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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陳師道傳》原文及翻譯
【原文】
陳師道,字履常,一字無己,彭城人。
少而好學苦志,年十六,摎以文謁曾鞏,鞏一見奇之,許其以文著,時人未之知也,留受業。
熙寧中,王氏經學盛行,師道心非其說,遂絕意進齲鞏典五朝史事,得自擇其屬,朝廷以白衣難之。
元祐初,蘇軾、傅堯俞、孫覺薦其文行,起為徐州教援,又用梁燾薦,為太學博士。
言者謂在官嘗越境出南京見軾,改教授穎州。
又論其進非科第,罷歸。
調彭澤令,不赴。
家素貧,或經日不炊,妻子慍見,弗恤也。
久之,召為秘書省正字,卒,年四十九,友人鄒浩買棺斂之。
師道高介有節,安貧樂道。
於諸經尤邃《詩》、《禮》,為文一精一深雅奧。
喜作詩,自雲學黃庭堅,至其高處,或謂過之,然小不中意,輒焚去,今存者才十一。
世徒喜誦其詩文,至若奧學至行,或莫之聞也。
嘗銘黃樓,曾子固謂如秦石。
初,游京師逾年,未嘗一至貴人之門,傅堯俞欲識之,先以問秦觀,觀曰:「是人非持刺字、俯顏色、伺候乎公卿之門者,殆難至也。」
堯俞曰:「非所望也,吾將見之,懼其不吾見也,子能介於陳君乎?」
知其貧,懷金欲為饋,比至,聽其論議,益敬畏,不敢出。
章惇在樞府,將薦於朝,亦屬觀延致。
師道答曰:「辱書,諭以章公降屈年德,以禮見招,不佞何以得此,豈侯嘗欺之耶?公卿不下士,尚矣,乃特見於今而親於其身,幸孰大焉。
愚雖不足以齒士,猶當從侯之後,順下風以成公之名。
然先王之制,士不傳贄為臣,則不見於王公,所以成禮而其敝必至自鬻,故先王謹其始以為之防,而為士者世守焉。
師道於公,前有貴賤之嫌,後無平生之舊,公雖可見,禮可去乎?且公之見招,蓋以能守區區之禮也,若昧冒法義,聞命走門,則失其所以見招,公又何取焉。
雖然,有一於此,幸公之他日成功謝事,幅巾東歸,師道當御款段,乘下澤,候公於東門外,尚未晚也。」
及惇為相,又致意焉,終不往。
官穎時,蘇軾知州事,待之絕席,欲參諸門弟子間,而師道賦詩有「向來一瓣香,敬為曾南豐」之語,其自守如是。
與趙挺之友婿,素惡其人,適預郊祀行禮,寒甚,衣無綿,妻就假於挺之家,問所從得,卻去,不肯服,遂以寒疾死。
(節選自《宋史·列傳第二百三》)
【譯文】
陳師道字履常,又字無己,彭城人。
他少年時期即勤奮好學,苦練意志,十六歲時,早已經以文章拜見當時的文章泰斗曾鞏,曾鞏一看到他的文章就驚奇,稱讚他將以文章著名,當時的人都還沒有一個人瞭解他。
曾鞏於是留著陳師道,讓他在他的門下讀書。
宋神宗熙寧(1068~1077)中,王安石的經學盛行,陳師道內心對他的說法不以為然,遂決心不做官。
曾鞏掌管五朝史事,有權能夠自己選擇僚屬,(就推薦陳師道),朝廷以陳師道是一個普通平民感到為難。
哲宗元祐初年(1086),蘇軾、傅堯俞、孫覺都向朝廷推薦陳師道的文章和德行,他被起用為徐州教授,又因梁燾的推薦,擔任了太學博士。
可是諫官卻劾奏他在徐州做官時經常越州界去南京見蘇軾,這樣他又被改任教授穎州。
諫官又彈劾他做官不是由科第晉陞,因而他被罷官回家。
後又調他為彭澤令,他拒不赴任。
陳師道的家素來貧困,有時整天不炊爨,他的妻子因此怒形於色,但是陳師道卻毫不憂慮,很久以後,朝廷又召他為秘書省正字。
但不久他就逝世,死時年四十九歲,他的朋友鄒浩為他出錢買棺材安葬。
陳師道高尚正直有節操,能夠安貧樂道。
他對各種經書都有研究,尤以對《詩經》、《禮經》的研究深刻。
他寫的文章一精一美深刻典雅玄妙。
他喜歡寫詩,自己說是學的黃庭堅,至於其高超處,有人說甚至超過了黃庭堅,但是他只要稍微一不中意,就把詩稿燒掉,因此他的詩稿今天保留下來的只有十分之一。
世界上的人只曉得喜歡誦讀陳師道的詩和文章,至於他的深奧的學問和高尚的品行,有的人甚至是聽都沒有聽到過。
陳師道曾經為黃樓刻銘,曾子固認為它的古奧典雅像秦朝的石刻。
起初,陳師道到京師遊學一年多,卻從未進過貴人的門。
傅堯俞想認識他,先問秦觀,秦觀說:「這個人不是手裡拿著門帖,低著頭和顏悅色,等候在公卿門外的那種人,他大概是很難以招致的。」
傅堯俞說:「招致他可不是我所敢希望的,我想親自去見他,就是怕他不願意和我相見。
你能不能把我介紹給陳君呢?」
傅堯俞知道陳師道很窮,就揣著黃金想作為饋贈,等到他到了陳師道的住處,聽到了他的談論,就更加敬畏不敢拿出來了。
章惇在樞密府,將把陳師道推薦給朝廷,也托付秦觀為他延請致意。
陳師道在回給秦觀的信中說「:蒙你屈辱寫給我信,信中告訴我章公不惜降屈自己的年齡和資德,以禮招致我,像我這樣的不才何以能得到這種殊榮,難道是君侯曾欺騙他嗎?公卿不拜見士,這是從古以來就如此,可是竟特別出現在今天而且是對於我本人,這種榮幸有什麼比它更大呢?我生性愚昧雖然不足以列於士,但是應該追隨君侯之後,順目前的風氣以成章公之名。
可是先王的制度,士不經過王命召見為臣,王公就不能見他,這已經成了一種禮制,而它的弊病就是使得有的人一定會想辦法推薦自己。
所以先王從這個制度的制訂一開始就謹為之防備,而作為士子的人則必須世世代代忠實地遵守。
師道對於章公,就先王之禮來說,有貴賤的嫌疑,而就自己推薦自己來說又不是平生的舊一交一 ,章公雖然可以見,可是禮能夠去掉嗎?況且章公招見我,大概認為我能遵守區區的禮節,假如我愚昧地冒犯法制和禮義,聽到命令就奔走於公卿之門,那就失掉了所以能夠召見的品質,章公對我又有什麼可取的呢?但雖然這樣,卻還有一個機會在這裡,那就是慶幸章公以後功成身退,頭戴幅巾東歸,那時師道當騎款段馬,乘下澤車,候章公於東門之外,時間那還不算是太晚。」
等到章惇做了宰相,章惇又向陳師道致意想推薦他,可是陳師道始終沒有去。
陳師道在穎州做官時,蘇軾是穎州的知州,對他特別照顧,讓他獨坐一席,想要他參加門弟子的行列,陳師道卻寫詩表明他的意願,詩中有「向來一瓣香,敬為曾南豐」之句,他的自我要求就是這樣嚴謹。
陳師道與趙挺之的女婿是朋友,他素來厭惡趙挺之的為人,恰逢他參加一次郊祀典禮,這一天天氣非常冷,他由於家裡太窮,穿的衣服沒有棉絮,他的妻子就跑到趙挺之的家裡去借,借來以後,陳師道問是從什麼地方借來的,當他得知是從趙挺之家裡借的,就非常生氣,堅決拒絕不肯穿,他竟因此得了寒病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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