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外文言文
《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賞析（含翻譯）
原文：
一江一 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１[1]
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２。
老去詩篇渾漫興３,春來花鳥莫深愁４。
新添水檻供垂釣，故著浮槎替入舟５。
焉得思如陶謝手，令渠述作與同游６。
[2]
註釋：
１值，正逢。
水如海勢，一江一 水如同海水的氣勢。
值奇景，無佳句，故曰聊短述。
聊，姑且之意。
２此二句杜甫自道其創作經驗。
可見杜甫作詩的苦心。
性僻，性情有所偏，古怪，這是自謙的話。
不管是什麼內容，持總得有好的句子。
耽（dān），愛好，沉迷。
驚人，打動讀者。
死不休，死也不罷手。
極言求工。
３此句是說如今年老，已不像過去那樣刻苦琢磨。
渾，完全，簡直。
漫與，隨意付與。
這話不能死看，杜老年作詩也並不輕率，不過由於功夫深了，他自己覺得有點近於隨意罷了。
）
４此句承上而來。
莫，沒有。
愁，屬花鳥說。
詩人形容刻劃，就是花鳥也要愁怕，是調笑花鳥之辭。
韓愈《贈賈島》詩：「孟郊死葬北邙山，從此風雲得暫閒。」
又姜白石贈楊萬里詩：「年年花月無閒處，處處一江一 山怕見君。」
（《送朝天集歸誠齋時在金陵》）可以互參。
５新添，初做成的。
水檻，水邊木欄。
故，因為。
跟「新」字作對，是借對法。
故著（zhuo），又設置了。
槎（cha），木筏。
６焉得，怎麼找到。
陶謝，陶淵明、謝靈運，皆工於描寫景物，故想到他們。
思，即「飄然思不群」、「思飄雲物外」的思。
令渠（qu），讓他們。
「令渠」句，是說讓他們來作詩，而自己則只是陪同遊覽。
述作，作詩述懷。
語謙而有趣。
[2]
譯文：
平生為人喜歡細細琢磨苦苦尋覓好的詩句，詩句的語言達不到驚人的地步，我就決不罷休。
人已越來越老，寫詩全都是隨隨便便敷衍而成，對著春天的花鳥，沒有了過去的深深憂愁。
一江一 邊新裝了一副木欄，可供我悠然地垂釣，我又備了一隻小木筏，可代替出入一江一 河的小舟。
希望有陶淵明、謝靈運這樣的詩壇高手相伴，肯定會在這時一起做詩暢談，一起浮槎漫遊。
[3]
賞析：
此詩選自《全唐詩》，作於公元761年（唐代宗上元二年）。
杜甫（詩聖）時年五十歲，居於成都草堂。
詩題中一個「如」字，突現了一江一 水的海勢，提高了一江一 景的壯美層次，表現了一江一 水的寬度、厚度和動一態 。
一江一 水如海勢，已屬奇觀。
然而詩題卻偏偏曰：「聊短述」。
詩題中就抑揚有致，這是詩人的一貫風格。
既然是聊為短述，絕不能出語平平。
詩人自謂「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足見「聊短述」的良苦用心，爐火純青的詩藝，嚴肅認真的寫作態度和動人心弦的審美效果。
正由於杜甫藝術上的一絲不苟、勇於創新，因此老年臻於出神入化、妙手成春的極境。
所謂「老去詩篇渾漫與，春來花鳥莫深愁」。
仇兆鰲評杜甫「少年刻意求工，老則詩境漸熟，但隨意付與，不須對花鳥而苦吟愁思矣。」
（《杜詩詳注》卷之十）同時他還轉引錢箋可相互發明：「春來花明鳥語，酌景成詩，莫須苦索，愁句不工也。
若指花鳥莫須愁，豈知花鳥得佳詠，則光彩生色，正須深喜，何反深愁耶？」
（《杜詩詳注》卷之十）這裡是說點明春一光 明媚，花香鳥語，快樂異常，因此不存在花鳥深愁的問題，「莫深愁」為杜甫自況。
至於「渾漫與」中的「與」字，舊本曾作「興」，清末郭曾忻解釋說：「所謂漫興，只是逐景隨情，不更起爐作灶，正是真詩。」
（《讀杜札記》）此處強調任筆所之，自然而然。
總之，首頷二聯總體著眼，大處落墨，雖為短述，語實驚人，雖未直接描寫一江一 上海勢，但胸中之海早已形成。
它渾厚深涵，遼闊無垠，大氣磅礡。
心中之海，詩人採取了虛寫的辦法。
正如金聖歎所說，此「不必於一江一 上有涉，而實從一江一 上悟出也。」
（《杜詩解》卷二）所謂海勢，其實是一江一 ，因此一江一 上之景，亦應攝取，若完全避開一江一 水，則海勢亦無所依附，而不成其為一江一 如海勢。
為此，詩人緊接首頷二聯虛寫海勢以後，隨即轉入實寫一江一 水。
故頸聯道：「新添水檻供重釣，故著（著）浮槎替入舟。」
此處雖寫一江一 水，但只是輕輕帶過，如此觸及一江一 水、悟及海勢的寫法，令人玩味不荊正如王嗣奭所說：「水勢不易描寫，故止詠水檻浮舟。
此避實擊虛之法。」
（《杜臆》卷之四）又如金聖歎所說：「不必於一江一 上無涉，而實非著意一江一 上也。」
（《杜詩解》卷二）尾聯詩人以一「焉」字，即巧作轉折，融注新意。
詩人之語，已經驚人。
詩人說：若得陶淵明、謝靈運那樣的妙手，使其述作，並同游於一江一 海之上，豈不快哉！尾聯思路新奇，饒有興味，且與首聯相呼應，顯示出詩人對藝術最高境界的執著追求。
「更為驚人之語也。」
（《杜詩解》卷二）對詩與詩題之間的關係金聖歎先生寫道：「每歎先生作詩，妙於制題。
此題有此詩，則奇而尤奇者也。
詩八句中，從不欲一字顧題，乃一口讀去，若非此題必不能弁此詩者。
題是『一江一 上值水如海勢』七字而止，下又綴以『聊短述』三字。
讀詩者，不看他所綴之三字，而謂全篇八句，乃是述一江一 水也，值一江一 水之勢如海也。
則八句現在曾有一字及一江一 海乎？」
（《杜詩解》卷二）從他評析中，可以得知：此詩詩題與詩中八句，構成了一個渾厚海涵、博大一精一深的整體。
雖未寫海，而如海勢。
此詩以虛帶實，出奇制勝，意在言外，令人歎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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