖宗自金光門出城,只有福王、穆王、澤王、壽王等四王及幾個妃嬪隨鑾駕而去,百官竟無人知曉,不知皇帝去向。
唐僖宗晝夜不停地奔馳,隨從安員大多跟不上。
唐僖宗的車駕既已遠去,長安城中的軍士及坊市百姓爭先恐後地闖入皇家府庫****金帛。
晡時,黃巢前鋒將柴存入長安,金吾大將軍張直方帥文武數十人迎巢於霸上。
巢乘金裝肩輿,其徒皆被發,約以紅繒,衣錦繡,執兵以從,甲騎如流,輜重塞途,千里絡繹不絕。
民夾道聚觀,尚讓歷諭之曰:「黃王起兵,本為百姓,非如李氏不一愛一汝曹,汝曹但安居無恐。」
巢館於田令孜第,其徒為盜久,不勝富,見貧者,往往施與之。
居數日,各出大掠,夢市肆,殺人滿街,巢不能禁;尤憎官吏,得者皆殺之。
臨近傍晚時,黃巢部下前鋒將柴存進入長安城,唐金吾大將軍張直方率文武官數十人往霸上迎接黃巢。
黃巢坐著用黃金裝飾的轎子,其部下全都披著頭髮,穿著紅絲錦繡衣裳,手持兵器跟從著,鐵甲騎兵行如流水,輜重車輛塞滿道路,大軍延綿千里絡繹不絕。
長安居民夾道聚觀,尚讓挨個向士民們宣諭說:「我黃王起兵,本為了百姓!不像唐朝李氏皇帝不一愛一你們,你們只管安居樂業,不要恐慌。」
黃巢住宿於田令孜的家,其部下將士為盜賊既久,極為富有,看到貧窮的人,往往施捨財物。
但居住幾天以後,又各自出來大肆搶動劫,夢燒坊市,到處殺人,使死一屍一滿街,黃巢無法禁上。
黃巢部下尤其憎恨唐朝官吏,凡抓獲到的全部殺死。
[10]上趣駱谷,鳳翔節度史鄭畋謁上於道次,請車駕留鳳翔。
上曰:「朕不欲密遜巨寇,且幸興元,徵兵以圖收復。
卿東捍賊鋒,西撫諸蕃,糾合鄰道,勉建大勳。」
畋曰:「道路梗澀,奏報難通,請得便宜從事。」
許之。
戊子,上至婿水,詔未勖、楊師立、陳敬,諭以京城不守,且幸興元,若賊勢猶盛,將幸成都,宜豫為備擬。
[10]唐僖宗向駱谷奔逃,鳳翔節度使鄭畋於道旁拜謁,請求唐僖宗的車駕留在鳳翔。
唐僖宗對鄭畋說:「朕不願距強大的賊寇太近,暫且到興元,征發天下兵以圖收復京師。
你留在這裡東拒賊軍的兵鋒,西向招撫諸蕃族,糾合鄰道的軍隊,盡最大努力建立豐功偉業。」
鄭畋回奏說:「這一帶道路堵塞,有事向陛下上奏報告難以通達,請求給我便宜從事的權力。」
唐僖宗當即表示同意。
戊子(初九),唐僖宗奔至婿水,頒下詔書給牛勖、楊師立、陳敬,告諭京城已為黃巢賊寇攻陷,皇帝車駕暫時留居興元,如果黃巢賊軍勢力仍然強盛,車駕將行幸成都,請他們預先作好迎駕的準備。
庚寅,黃巢殺唐宗室在長安者無遺類。
辛卯,巢始入宮。
壬辰,巢即皇帝位於含元殿,畫皂繒為袞衣,擊戰鼓數百以代金石之樂。
登丹鳳樓,下赦書;國號大齊,改元金統。
謂廣明之號,去唐下一體而著黃家日月,以為己符瑞。
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
以妻曹氏為皇后。
以尚讓為太尉兼中書令,趙璋兼侍中,崔、楊希古並同平章事,孟楷、蓋洪為左右僕射、知左右軍事,費傳古為樞密使。
以太常博士皮日休為翰林學士。
,之子也,時罷浙東觀察使,在長安,巢得而相之。
庚寅(十一日),黃巢將留在長安的唐朝宗室全部殺光,一個不剩。
在黑色絲織物上作畫,辛卯(十二日),黃巢始入居禁宮。
壬辰(十三日),黃巢稱帝,在含元殿即皇帝位,作天子禮服,敲響數百隻戰鼓替代金石音樂,作為登基之禮。
黃巢登上丹鳳樓,頒下赦書:定國號為大齊,改年號為金統。
宣稱當朝年號明是「唐」字去「」而留「廣」,「廣」字加「黃」字為「」,再將日、月合併為「明」字,指的是黃家日月,認為這正是自己將當皇帝的符瑞。
黃巢又發佈命令,凡唐朝三品以上官員全部停任,四品以下官員保留官位如故。
又冊立其妻子曹氏為皇后。
任命尚讓為太尉兼中書令,趙璋為兼侍中,崔、楊希古並為同平章事,孟楷、蓋洪為左右僕射、知左右軍事,費傳古為樞密使。
又任命太常博士皮日休為翰林學士。
崔即崔的兒子,當時正罷去浙東觀察使的官職,居住在長安,被黃巢俘獲而任為宰相。
諸葛爽以代北行營兵屯櫟陽,黃巢將碭山朱溫屯東渭橋,巢使溫誘說之,爽遂降於巢。
溫少孤貧,與兄昱、存隨母王氏依蕭縣劉崇家,崇數笞辱之,崇母獨憐之,戒家人曰:「朱三非常人也,汝曹善遇之。」
巢以諸葛爽為河陽節度使,爽赴鎮,羅元杲發兵拒之,士卒皆棄甲迎爽,元杲逃奔行在。
唐將諸葛爽率領代北行營的軍隊屯駐於櫟陽,黃巢部下大將碭山人朱溫率軍駐紮在東渭橋,黃巢讓朱溫遊說誘降諸葛爽,於是諸葛爽向黃巢投降。
朱溫年少時失去父親且貧困,與哥哥朱昱、朱存隨母親王氏依靠蕭縣劉崇家為生,劉崇多次鞭笞污辱朱溫,只有劉崇的母親可憐朱溫,並告誡自家人說:「朱三不是平常人,你們要好好對待他。」
諸葛爽既降於黃巢,被黃巢任命為河陽節度使,當諸葛爽回到河陽之時,將軍羅元杲調軍隊抗拒,但羅元杲部下士卒都拋棄兵器迎接諸葛爽,羅元杲無奈,只好逃奔唐僖宗的所在行營。
[11]鄭畋還鳳翔,召將佐議拒賊,皆曰:「賊勢方熾,宜且從容以俟兵集,乃圖收復。」
畋曰:「諸君勸畋臣賊乎!」因悶絕仆地,傷其面,自午至明旦,尚未能言。
會巢使者以赦書至,監軍袁敬柔與將佐序立宣示,代畋草表署名以謝巢。
監軍與巢使者宴,樂奏,將佐以下皆哭;使者怪之,幕客孫儲曰:以相公風痺不能來,故悲耳。」
民間聞者無不泣。
畋聞之曰:「吾固知人心尚未厭唐,賊授首無日矣!」乃刺指血為表,遣所親間道詣行在,召將佐諭以逆順,皆聽命,復刺血與盟,然後完城塹,繕器械,訓士卒,密約鄰道合兵討賊,鄰道皆許諾發兵,會於鳳翔。
時禁兵分鎮關中尚數萬,聞天子幸蜀,無所歸,畋使人招之,皆往從畋,畋分財以結其心,軍勢大振。
[11]唐鳳翔節度使鄭畋回到鳳翔,召集部下將佐議論抗拒黃巢軍,部將們都聲稱:「黃巢賊眾的勢力正強盛,應該緩慢地做好準備,等待各路軍隊聚集後,再圖收復京師。」
鄭畋失望地說:「你們是否要勸我投降賊寇呢!」並因氣憤而昏倒在地,被磚瓦碰傷臉部,從中午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不能言語。
恰巧黃巢派使者帶著赦免諸軍的赦書趕到,監軍袁敬柔與眾將佐對黃巢使者畢恭畢敬,並草寫降書宣示於眾,代鄭畋署名,對黃巢的赦免表示感謝。
監軍袁敬柔為黃巢所派使者舉行宴會,音樂奏起,將佐以下兵卒都失聲痛哭;使者感到奇怪,節度使府幕客孫儲解釋說:「由於軍府相公鄭畋因病不能來參加宴會,所以大家感到悲痛。」
民間百姓聞知後無不流淚。
鄭畋得知這些情況後說:「我為此知道天下人心尚未對大唐王朝感到厭惡,黃巢賊身首異地指日可待了!」於是刺破手指,用血書寫表文,派遣自己親信的人走小路趕到唐僖宗的行營,以表忠心。
又召集部下將佐都諭以逆順忠義的道理,部下官兵都表示願意聽命,再刺血與大家盟誓,然後將鳳翔的城牆壕塹修復完好,將兵器軍械修復完善,訓練士卒,並秘密地約請鄰道合兵攻討黃巢,鄰道也都許諾願意發兵,一齊到鳳翔會合。
當時神策軍八鎮兵分別坐鎮於關中的還有數萬人,聽說唐僖宗逃往西蜀,一時無所歸從,鄭畋派人往各軍招撫,諸軍都赴鳳翔聽從鄭畋的調遣,鄭畋於是將財產分給諸軍,以連結諸軍的心,於是軍勢大振。
[12]丁酉,車駕至興元,詔諸道各出全軍收復京師。
[12]丁酉(十八日),唐僖宗的車駕來到興元,即向天下諸道頒發詔書,命令各道調發全軍收復京師。
[13]己亥,黃巢下令,百官詣趙璋第投名銜者,復其官。
豆盧、崔沆及左僕射於琮、右僕射劉鄴、太子少師裴諗、御史中丞趙、刑部侍郎李、京兆尹李湯扈從不及,匿民間,巢搜獲,皆殺之。
廣德公主曰:「我唐室之女,誓與於僕射俱死!」執賊刃不置,賊並殺之。
發盧攜一屍一,戮之於市。
將作監鄭綦、庫部郎中鄭系義不臣賊,舉家自一殺。
左金吾大將軍張直方雖臣於巢,多納亡命,匿公卿於復壁;巢殺之。
[13]己亥(二十日),黃巢頒布命令:唐朝百官到大齊宰相趙璋的宅第投報官位姓名者,可以恢復其官位。
唐宰相豆盧、崔沆以及左僕射於琮、右僕射劉鄴、太子少師裴諗、御史中丞趙、刑部侍郎李、京兆尹李湯由於來不及跟從唐僖宗出逃,留在長安,躲藏在民間,被黃巢軍搜獲,全部被殺死。
廣德公主說:「我是唐帝室之女,誓與於僕射同死!」抓住行刑隊的刀不放手,被黃巢軍一併殺死。
黃巢軍又發掘盧攜的墳墓,將他的一屍一體放於街市砍殺。
唐將作監鄭綦、庫部郎中鄭系堅守臣節,不肯向黃巢軍投誠,全家自一殺。
唐左金吾大將軍張直方雖然投降於黃巢,但收容許多亡命之徒,將唐公卿大臣藏於私宅復壁中,被黃巢處死。
[14]初,樞密使楊復恭薦處士河間張浚,拜太常博士,遷度支員外郎。
黃巢一逼一十潼關,浚避亂商山。
上幸興元,道中無供頓,漢陰令李康以騾負糗糧數百馱獻之,從行軍士始得食。
上問康:「卿為縣令,何能如是?」
對曰:「臣不及此,乃張浚員外教臣。」
上召浚詣行在,拜兵部郎中。
[14]起初,唐樞密使楊復恭向唐捨宗薦舉處士河間人張浚,唐僖宗拜張浚為太常博士,不久遷官為度支員外郎。
黃巢率大軍進一逼一十潼關,張浚避亂於商山。
唐僖宗逃往興元,一路上沒有人供給糧食,漢陰縣令李康用騾子運糧數百馱獻給行營,隨從逃亡的軍士才有飯吃。
唐僖宗問李康:「你官僅至縣令,怎麼能想到這些?」
李康回答說:「我實在想不到,是張浚員外教我這樣幹的。」
唐僖宗於是召張浚到行營,拜為兵部郎中。
[15]義武節度使王處存聞長安失守,號哭累日,不俟詔命,舉軍入援,遣二千人間道詣興元衛車駕。
[15]唐義武節度使王處存聽說長安失守,痛哭了好幾天,不等收到詔令,就派軍隊入援,調遣軍隊二千人走小道到達興元,以護衛唐僖宗的車駕。
[16]黃巢遣使調發河中,前後數百人,吏民不勝其苦。
王重榮謂眾曰:「始吾屈節以紓軍府之患,今調財不已,又將徵兵,吾亡無日矣!不如發兵拒之。」
眾皆以為然,乃悉驅巢使者殺之。
巢遣其將朱溫自同州,弟黃鄴自華州,合兵擊河中,重榮與戰,大破之,獲糧仗四十餘船,遣使與王處存結盟,引兵營於渭北。
[16]黃巢派遣使者到河中調發兵糧,使者前後達數百人,河中吏民無法負擔,苦不堪言。
王重榮於是對部眾說:「起初我屈節事賊,是想緩解軍府的急患,如今黃巢來調財不已,又要徵調士兵,我們早晚要死於他手,不如發兵抗拒黃巢。」
部眾都認為應加以抗拒,於是將黃巢派來的使節全部處死。
黃巢派遣部將朱溫從同州發兵,弟黃鄴從華州發兵,兩軍會合進攻河中,王重榮出兵拒戰,大破黃巢軍,繳獲糧食兵仗四十多船,又派遣使者與唐義武節度使王處存結盟,率領軍隊到渭北紮營。
[17]陳敬車駕出幸,遣步騎三千奉迎,表請幸成都。
時從兵浸多,興元儲不豐,田令孜亦勸上;上從之。
[17]唐西川節度使陳敬聞知僖宗的車駕出幸興元,派遣步兵和騎兵三千人來奉迎,上表請唐僖宗往成都暫住。
當時隨從車駕的軍隊漸漸增多,興元的儲糧不多,田令孜也勸唐僖宗出幸成都。
唐僖宗表示同意。
中和元年(辛丑、881)
中和元年(辛丑,公元881年)
[1]春,正月,車駕發興元。
加牛勖同平章事。
陳敬以扈從之人驕縱難制,有內園小兒先至成都,游於行宮,笑曰:「人言西川是蠻,今日觀之,亦不惡!」敬執而杖殺之,由是眾皆肅然。
敬迎謁於鹿頭關。
辛未,上至綿州,東川節度使楊師立謁見。
壬申,以兵部侍郎、判度支蕭遘同平章事。
[1]春季,正月,唐僖宗的車駕自興元出發。
頒布命令加牛勖為同平章事。
陳敬感到唐僖宗的扈從人員驕橫而難以控制,有一長安禁宮內園中的小兒先期到達成都,在行宮遊蕩,笑著說:「人們說西川人是蠻人,今天看來,也不算惡!」陳敬將他逮捕並亂棒打死,於是扈從人員都肅然遵紀。
陳敬趕到鹿頭關迎接唐僖宗。
辛未(二十二日),唐僖宗到達綿州,東川節度使楊師立來拜謁。
壬申(二十三日),唐僖宗任命兵部侍郎、判度支蕭遘為同平章事。
[2]鄭畋約前期方節度使唐弘夫、涇原節度使程宗楚同討黃巢。
巢遣其將王暉繼詔召畋,畋斬之,遣其子凝績詣行在,凝績追及上於漢州。
[2]唐鳳翔節度使鄭畋約請前朔方節度使唐弘夫、涇原節度使程宗楚共討黃巢。
黃巢派遣部將王暉捧著詔書來招降鄭畋,被鄭畋斬首。
鄭畋又派遣其兒子鄭凝績到行營,鄭凝績趕到漢州追上唐僖宗的車駕。
[3]丁丑,車駕至成都,館於府捨。
[3]丁丑(二十八日),唐僖宗的車駕到達成都,在節度使府捨安歇。
[4]上遣使趣高駢討黃巢,道路相望,駢終不出兵。
上至蜀,猶冀駢立功,詔駢巡內刺史及諸將有功者,自監察至常侍,聽以墨敕除訖奏聞。
[4]唐僖宗派遣使者往淮南節度使高駢處催促他出兵討伐黃巢,使者往來於道路,前後相望,但高駢始終不肯奉命出兵。
唐僖宗來到成都,仍然寄希望於高駢能討賊立功,頒下詔書給高駢,凡其巡轄境內的刺史及諸將領討賊有功者,可用墨敕給予自監察御史到散騎常侍的官爵,先任命然後再向朝廷奏報。
[5]裴澈自賊中奔詣行在。
時百官未集,乏人草制,右拾遺樂朋龜謁田令孜而拜之,由是擢為翰林學士。
張浚先亦拜令孜。
令孜嘗召宰相及朝貴飲酒,浚恥於眾中拜令孜,乃先謁令孜謝酒。
及賓客畢集,令孜言曰:「令孜與張郎中清濁異流,嘗蒙中外,既慮玷辱,何憚改更,今日於隱處謝酒則又不可。」
浚慚懼無所容。
[5]裴澈從黃巢賊眾中逃奔到成都朝廷。
當時朝廷百官未能會集,缺乏草寫詔制的人才,右拾遺樂朋龜面見田令孜並下拜,於是被提拔為翰林學士。
張浚起先也曾向田令孜下拜。
田令孜曾經召集宰相及宦官權貴們一起飲酒,張浚感到在大庭廣眾面前向宦官田令孜下拜是件恥辱的事,於是在宴會前先拜見田令孜謝酒,及賓客全部來齊之時,田令孜說:「我田令孜與張郎中分屬內外朝,清濁異流,今天共同敬酒,的確是愉快的事,朝官如果顧慮和宦官一起飲酒玷辱了身份,又何必要改時間於宴會前來謝酒呢?今天張郎中於隱蔽之處向我謝酒,這怎麼可能以呢?」
一番話說得張浚又慚愧又恐懼,滿臉通紅,無地自容。
[6]二月,乙卯朔,以太子少師王鐸守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6]二月,乙卯朔(初一),唐僖宗任命太子少師王鐸守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7]丙申,加鄭畋同平章事。
[7]丙申(十八日),加給鄭畋同平章事的官銜。
[8]加淮南節度使高駢東面都統,加河東節度使鄭從讜兼侍中,依前行營招討使。
代北監軍陳景思帥沙陀酋長李友金及薩葛、安慶、吐谷渾諸部入援京師。
至絳州,將濟河;絳州刺史瞿稹,亦沙陀也,謂景思曰:「賊勢方盛,未可輕進,不若且還代北募兵。」
遂與景思俱還雁門。
[8]加淮南節度使高駢東面都統官銜,加河東節度使鄭從讜兼侍中,先前所任行營招討使依舊充任。
唐代北監軍陳景思率領沙陀族酋長李友金以及由薩葛、安慶、吐谷渾等部族人組成的軍隊向關中進發,入援京師。
行至絳州,將要渡過黃河;絳州刺史翟稹也是沙陀族人,對陳景思說:「黃巢賊眾勢頭正盛,你我所率軍隊兵員太少,不可輕易前進,不如暫且回到代北去召募兵員。」
於是瞿稹會同陳景思一同回到雁門。
[9]以樞密使楊復為光京西南面行營都監。
[9]唐僖宗任命樞密使楊復光為京西南面行營都監。
[10]黃巢以朱溫為東南面行營都虞候,將兵攻鄧州;三月,辛亥,陷之,執刺史趙戒,因戍鄧州以扼荊、襄。
[10]黃巢任命朱溫為東南面行營都虞候,率領軍隊進攻鄧州;三月,辛亥(初三),朱溫攻陷鄧州,活捉鄧州刺史趙戒,於是率軍戍守鄧州,以控扼荊州、襄州地區。
[11]壬子,加陳敬同平章事。
甲寅,敬奏遣左黃頭軍使李鋌將兵擊黃巢。
[11]壬子(初四),唐僖宗加給陳敬同平章事的官銜。
甲寅(初六),陳敬奏告唐僖宗,派遣左黃頭軍使李鋌率領西川黃頭軍襲擊黃巢軍。
[12]辛酉,以鄭畋為京城四面諸軍行營都統。
賜畋詔:「凡蕃、漢將士赴難有功者,並聽以墨敕除官。」
畋奏以涇原節度使程宗楚為副都統,前朔方節度使唐弘夫為行軍司馬。
黃巢遣其將尚讓、王播帥眾五萬寇鳳翔,畋使弘夫伏兵要害,自以兵數千,多張旗幟,疏陳於高岡。
賊以畋書生,輕之,鼓行而前,無復行伍,伏發,賊大敗於龍尾陂,斬首二萬餘級,伏一屍一數十里。
[12]辛酉(十三日),唐僖宗任命鄭畋為京城四面諸軍行營都統。
又賜給鄭畋詔書:「凡是我軍隊不管是蕃族,還是漢族的將士赴難討賊有功者,都可以用墨敕先賞給他們官職。」
鄭畋上奏,請以涇原節度使程宗楚為副都統,並請任前朔方節度使唐弘夫為行軍司馬。
這時,黃巢派遣其部將尚讓、王播率領兵眾五萬餘人進攻鳳翔,鄭畋佈置唐弘夫在長安至鳳翔路上的要害之處設下伏兵,自己率數千軍隊,舉著許多旗幟,疏疏拉拉地於山崗高處佈陣。
黃巢軍認為鄭畋是一介書生,對他相當輕視,敲著戰鼓蜂湧而進,軍隊沒有隊形,向前亂衝亂殺,一時唐伏兵四起,黃巢軍大敗於龍尾陂,被斬首者達二萬餘級,伏臥於地的一屍一體長達數十里。
[13]有書尚書省門為詩以嘲賊者,尚讓怒,應在省辟級門卒,悉抉目倒懸之;大索城中能為詩者,盡殺之,識字者給賤役,凡殺三千餘人。
[13]有人在長安尚書省都堂官府大門上塗寫詩句,嘲弄黃巢軍,尚讓見後勃然大怒,將當時在尚書省的官員和守門的士兵,全部挖去眼睛,頭足倒懸掛於門前;又於長安城中大肆搜索能寫詩的人,抓到的全部殺死,凡認識字的人均罰作賤役,所殺總計有三千餘人。
[14]瞿稹、李友金至代州,募兵逾旬,得三萬人,皆北方雜胡,屯於崞西,獷悍暴橫,稹與友金不能制。
友金乃說陳景思曰:「今雖有眾數萬,苟無威信之將以統之,終無成功。
吾兄司徒父子,勇略過人,為眾所服;驃騎誠奏天子赦其罪,召以為帥,則代北之人一麾響應,狂賊不足平也!」景思以為然,遣使詣行在言之;詔如所請。
友金以五百騎繼詔詣達靼迎之,李克用帥達靼諸部萬人赴之。
[14]唐將瞿稹、李友金來到代州,十多天後,募得士兵三萬人,都是北方的雜胡,駐紮在崞縣之西,這些胡族士兵粗獷驃悍,暴虐凶橫,瞿稹和李友金都無法控制。
李友金於是遊說陳景恩:「今天雖然有兵眾好幾萬人,如果沒有威信卓著的將領統帥他們,最終是不能成功的。
我的兄長司徒李國昌與他的兒子李克用,均有過人的勇力和智略,為兵眾所推服;陳驃騎如果能上奏大唐天子赦免他們的罪,召回他們任為統帥,就可以使代北諸胡士兵群起響應,賊寇再猖狂也不足以平定了!」陳景恩聽後感到有道理,於是派遣使者到成都行宮向唐僖宗奏請;唐僖宗頒下詔書批准了陳景恩的請求。
李友金於是懷著詔書帶五百騎兵到韃靼往迎李國昌、李克用父子,李克用奉詔後立即率領韃靼諸部兵萬餘人開進塞內赴援。
[15]群臣追從車駕者稍集成都,南北司朝者近二百人,諸道及四夷貢獻不絕,蜀中府庫充實,與京師無異,賞賜不乏,士卒欣悅。
[15]唐朝諸大臣追從唐僖宗車駕者逐漸聚集於成都,南衙和北司朝見皇上者有近二百人,諸道地方官和四姨酋領貢獻給成都行宮的物資連綿不起,蜀中府庫很充實,與往年在京師時沒有兩樣,於是唐僖宗給予將士的賞賜並不缺乏,士卒歡欣鼓舞。
[16]黃巢得王徽,一逼一十以官,徽陽喑,不從;月餘,逃奔河中,遣人間奉絹表詣行在。
詔以徽為兵部尚書。
[16]黃巢捕獲王徽,一逼一十他出任大齊的官職,王徽裝聾不說話,不肯從命。
一個月後,王徽逃奔於河中,派人走小路將寫於絹上的表文送到成都行宮。
唐僖宗頒下詔書任命王徽為兵部尚書。
[17]前夏綏節度使諸葛爽復自河陽奉表自歸,即以為河陽節度使。
[17]唐前綏節度使諸葛爽自河陽奉表朝廷,表示要棄暗投明,復歸大唐,唐僖宗立即任諸葛爽為河陽節度使。
[18]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本一黨一項羌也,糾合夷、夏兵會延節度使李孝昌於州,同盟討賊。
[18]唐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本為一黨一項羌族人,這時糾合夷族、漢族士兵,在州會合延節度使李者昌,結成同盟以討伐黃巢軍。
奏天鎮使齊克儉遣使詣鄭畋求自效。
甲子,畋傳檄天下藩鎮,合兵討賊。
時天子在蜀,詔令不通,天下謂朝廷不能復振,及得畋檄,爭發兵應之。
賊懼,不敢復窺京西。
唐奉天鎮使齊克儉派遣使者到鄭畋處要求投軍自效,以雪洗潼關外戰敗的恥辱。
甲子(十六日),鄭畋向全國各藩鎮發佈檄文,號召天下藩鎮合兵攻討黃巢賊寇。
當時大唐天子居留於蜀地,詔令不通暢,天下藩鎮由於消息不通,都傳言大唐王朝不能再復興振作,這時得到鄭畋的檄文,都爭著調發軍隊響應。
黃巢對於這種形勢感到恐懼,不敢再派兵窺伺長安以西的地方。
[19]夏,四月,戊寅朔,加王鐸兼侍中。
[19]夏季。
四月,戊寅朔(初一),唐僖宗加王鐸官兼侍中。
[20]以拓跋思恭權知夏綏節度使。
[20]任命拓跋思恭為權知夏綏節度使。
[21]黃巢以其將王玫為寧節度使,州通塞鎮將朱玫起兵誅之,讓別將李重古為節度使,自將兵討巢。
[21]黃巢任命其部將王玫為寧節度使。
唐州通塞鎮將朱玫起兵將王玫誅殺,讓別將李重古為州節度使,自己率領軍隊攻討黃巢軍。
是時,唐弘夫屯渭北,王重榮屯沙苑,王處存屯渭橋,拓跋思恭屯武功,鄭畋屯。
弘夫乘龍尾之捷,進薄長安。
這時,唐弘夫率軍駐紮於渭北,王重榮率軍屯駐沙苑,王處存駐軍渭橋,拓跋思恭屯軍武功,鄭畋統率大軍進駐,形成四面合圍長安的形勢。
唐弘夫乘龍尾大捷的餘威率軍猛進,一逼一十近長安。
壬午,黃巢帥眾東走,程宗楚先自延秋門入,弘夫繼至,處存帥銳卒五千夜入城。
坊市民喜,爭歡呼出迎官軍,或以瓦礫擊賊,或拾箭以供官軍。
宗楚等恐諸將分其功,不報鳳翔、夏,軍士釋兵入第捨,掠金帛、一妓一妾。
處存令軍士系白為號,坊市少年或竊其號以驚人。
賊露宿霸上,知官軍不整,且諸軍不相繼,引兵還襲之,自諸門分入,大戰長安中,宗楚、弘夫死,軍士重負不能走,是以甚敗,死者什八九。
處存收餘眾還營。
丁亥,巢復入長安,怒民之助官軍,縱兵屠一殺,流血成川,謂之洗城。
於是諸軍皆退,賊勢愈熾。
壬午(初五),黃巢率軍出長安城向東方撤退,唐將程宗楚率軍首先自延秋門進入長安城,唐弘夫緊接著率軍趕到,王處存率領一精一銳士兵五千人於夜晚也進入長安。
長安坊市居民十分歡喜,爭先恐後地出來歡迎官軍,歡呼聲響成一片,有的人還用瓦礫投擊黃巢軍,也有人收拾箭頭供給官軍。
入城的程宗楚等人恐怕其他將領入城分去他們的戰功,竟不通報鳳翔節度使鄭畋和夏節度使拓跋思恭,入城的官軍士兵們放下軍器進入居民私宅,搶奪金帛,掠取一妓一妾。
王處存下令軍士繫上白色絲綢頭作為記號,但坊市無賴少年不少人也載上白絲頭,照樣掠人劫貨,使長安城內一片混亂。
黃巢率軍露宿於霸上,偵察到城內官軍號令不整,而且圍長安的諸路官軍互不聯繫,於是率軍還襲長安,黃巢軍自諸城門分別進入,大戰於城中,唐將程宗楚、唐弘夫都被殺死,官軍士兵由於搶劫物太多,負重而走不動路,被黃巢軍殺得大敗,死者有十分之八九。
王處存收拾殘兵餘眾歸還到渭橋紮營地。
丁亥,(十月)黃巢再進入長安,對長安居民幫助官軍感到極為憤怒,於是縱兵進行屠一殺,長安城血流成河,稱之為洗城。
於是唐諸路軍全部撤退,黃巢軍的聲勢更盛。
賊所署同州刺史王溥、華州刺史喬謙、商州刺史宋巖聞巢棄長安,皆率眾奔鄧州,朱溫斬溥、謙,釋巖,使還商州。
黃巢所任命的同州刺史王溥、華州刺史喬謙、商州刺史宋巖聽黃巢已放棄長安,均率領部眾投奔鄧州,朱溫將王溥、喬謙問斬,而將宋巖釋放,讓他率軍還商州。
[22]庚寅,拓跋思恭、李孝昌與賊戰於土橋,不利。
[22]庚寅(十三日),唐將拓跋思恭、李孝昌率官軍與黃巢軍在土橋激戰,官軍失利。
[23]詔以河中留後王重榮為節度使。
[23]唐僖宗頒發詔書任命河中留後王重榮為河中節度使。
[24]賊眾上黃巢尊號曰承天應運啟聖睿文宣武皇帝。
[24]大齊百官給黃巢上尊號,稱為承天應運啟聖睿文宣武皇帝。
[25]有雙雉集廣陵府捨,占者以為野鳥來集,城邑將空之兆。
高駢惡之,乃移檄四方,雲將入討黃巢,悉發巡內兵八萬,舟二千艘,旌旗甲兵甚盛。
五月,乙未,出屯東塘。
諸將數請行期,駢托風濤為阻,或雲時日不利,竟不發。
[25]有一對野雞飛集於廣陵淮南節度使府捨,占卜者認為野鳥飛來集合,是廣陵城邑將要淘空的徵兆。
高駢對此感到厭惡和恐懼,於是向四方傳佈檄文,聲言將要入關中討伐黃巢,調發所巡轄地境所有軍隊八萬人、船二千艘,旌旗揮舞,軍勢旺盛。
五月,己未(十二日),大軍出屯於東塘。
淮南諸將領多次向高駢問出征的行期,高駢託言江河風濤太大阻擋大軍行軍,又託言時日不吉利,結果最終沒有出發。
[26]李克用牒河東,稱奉詔將兵五萬討黃巢,令具頓遞,鄭從讜閉城以備之。
克用屯於汾東,從讜犒勞,給其資糧,累日不發。
克用自至城下大呼,求與從讜相見,從讜登城謝之。
癸亥,復求發軍賞給,從讜以錢千緡、米千斛遺之。
甲子,克用縱沙陀剽掠居民,城中大駭。
從讜求救於振武節度使契璋,璋引突闕、吐谷渾救之,破沙陀兩寨,克用追戰至晉陽城南,璋引兵入城,沙陀掠陽曲、榆次而歸。
[26]李克用給河東節度使府發送牒文,聲稱奉唐僖宗詔命率兵五萬征討黃巢,要求節度使府沿道準備酒食以供軍,並設置郵驛。
河東節度使鄭從讜緊閉城門對李克用嚴設戒備。
李克用率軍於汾東駐屯,鄭從讜派人去犒勞,並送給李克用軍資糧草,全李克用駐留多日而不開拔。
李克用親自來到晉陽城下呼喊,要求與河東節度使鄭從讜相見,鄭從讜登上城樓向李克用致謝。
癸亥(十六日),又要求發給糧餉賞錢,鄭從讜送給錢干,米千斛。
甲子(十七日),李克用放縱沙陀軍搶掠居民,城中大為驚恐。
鄭從讜派人向振武節度使契璋求救,契璋率領突厥、吐谷渾兵趕來援救,攻破沙陀軍兩個寨,李克用率大軍出戰,追契璋軍至於晉陽城南,契璋率軍進入晉陽城,於是李克用所率沙陀軍隊搶掠陽曲、榆次後北歸。
[27]黃巢之克長安也,忠武節度使周岌降之。
岌嘗夜宴,急召監軍楊復光,左右曰:「周公臣賊,將不利於內侍,不可往。」
復光曰:「事已如此,義不圖全。」
即詣之。
酒酣,岌言及本朝,復光泣下,良久,曰:「丈夫所感者恩義耳!鮑自匹夫為公侯,奈何捨十八葉天子而臣賊乎!」岌亦流涕曰:「吾不能獨拒賊,故貌奉而心圖之。
今日召公,正為此耳。」
因瀝酒為盟。
是夕,復光遣其養子守亮殺賊使者於驛。
[27]黃巢攻克長安之時,唐忠武軍節度使周發投降於黃巢。
周岌有一次舉行夜宴,急召忠武監軍楊復光赴宴,楊復光左右部屬勸道:「周公已投降於黃巢賊,恐怕將不利於內侍監,不可輕易前往。」
楊復光回答說:「事情已到這般境地,為赴義就不能希圖自己身家一性一命。」
於是前往赴宴。
往酒一通至興頭上時,周岌談到大唐王朝,楊復光一邊聽一邊流淚,過了一會兒,楊復光對周岌說:「大丈夫最為感戴的東西,當是恩義!你自一介匹夫而位列公侯,為何要捨棄立國已十八世的唐朝,而向黃巢賊稱臣呢?」
周岌聽後也淚流滿面,說:「我不能孤軍抗賊寇,所以表面上向賊稱臣,而內心卻在楊辦法拒賊呀!今天召你來,正是為商議此事的。」
因此將酒滴灑於地而起盟,誓言忠於唐朝而掃平寇難。
這天晚上,楊復光派遣其養子在驛館將黃巢派來的使者殺死。
時秦宗權據蔡州,不從岌命,復光將忠武兵三千詣蔡州,說宗權同舉兵討巢。
宗權遣其將王淑將兵三千從復光擊鄧州,逗留不進,復光斬之,並其軍,分忠武八千人為八都,遣牙將鹿晏弘、晉暉、王建、韓建、張造、李師泰、龐從等八人將之。
王建,舞陽人;韓建,長社人;晏弘、暉、造、師泰,皆許州人也。
復光帥八都與朱溫戰,敗之,遂克鄧州,逐北至藍橋而還。
當時秦宗權佔據蔡州,不聽從周岌的命令,楊復光率領忠武軍三千人來到蔡州,勸說秦宗權一同舉兵討伐黃巢。
秦宗權於是派遣其部將王淑率領三千人的軍隊隨從楊復光進擊鄧州,王淑逗留不進,楊復光將他斬首,兼併他的軍隊,又將忠武軍八千人分為八都,派遣牙將鹿宴弘、晉暉、王建、韓建、張造、李師泰、龐從等八人分別統率。
王建是舞陽人,韓建是長社人;鹿晏弘、張造、李師泰都是許州人。
楊復光率領八都軍隊與黃巢部將朱溫作戰,將朱溫擊敗,於是攻克鄧州,向北追逐朱溫殘軍,至藍橋才還師。
[28]昭義節度使高潯會王重榮攻華州,克之。
[28]唐昭義軍節度使高潯會合河中王重榮軍進攻華州,將城攻克。
[29]六月,戊戌,以鄭畋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都統如故。
[29]六月,戊戌(二十二日),唐僖宗任命鄭畋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並依舊任都統。
[30]李克用遇大雨,引兵北還,陷忻、代二州,因留居代州。
鄭從讜遣教練使論安等軍百井以備之。
[30]李克用沙陀軍遇以大雨,於是引軍北還,攻陷忻州、代州,因而留居於代州。
鄭從讜派遣教練使論安等率軍駐紮於百井,以防備沙陀軍。
[31]寧節度副使朱攻屯興平,黃巢將王播圍興平,攻退屯奉天及龍尾陂。
[31]唐寧節度副使朱攻率領軍隊駐紮在興平,黃巢派部將王播圍攻興平,朱攻率軍撤退,駐紮在奉天及龍尾陂。
[32]西川黃頭軍使李鋌將萬人,鞏鹹將五千人屯興平,為二寨,與黃巢戰,屢捷;陳敬遣神機營使高仁厚將二千人益之。
[32]西川黃頭軍使李鋌率領萬餘人,鞏鹹率領五千人,進屯興平,紮下兩個營寨,出兵與黃巢軍作戰,屢有捷獲;西川節度使陳敬派遣神機營使高仁厚率領二千人增援李鋌、鞏鹹二軍。
[33]秋,七月,丁巳,改元,赦天下。
[33]秋季,七月,丁巳(十一日),改年號為中和,大赦天下。
[34]庚申,以翰林學士承旨、兵部侍郎韋昭度同平章事。
[34]庚申(十四日),唐僖宗任命翰林學士承旨,兵部侍郎韋昭度為同平章事。
[35]論安自百井擅還。
鄭從讜不解靴衫斬之,滅其族。
更遣都頭溫漢臣將兵屯百井。
樊璋引兵還振武。
[35]論安擅自一由百井率軍回晉陽,河東節度使鄭從讜極為憤怒,將論安不脫靴,不解一衣衫即行問斬,並誅滅其家族。
另外派遣都頭溫漢臣率領軍隊進屯百井,契璋也率本部軍隊回到振武。
[36]初,車駕至成都,蜀軍賞錢人三緡。
田令孜為行在都指揮處置使,每四方貢金帛,輒頒賜從駕諸軍無虛日,不復及蜀軍,蜀軍頗有怨言。
丙寅,令孜宴土客都頭,以金盃行酒,因賜之,諸都頭皆拜而受。
西川黃頭軍使郭琪獨不受,起言曰:「諸將月受俸料,豐贍有餘,常思難報,豈敢無厭!彼蜀軍與諸軍同宿衛,而賞賚懸殊,頗有觖望,恐萬一致變。
願軍容減諸將之賜以均蜀軍,使土客如一,則上下幸甚!」令孜默默有間,曰:「汝嘗有何功?」
對曰:「琪生長山東,征戌邊鄙,嘗與一黨一項十七戰,契丹十餘戰,金創滿身;又嘗征吐谷渾,傷脅腸出,線縫復戰。」
令孜乃自酌酒於別樽以賜琪。
琪知其毒,不得已,再拜飲之;歸,殺一婢,一吮一其血以解毒,吐黑汁數升,遂帥所部作亂,丁卯,焚掠坊市。
令孜奉天子保東城,閉門登樓,命諸軍擊之。
琪引兵還營,陳敬命都押牙安金山將兵攻之,琪夜突圍出,奔廣都,從兵皆漬,獨廳吏一人從,息於江岸。
琪謂廳吏曰:「陳公知吾無罪;然軍府驚擾,不可以莫之安也。
汝事吾能始終,今有以報汝。
汝責吾印劍詣陳公曰:『郭琪走渡江,我以劍擊之,墜水,一屍一隨湍流下矣;得其印劍以獻。
』陳公必據汝所言,榜懸印劍於市以安眾。
汝當獲厚賞,吾家亦保無恙。
吾自此適廣陵,歸高公,後數日,汝可密以語吾家也。」
遂解印劍授之而逸。
廳吏以獻敬,果免琪家。
[36]起初,唐僖宗的車駕來到成都時,蜀中軍隊每人賞錢三緡。
田令孜任行在都指揮處置使後,每有四方貢輸而來的金帛,就自作主張頒發和賜予隨從車駕來到成都的外鎮諸軍,而且幾乎每日都有賞賜,而蜀中軍隊卻不再得到什麼獎賞,於是蜀軍有很多怨言。
丙寅(二十日),田令孜為本土蜀軍和外來客軍都頭設宴,用金盃行酒,並因此將金盃賜給諸都頭,都頭們都拜而接受,獨有西川黃頭軍使郭琪不受賜,並站起來說:「諸都將每月領有俸料錢,所得豐厚,贍養一家而有餘,經常想到難以報答所蒙受的厚恩,豈敢貪得無厭,再受金盃。
我看到蜀中軍隊與外鎮諸軍同作宿衛,而所給賞賜卻大有懸殊,故蜀軍多有怨氣,恐怕萬一激致變亂,難以收拾。
願田軍容減免給予諸將的特別賞賜,用以平均地賜給蜀軍,使土軍與客軍獎賞如一,這樣上下都會感到慶幸和歡天喜地的!」田令孜聽罷默然無言,好一會兒才問郭琪說:「你曾立過什麼軍功?」
郭琪回答說:「我生長在崤山以東地區,並不是蜀地人,曾在邊遠地區征討屯戌,率軍與一黨一項作戰十七次,與契丹作戰十餘次,滿身都有金創傷疤,又曾經出征吐谷渾,被擊傷肚皮,腸子都流一出來了,用線縫上後馬上又投入戰鬥。」
田令孜於是用另外一個酒杯親自斟滿酒賜給郭琪,郭琪知道酒中已下毒,不得已,再拜將酒飲下。
回到家中後,殺死一個婢女,一吮一吸她的血來解毒,結果吐出黑色的毒汁好幾升,於是率領所部造反作亂,丁卯(二十一日),焚燒和搶劫成都坊市,成都城一片混亂。
田令孜奉擁著唐僖宗保居東城,緊閉城門並登上城樓,命令諸軍攻擊郭琪所率領的亂軍。
郭琪率領軍隊回到營地,陳敬命令都押牙安金山率領軍隊來圍攻,郭琪於夜晚突圍而出,逃奔廣都,隨從他的士兵他部潰散,只有其軍府廳吏一人跟從,於江岸休息。
郭琪對廳吏說:「陳公敬知道我無罪,但軍府已被驚擾,不可能不清除我而使軍府安定下來。
你追隨我能始終如一,今天有一個辦法可以報答你。
你可奉我的官印和利劍去向陳公報告,就說:『郭琪渡江逃走,我用劍將他擊落於水中,一屍一體隨急流而下,繳得他的官印和劍,獻給陳公。
』陳公必定會根據你所說的,將我的印和劍懸於成都坊市,張榜以安定眾心。
你也必定能為此獲得豐厚的獎賞,我的一家人也可因此得保而無恙。
我由此前往廣陵,投奔淮南節度使高駢,幾天過後,你可以私下將我的情況告訴我家。」
於是將印和劍解下授予廳吏,順流東逃。
廳吏將官印和劍獻給陳敬,果然,郭琪一家得到赦免。
上日夕專與宦者同處,議天下事,侍外臣殊疏薄。
庚午,左拾遺孟昭圖上疏,以為:「治安之代,遐邇猶應同心;多難之時,中外尤當一體。
去冬車駕西幸,不告南司,遂使宰相、僕射以下悉為賊所屠,獨北司平善。
今朝臣至者,皆冒死崎嶇,遠奉君親,所宣自茲同休等戚。
伏見前夕黃頭軍作亂,陛下獨與令孜、敬及諸內臣閉城登樓,並不召王鐸已下及收朝臣入城;翌日,又不對宰相,又不宣慰朝臣。
臣備位諫官,至今未知聖躬安否,況疏冗乎!儻群臣不顧君上,罪固當誅;若陛下不恤群臣,於義安在!夫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天子者,四海九州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
北司未必盡可信,南司未必盡無用。
豈天子與宰相了無關涉,朝臣皆若路人!如此,恐收復之期,尚勞聖慮,一屍一祿之士,得以宴安。
臣躬被一寵一榮,職在裨益,雖遂事不奏。
辛未,矯詔貶昭圖嘉州司戶,遣人沉於頤津,聞者氣塞而莫敢言。
唐僖宗日夜專門與宦官同處,共議天下之事,而待禁外朝臣越來越疏遠,禮遇也越來越薄。
庚午(二十四日),左拾遺孟昭圖上疏諫諍,認為:」太平治安時期,遠近猶應同心協力;國家多難時期,中朝外朝更應該同為一體。
去年冬季,皇上車駕西行,不告訴南司宰相朝臣,以致使宰相、僕射以下百官都被黃巢賊寇所屠一殺,只有北司宦官得平安無事。
況且如今朝臣能到達這裡,都是冒著生命危險,經過崎嶇之道,才得以遠道來侍奉君上,所以應當從此休戚與共。
而我看到前天傍晚西川黃頭軍作亂,陛下只是與田令孜,陳敬及諸宦官內臣緊閉城門登上城樓躲避,並不召宰相王鐸並讓朝世入城;第二天,又不召對宰相,也不宣慰朝臣。
我位至諫臣,卻至今不知道陛下聖體是否安泰。
倘若群臣不顧君上,其罪固然應當遭誅,若陛下不撫恤群臣,於理義上也說不過去。
大唐天下是高祖、太宗開創的天下,並不是北司宦官的天下;大唐天子是四海九州百姓的天子,也不是北司宦官的天子。
北司宦官未必人人盡可信任,南司朝官也未必人人都夫用。
豈有天子與宰相毫無關係,朝臣都視如路人!這樣下去,恐怕收復京師之期,還要有勞於陛下思慮,而一屍一位素餐之士,卻得以安享酒宴。
我受到陛下的一寵一任有幸被任為諫臣,職責就是上言諫諍,以有裨益於國家,雖然我不一定盡到了隨事諫諍的職責,但有後來者可以繼續諫諍。」
疏狀送入行宮禁內,被田令令孜扣留,而不上奏於唐僖宗。
辛未(二十五日),田令孜假借唐僖宗的名義矯詔貶孟昭圖為嘉州司戶,又派人於頤津將孟昭圖投入江中淹死。
朝臣聞知此事都義憤填膺,敢怒而不敢言。
[37]延節度使李孝昌、權夏州節度使拓跋思恭屯東渭橋,黃巢遣朱溫拒之。
[37]唐延節度使李孝昌、權夏州節度使拓跋思恭率軍駐紮在東渭橋,黃巢派朱溫率軍抵抗。
以義武節度使王處存為東南面行營招討使,以寧節度副使朱玫為節度使。
唐僖宗任命義武節度使王處存為東南面行營招討使,又任命寧節度副使朱玫為寧節度使。
[38]八月,己丑夜,星交流如織,或大如杯碗,至丁酉乃止。
[38]八月,己丑(十三日)夜晚,天空流星交織如梭,有的大如杯,有的大如碗,到丁酉(二十一日)才止。
[39]武寧節度使支詳遣牙將時溥、陳將兵五千入關討黃巢,二人皆詳所獎拔也。
溥至東都,矯稱詳命,召師還與合兵,屠河陰,掠鄭州而東。
及彭城,詳迎勞,犒賞甚厚。
溥遣所親說詳曰:「眾心見迫,請公解印以相授。」
詳不能制,出居大彭館,溥自知留務。
謂溥曰:「支僕射有惠於徐人,不殺,必成後悔。」
溥不許,送詳歸朝。
伏甲於七里亭,並其家屬殺之。
詔以溥為武寧留後。
溥表為宿州刺史,到官貪虐,溥以都將張友代還,殺之。
[39]唐武寧節度使支詳派遣牙將時溥、陳率領軍隊五千人進入關中討伐黃巢,二人均為支詳所獎勵提拔的將領。
時溥來到東都,假稱支詳的命令,將軍隊召還與陳合兵一處,在河陰大肆屠一殺,劫掠鄭州後向東走。
回到彭城,支詳出來迎接慰勞,犒賞豐厚。
時溥派親信對支詳說:「受兵眾的擁載被迫充當軍府總統領,請你解下節度使的大印授予時溥。」
支詳不能制止,只好搬出軍府居在大彭館。
時溥於是自掌武寧軍留後事務。
陳對時溥說:「支僕射對徐州人有恩惠,不殺他,一定會後悔的。」
時溥沒有同意,將支詳送歸朝廷。
陳在七里亭埋伏甲兵,殺支詳及其家屬。
唐僖宗頒下詔書,任命時溥為武寧軍留後。
時溥上表請任陳為宿州刺史,陳到官後貪鄙暴虐,於是時溥另派都將張友替代陳,陳回到徐州後被時溥殺死。
[40]楊復光奏升蔡州為奉國軍,以秦宗權為防禦使。
壽州屠者王緒與妹夫劉行全聚眾五百,盜據本州,月餘,復陷光州,自稱將軍,有眾萬餘人;秦宗權表為光州刺史。
固始縣佐王潮及弟審、審知皆以材氣知名,緒以潮為軍正,使典資糧,閱士卒,信用之。
[40]楊復光向唐僖宗奏請將蔡州升為奉國軍,任秦宗權為防禦史。
壽州的屠戶王緒與妹夫劉行全聚集五百餘眾,佔據壽州,一個月後,又攻陷徐州,自稱為將軍,都眾發展到一萬餘人。
秦宗權上表請朝廷任命王緒為光州刺史。
固始縣佐丞王潮及其弟王審、王審知都以有才氣而知名,王緒於是任命王潮為軍正,讓他典掌物資和糧草,巡閱士卒,並對他十分信任。
[41]高潯與黃巢將李詳戰於石橋,潯敗,奔河中,詳乘勝復取華州。
巢以詳為華州刺史。
[41]唐昭義節度使高潯率官軍與黃巢部將李詳戰於石橋,高潯被打敗,逃奔河中,李詳率軍乘勝收復華州。
黃巢任命李詳為華州刺史。
[42]以權知夏綏節度使拓跋思恭為節度使。
[42]唐僖過任命權夏綏節度使拓跋思恭為王式的夏綏節度使。
[43]宗正少卿嗣曹王龜年自南詔還,驃信上表款附,請悉遵詔旨。
[43]唐宗正少卿嗣曹王李龜年由南詔歸還,南詔驃信上表表示願意通款歸附,請求以後一切處置都遵從唐朝皇帝的旨意行一事。
[44]李孝昌、拓跋思恭與尚讓、朱溫戰於東渭橋,不利,引去。
[44]唐將李孝昌、拓跋思恭與大齊將尚讓、朱溫各率軍隊戰於東渭橋,唐軍大利,引兵退去。
[45]初,高駢與鎮海節度使周寶俱出神策軍,駢以史事寶。
及駢先貴有功,浸輕之;即而封壤相鄰,數爭細故,遂有隙。
駢檄寶入援京師,寶治舟師以俟之,怪其久不行;諸幕客,或曰:「高公幸朝廷多故,有併吞江東之志,聲雲入援,其實未必非圖我也!宜為備。」
寶未之信,使人覘駢,殊無北上意。
會駢使人約寶面會瓜洲議軍事,寶遂以言者為然,辭疾不往,且謂使者曰:「吾非李康,高公復欲作家門功勳以欺朝廷邪!」駢怒,復遣使責寶,「何敢輕侮大臣?」
寶詬之曰:「彼此夾江為節度使,汝為大臣,我豈坊門卒邪!」由是遂為深仇。
[45]起初,淮南節度使高駢與鎮海節度使周寶都出身於神策禁軍,高駢稱周寶為兄,對周寶很恭敬。
後來高駢先富貴,立有戰功,漸漸對周寶輕視而不恭。
隨後各任節度使,所轄地境相鄰,常常因為小事發生爭執,於是兩人有隔閡。
高駢傳檄周寶請率軍入援京師,周寶整治水師船艦等待高駢,卻奇怪高駢很久都不成行,於是訪諸幕客,有人說:「高公對朝廷多故深表慶幸,有志要吞併江東,獨霸一方,聲言入援討黃巢賊,其實未必不是虛張聲勢,而趁機圖謀於我!應對他加強戒備。」
周寶開始不相信,派人往高駢軍中偵察,發覺高駢始終沒有北上赴援的意思。
恰值高駢派人來約請周寶到瓜洲會面商議軍事,周寶於是相信了幕客的推測,刮以有病而不前往,並對高駢的使者說:「我不是李康,高公又想在家門口尋找借口,假稱謀反而收捕大將,作為自己的功勳來欺騙朝廷嗎?」
高駢得知後勃然大怒大,再派使者去譴責周寶,稱:「你怎麼膽敢輕侮當朝大臣?」
周寶也不示弱,對罵說:「你我彼此夾一著長江為節度使,你為大臣,難道我是坊門的小卒嗎?」
於是兩人結為深仇。
駢留東塘百餘日,詔屢趣之,駢上表,托以寶及浙東觀察使劉漢宏將為後患。
辛亥,復罷兵還府,其實無赴難心,但欲禳雉集之異耳。
高駢屯兵留居東塘一百餘日,唐僖宗屢下詔書催促他率兵赴援,高駢向唐僖宗上表,託言周寶和浙東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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