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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有光《玄朗先生墓碣》原文及翻譯
【原文】
嗚呼!世之能自修飾,立功名於世以取富貴,世莫不稱述之,若是而以為賢;不知此亦其外焉耳。
苟其中有不然,雖暴著於一時,而君子奚取焉!蓋昔孔子之門,其持己立身,不以小節而不閒,其論可謂嚴矣。
而於虞仲、夷逸之徒,其人皆放於禮法之外,而孔子未嘗不深取之;蓋知其存於中者不苟然也。
昔吾亡友吳純甫嘗稱玄朗先生之為人:厲指平生之知一交一 ,而獨言玄朗先生有高行,多大節;以其在於隱微幽獨之間而不可誦言於人者,此玄朗之所以為賢,而人莫之知也。
玄朗姓沈氏,自號玄朗。
少有俊才,為文章率意口占而成。
與吳純甫、周於岐同裡,並知名;三人者,相善也。
於岐宦達,位至大理寺丞;玄朗、純甫,屢困於鄉闈。
純甫晚乃得薦,其後一再試南宮,復不第以沒。
然二人在學校中,名聲籍甚。
太末方思道為昆山令,自負海內文學之士;而於玄朗、純甫深所推獎。
然純甫後益矜奮,治名園,與其徒講學論文,邑之才俊多歸焉。
玄朗自放於酒,無日不醉,往往對人皆醉中語也。
常持一胡一 餅,獨往來山中。
或時髽髻裸袒於市,遇不可意,即大罵。
家貧,從縣令乞貸,令亦笑與之。
有郡推官迎延為師,玄朗日與飲酒,不一交一 一言;歲終謝去,瓶罌堆積滿庭。
督學御史與之有故,檄令讀卷;玄朗不屑意,故為妄言卻之,御史莫能致也。
玄朗於書強記,其後絕不觀,而架上書數千卷,指謂純甫曰:「吾神遊其間矣。」
玄朗以嘉靖七年二月二十二日卒,年四十有二,有子一人,曰大宗。
兄弟皆有文名,葬在邑中馬鞍山。
沈氏至今有仕者,獨玄朗負才氣以死,人猶謂之狂生雲。
嘉靖某年月日,附葬於朱瀝原之祖塋。
純甫曰:「我宜為銘。」
及純甫北上,大宗送之滸墅,泣以請。
純甫許以南還,竟不果。
於是大宗以屬之予。
蓋又二十年,始為之書於墓上,此純甫之意也。
嗚呼!純甫其亦可謂深知玄朗者矣。
【譯文】
唉!世上那些能加強自我品德修養,並在世上建立功名來取得富貴的人,世人沒有不稱頌他們的,像這樣的就被人們認為是賢能之人了;但是人們不知道這些也只不過是外在的表現而已。
如果那些賢能之人的內心之中有不對的地方,那麼即使他們能在一時顯明,君子又怎麼能夠認可傚法他們呢!當初孔子的門人弟子,他們把握自己,立身處事(使自己有所成就),不因為是小的節操就不遵行禮法(孔安國註:「閒,猶法也。」
),這個標準可謂嚴格了。
但對於虞仲、夷逸(邢昺疏:「此二人隱遁退居,放置言語,不復言其世務,其身不仕濁世,應於純潔;遭世亂,自廢棄以免患,應於權也。」
)這些人,他們都被置於禮法之外,但是孔子對他們卻竭力取法;這就是瞭解他們內心當中對於世務是不隨便不苟同的埃
往昔我已故的好友吳純甫曾稱賞玄朗先生的為人;他歷數平生的知心朋友,而唯獨稱說玄朗先生有高尚的德行,有崇高的節操;因為這些美德表現在他隱私和獨處的時候而不能在世人中間傳誦,這是玄朗被我們稱為賢者的原因,而世人卻不會知曉這些。
玄朗姓沈,自號玄朗。
年少時有卓越的才能。
做文章時隨心所欲口授即能成篇。
與吳純甫、周於歧是同鄉,他們一樣有名氣。
這三個人都是知一交一 好友。
周於歧仕途通達,官做到大理寺丞;玄朗和純甫屢次被鄉試所困擾。
吳純甫晚年才得以被推薦。
這之後多次在南宮參加考試,又都沒有考中,就這樣一直到辭世。
可是兩人在學校中,名聲響亮。
太末方思道做昆山縣令的時候,自許為天下文學名士,可是對於玄朗和純甫卻深深地推重和褒獎。
純甫後來更加振奮勉勵自己,修築名園,與他的學生講學論文,縣裡那些有才華的人一大都歸附他。
玄朗用飲酒來放縱自己,沒有一天不喝醉,應對別人的話也常常都是醉話。
經常帶著燒餅,獨自往來於山裡。
有時候把頭髮披散在兩邊,在大街上裸露著上身,遇著不如意的事情,就破口大罵。
家裡生活貧困,就到縣令那裡去借錢,縣令也笑著借給他。
有個郡裡的推官想延請為老師,玄朗每天與他飲酒,不說一句話;年終時辭別而去,(只剩下)盛酒的壇罐堆滿了院子。
督學御史和玄朗先生有故一交一 ,下文書令他前去參加閱卷;玄朗有不屑於參加的意思,故意的放出一些狂妄的話來推辭此事,御史也沒能把他招去。
玄朗對於書籍強於記憶,看過以後就絕不再看,他家裡書架上有數千卷藏書,他指著(這些書)對純甫說:「我能夠神遊這些書籍之間。」
玄朗在嘉靖七年二月二十二日辭世,終年四十二歲,有一個兒子,名字叫做大宗。
他的兄弟輩在文學上都有名氣,(玄朗死後)葬在縣內的馬鞍山,姓沈的家庭到現在仍然有做官的,唯獨玄朗帶著滿腹的才氣直到去世,世人還把他叫做「狂生」。
嘉靖某年月日,(玄朗)被附葬在朱瀝原家的祖墳旁邊。
吳純甫說:「我應該為他寫一個墓誌銘。」
等到吳純甫往北方去,大宗把他送到滸墅,哭著請求他(寫墓誌銘)。
吳純甫答應大宗在回到南方以後再來寫,而最終沒有寫。
於是,大宗把這件事托付給我,大約又過了二十年,才為他雕刻在墓碑之上。
唉,吳純甫可以說是瞭解玄朗最深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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