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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滑稽列傳·優孟》原文及翻譯
【原文】
優孟,故楚之樂人也。
長八尺,多辯,常以談笑諷諫。
楚莊王之時,有所愛馬,衣以文繡,置之華屋之下,席以露床 ,啖以棗脯。
馬病肥死,使群臣喪之,欲以棺槨大夫禮葬之。
左右爭之,以為不可。
王下令曰:「有敢以馬諫者,罪至死。」
優孟聞之,入殿門,仰天大哭。
王驚而問其故。
優孟曰:「馬者王之所愛也,以楚國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禮葬之,保請以人君禮葬之。」
王曰:「何如?」對曰:「臣請以雕玉為棺,文梓為槨,梗、楓、豫章為題湊,發甲卒為穿壙,老弱負土,齊、趙陪位於前,韓、魏翼衛其後,廟食太牢,奉以萬戶之邑。
諸侯聞之,皆知大王賤人而貴馬也。」
王曰:「寡人之過一至此乎!為之奈何?」優孟曰:「請為大王六畜葬之。
以壟灶為槨,銅歷為棺,繼以姜棗,薦以木蘭,祭以糧稻,衣以火光,葬之於人腹腸。」
於是王乃使以馬屬太官,無令天下久聞也。
楚相孫叔敖知其賢人也,善待之。
病且死,屬其子曰:「我死,汝必貧困。
若往見優孟,言『我孫叔敖之子也』。」
居數年,其子窮困負薪,逢優孟,與言曰:「我,孫叔敖之子也。
父且死時,屬我貧困往見優盂。」
優孟曰:「若無遠有所之。」
即為孫叔敖衣冠,抵掌談語。
歲餘,像孫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別也。
莊王置酒,優孟前為壽。
莊王大驚,以為孫叔敖復生也。
欲以為相。
優孟曰:「請歸與婦計之,三日而為相。」
莊王許之。
三日後,優孟復來。
王曰:「婦言謂何?」
孟曰;「婦言慎無為,楚相不足為也。
如孫叔敖之為楚相,盡忠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
今死,其子無立錐之地,貧困負薪以自飲食。
必如孫叔敖,不如自一殺。」
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難以得食。
起而為吏,身貪鄙者餘財,不顧恥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賕枉法,為奸觸大罪,身死而家滅;貪吏安可為也!念為廉吏,奉法守職,竟死不敢為非;廉吏安可為也!楚相孫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窮困負薪而食,不足為也!」於是莊王謝優孟,乃召孫叔敖子,封之寢丘四百戶,以奉其祀。
後十世不絕。
此知可以言時矣。
(選自《史記·滑稽列傳》)
【譯文】
優孟原是楚國的老歌舞藝人。
他身高八尺,富有辯才,時常用說笑方式勸誡楚王。
楚莊王時,他有一匹喜愛的馬,給它穿上華美的繡花衣服,養在富麗堂皇的屋子裡,睡在沒有帳幔的床 上,用蜜餞的棗干來餵它。
馬因為得肥胖病而死了,莊王派群臣給馬辦喪事,要用棺槨盛殮,依照大夫那樣的禮儀來葬埋死馬。
左右近臣爭論此事,認為不可以這樣做。
莊王下令說:「有誰再敢以葬馬的事來進諫,就處以死刑。」
優孟聽到此事,走進殿門,仰天大哭。
莊王吃驚地問他哭的原因。
優孟說:「馬是大王所喜愛的,就憑楚國這樣強大的國家,有什麼事情辦不到,卻用大夫的禮儀來埋葬它,太薄待了,請用人君的禮儀來埋葬它。」
莊王問:「那怎麼辦?」
優孟回答說:「我請求用雕刻花紋的美玉做棺材,用細緻的梓木做套材,用楩、楓、豫、樟等名貴木材做護棺的木塊,派士兵給它挖掘墓穴,讓老人兒童背土築墳,齊國、趙國的使臣在前面陪祭,韓國、魏國的使臣在後面護衛,建立祠廟,用牛羊豬祭祀,封給萬戶大邑來供奉。
諸侯聽到這件事,就都知道大王輕視人而看重馬了。」
莊王說:「我的過錯竟到這種地步嗎?該怎麼辦呢?」
優孟說:「請大王准許按埋葬畜牲的辦法來葬埋它:在地上堆個土灶當做套材,用大銅鍋當做棺材,用姜棗來調味,用香料來解腥,用稻米作祭品,用火作衣服,把它安葬在人的肚腸中。」
於是莊王派人把馬一交一 給了主管宮中膳食的太官,不讓天下人長久傳揚此事。
楚國宰相孫叔敖知道優孟是位賢人,待他很好。
孫叔敖患病臨終前,叮囑他的兒子說:「我死後,你一定很貧困。
那時,你就去拜見優孟,說『我是孫叔敖的兒子。
』」過了幾年,孫叔敖的兒子果然十分貧困,靠賣柴為生。
一次路上遇到優孟,就對優孟說:「我是孫叔敖的兒子。
父親臨終前,囑咐我貧困時就去拜見優孟。」
優孟說:「你不要到遠處去。」
於是,他就立即縫製了孫叔敖的衣服帽子穿戴起來,模仿孫叔敖的言談舉止,音容笑貌。
過了一年多,模仿得活像孫叔敖,連楚莊王左右近臣都分辨不出來。
楚莊王設置酒宴,優孟上前為莊王敬酒祝福。
莊王大吃一驚,以為孫叔敖又復一活了,想要讓他做楚相。
優孟說:「請允許我回去和妻子商量此事,三日後再來就任楚相。」
莊王答應了他。
三日後,優孟又來見莊王。
莊王問:「你妻子怎麼說的?」
優孟說:「妻子說千萬別做楚相,楚相不值得做。
像孫叔敖那樣地做楚相,忠正廉潔地治理楚國,楚王才得以稱霸。
如今死了,他的兒子竟無立錐之地,貧困到每天靠打柴謀生。
如果要像孫叔敖那樣做楚相,還不如自一殺。」
接著唱道:「住在山野耕田辛苦,難以獲得食物。
出外做官,自身貪髒卑鄙的,積有餘財,不顧廉恥。
自己死後家室雖然富足,但又恐懼貪髒枉法,干非法之事,犯下大罪,自己被殺,家室也遭誅滅。
貪一官哪能做呢?想要做個清官,遵紀守法,忠於職守,到死都不敢做非法之事。
唉,清官又哪能做呢?像楚相孫叔敖,一生堅持廉潔的操守,現在妻兒老小卻貧困到靠打柴為生。
清官實在不值得做啊!」於是,莊王向優孟表示了歉意,當即召見孫叔敖的兒子,把寢丘這個四百戶之邑封給他,以供祭祀孫叔敖之用。
自此之後,十年沒有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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