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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祖望《萬貞文先生傳》原文和譯文
【原文】
萬貞文先生傳
(清)全祖望
貞文先生萬斯同,字季野,鄂人也,戶部郎泰第八子。
少不馴,弗肯帖帖隨諸兄,所過多殘滅,諸兄亦忽之。
戶部思寄之僧捨,已而以其頹,閉之空室中。
先生窺視架上有明史料數十冊,讀之甚喜,數日而畢;又見有經學諸書,皆盡之。
既出,因時時隨諸兄後,聽其議論。
一日伯兄期年家課,先生欲豫焉,伯兄笑曰:「汝何知?」
先生答曰:「觀諸兄所造,亦易與耳。」
伯兄驟聞而駭之,曰:「然則吾將試汝。」
因雜出經又目試之,汗浸千言,餓頃而就。
伯兄大驚,持之而泣,以稿戶部曰:「幾失吾弟。」
戶部亦愕然曰:「幾失吾子。」
是日始為先生新衣履,送入塾讀書。
逾年,建請業於梨洲先生,則置之烽帳中高坐。
先生讀書五行並下,如決海堤,然嘗守先儒之戒,以為無益之書不必觀,無益之文不必為也,故於書無所不讀,而識大者。
康熙戊午,詔征博學鴻儒,則獲獎巡道許鴻勳以先生薦,力辭得免。
明年,開局修《明史》,昆山徐學士元文延先生往,時史局中征士許以七品俸,成翰林院纂修官,學士欲援其例以授之,先生請以布衣參史局,不暑銜,不受俸,總裁許之。
諸纂修官以稿至,皆送先生覆審,先生閱畢,謂侍者曰:取某書某卷某頁有某事,當補入;取取某書某卷某頁有某事,當參校。
侍者如言而至,無爽者。
《明史稿》五百卷皆先生手定,雖其後不盡仍先生之舊,而要其底本,足以自為一書者也。
先生之初至京也,時議意其專長在史,及昆山徐侍郎乾學居優,先生與之語《喪禮》,乃知先生之深於經,侍郎銀請先生遍成五禮之書二百餘卷。
當時京師才彥霧會,各以所長自見,而先生最閒淡,然自王公以至下士,無不呼曰萬先生,而先生與人還往,其自署只曰「布衣萬斯同」,未有嘗他稱也。
先生為人和平大雅,而其中介然。
故督師之姻人方居要津,乞史館於督少為寬假,先生歷數其罪以告之。
有運餉官以棄運走,道死,其孫以賂乞入死事之列,先生斥而退之。
錢忠介公嗣子困甚,先生為之營一矜者累矣,卒不能得,而先生未嘗倦也。
父友馮侍郎躋仲諸子沒入勳衛家,先生贖而歸之。
不矜意氣,不事聲援,尤喜獎引後進,唯恐失之,於講會中惓惓三致意焉,蓋躬行君子也。
卒後門人私溢曰貞文。
(選自錢儀吉纂《碑傳集》,有刪節)
【參考譯文】(轉自「大偉語文博客」)
貞文先生萬斯同,字季野,鄞縣人,戶部郎萬泰的第八個兒子。
小時候不聽話,不肯順隨各位兄長,他所經過之處物品大多殘缺毀壞,各位兄長也不看重他。
戶部郎萬泰本想把他寄放在寺院中,不久,因其頑劣,就把他關閉在一間空屋中。
萬斯同暗中發現書架的藏書中有明史資料幾十冊,很喜歡讀,幾天就讀完了;他又發現其中有各種經學書籍,又都讀完了。
等放出來後,就時常跟在各個兄長後,傾聽他們的討論。
一天他的長兄萬斯年授課講學,斯同也要參加,長兄笑著說:「你知道什麼?」
斯同回答說:「看了各位兄長所做的事,我也能很容易做到的。」
長兄突然聽到他這樣說,感到很吃驚,說:「既然這樣,那麼我要考考你。」
於是把經義科目(科舉科目一種,以經書文句為題,應試者作文闡明其中義理)試題錯雜在一起對他進行測試,讓人摸不著邊際的話非常多,但他一會就做完了。
兄長非常吃驚,拿著試卷熱淚盈眶,把這事告訴了戶部郎萬泰說:「我差點耽誤了我弟弟」戶部郎萬泰也很驚愕,說:「差點耽誤了我兒。」
從這天開始,為萬斯同置辦了新衣新鞋。
送入私塾讀書。
一年後,送到梨洲先生那裡請教學業,而他又在師門講席中坐在上座。
先生讀書一目十行,如同大海決堤。
然而他能堅守先輩的訓誡,認為無益的書不必讀,無益的文章不必作。
所以先生雖然無書不讀,但是他能懂得把握大局要領。
康熙戊午年,皇帝下詔徵召博學鴻儒,浙一江一 巡道許鴻勳把先生推薦上去,但他極力推辭才得作罷。
第二年,官府設立史館編修《明史》,昆山大學士徐元文延請先生前往修史,當時史局徵召學士都給七品俸祿,稱翰林院纂修官,學士們想援引慣例給他申請七品俸祿,先生卻請求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參加史局工作,不任官職,不受俸祿,總裁答應了他。
各纂修官稿子寫好後,都送到先生那裡再審,先生審閱完畢,對工作人員說:取某書某卷某頁有某事,應當增補進去;取某書某卷某頁有某事,應當參校訂正。
他們按照先生說的去查找,沒有有差錯的。
《明史稿》五百卷全都由先生親自審定的,雖然後來的《明史》不都是使用先生之原先審定的稿件,但是先生的稿本一精一粹扼要,足以自成一書。
先生初到京師時,眾人對他的看法是他的專長在史學,等到昆山侍郎徐乾學守孝期間,先生同他談論《喪禮》,才知道先生的經學造詣也很一精一深,徐侍郎於是就請先生編修了五禮之書二百多卷。
當時京師才俊雲集,各有所長,而先生最閑雅淡泊,然而上從王公貴族下到各讀書人,無不稱他為萬先生,而先生與人來往,自己簽名只用「布衣萬斯同」,從未用過其他稱號。
先生為人性情謙和,舉止高雅,然而他內心剛正耿直。
前朝督師的姻親現在身居要職,向史館請求對督師稍微寬容些,先生一件一件地列舉他的罪行說給他聽。
有個押運糧餉的官員因為放棄押運逃跑,在路上死了,這個官員的孫子通過行一賄請求把祖父列在因公事而死的人物中,先生訓斥並且趕走了他。
錢忠介公的嫡長子生活非常困頓,先生多方為他謀一差事,最終沒有成功,但先生未曾厭倦過。
先生父親的朋友侍郎馮躋仲的幾個兒子身陷勳衛家,先生把他們贖了出來,讓他們回家了。
先生沒有炫耀的神氣,也不作公開聲明,尤其喜歡獎勵引薦後輩,唯恐有所失,於講會(教學形式,學術論辯的集會)中再三懇切地表達心意,原來他是在親身踐行君子之道埃他死後學生們給予他謚號「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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