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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琬《江天一傳》原文及翻譯
汪琬
一江一 天一傳
汪琬
【原文】
一江一 天一,字文石,徽州歙縣人。
少喪父,事其母及撫弟天表,具有至性。
嘗語人曰:「士不立品者,必無文章。」
前明崇禎間,縣令傅巖奇其才,每試輒拔置第一。
年三十六,始得補諸生。
家貧屋敗,躬畚土築垣以居。
覆瓦不完,盛暑則暴酷日中。
雨至,淋漓蛇伏,或張敝蓋自蔽。
家人且怨且歎,而天一挾書吟誦自若也。
天一雖以文士知名,而深沉多智,尤為同郡金僉事公聲所知。
當是時,徽人多盜,天一方佐僉事公,用軍法一團一 結鄉人子弟,為守禦計。
而會張獻忠破武昌,總兵官左良玉東遁,麾下狼兵嘩於途,所過焚掠。
將抵徽,徽人震恐,僉事公謀往拒之,以委天一。
天一腰刀,黑夜跨馬,率壯士馳數十里,與狼兵鏖戰祁門,斬首大半,悉奪其馬牛器械,徽賴以安。
順治二年,夏五月,一江一 南大亂,州縣望風內附,而徽人猶為明拒守。
六月,唐藩自立於福州,聞天一名,授監紀推官。
先是,天一言於僉事公曰:「徽為形勝之地,諸縣皆有阻隘可恃,而績溪一面當孔道,其地獨平迆,是宜築關於此,多用兵據之,公與他縣相掎角。」
遂築叢山關。
已而清師攻績溪,天一日夜援兵登陴不少怠;間出逆戰,所殺傷略相當。
於是清師以少騎綴天一於績溪,而別從新嶺入。
守嶺者先潰,城遂陷。
大帥購天一甚急。
天一知事不可為,遽歸,屬其母於天表,出門大呼:「我一江一 天一也。」
遂被執。
有知天一者,欲釋之。
天一曰:「若以我畏死邪?我不死,禍且族矣。」
遇僉事公於營門,公目之曰:「文石!汝有老母在,不可死。」
笑謝曰:「焉有與人共事而逃其難者乎!公幸勿為我母慮也。」
至一江一 寧,總督者欲不問,天一昂首曰:「我為若計,若不如殺我;我不死,必復起兵。」
遂牽詣通濟門。
既至,大呼高皇帝者三,南向再拜訖,坐而受刑。
觀者無不歎息泣下。
越數日,天表往收其一屍一,瘞之。
而僉事公亦於是日死矣。
【譯文】
一江一 天一,字文石,徽州歙縣人。
小時候父親就死了,他侍奉母親,扶養弟弟天表,有著純厚的本性。
他曾經對別人說:「一個讀書人,不樹立好的道德品行,就必然沒有好文章。」
前朝明末崇禎年間,歙縣縣令傅巖認為他才學奇異,每次縣裡童生的歲試,總是選拔他為第一名。
但到三十六歲,才補上一名生員。
他家裡很窮,房屋殘破不堪,就自己動手用畚箕挑土築牆而祝屋上蓋的瓦片不齊全,大熱天就暴曬在酷熱的太一陽一中;下雨天,全身被雨淋得像蛇一樣蜷伏著,有時張起破傘來遮擋一下。
家裡的人一面埋怨,一面歎息,然而天一卻捧著書本朗讀,和平常一樣。
天一雖因為是文人而出名,但是卻深刻沉著,足智多謀,特別受到同郡僉事金聲的賞識。
在那個時候,徽州一帶盜匪很多,一江一 天一便輔助僉事金聲,用軍隊的辦法一團一 結組織鄉里的年輕人,作好防守的打算。
適逢張獻忠攻破了武昌,總兵官左良玉向東逃跑,他部下那些廣西土司的軍隊在半路上發生叛亂,所經過的地方放火搶劫。
將要到達徽州時,徽州人非常震驚恐懼。
僉事金聲計議派兵去抵抗,把這件事委託給了天一。
天一佩腰刀,黑夜裡騎著馬,率領一批勇士奔跑了幾十里,與叛亂的廣西土司軍隊在祁門進行激戰,殺死了叛兵一大半人,奪取了他們所有的牛馬和兵器,徽州城依賴這次戰役而得以平安。
清順治二年夏五月,一江一 南已被清兵攻破,各州縣見勢紛紛歸附清朝,但徽州人民還是為明王朝堅守抵抗。
六月,明宗室唐王朱聿鍵在福州稱帝,聽說一江一 天一的名聲,便委任他為監紀推官。
在此之前,天一對僉事金聲說:「徽州是個地勢優越的地方,各縣都有險要之處可以依賴,只是績溪那一面正當一交一 通要道,那裡地勢特別平坦,這是適宜在那裡構築關口的,多派兵駐守,你和別的縣相互配合,夾制敵人。」
於是在績溪築起了叢山關。
不久,清兵攻打績溪,一江一 天一日夜手持兵器登城防守,一點也不鬆懈。
有時出城迎戰,雙方死傷大致不相上下。
於是清兵用少數騎兵在績溪牽制住一江一 天一,而其餘的從新嶺進攻。
守嶺的人先敗逃了,績溪城終於淪陷了。
清軍的主將懸賞捉拿天一非常急迫。
一江一 天一知道抗清之事已沒有希望,就立即回家,把母親托付給弟弟天表,出門大叫:「我就是一江一 天一。」
於是被逮捕。
清軍中有知道天一的,想釋放他。
天一說:「你以為我怕死嗎?我不死,災禍將是全家族人被殺。」
在營門口遇見了僉事金聲,金聲看著他說:「文石,你還有老母親在,你不能死。」
一江一 天一笑著辭謝道:「哪裡有和人一起共事而在危難時刻逃避的呢?希望你不要為我的母親擔憂。」
到了南京,總督洪承疇想不問罪,一江一 天一昂起頭來說:「我為你考慮,還是把我殺了的好;我不死,必定再要起兵。」
於是把他拖到通濟門刑常到了那裡,一江一 天一高呼高皇帝三遍,向南面一拜再拜,拜完,坐下來受刑。
圍觀的人沒有一個不感歎流淚的。
過了幾天,天表去收殮天一的一屍一體,把他安葬了。
而僉事金聲也在這一天被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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