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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淵《送宜黃何尉序》原文及翻譯
陸九淵
【原文】
民甚宜其尉,甚不宜其令;吏甚宜其令,甚不宜其尉,是令、尉之賢否不難知也。
尉以是不善於其令,令以是不善於其尉,是令、尉之曲直不難知也。
東一陽一何君坦尉宜黃,與其令臧氏子不相善,其賢否曲直,蓋不難知者。
夫二人之爭,至於有司,有司不置白黑於其間,遂以俱罷。
縣之士民,謂臧之罪,不止於罷,而幸其去;謂何之過,不至於罷,而惜其去。
臧貪而富,且自知得罪於民,式1遄其歸矣;何廉而貧,無以振2其行李,縣之士民,哀其窮而為之裹囊以餞之,思其賢而為之歌詩以送之,何之歸亦榮矣!
比干剖心,惡來知政;子胥鴟夷3,宰噽謀國。
爵刑舛施,德業4倒植,若此者班班見於書傳。
今有司所以處臧、何之賢否曲直者,雖未當乎人心,然揆之舛施倒植之事,豈不遠哉?況其民心士論,有以慰薦扶持如此其盛者乎?何君尚何憾!
魯士師如柳下惠,楚令尹如子文5,其平獄治理之善,當不可勝紀,三黜三已之間,其為曲直多矣!而《語》《孟》所稱獨在於遺逸不怨,厄窮不憫,仕無喜色,已無慍色。
況今天子重明麗正,光輝日新。
大臣如德星御一陰一輔一陽一,以卻氛祲6。
下邑一尉,悉力衛其民,以迕墨令,適用吏文,與令俱罷,是豈終遺逸厄窮而已者乎?何君尚何憾!
雖然,何君譽處若此其盛者,臧氏子實為之也。
何君之志,何君之學,遽可如是而已乎?何君是舉亦勇矣!誠率是勇以志乎道,進乎學,必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使富貴不能一婬一,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吾所望於何君者。
不然,何君固無憾,吾將有憾於何君矣!
(選自《中國散文鑒賞文庫·古代卷》)
【注】1式:通「軾」,裝上車。
2振:通「整」,整治,置辦。
3鴟夷:本意是皮囊,這裡指沉一屍一河中。
4業:惡業,罪孽。
5柳下惠:春秋時魯國大夫,掌管刑獄,三次被貶。
子文:春秋時楚國令尹,曾三次被貶。
6祲:古代迷信的人所說的不祥之氣。
【譯文】
老百姓很喜歡他們的縣尉,很不喜歡他們的縣令;縣裡的僚屬很喜歡他們的縣令,很不喜歡他們的縣尉,這樣來看,縣令、縣尉的賢與不賢就不難知道了。
縣尉因為這個原因與縣令不和,縣令因為這個原因與縣尉不和;這樣來看,縣令、縣尉的是非曲直就不難知道了。
東一陽一人何坦做宜黃縣的縣尉,跟他的縣令藏氏不和,他們的賢與不賢、是非曲直,也不難知道。
他們兩人之間的爭執,到了上司那裡,上司不分青紅皂白,就一起把他們罷免了。
宜黃縣的讀書人和老百姓,認為臧氏的罪行,遠不止於罷免,對他的離去感到慶幸;認為何坦的過錯,不至於被罷免,因而對他的離開感到惋惜。
臧氏貪婪而富有,而且自己知道得罪了老百姓,裝滿車子就趕快溜走了;何坦廉潔而且清貧,沒有什麼來置辦行李,縣裡的讀書人、老百姓同情他貧窮並為他準備行李,設宴與他告別,想到他的賢德就唱歌作詩來送行,何坦的離開也是很光榮的啊!
比干被紂王剖心而死,惡來就掌握了大權;伍於胥被拋一屍一河中,宰嚭就主持國政。
賞罰逆施善惡顛倒,像這樣的事情一件件地在書傳中見到。
現在上司用來處理臧縣令和你賢與不賢是非曲直的理由,雖然不合乎人心,然而與歷史上那些賞罰濫用、倒行逆施的事情相比較,不是還相距很遠嗎?況且你得到了民心和讀書人的好評,有慰問幫助到如此盛況空前的先例嗎?何君你有什麼怨恨的呢!
魯國的士師如柳下惠,楚國的令尹如子文,他們公正地審理官司和處理政事的善舉,應該是記不完的,在三次貶官三次罷官之間,他們正直的行為太多了!然而,《論語》《孟子》對上述兩人的稱述,僅僅在於被朝廷拋棄不怨恨,遭遇貧困不憂愁,做了官不露喜色,罷了官也不生氣。
況且現在皇上光明正大,光輝日新。
大臣們好像德星一樣,調理一陰一陽一,驅退邪氣。
下面縣邑中的一個縣尉,盡心盡力地維護老百姓,因此觸犯了貪贓枉法的縣令,恰好適合監司某一條例,跟縣令一起罷免,這哪裡是要永遠被朝廷拋棄,不會仕途再起呢?何君你有什麼怨恨的呢!
雖然這樣,使得何君得到這樣大的聲譽的,實在是臧氏造成的。
何君的志向,何君的學識,難道就到此為止了嗎?何君的這番作為是有勇氣的啊!真能把這種勇氣用在道德修養上,推廣到學習 上,就能夠住在天下最寬廣的住宅「仁」的裡面,站在天下最正確的位置「禮」的上面,走在天下最光明的正路「義」的中間,使得富裕尊貴不能擾亂我的心靈,貧窮卑賤都不能改變我的志向,權勢武力也不能屈服我的氣節,這也是我寄希望於何君的。
如果不是這樣,何君本來沒有什麼怨恨,我將對何君感到遺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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