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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樂全先生文集》敘·原文及翻譯
蘇軾
蘇軾《樂全先生文集》敘
孔北海志大而論高,功烈不見於世,然英偉豪傑之氣,自為一時所宗。
其論盛孝章、郗鴻豫書,慨然有烈丈夫之風。
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開物成務之姿,綜練名實之意,自見於言語。
至《出師表》簡而盡,直而不肆,大哉言乎,與《伊訓》、《說命》相表裡,非秦漢以來以事君為悅者所能至也。
常恨二人之文,不見其全。
今吾樂全先生張公安道,其庶幾乎!
嗚呼,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久矣。
言語非不工也,政事文學非不敏且博也,然至於臨大事,鮮不忘其故,失其守者,其器小也。
公為布衣,則頎然已有公輔之望。
自少出仕,至老而歸,未嘗以言徇物,以色假人。
雖對人主,必審而後言。
毀譽不動,得喪若一,真孔子所謂大臣以道事君者。
世遠道散,雖志士仁人,或少貶以求用,公獨以邁往之氣,行正大之言,曰:「用之則行,捨之則藏。」
上不求合於人主,故雖貴而不用,用而不荊下不求合於士大夫,故悅公者寡,不悅公者眾。
然至言天下偉人,則必以公為首。
公盡性知命,體乎自然,而行乎不得已,非蘄以文字名世者也。
然自慶歷以來訖元豐四十餘年,所與人主論天下事,見於章疏者多矣,或用或不用,而皆本於禮義,合於人情,是非有考於前,而成敗有驗於後。
及其他詩文,皆清遠雄麗,讀者可以想見其為人。
信乎其有似於孔北海、諸葛孔明也。
軾年二十,以諸生見公成都,公一見待以國士,今三十餘年,所以開發成就之者至矣,而軾終無所效尺寸於公者,獨求其文集,手校而家藏之,且論其大略,以待後世之君子。
(略有刪節)
【譯文】
孔融志向宏大而立論高遠,功業在後世不見流傳,然而他英俊豪邁的氣度,自然而然地被當時的人們崇尚效仿。
他所寫的論盛孝章、郗鴻豫的書信,情緒激昂,有大丈夫的風範。
諸葛孔明不憑借文章立名,然而他通曉萬物之理並按這道理行事而成就大事的氣勢,考查一個人的名望與實際是否相符的作風,都從他的言語之中表現出來了。
至於《出師表》,語言簡明而表意詳盡,直率而不放縱,真是大學問家的言論,與《伊訓》、《說命》相一致,不是秦漢以來那些以博取君王歡心為樂的人能夠達到的。
我常常遺憾這兩個人的文章不能見到完整的。
現在,我的先生張安道跟他們也差不多吧。
唉,讀書人不把天下大事作為自己的責任已經很久了。
他們在言語方面並非沒有功力,在政事文學方面也不是不敏捷而且廣博,然而一旦面臨大事,很少有人不忘記自己的秉性,甚至失去平日所堅持的信仰,這些人的氣度是狹小的。
張公還是一介平民的時候,就有了朝中三公輔相一樣的極高聲望。
從年輕時做官,到老了退休,不曾用言語屈從奉承過別人,用一奴一顏媚色阿諛過別人。
即使面對皇帝,也一定要考慮再三後才發言。
譭謗和讚譽改變不了他,名利得失一樣坦然面對,真正是孔子所說的用道義侍奉君王的大臣。
時代久遠了,古之道義不復存在了,即使是仁人志士,有的人也要降低自己的品格來求得官職。
只有張公憑借一往無前的氣概,發表正直高尚的言論,說:「被任用就盡力去做,被捨棄就歸隱藏身。」
張公對上不追求符合皇帝的心意,因此雖然聲望很高卻不被任用,即使被任用也不可能充分發揮他的才智。
對下不追求符合士大夫的心意,所以喜歡他的人少而討厭他的人多。
然而說到天下的偉人,人們就一定推張公為第一人。
張公盡量展其本性,順應天命,本其自然,凡事到非行不可的時候才去做,並不是想憑借文章顯名於世。
然而從慶歷以來直到元豐年間的四十餘年,他和皇帝議論天下大事,體現在奏章中的就有很多。
有時候被採納,有時候不被採納,但他的議論都是從禮義出發,合乎人情,判斷是非都用前人的事實作依據,他立論所言及的得失都被後人一一驗證了。
他的其他詩文,都清遠雄麗,讀文章的人能夠從中想像到他的為人。
相信他的確與孔融、諸葛亮有相似之處埃
我二十歲的那年,憑借弟子的身份在成都見到張公,張公一看見我,就把我當成國中才俊對待。
到現在已經三十多年了,先生為啟發我、培養我所付出的一切太多了,然而我始終沒有對張公有一點點報效,唯有找到他的文集,親自抄寫,在家中珍藏,並且作此序概括先生所著的大致情況,來等待後世的人們去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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